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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41·2220121·1809 |
作者:【日】大江健三郎 著 |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
版本:2021年04月第1版 |
定价:38.00元当当16.70元 |
ISBN:9787020122080 |
页数:227页 |
鹰四在反对日美安保条约受挫后,先是去了美国,又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覆盖着茂密森林的山谷里,意欲效仿一百年前曾祖父领导农民暴动的办法,组织了一支足球队,鼓动“现代的暴动”……《万延元年的Football》是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创作的长篇小说,该小说将历史传说和当下现实,以空间并置和双线叙述的方式,把现在和过去、历史和现实、城市和乡村交织在起,描绘出人性和历史、现实政治的纠葛。其中,畸形儿的诞生、暴动的发起和失败、通奸和乱伦造成的阴影,共同成为这部带有神话原型色彩的小说的核心。小说还探讨了日本和美国的关系,以及对核武器时代的反思。大江健三郎积极寻找自己的出生地——四国岛茂密的原始森林中的那些小村落中散落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并且将出生地的文化与生活元素和当时日本社会现实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1967年获第三届谷崎润一郎奖。
《万延元年的Football》:有为的恶的执行者
当意识到无法找到,便试图再次诱导自己重返睡眠的斜坡。睡吧!睡吧!世界不复存在!
——《一、在死者的引领下》
意识无法找到的是什么?一种缺失?一种空无?一种“世界不复存在”的存在感?当意识无法找到,用诱导的方式让自己“重返睡眠”,在那斜坡里的又是什么?这是在缺失甚至丧失中寻找到的东西,但是在那些斜坡里,不复存在而存在的世界是不是更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虚无?更是一种荒诞?
不复存在的世界里是我“隐隐作痛、支离破碎的沉重肉体”,当每次在黎明前的黑暗醒来,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我将其命名为“期待感”,这种期待感就是寻求炽热,以“摸索噩梦残存的意识”——意识已经出现,只不过它只是一种空无和缺失意义上的期待。我的右眼毫无视力,因为在一次事故中被小学生扔来的石块击中,于是丧失了看见的功能,这就是我的“盲眼”世界;我二十七岁,是一个已婚的男人,但是生活靠着的是手淫,这是性生活的缺失和空无;妻子总是醉酒,按照她的说法,这是“能用自己的意志调节醉酒程度”的一种生活,但是一个酒精中毒者,缺失了对生活的理智控制也是空无;当然作为妻子,她也从意识中“摘去了所有的性欲萌芽”,彼此的嫌恶感和痛苦终于让我和妻子共同放弃了性问题;原因或者在于我们拥有一个严重弱智儿的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的他成为了“被彻底搞垮的奇怪物体”,按照医生的说法,婴儿也许会承受不了变换环境的压力而休克死去,我们也是对悲惨之物的嫌恶感,才把他丢在那里……
