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7 《三颗纽扣》：“反童话”的童话

“丢了三颗纽扣，多亏了命运，它带来了三个幸运的时刻，运气又会带来三次重要的邂逅，会让生命出现三次惊喜。”邮递员吹着口哨，念着那一封写给茉莉的信，尽管没有看见茉莉，但是对于邮递员来说，这封信仿佛也让他感受到了生命中存在的精彩，挂满笑容的脸，读信之前和之后那个充满童趣的口哨，以及信里向法国诗人、编剧雅克·普莱维尔致敬的落款，都是一种童话的再现，当三颗纽扣被丢失之后，失去的是一个曾经存在的童话世界，而得到的却是另一个重新开启希望的童话世界。

丢了三颗纽扣，这是童话解体的标志。对于少女茉莉来说，那个原先生活的世界的确像是一个童话，11只羊，几只鸡，她生活在一个和动物相伴的世界里，每天就是养育这些鸡和羊，每天就是给羊挤奶，一个人的世界，甚至不被打扰，单调，但是充满了乐趣。而其实，这样一个童话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茉莉拒绝外面世界的一种态度，“我不想走向现实，当一只羊死亡的时候，我讨厌现实，我选择热爱生活。”这是一种矛盾，甚至是一个悖论，在和动物相伴的世界里，童话体现的是它的纯真性，但也无法逃避它的脆弱，茉莉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被打扰的童话世界，就是一种拒绝，甚至是一种封闭。

但是这种封闭的童话世界里，羊就不会死了？死亡也发生在童话里，所以真正重要的是如何看待童话，如何界定童话的世界。那一条红裙子是现实侵入童话的符号？还是童话被重新定义的开始？邮递员是茉莉联系外界的唯一通道，他给茉莉带来了一个包裹，里面就是一件红裙子，鲜艳的色彩最后变得有些压抑，当它飘荡在茉莉头顶上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她甚至把它叫做放大的鸡窝：“鸡窝，高级时装，低的，高的，年轻的，老的，太大的世界里显得太渺小了。”红裙子带来了矛盾论，鸡窝和高级时装，低的和高的，年轻的和老的，以及太大的世界和渺小的自己，构成了不同的矛盾，而这种矛盾也解构了这个封闭的童话世界。

她

	导演: 阿涅斯·瓦尔达 编剧: 阿涅斯·瓦尔达 主演: Jasmine Thiré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片长: 11分钟

钻进了红裙子，里面不是鸡窝，而是一个矿井，“我是一个矿工。”在那幽暗的矿井里，是吊在上面的旷工，这是死亡的幻想？而“我是一个矿工”的解读一方面是在维护矿井这样一个封闭的世界，但是另一方面，死亡却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当矿井里再次出现鲜艳的红裙子的时候，茉莉扑了上去，但是发现是一件破礼服，“它出现在童话中，不属于我。”破礼服和带着死亡的封闭矿井一样，是童话的，也是现实的，是幻想的，也是不完美的。

红裙子打开了茉莉向外走的方向，她第一次脱下了养育鸡和羊的衣服，穿上了花格子裙子，目光越过墙外面的教堂，耳朵听到了走在路上唱诗班孩子的歌声，向外而行，“我要努力学习，争取自己的权力。”她开始翻书，开始上街，开始走向人群。那个童话世界在身后，这是茉莉反童话的一次努力——与其反童话，不如说是反自我用幻想构筑起来的童话世界。但是当茉莉走向外面的时候，宗教、知识、音乐，以及人群，如何能让她发现真正美好的东西？

《三颗纽扣》电影海报

这是现实，童话之外的现实，充满诱惑的现实，烤鸡店里发出香味，那是不是自己养育的鸡最后死亡的方式？但是她却喜欢这种香味；孩子们坐在那里吃冰淇淋，这是不是对于自己羊奶生活的冲突？但是她想象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个冰淇淋；她看到了挂在橱窗里黑色的裙子，这是不是那条“只出现在童话里”的红裙子的现实版本？但是她却停留在那里被它吸引。对于茉莉来说，当世界打开，她或者不能区分真实和想象，不能判断童话和现实，但是既然走向了外面的世界，那种反童话的努力就是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童话世界。

而且，还掉了纽扣，在刚出门的时候，花格子裙子上的纽扣便掉了，那只鸡看见了这一幕；当她在街上行走的时候，一个男孩看见她掉了纽扣；当她经过商店的时候，坐在那里的男人看到了掉落的纽扣。三颗纽扣掉落的时候，茉莉自己都毫无知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掉落纽扣开始的改变是潜在发生的，而这种潜在发生却预示着新的开始。第一颗纽扣可是视作是一种成长的开始，那个自己丢了手套的小男孩在路上发现了纽扣，他捡起来，然后把它埋进土里，然后浇上水，就像种植一粒象征希望的种子一样，它会吸取养料，它会被阳光照耀，最终会发芽会开花，像在一个童话世界里一样带来成长的美丽。

而第颗纽扣可以看成是一种爱情，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男孩发现了掉落的纽扣，他回过头看了茉莉一眼，没有叫住她，反而让纽扣随着水流进入了下水道。爱情降临的那一刻并不是像童话一样发生，它可能就是一次擦肩而过，就是被冲入小水道，就是在观望中两个人走远，“你太复杂了。”“男孩说，但是在他的世界里，却有一个“你”，当一个你说出口的时候，就是在爱情中有了最初的位置。第三颗纽扣掉落，被那个男人捡到，这就是一种记忆的拾取，男人在年龄上很像茉莉的父亲，他走进了商店，然后把装有火柴的火柴盒拿出来，那一张纸条放了进去，纸条上写着：“2015年5月30日，巴黎，珍珠白纽扣，四个孔，达盖尔街第83号。”纸条被封存在记忆中，记忆标注着2015年的时间。

成长、爱情和记忆，都在茉莉身后发生，而当三颗纽扣掉落的时候，不知情的她其实已经用这三颗纽扣开启了自己的另一个童话世界，童话里需要成长，但是必须付出努力，童话里有爱情，但是必须经历种种复杂，童话里有记忆，但是必须妥善保存，所以丢失意味着另一种开始，意味着“我热爱生活”的实践，所以那封信里写着三个幸运时刻，三次重要邂逅，三次惊喜，它们都会在茉莉开放的世界里发生，也最终会回归到她最后的童话城堡里，那时，没有了“我也是一个矿工”的封闭，没有了“我不想走向现实”的拒绝，没有了“小男孩没有手套他要被骂了”的惩罚，幸运是丢失之后的幸运，邂逅是错失之后的邂逅，惊喜是失望之后的惊喜，唯有此，才能让那个真正的童话变得真实，变得有趣，变得不再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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