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14《怪尸案》：从有罪到无罪的戏谑
树林中的是尸体，躺在地上的是尸体，死去的是尸体，但是在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镜头下，已经死去的尸体肚子却有着微微的起伏，乞丐蹲下身拿走了他的皮鞋时是这样，怀尔斯船长观察时是这样，马洛绘制头像时是这样，这是细微之处的呼吸，最终变成了对死亡的“篡改“”，变成了对尸体的否定——也许是在演员表演上没有完美地呈现死亡，那么这是一种瑕疵。但是如果把这种不死之死理解成一种“怪”，它构筑的“怪尸案”是不是就是希区柯克想要表现的主题，它指向了英文片名“The Trouble with Harry”——哈里死了，哈里是一具尸体，但是在麻烦缠身中，他必须通过一种奇怪的“复活”告诉一个秘密。
哈里当然没有在电影中复活，但是哈里作为尸体的存在，却不断引出和他有关的秘密，这些秘密组成了“复活”的情境。首先是哈里呈现为尸体的死，是走进树林拿着玩具枪的男孩安尼卡发现了在地上不动的尸体，镜头下尸体笔直地躺着，额头还有血迹，这是希区柯克呈现出一种直观的死亡，但是当这种死亡通过不同的人的“看见”，变成了一种怪异的存在：从安尼卡看见开始，发现这具尸体的人有拿着猎枪的“船长”怀尔斯，有来树林采蓝莓的老处女格勒夫利小姐，有流浪的乞丐，有拿着书被尸体绊倒却说了声“对不起”而离开的格林保医生，还有安尼卡见到尸体后带来的妈妈詹妮弗，还有走进树林进行创作的画家马洛……这些都是和尸体有关的人，当他们发现、经过和看见尸体，于是每个人都和尸体发生了关系。
在这里，有一个持久的在场者，那就是怀尔斯，他是在安尼卡发现之后走进了树林，然后躲在一棵大树后，当那些人都和尸体发生关系的时候，怀尔斯其实也“看见”了他们，于是，关于尸体的秘密也成为了他们的秘密，连同自己。安尼卡拿着玩玩具手枪走进树林之后，就听到了真正的枪声，这是从玩具枪到真实杀人的枪的过度，这种过度让死亡在去游戏化中具有了某种恐怖的色彩，而枪声正是怀尔斯制造的，一心想要猎杀野兔的他发出了三枪，在看见路牌和易拉罐的枪口痕迹之后，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在没有认真查看尸体伤口的情况下，他把这一起死亡和自己的打猎连在了一起，“我杀死了他？”怀尔斯的疑问最后变成了肯定式“猎人的错误”，也正是这个错误，让他自己变成了杀人的凶手，所以他想要将尸体掩埋，又苦于一个人力气不够，所以躲在树后观察，于是他“看见”了别人。
|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乞丐只是拿走了鞋，他和尸体、和死亡并没有发生本质的关系；安尼卡把詹妮弗拉了过来，詹妮弗发现这是自己认识的哈里，于是对安尼卡说：“他睡着了。”之后便离开了；格勒夫利也看到了怀尔斯，在问他是不是要报警时，怀尔斯说是自己犯了错误误杀了他，所以格勒夫利也没有继续问而离开了；马洛来到树林看到尸体，还给尸体画了肖像，怀尔斯从树后面出来，也告诉他是自己失误所致……怀尔斯始终在场，怀尔斯也成为将死亡指向自己的人，所以他想要将尸体掩埋就是一种对误杀的遮掩，或者说，他担心自己有罪。于是，在众人都有些无意的态度中，唯有怀尔斯将死亡引向了罪，而且是自己误杀的罪。但是随着这具尸体背后的秘密被不断揭开，每个人都进入到了这个有罪的序列中：马洛对詹妮弗有意，去了她那里，才知道这具尸体是一个叫哈里的人，“他是我丈夫”，詹妮弗直接就讲出了哈里的身份，而且毫不遮掩地说起了和哈里之间的“夫妻”生活，本来詹妮弗爱着罗伯特，但是罗伯特没有答应和她结婚，詹妮弗怀了安尼卡罗伯特却离他们而去，而那时身为罗伯特表哥的哈里也对詹妮弗有意，詹妮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他结婚，所以这段婚姻并没有真正的爱，后来两个人分开了，詹妮弗肚子抚养安尼卡，再后来就是事发的今天早上，哈里来找她，詹妮弗用奶瓶敲打了哈里的头，“他摇摇晃晃离开了。”
