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14 《维拉·德雷克》：善良的有罪者
脸上是善良的微笑，嘴里是欢快的小曲，她总是热情友善地帮助邻居，她不辞辛劳地维持家庭生活，她是无微不至照顾病床上母亲的女儿，她是和丈夫相濡以沫的妻子，她是勤劳开朗的妈妈，而她却也成为有罪者。当被判处2年6个月的徒刑走在监狱里那条长长的通道的时候，维拉留下的是蹒跚的步子和孤独的背影，这是让她感到陌生的监狱，也是使她忧伤的地方，更是隔离了温暖的场所，而在另一边，在那小小的房间里，丈夫史丹、女儿艾索、儿子小席，以及女儿的未婚夫瑞吉坐在那里，长久的沉默中，似乎也和维拉一起将经历2年6个月负罪的日子，一起等待另一种温暖生活重新开始。
“无辜者站在这一边，而有罪者站在另一边。”现实仿佛就如这句《芳名卡门》里的台词，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对于维拉来说，她既是无辜者又是有罪者，她似乎就是被这个时代带向了无辜者和有罪者共存的境地，在被保释的三个月里，她就对丈夫说过：“我经不住坐牢的。”坐牢就是有罪，就是被审判后的赎罪，维拉从来没有逃避这一责罚，从来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当初警探韦伯斯特上门调查的时候，维拉说过：“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因为我做的事。”而在法庭上审判的时候，法官问：“你有罪吗？”维拉在哽咽和颤抖中回答说：“我有罪。”有罪是因为20年来一直为怀孕的女子堕胎，有罪是因为其中的巴恩斯差点因为堕胎而失去生命，有罪是因为侵害了人身，但是这样的罪却是为了帮助别人，为了使她们从痛苦和不安中解脱出来，就像判决时所说：“对人的关怀致使她犯下最严重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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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迈克·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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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她身上就只有付出，而这种付出带给她的是温暖和满足，法兰克称“她是天使她是神”，而在战争之后，当所有人的生活百废待兴的时候，维拉又处处牺牲自己帮助别人，她马不停蹄地从这一家到那一家，为坐在轮椅上的乔治烧水泡茶，为佛勒太太辛勤擦洗，照顾有七个孩子的诺拉一家，也邀请孤独一人的邻居瑞吉到自己家里来吃饭，而这种温暖传递给别人的同时也快乐了自己，瑞吉在和这一家相处过程中，和维拉的女儿艾索产生了感情，也终于向她求婚，而当艾索这个性格内向的灯泡厂女工终于迎来了感情的春天的时候，包括维拉在内的一家人，也充分感受到了欣喜。
其实，1950年的伦敦，这个战争结束不久的时代，生活中到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史丹总是回忆起自己参加的那场战争，回忆起无数的尸体，回忆起生活的艰难和生命的脆弱，而瑞吉更是见证了战争的残酷，1941年自己的妈妈死于伦敦的轰炸，2年前曾经做过战俘的哥哥又离开自己去了澳大利亚，而在留下瑞吉一个人的战后岁月里，他只是在修路的工作中勉强度日。沉默而木讷，瑞吉的身上似乎留有战争的印记，而维拉的女儿艾索，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似乎也是战争遗留的隐喻，她不怎么说话，总是佝偻着背，像患了某种疾病，在日复一日安装灯泡产品的工作中机械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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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拉·德雷克》海报 |
但是，维拉的乐观、善良，却弥补着时代留下的创伤，她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为她们烧菜做饭煮茶，无微不至照顾着病床上的母亲，和丈夫一起看一场电影，或者在床上相拥以驱赶彼此身上的寒冷，而当瑞吉和女儿艾索订婚之后，她的欣喜溢于言表，对于她们来说，这也是人生中最值得高兴的事，是对于善良的一种回报，所以那个外面飘起雪花寒冷的圣诞，在这一家里却是其乐融融，连兄弟弗兰克和妻子乔伊斯也赶来庆贺。一家人团聚，加上乔伊斯怀孕，在双喜临门的日子里，似乎未来充满着更多的惊喜。
