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4 只是用来唤醒回声
那是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日期必须要做到精确。以1719年开始故事,并以我们这个时代,1898年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结束。
——朱利安·巴恩斯《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
二十三年才看到的字,其实写在了纸上又如何?字不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和爱恋,只是符号,只是从这边写到那边,从1719年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写到1898年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在转变中模糊,甚至消失,和四十九年前失踪的那个矿工一样,其实精确只是一厢情愿的感觉,所有的字,所有的故事,就像“遥远古老的时间”一样,会让人觉得无聊。
一篇小说的开始,时间只是一天,只是一夜,只是几十分钟,不是星期二,也不是四十九年前,那些文字也是被编排被出版,没有一点字迹留下的特点,也算是一种“遥远而古老”的存在,可是如果非要在故事中告诉别人那些小说一样的文字,那么就必须把自己的时间调整到那个陌生而又从来不会经过的1719年,或者1898年。
“我想去法伦看看。”和这些时间一样遥远,其实有很多选择,但是却最后落到了这句话里,也像是从来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微微一动,便也成了最后的归宿,那个四十九年前的矿工死了,就在那座法伦的铜矿里,到法伦去看什么了?甚至不习惯在那里过夜,遥远而古老的时间其实是一个骗局,但是却还是要去看看,启程的时候,不是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那疾病来得太快太突然,时间没有选择,便出发了,到法伦,那座铜矿所在的城市。可是当在医院里,当时间几乎可以停止而成为经典的时候,甚至那个四十九年的矿工看到了未婚妻的时候,“遥远而古老”其实是一句咒语,永远无法接近无法定格无法像看小说一样再从头开始阅读。
沉溺在幻想中而已,在医院里其实已经是弥留之际,不再说话,说了也抵抗不了时间,那些字迹果然模糊了,那些时间果然不会精确了,那个矿工没有把枪弹拿到铜矿深处,“要枪弹干吗用?”“用来听回声的。”医院里,他不断重复那句话,声音听起来很吃力。“其他是枪炮钱,唤醒回声要用的。”
可是死了还有怎样的回声?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只是虚拟的时间,而1719年或者1898年的那些真实发生的事一定是小说的一部分。听不到回声又如何?铜矿深处是寂静的,就像死亡的时间,遥远而古老,没有人会从这没有尽头的地方,靠着回声走出来。那么结局必定只有一种:幻想。
小说而开始,也从小说而结束。“柠檬桌子”上到处都是那些留下的痕迹,还有黄莓,“那玻璃壁,那金属盖子,那圈棉布,那手写的便条,还有上面的日期——日期——”日期会是最后的原因?罐子上面写着,清清楚楚标注着,日期之内可以食用,而时期之外呢?是不是一样是“遥远而古老”的幻想?现在是2012年,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必须精确的”星期六,那些有关的21金维他,面包,感冒药,都在那里留下了日期,是“所有这一切的原因”,而每一天,都被精确到不可重复的日期里,只有向前,唯一的通道,在深处谁都不会开枪,谁都不会留下回声告诉世界。
寂静的世界,2012年的末尾,法伦的铜矿里,那些运输车开了出来,经过街道,堵塞在路上。和那些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确时间一样,最后一个星期六是被堵塞在小说阅读的路上。高大的卡车,里面装着全世界猜不到的东西,不是黄莓,也不是图书,不是枪炮。阻挡了视线,看不到远方,这个庞然大物一出现就会带你到一个没有回声的地方,坐在车上跟在后面,你只有咒骂只有发泄,但是谁都听不到,仿佛就在寂静的铜矿深处,没有日期,没有时间,连星期六也只是一些写在信纸上的字而已。
多么可怕,只有在那样的时刻才会感觉到,没有回应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抵达不了的恐惧。那些卡车是横亘在面前的象征,走不过去的时候,你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开?3D的2012年,最后一个星期六,很多东西没有过期,黄莓和其他食用的东西还在保质期内,纸上的字还没有折成信纸装进信封,那部小说只是翻到了“精确”的页码而没有读完,甚至那辆卡车也还没有驶出那条道路……如果这个时候你喊停,全世界会有多少人听到?会有多少人真正停下来?
依旧没有回应。时间继续向前,日期继续精确,关于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的计划都写得一清二楚,但是在纸上在小说里,这些都只是一种虚构而已,没有人会因为没有回声而拒绝执行,当卡车从东到西继续前行的时候,我们应该转转弯了,从东转向东北,然后放弃读小说的可能,将一本随身携带的书从第一页开始合拢,放进车里的袋子内。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仿佛法伦铜矿真的已经打开了大门,不用带枪炮,只要带着那黄莓,罐子里的日期本来就是“以1719年开始故事,并以我们这个时代,1898年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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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赵州录》:庭前柏树子
顾后: 深秋的“经验匮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