2023-09-22《贝拉米》：藉现象进入本质
开场是一出惨烈的车祸：赛特公墓里，乔治·布拉森斯的照片摆放在墓地里，镜头平移，是远处的大海，镜头再俯视，则是溪底一辆烧毁的汽车，车头还在冒着白烟，而汽车残骸旁边是一具完全烧焦的尸体，头颅滚落在别处；结束是一出同样惨烈的车祸，也还是溪底，汽车已经严重变形并且反转过来，但是没有看见被抛出车外的死者……不管是烧毁的汽车，还是严重变形的车辆，不管是烧焦的残骸，还是未见死者的现场，一切都是死亡的迹象，但是一场车祸和另一场车祸，看起来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一场车祸的死亡现场是现象，另一场车祸的死亡现场却是本质——克洛德·夏布洛尔在结尾时引用了W·H.奥登的一句话：“故事常常伴随着另一个故事，现象背后是本质……”
夏布洛尔的影片主旨就在着句话里，现象是现象，本质是本质，但是，现象和本质并不是割裂而存在的，有时候现象遮掩了本质，有时候现象却能能引出本质：开篇车祸制造的死亡以及死亡相关的悬疑是现象，最后车祸制造的死亡以及死亡背后的真相才是本质。夏布洛尔还是用他的侦探片外衣设计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现象：公墓外的溪底发生了车祸，烧焦的尸体是被看见的死亡，这是一起车祸？按照警方的尸检结果，死者并非是这辆车的车主艾米尔·卢莱，而经过初步调查，这很可能是一个骗保案件，因为事故发生前，艾米尔保险的受益人是妻子，由此产生了疑问：艾米尔到底在哪里？被烧焦的尸体又是谁？而另外一个疑问也出现了，艾米尔夫妻的关系并不好，艾米尔有一个叫萨克的情人，他们是跳舞时的搭档，那么，艾米尔的保险单上写着受益人是妻子，到底有怎样的企图？
溪底发生的车祸并非是一起普通的案件，夏布洛尔故意制造了一起匪夷所思疑虑重重的案件，实际上就是一种对于现象的表达，但是，这个现象背后的真相却是在去悬念化中被揭开的。调查此案的是警探勒布朗，但是在整部电影中，勒布朗始终没有出场，除了贝拉米在街上看到他的车和他在车上的宠物狗，从而确定和萨克偷情之外，勒布朗就在人们的议论中被提及，在和案件相关的叙事中被说出，所以不在场本身就变成了一个符号，就像这个所谓的“骗保案”一样，只是现象中的存在。而勒布朗之外的警探贝拉米，却担负起从现象进入本质从而发现真相的使命。
贝拉米一样是警探，一样是从案件入手，但是在度假的生活就明显是一种工作外的存在，而且贝拉米走访案件相关人员，均会说出那句话：“这是私人拜访。”贝拉米被牵涉到这个案件中，也是源于外在的原因，在他们居住的房子周围，这几天总是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甚至他还敲开了门想要找贝拉米，在被贝拉米的妻子弗郎索瓦兹拒绝之后留下了电话。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总是周围徘徊，他找贝拉米又是为什么？这些疑问构成了贝拉米参与其中的“诱惑”，终于他拨通了电话，终于他登门拜访，终于他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终于他深入调查案件背后的本质。
| 导演: 克洛德·夏布洛尔 |
但是，在贝拉米的所谓“私人拜访”中，这个看起来悬疑重重的案件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贝拉米似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各种线索，然后将线索组合起来，案子便水落石出。他去拜访了那个男人，男人说自己叫诺尔·让蒂尔，“我杀了人。”让蒂尔开门见山就说出了实情，之后交给贝拉米一张照片，而回来的贝拉米给弗郎索瓦兹看了照片，弗郎索瓦兹说照片上的人和总是鬼鬼祟祟的男人很像。的确，照片的疑问被揭开，让蒂尔的身份证是假的，他住在的“7号房间”其实是藏身之处，因为他就是车祸案的嫌疑人艾米尔，他是在整容之后成为让蒂尔的。神秘男人并不神秘，他就是在真正探案的勒布朗找不到的嫌疑人。贝拉米对艾米尔的兴趣又提了起来，之后他去找了艾米尔的妻子，从妻子口中知道艾米尔和一个叫萨克的女人有染，他们是舞会上的搭档，他们还夺得过舞会的冠军，对于艾米尔的出轨，妻子曾藏起了他的鞋子，藏起了他的车钥匙，但是艾米尔还是不断和萨克约会。贝拉米又去找了足浴店的萨克，萨克又毫无隐瞒地说起了那起车祸的来龙去脉，艾米尔之所以在保单上写上妻子的名字，的确想把保险收益都给妻子，为的是和萨克从此远走高飞。而对于那起车祸，萨卡说他们找了一个替身，这个替身是一个流浪汉。
