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01 影像里的“汴梁一梦”
我们已经习惯了通过照片接触现实,而对真正的现实视而不见。
——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它不假设,不侵扰,不闯入,不歪曲,甚至不利用,不超脱,它就在那里,就在那一刻,就在按下快门被定格的最后一个影像里。是的,它完成了程序的设定,完成了现实的定义,完成了影像的叙事,可是当所有的参数变成不干预现实的记录,当所有侵略性的观看都被隐藏,真正的现实又在哪里?那无非是重设的景观,无非是穿越的故事,无非是脱离真实的虚构,无非是被镜头重述的那个“一朝步入画中,仿佛梦回千年”的“汴梁一梦”。
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2015年5月1日星期五,如果再深入影像的细节,则是更具体化的数字表达,时间是16:40:44,占有空间是5.51M,编号为IMG_6662.jpg。不被命名的影像里,只有数字才是表达终点的最直接方式。它是一次终结,是一个墓碑,是一种死亡,而它所呈现的世界却也如梦幻一般远离真实。这最后一张照片里,有横卧在河上的古桥,有行走在桥上的游客,有美丽景致的画舫,有上书“晏清坊”的小小牌坊,仿造的桥,仿造的船,仿造的牌坊,以及仿造的汴河,在“清明上河图”的世界里,那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照着穿越的故事,映照着不存在的历史,映照着别处的古迹,宛如在这里上演的大型魔幻杂技表演《汴梁一梦》一样,充满着某种虚无的感觉。
这仿佛就是一个隐喻。苏珊·桑塔格说:“相机的每次使用,都包含着一种侵略性。”但是当旅行变成累计照片的战略,当拍照成为慢性窥阴癖的一种,当相机带着某种超脱却无法拥有现实的时候,侵略的意义只是在另一种世界里,那个柏拉图的洞穴里看见的并非是真正的现实,而是真实的影像,一个以主观性建立的影像世界开始取代真实存在,而即使我们摆脱了柏拉图的洞穴隐喻,我们所面对的依然不是最终意义上的真实现实,”一张照片既是一种假在场,又是不在场的标志。“所以在一个人造的景点,在一种死亡猝不可防的下午,影像世界终于以”“隐藏多于暴露”的方式最终走向终结。
一款Canon500D的单反相机,自从2009年6月8日开启我的单反时代之后,似乎一直在用一种不干预的记录方式来保留被看见的现实,六年时间,在成万的快门次数中,阅读过湘西风情,记叙过“京师记”,感受过青岛的“海之恋”,逃亡过凤凰古城的乌托邦,经历过“一个人的磨西”,也书写过“海上幻影书”,行进于“车轮上的西藏”,它是我出发的工具,是我抵达的见证,是我行走的标志,也是我回来的记忆,“在光与影的世界里探寻一种美,探寻眼睛之外的世界,只是对于我来说,摄影更多是可遇不可求的瞬间感觉,充满着机会主义。”
而这样的机会主义终于在一个充满梦幻的下午,变成了死亡事件。似乎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它就已经患病了,镜头不能自如伸缩,聚焦马达又是有气无力,像被某种东西卡出了,再也无法以一种畅快的感觉记录被看见的现实。但似乎只是患病,只是小恙而已,我以为。再重新记录世界,重新定格瞬间,重新实践机会主义的半年时间里,它还是一种无法舍弃和离开的工具,还是在表达着“观看的语法”和“观看的伦理学”,还是用累计的战略成为假在场和不在场的标志,而现在,当一切成为终点,当隐藏和暴露都无法定格,当卡住终于变成最终的命运,却开始以另一种侵略方式改变观看的世界。
再次打开镜头盖,再次轻按快门,再次对准景点,我站在距离之外,带着某种超脱,那影像的世界却是一片模糊,它无法聚焦,无法清晰展现,无法定格,无法完成一次简单的记录——只有那个被一双自己的眼睛纳入的镜头里,世界是模糊的,现实是缺省的,而当从无用的努力中走出,再次盖上镜头,再次关闭电源,再次远离模糊,那眼前的一切景物也无法成为真实的现实,画舫美丽精致,牌坊高耸林立,花卉争奇斗艳,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汴梁一梦”,无法摆脱的隐喻,是因为无法逃离“柏拉图的洞穴”,“照片不只是存在的事物的证明,而且是一个人眼中所见到的事物的证明,不只是对世界的记录,而且是对世界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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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张照片(摄于2009年6月1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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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张照片(摄于2015年5月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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