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3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人生的九个问题

他没有受过教育，他从来不识字，他出生与贫民窟，但是当18岁的贾马尔站在《谁想成为百万富翁》节目现场的时候，他却以一种逆袭的方式书写了暴发的传奇，在他面前的是九个问题，是二千万卢比的奖金，是全国的观众，是关于生与死的选择，当他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走向金钱世界的时候，他的传奇本身也成为第十个问题：他到底是如何创造这个奇迹的？

A:他作弊；B:他运气好；C:他是天才；D:命中注定。四个选项，是关于“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选择，无论是A代表的对于规则破坏的作弊，还是B作为误打误撞的运气，甚至是C对于贫民窟出生的解构，其实三个选项都指向了偶然性和随机性，也即指向了某种否定意义的不可能，所以主持人会在上厕所的时候用那个B把他带向歧途，“这是我的节目”，所以他会被抓进警察局，用点击、浸水等方式严刑拷打，所以他会再次走上舞台回答最后一题时全国的观众都在关注和欢呼，但是，这一切的偶然和随机都不属于贾马尔，他对主持人说的一句话是：“这是命中注定的。”他对警察所的一句话是：“我知道答案。”当A、B和C三个选项都变成否定的错误答案的时候，贾马尔用最后一个求助电话告诉了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必然的：“我知道你会看的。”知道一切都会发生，知道爱人就在眼前，知道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相遇，当他在火车站的人群中看见那一抹黄色，当他越过铁轨拥抱等待他的拉蒂卡，当他吻着她左侧留下的那条刀疤，她用最后一句话注解了这个从小人物到百万富翁、从贫民窟一无所有者到人生的完美主义者所走过的那条唯一而确定的路：“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被改写的命运，被颠覆的命运，创造奇迹的命运，拥有幸福的命运，对于贾马尔来说，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看见了，没有作弊，不依靠运气，不是天才，“命中注定”就是不放弃，就是“我知道”，就是一定会发生。对于贾马尔来说，命中注定的人生演绎就在节目现场的那九个问题里，它以逐个闯关的方式，以奖金累积的方式，完成了关于贫民窟命运和现实生活的破解。“1973年的大片《囚禁》里的明星是谁？”这是贾马尔需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1973年对于贾马尔来说，是贫民窟的出生回忆，那里是贫穷、混乱，那里有肮脏的路，有臭气熏天的水沟，有衣不遮体的生活，但是对于贾马尔和他的哥哥萨利姆来说，却是充满快乐的，这或许是贾马尔最无忧无虑生活的一个片段。就是在那段岁月里，他以跳进粪坑去追逐心中明星的方式定义了这样的童年：被关在露天厕所里，地下是恶臭的现实，但是贾马尔还是为了心中的这个梦，奋不顾身跳下去，沾着满身的粪便，拿着保存在那里的影星照片，冲出人群，终于获得了阿米特强·巴赫卡安的签名。

	导演: 丹尼·博伊尔 / 洛芙琳·坦丹 编剧: 西蒙·博福伊 / 维卡斯·史瓦卢普 主演: 戴夫·帕特尔 / 芙蕾达·平托 / 亚尼·卡普 / 沙鲁巴·舒克拉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 美国 语言: 英语 / 印地语 / 法语 上映日期: 2009年 片长: 120 分钟 又名: 贫民百万富翁(台) / 一百万零一夜(港) / 贫民富翁 / 山寨富翁 / 阳光小阿三(豆友译名)

但是这个快乐的梦似乎只是那么有限地在童年生活里上映，当一切逝去的时候，贾马尔和萨利姆必须回答现实，回到恶臭的粪坑里，“印度的国徽上有三头狮子，下面写着的那句话是什么？”这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国家的象征，而贫民窟无疑是印度国家叙事的一部分，所以在国徽之上，在狮子之下，那句名言可能是“真理胜过一切”，可能是“谎言生活一切”，可能是“时尚生活一切”，也可能是“金钱胜过一切”，而这些可能的选项恰恰构成了对于印度国家形象的一种讽喻——当在节目现场，主持人念完这四个选项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发出了笑声，这笑声在证明这个问题人人皆知的答案，也在讽刺一种和书写的经典名句不一样的现实，所以贾马尔选择了让现场观众答题，他不愿说谎，也不想被嘲笑，对于他来说，贫民窟已经成为理想与现实背离的一种写照。