丧失了视力的右眼,摘去了的性欲萌芽,被酒精摧毁的理智,天生的弱智,这就是空无和缺失,这就是意识无法找到的东西,但是盲眼也好,醉酒也罢,天生弱智也好,醉酒也罢,就像已经支离破碎的肉体一样,“它本身是积极的实体”,是有一种实在感的,关键是如何诱导自己重返意识的斜坡?寻找和发现的是某种实体性,是某种实在感,所以我以蜷缩的方式渴求炽热的“期待感”,于是妻子说:“我醉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喝了,我不是在抵制沉醉的诱惑,而是脱离那种愉悦的境界会令我不安。”于是我们把婴儿放在福利院是为了逃避,“如果死去的他变成一个衰弱的死鬼回来咬死我们,至少我已不会再逃跑了吧。”于是我在盲眼的世界里,给予面向黑暗的眼睛一个任务,“这只眼时刻注视着积满鲜血、微热于体温的黑暗。”
让意识无法找到的东西具有实在性,空无和缺失之后,这种实在性便是痛苦和荒诞,甚至就是死亡。友人死了,她用朱红色的涂料涂满了头部和脸部,然后浑身赤裸,肛门上插着黄瓜,自缢身亡。朱红色的脑袋,赤裸的肛门,插着的黄瓜,他的死的确具有“紧迫而危险的实在感”,即使躺在简易行军床上傲慢地腐烂着,也是一种具体的实体存在,甚至于对外人来说的悲哀和恐惧之事,对于友人来说,也有可能如米勒所说:“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我们应该快活!”变态是快乐,疯狂是快乐,连同醉酒的妻子,弱智的儿子,盲眼的我,都构成了快乐的实体,甚至那一刻,变成了我的意识,如此真切,绝不需要用诱导的方式让自己重返睡眠的斜坡。
这是大江健三郎所构筑的意识,在丧失和空无中,迎向的是痛苦和荒诞,在“世界不复存在”中构筑的是实体的实在性。但是盲眼面向黑暗是更黑暗还是能够发现一点光明?导致友人以奇怪装扮自杀的某物是什么?她把手放在弟弟鹰四头脑中的某物又是什么?鹰四是作为学生剧团的成员去了美国,参加了革新正当的右翼妇女议员领导的剧团,但是去了美国之前,鹰四就说,自己将会逃离剧团,“如果不成功,或许会被强行遣返。所以,请告诉他,无论怎样,我是不会再在那个剧团待下去了。”逃亡便成为鹰四头脑中的某物,成为她意识到的实在性的一部分:他也是一种意识空无和缺失的存在——因为和黑人妓女性交染上了淋病,成为剧团成员的他在美国的逃亡变成了流浪;而从鹰四身上,又牵连出关于历史的缺失:一九四五年秋的时候,二哥在朝鲜人村落里被人打死,加上在战场上另一位哥哥战死,我和鹰四变成了家里仅剩的两个男人;还有妹妹,母亲死后,妹妹和鹰四被伯父收养,但是患有白痴的妹妹未成年就自杀了……哥哥战死,二哥被打死,妹妹自杀,鹰四又流浪美国,这是和家族有关的空无,这是“世界不复存在”在历史维度里的悲剧,当然它也一样成为意识无法找到的东西,“我发现,我那无意识的手是想挖出土中的碎砖块,毁坏坑壁将自己活埋。”
世界不复存在,意识无法找到,“在死者的引领下”,所有的东西都走向了毁灭。但是鹰四却奇迹般回来了,从美国回到了日本,他的那些年轻朋友去机场接他,当等待之后出现,鹰四知道了友人的自杀,知道婴儿在福利院,他回来对我说的是:“放弃你现在在东京所做的一切,和我一起去四国吧?作为新生的开始方式,这不错啊,阿蜜!”这才是真正的回来:告别旧日的新生。当鹰四和我以及妻子、他的朋友一起来到四国,来到曾经出生和生长的山谷,新生活开始了。这是“合家团聚”的生活,当在四国的山谷开始寻找成为意识的生活,那一些虚无,那一些缺失,那一些死亡,是不是都会一笔勾销?
实际上这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进入四国,进入山谷,就是进入家族曾经的历史,就是揭开这里的真相。这里的历史和曾祖父有关,据说这是万延元年的大暴乱,曾祖父杀了弟弟平息了暴乱,他还吃了弟弟腿上的一块肉,“他是为了向藩里的官员证明自己与弟弟引发的暴乱无关。”但是还有另外的版本,曾祖父的弟弟最后逃离了这里,并没有被曾祖父所杀。这里的历史和哥哥S有关,一九四五年,S哥带领山谷青年团向朝鲜人村落顽强不屈的精兵们挑战,最后被朝鲜人杀死。这是和家族有关的两段历史,它隐藏在山谷那片沉默的土地上,当我们重新回到山谷,似乎就是重新走进历史,当两段已经湮没的历史被意识到而成为一种实体,是不是它就是我们面向新生活的开始?