哈里是詹妮弗的丈夫、安尼卡的“父亲”，哈里被詹妮弗用奶瓶敲了脑袋，哈里摇摇晃晃走了，这是詹妮弗透露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开始接近哈里的死；后来怀尔斯受邀去了格勒夫利的家里喝咖啡，本来怀尔斯以为是格勒夫利对自己有意思，之后才知道格勒夫利是为了感谢他，因为这具尸体和自己有关，她回忆说自己在路边遇到了这个陌生人，他对自己骚扰，于是她拿起了高跟鞋向这个男人砸去，当然她没想到男人死了，所以当怀尔斯说是自己打猎误杀的，她才放下心来，但是尽管如此，哈里之死也和格勒夫利有着挣脱不了的关系。是怀尔斯误杀了哈里？是詹妮弗敲伤了哈里？是格勒夫利杀死了哈里？一具尸体引出了不同的故事，也呈现了和死亡有关的罪。
《怪尸案》电影海报
于是，哈里的尸体就成为了希区柯克的“麦格芬”，他的死亡原因构成了悬疑，但是这一具尸体在镜头前的“复活”，又在有罪、无罪之中演绎了“怪尸案”，它以反复的“掩埋-挖出”制造和解构了悬念：怀尔斯认为是自己打猎时误杀了哈里，于是他让马洛帮忙将尸体埋在了大树后面；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枪只开了三枪，除了路牌和易拉罐，还有一只打死的野兔，所以哈利不可能是被自己打死的，自己就是无罪的，于是他和马洛又将尸体挖了出来；但是挖出来发现尸体的额头有伤，是硬物所致，那么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马洛认为詹妮弗不像杀人凶手，怀尔斯也认为格勒夫利也不是杀人者，于是两人又把尸体掩埋了；当怀尔斯去了格勒夫利那里，格勒夫利说起了哈里骚扰她，自己的反抗代表着正义，怀尔斯相信她，也认为这完全可以证明给警方看，于是又将尸体挖了出来；但是马洛认为如果这事警察知道了，那么就会有审判，就会对所有相关人员进行审问，而詹妮弗和哈利之间的“丑闻”也将大白于天下，所以他们还是决定将尸体埋掉；乞丐的鞋子、马洛的画像，让代理州长加尔文产生了怀疑，而他们把这一切告诉了医生格林保的时候，格林保建议自己做一下尸检，找出死亡的真相，于是大家又把尸体挖了出来，还搬到了詹妮弗的家里，将他身上的衣裤都洗干净、熨烫好……
为什么要将尸体掩埋？因为死亡可能是一次谋杀，而谋杀就意味着犯罪，为什么又要将尸体挖出？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没有杀人，都是无罪的，挖出来就是自证清白。但是在死亡真相没有真正揭开之前，他们既认为可能是自己有罪，也认为是哈里有罪，自我和他者共同构成了罪，在一个“罗生门”的故事里，有罪和无罪就在掩埋和挖出之间演绎。在这里，希区柯克选择“不报警”而以民间的方法进行自我审判，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制度的一种讽刺，而且面对尸体、面对死亡，大家都处乱不惊，尽管不断发生掩埋和挖出的对立判断，但大家都是轻松的，死亡就是一个游戏，而那扇不断无故打开的门，在这里也完全没有了惊悚，就是沿着这种游戏的心态，最后真相大白：医生通过检查告诉大家死亡的原因：心脏痉挛——所以这是一起自然死亡事件。
自然死亡，也就意味着死亡只属于哈利自己，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所有人怀疑、担心和不安的非正常死亡甚至误杀、谋杀都被否定了，“怪尸”的疑团也解开了，而游戏化的生活在这种无罪中又变成了充满喜感的爱情：马洛和詹妮弗、怀尔斯和格勒夫利由此走到了一起，他们和死亡无关，但是尸体成就了他们，最后那个马洛将画卖给百万富翁想要的东西，就完全变成了和幸福生活有关的秘密：“双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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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欧也·2024】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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