这种背离便在后面的第三个问题中走向了现实，“根据对罗摩神的描述，他的右手握着什么？”一样是童年，一样在贫民窟，甚至一样还在池水的嬉戏中，但是在他们面前的是火光，是刀影，是棍棒，是母亲的死亡，是无奈的逃亡——贫民窟发生的宗教冲突，打破了贾马尔关于童年的美好记忆，他被喊叫声、哭泣声和爆炸声惊醒，他看见母亲慢慢倒了下去，他看见自己贫民窟的家毁于一旦。这是一场宗教冲突，贫民窟在贫穷的现实中又加入了死亡的阴影，而他和哥哥萨利姆在逃亡过程中，就在街角看见了一个孩子化妆成摩罗神的样子，这不是救赎，反而成为了游戏，那手里拿着的弓和箭并不能让他们在信仰的世界里平安，所以一个题目再次把他们引向了和理想背离的现实。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电影海报

没有了母亲，没有了贫民窟的家，离开孟买之后的兄弟俩开始了流浪生活，但是在逃离贫民窟的生活中，贾马尔遇见了拉蒂卡，一个同样流离失所的女孩，当三个人一起在垃圾堆里捡食物的时候，他们以相同的命运进入了“三个火枪手”的世界里，一本童年时的书，一个在一起的命名，其实已经开始了“命中注定”的生活——当萨利姆拒绝让她进入避雨睡觉的屋蓬，是贾马尔说服哥哥，让她有了最初的安身之所。这是一种命运的认同，对于他们来说，同病相怜的故事里只有相互依靠，相互帮助，才能慢慢长大。但是这种“三个火枪手”的命运并没有成为在一起的最终归宿，当那个人贩子马曼用可乐将他们诱骗之后，他们的苦难才真正开始。

“歌曲DarSan Do Ghanshyam是由哪位著名印度诗人作词的？”这是贾马尔必须回答的第四个问题，这一首歌曲对于贾马尔来说，是熟悉的，因为那个和他一样从贫民窟逃亡、和他一样被一瓶可乐引诱的阿尔文能够唱起这首优美的歌，但是当他在马曼面前唱起这首歌，当他在乞讨的人群中唱起这首歌，却注定了一种悲惨命运的开始。在那个深夜，当阿尔文再次唱起这首歌时，他却被马曼的手下用药物蒙倒了，然后失去知觉的阿尔文被一根炙热的铁棒刺进了双眼——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在如死亡一样的沉睡中他永远失去了眼睛，连同那首歌，也再也没有在贾马尔耳边响起。也幸亏萨利姆的机智好而勇敢，以为“从此过上好生活”的贾马尔也被马曼叫去了，但是拿一瓶药水最后却泼向了马曼的手下，于是他们三个人开始逃离魔窟，开始远离苦难，但是黑夜似乎带不走“三个火枪手”的传奇，萨利姆最后在和贾马尔跳上一辆火车之后，却选择放弃了帮助拉蒂卡上车的手，“她会害了我们。”于是在朦胧的夜色中，拉蒂卡再次落入马曼的魔爪。

逃离，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另一种流浪的开始，他们在火车上求生，他们在泰姬陵谋生，他们被人驱赶，他们被人毒打，他们食不果腹，他们衣不遮体，他们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就像他对被偷去了部件的外国游客所说：“你想看见真实的印度，这就是。”而对于贾马尔来说，真实或不真实都和自己无关，他们需要的是能够养活自己的钱，的确在流浪的生活里，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赚到了钱，而当他们再次返回孟买，再次来到贫民窟的时候，他们所要找寻的不是更多的钱，而是那个被他们遗弃的拉蒂卡。

“在一百美元的钞票上印着哪一位美国政治家的肖像？”这是关于金钱的一个知识，但是在贾马尔的回忆中，百元美钞所指向的不是金钱，而是那个重逢的阿尔文，他在地铁里乞讨，仍旧在唱着那首歌，只不过他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但是当贾马尔给他那一百美元的时候，他能闻出特殊的味道，他也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谁，当贾马尔看见双目失明的阿尔文，他内心是痛苦的，这就是金钱带来的罪恶，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当阿尔文告诉贾马尔，现在的拉蒂卡已经是“樱桃”的时候，贾马尔奋不顾身要去寻找“三个火枪手”中被自己丢弃的那一个。

寻找，其实是面对一种暴力，其实是进行一次反抗，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除了已经亭亭玉立的拉蒂卡，还有凶神恶煞的马曼，“谁发明了左轮手枪？”这是贾马尔必须回答的第六个问题，当他们闯入拉蒂卡跳舞的房间时，萨利姆手里就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当马曼带着邪恶的笑靠近他们的时候，萨利姆作为长者勇敢地承担起了解救的重任，他扣动了扳机，枪响了，跪着的马曼带着他邪恶的笑死去，三个人逃离了罪恶的世界。这是“三个火枪手”的第一次回归，一把左轮手枪成为贾马尔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反抗。