那么，烧焦的尸体就是流浪汉，而艾米尔已经整容成了让蒂尔，躲在7号房间里。但是萨克又提供了一条线索，因为自己害怕成为同谋，所以汽车开出去之后她中途下了车，所以对于后面的事并不知晓。似乎是巧合，贝拉米在购买木材时在超市认识的店员透露出了线索，她曾经去停尸房认尸，那个烧焦的尸体的确是流浪汉的，但是这个流浪汉曾经是他的恋人丹尼斯，他们在一起五年，丹尼斯在变成流浪汉之前是药剂师助手，但是后来生活的打击让他成为了街头乞讨者，而店员回忆时对贝拉米说起他最想去看看塞拉公墓的乔治，因为他对乔治很崇拜。贝拉米又去见了艾米尔，艾米尔却说自己没有杀人，因为那次的计划是以失败而告终的，在中途的加油站停下后，丹尼斯趁艾米尔下车开走了车，所以那起车祸很可能是丹尼斯想要和乔治在一起而制造的自杀，按照贝拉米的说法：“一个想杀了另一个想死的人。”艾米尔是有杀人的动机，但是他没有完成计划，丹尼斯有自杀的倾向，他也终于利用这个机会实现了愿望，那么，这就变成了乌龙的杀人案。
《贝拉米》电影海报
从整容后的让蒂尔到艾米尔的妻子、萨克，再到超市店员，关于这一案件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完全出于私人拜访的贝拉米也轻松解开了谜团。这是夏布洛尔用疑案制造的表象，而实际上当贝拉米一步一步揭开真相，对于案件的梳理其实还是一种现象。艾米尔和妻子之间的矛盾让他把爱给了萨克，但是艾米尔所称“一切为了我的公主”的行为真的能换来爱？丹尼斯成为流浪汉，最后以自杀的方式死在了公墓附近，他真的只能做出这样极端的选择？艾米尔的妻子在车祸发生后真的需要这一笔保险？现象只是现象，贝拉米的深入调查才发现艾米尔的“公主”早就和勒布朗探长出轨了，艾米尔的爱变成了笑话；丹尼斯虽然变成了流浪汉，但是店员对他的爱并没有减少，在街头她还会去看他为他披上取暖的围巾；艾米尔的妻子依旧生活在痛苦中，她走不出丈夫对她的背叛，最后在阳台上突发疾病而死，也是对于痛苦的某种解脱。
案件已经水落石出，案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被贝拉米厘清了，但现象依然存在，那就是从身为警探的贝拉米到身为丈夫、哥哥的贝拉米，案件背后是家庭，是伦理，是生活：弟弟雅克刚从监狱出来寄宿在贝拉米的家里，每天的生活就是喝酒就是无聊，甚至还在参加被人的晚宴时偷走了2000元钱。贝拉米和雅克之间总是发生争吵，兄弟之间有一段隐秘的故事，他们不愿提及，所以只能在一种维持表象状态下生活，“我差点杀了他”是贝拉米有些忏悔地说出的话，那时他们小的时候，贝拉米扼住了雅克的喉咙，但是这时候爷爷因为走出了门进来了，悲剧才没有发生。这是一次偶然，而生活中处处存在着偶然，偶然就是表象，但是偶然背后却是化不开的矛盾。贝拉米因为对院子里鬼鬼祟祟的男人感兴趣，偶然变成了他对案件当事人的拜访；艾米尔因为下车而被丹尼斯开走了车，偶然导致他的计划失败，也让他没有杀人；在路上行走时贝拉米差点掉到检修井里，是妻子弗郎索瓦兹拉住了他，“好幸运啊！”但是和妻子的恩爱是不是也是一种表象？贝拉米回来看到赤裸着上身的雅克，看见雅克身后的弗郎索瓦兹，以及发现凌乱的床，他难道真的相信弗郎索瓦兹所说“我正在换被单”的理由？
案件被现象掩盖着，揭开了现象是另一种现象，而生活本身也是由诸多错综复杂的现象构成，现象是艾米尔假的身份证和被整容的脸，现象是保险单背后的骗局，现象是“为了我的公主”背后的虚无，也许真相被埋葬在最深处，它是对爱情、家庭、人生真谛的寻找，而寻找的过程都是艰辛甚至充满了悲剧感。“你占有了一切，而我一无所有。”这是雅克曾对贝拉米说的话，这就是生活的现实，就是人生的真相，当雅克开着贝拉米的车行驶在路上，他的眼角留下的是泪，而最后车祸的发生在贝拉米看来是醉酒导致的，“他猜中了自己的结局……”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对真相的解读，兄弟之间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而那些被注定的本质永远在另一个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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