但是，在这幸福的家庭里，在这温暖的圣诞节，却像是一个终点，敲响家门的是警探韦伯斯特，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快乐时光，和维拉谈话，然后被带回警局做笔录，所有的喜悦都化为泡影，在大雪飘飞的日子里，似乎所有的温暖都回归到寒冷，维拉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或者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非法的，但是她最害怕的是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被打破，担心的所谓的善良却要背负另一种罪名。在战后的英国，堕胎被视为非法，所以对于那些未婚而孕，或者不想生育却怀孕的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件羞耻的事，甚至是一种罪过，她们不敢被人知道，不敢去医院，在身心的双重伤害中寻求一种隐秘的解决方式。
那个名叫苏珊的女孩，是被人奸污的，但是当自己的身体受到凌辱，却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她找到女友询问的时候，却假装是为自己的朋友打听；而当她来到医院的时候，才被告知需要150英镑的流产费用，巨大的费用让她为难；而最为心酸的是，她必须假冒维尔斯小姐，必须挂精神科，而医生问她的问题是：“你家有精神病史吗？”被当做精神病，或者是一种巨大的讽刺，而对于另一些女孩来说，甚至比苏珊的遭遇还不如，苏珊的父亲至少曾经在国防部，只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而使得父母离婚，当自己被侵犯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在哪里？
那个独处的女子，那个虚弱的女子，那个深怕邻居知道的女子，那个害怕维拉手术的女子，似乎都在一种病态的生活里，身体或者心灵经受着双重的压力，并非是150镑的昂贵价格，而且流产根本就是非法的行为，所以他们都在中间人莉莉的帮助下，找到了维拉。一个特殊的肥皂，一个灌注器，一条毛巾，就是这简单的工具，维拉便给那些女人进行“手术”，她微笑着，告诉躺在床上的女人：“会出血，会脱落，但不会死。”当脸盆里的肥皂水被灌注进女人的下体，她便微笑着离开。
只是帮助，维拉从来不收取任何费用，而在这20年的时间里，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或者就是在这种被认为安全的“手术”中，维拉获得了一种存在感，一种帮助人的存在感，但她其实知道，这种手术不合法，也不完全安全，所以20年来，经历了战争，走到了战后，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家人，也没有告诉过自己情深意笃的丈夫，她或者就是保留这样的秘密不让一家人担心。而维拉的举动在某种意义上直击着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没有维拉的帮助，那些女人会经历怎样的生活？
或者拿出高额的150英镑到医院做手术，或者生下孩子遭受社会的鄙视，或者在痛苦中寻求死亡的解脱，而无论哪种方法，对于女人来说，都会受到伤害，那个丈夫在韩国而出轨的女人，当不小心怀孕的时候，她内心充满了恐惧，害怕出事，害怕有意外，害怕被人看不起，而对自己的评价只有残酷的一句话：“我是一个烂女人。”被人鄙视被人攻击，每一个女人似乎都无法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而维拉却在20年的时间里，为更多的女性带去了“福音”，在她来说，完全是一种道德上的帮助。
而当道德遇上法律，当巴恩斯终于出了事被送往医院，维拉的秘密才终于被揭开，而作为女人，维拉似乎和那些受伤的女人一样，无法逃脱社会的规则，无法逾越现实的无情。但是在冷酷的现实里，到底是谁错了？那些寻求帮助的女人？那个介绍服务的莉莉？或者就是隐瞒了真相的维拉？当巴恩斯被送到医院，报警的医生似乎也没有错，而上门调查最终将她带到警局的韦伯斯特也没有错，在最后审判中把维拉的行为定性为“严重罪行”的法官也没有错。甚至不管是医生、警探，还是法官，也似乎都面带着微笑，传递着某种温暖——在维拉的丈夫史丹跟随着警车来到警察局的时候，韦伯斯特不也是为他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没有错的他们，或许真的是因为错失在某种规则里，在监狱里，维拉遇到的两个女人，似乎也和她一样因为非法堕胎而入狱，而其中一个就是因为遇到了死亡案例，而维拉似乎幸运地在20年的经历中避免了死亡，而最严重的一例也最终被救了回来。所以当维拉从天使变成罪人，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快乐，失去了见证女儿结婚的美妙时光，但是却也是得到了收获。虽然在无法回避的罪责面前，儿子小席有过抱怨，甚至愤怒，弟媳乔伊斯有过冷漠，但是最后一家人还是宽容了她，丈夫史丹说：“她已经接受了惩罚，我们不能被弃她。”小席终于向她喊出了那一句：“我爱你，妈妈。”而对于战争记忆最深刻的瑞吉，以准女婿的身份对她说：“我理解的，我妈妈生了七个孩子，我们没有受到照料。”他拿起巧克力塞到嘴里，幸福而满足地说：“谢谢你维拉，这是我渡过的最美好的圣诞节。”
或者正是这种温暖的宽容，这种幸福的抚慰，才是在命运最无奈最无力的时候最需要的，而这个战争刚刚平息的时代，这个百废待兴规则待立的时代，需要的也是这样一种温暖的情谊，这样一种宽容的精神，这样一种等待的态度——2年6个月之后，或许是一个更美好的开始，一个更温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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