但是反抗并没有让他们走出罪恶，相反，一把左轮手枪又让他们陷入新的陷阱里，当萨利姆打爆了马曼，他的身后却站着更大的黑帮老大，萨维德说：“我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开始庇护他，开始招他入伙，也从此让贾马尔和萨利姆两人反目成仇——“我要杀了你。”这是哥哥萨利姆对他说的话，他让他离开，但是却要拉蒂卡留下，因为萨维德喜欢上了拉蒂卡。这就是一种宿命的开始，“三个火枪手”被生生拆解，对于贾马尔来说，失去的是一种亲情，也是一种爱情。

“剑桥商圈在伦敦哪个城市？”这个问题对于贾马尔来说，只是一种知识的构成，当他离开萨利姆和拉蒂卡之后，也的确像是进入了知识的世界里，也正是由于他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才可以通过网络、通过技术实现了参加《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节目》，也正是通过这样的一种知识体系他在电话中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萨利姆，尽管在那个废弃的建筑物上，贾马尔用一记重拳告诉萨利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是他却知道了拉蒂卡的生活，当成为萨维德的女人之后，她几乎被囚禁在里面，当贾马尔以新招收厨子的身份进入萨维德的深宅大院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拉蒂卡，他要把她救出去，让她和自己一起逃离，拉蒂卡问他的问题是：“我们靠什么生活？”“靠爱！”贾马尔这样坚定地回答，或许是一种理想主义，但也是对于“命中注定”生活的一种确切表达。

但是拉蒂卡终究没有逃离萨维德的控制，在火车站当贾马尔在长久的等候中终于看见了披着黄丝巾的拉蒂卡，看见了她回眸一笑的美丽，但是她却被萨维德的手下抓进了车里，而抓捕的人中就有自己的哥哥萨利姆，当哥哥抓走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当拉蒂卡在车上挣扎的时候，他看见那一把锋利的刀划过了她美丽的脸庞。贾马尔站在那里，对于他来说，人生又从节目现场的第八个问题拉向了惶惑和不安：“史上哪个板球选手创造了最精彩的“百分跑”？

“我不知道。”这是贾马尔的回答，也是第一次在问题面前失去了必然性的意义，这是离历史记录仅有一步之遥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又把它带向了谎言的诱惑中，当节目进入休息环节，当主持人进入厕所，贾马尔看到那玻璃上写着大大的B，这是一种暗示？当再次回到现场的贾马尔要求去掉两个错误答案时，他面前的选项只剩下了两个：B和D。在玻璃上的B成为一个诱惑，却是一个关于谎言的诱惑但是当贾马尔最终反其道而选择了D的时候，当这个正确答案给了他一千万卢比奖金的时候，当他成为“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时候，其实并非是他最后的人生归宿——一个袋子将他掏住，他被抓进了警察局，因为主持人报警说贾马尔通过作弊而选择了正确答案，“这是我的节目。”主持人狠狠地说。

没有成为最后的获胜者，没有如题目一样跑出最精彩的“百分跑”，贾马尔在一千万卢比的奇迹面前，依然变成了谎言的受害者。但是正如他从第一个问题开始，走过了人生关于童年，关于真理，关于宗教，关于苦难，关于金钱，关于反抗，关于知识，以及关于谎言的考验，看起来都是有着不同的选择机会，但其实在通向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只有唯一的一个答案，也就是说，人生是必然发生的，它只提供了唯一的答案。被抓进警局的时候，他对于警察所的一句话是：“我知道答案。”就如他在主持人面前说的那句话“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样，是毫不妥协的勇敢，是勇往直前的决然，是为了最后“三个火枪手”的归宿。

“三个火枪手除了阿托斯和波托斯之外，第三个叫什么？”正是因为贾马尔的勇敢和坚决，他终于获得了赢得二两万卢比奖金的最后一道题，当全印度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当所有的观众都期待奇迹的发生，当必然性的“命中注定”成为唯一的选择，“三个火枪手”从传奇变成了现实：萨利姆终于找到了机会，让拉蒂卡逃出了萨维德的控制，当他用枪指着自己脑袋的时候，他听到了电视上贾马尔选择了“阿拉米斯”的答案，“神是伟大的。”萨利姆说完这句话打响了那把枪，他用最后的死亡成全了“三个火枪手”的传奇。而逃离魔窟的拉蒂卡也终于在贾马尔的求助电话中听到了他的声音，“祝你好运”是最后一个“三个火枪手”的回归。

贫民窟少年的成长，苦难历史中的解救，最后爱的被确定，在这个好莱坞式大团圆结局面前，“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并不是关于金钱、关于机会的寓言，也并非是对于自我归宿的寻找，当九个问题穿插在少年的成长史中，其实是关于必然性的一种演绎，ABCD的人生岔口上，总是有谎言，有欺骗，有暴力，有引诱，在走出迷局的过程中，可以有不同方式的求助，但是那个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东西，它总是以必然的方式离开，也总是以必然的方式回来，“这就是我们命运。”只有一个答案，唯一的答案，确定的答案——D: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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