世界不复存在,世界其实一直存在,当我用盲眼的右眼面向历史的黑暗,它构筑的实体性其实不是历史,不是记忆,而是暴力的传说。万延元年的农民暴动,山谷青年团的战斗,它们共同构成了暴力史,在我重返睡眠的斜坡中重新演绎:“新梦中,身穿土黄色国防服、背着钢盔、头顶发髻的农民们在不停地劳作,砍伐出大量竹枪。他们生活在万延元年与战争末期共同的时间中。他们是挥舞着竹枪将万延元年之战推向辉煌的人们,也是必须在装甲飞机与登陆艇侧翼展开拼死进攻的人们。”两段历史在梦中被结合在一起,它是暴力,它是死亡,它甚至如母亲所说是源于“山谷农民们的贪得无厌和强烈的依赖心理”,而对于家族来说,造就的是领袖:曾祖父带领山谷农民,他是领袖,S哥率领山谷青年团,他也是领袖;而在中间的父亲呢?根所家族的灵魂之所在,去满洲之前在冲绳工作的父亲就是家族传统的传承,“根所这个词的意思和琉球语里有个叫‘念多靠捞’的意思一样。还捐赠了二十桶红糖!”副村长说出这段秘闻,就是想告诉我:父亲试图以二十桶红糖独占所有山谷亡灵的根——所以,他也是隐秘中的领袖。
从曾祖父的万延元年,到父亲的二战,再到S哥的一九四五年,家族的历史不是一个被并置在一起的梦,而是表现出实在性本质的实体,这种实体在意识中也成为了现实的一种写照。在回到山谷之后,唯一逃避征兵的疯子阿义还在,“非常巨大”的阿仁还在,曾经身为朝鲜人归化为日本人的“超市天皇”还在,以及随时可能有妖怪的森林还在,祭奠“亡灵”的念佛舞还在。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段历史的阴影还在,“S哥被打死那天的情景,我记得更清楚,现在还经常出现在梦中,一个细节我都记得非常清楚。”这是鹰四的梦,和我将万延元年和一九四五年并置在同一个梦不同的是,鹰四如此讲述这个梦,就在于他确认S哥被打死就在于他是一个领袖,一九四五年的暴力当然也变成了一副壮烈的场面:“身穿海军飞行预科实习生冬装制服的S哥,指挥着山谷青年团向朝鲜人村落顽强不屈的精兵们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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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我说出了真相 |
鹰四就这样开始对记忆的谬误的追忆,其中注入了热切的期望,他把自己所谓的扎根看做是对历史的重新演绎,于是,“万延元年的Football”被组建,鹰四自然和曾祖父、S哥以及根所的父亲一样,成为了带领球队的领袖,在一次洪水中没有被冲走的鹰四在副村长看来,具有实在了不起的领导能力,“以这次事件为契机,鹰四肯定会获得自信,感到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了山谷。”鹰四开始扎根成为领袖的同时,我却慢慢退出了山谷,“现在,我对于山谷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局外人。”这是对新生的两种态度:一个以走进历史的方式走进现实,领袖的自我定义是在酝酿一场从万延元年开始的暴力;另一个以寻找新生的方式离开历史,局外人的身份就是让意识无法找到的东西再次成为虚无——当然,成为领袖的鹰四“加工”了家族史,移植了暴力精神,传承了战斗的血脉,当然他也制造了“犯罪”。
赤裸的鹰四公开这自己勃起的阴茎,“令人感到被禁欲压制的力量本身以及莫名的悲哀。”这是对肉体力量的炫耀;他打了私下偷喝了酒、还对桃子进行挑逗的小伙子,“我在鹰四身上发现的暴力犯罪者的光圈在可恶的反刍中逐渐扩大,愈发闪耀,仿佛不祥的极光般照亮了整个山谷。”他还组织山谷里的人对天皇超市进行掠夺,那些孩子们适应了这种“暴动”的生活环境,“一个个好像天生的暴徒似的。”他甚至和妻子处在暧昧关系中,这种关系被传说为强奸,但是鹰四却说不是强奸,“我这么干不单是出于欲望。有件事对我具有重要意义,我是为确认其含义才干的。”他的说法是要和她结婚,甚至不让我干涉他们的事,鹰四的这种狂放完全变成了乱伦;更为残忍的是,鹰四竟然想要强奸山谷的女孩,在女孩反抗中他竟然将她杀了,“他用半截木棒,撬开摔破脑袋死去的姑娘的嘴巴,而后故意将自己的小拇指与无名指放入姑娘的齿间,合上了她的嘴巴。”
“你是个疯狂的杀人犯。”这是我对鹰四的怒吼,在失去了一切束缚的情况下,鹰四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暴力王国,抢劫超市,殴打小伙子,残杀姑娘,还和嫂子通奸——在这个过程中我主动成为了局外人,桃子脱离暴动队伍,星男阻止鹰四,他们站在鹰四的反面,所要对抗的便是从万延元年到一九四五年再到现在的那种暴力,那种贪婪,那种死亡。但是,鹰四却发出了豪言壮语:“我第一次感到你公正地理解了我。”也就是说,鹰四自认为自己就是疯狂的杀人犯,而且他要求处以死刑或者死刑。只有成为杀人犯,才被公正地理解,鹰四更是说出了一段“丑闻”:母亲去世后,鹰四和妹妹被送到了伯父家里,鹰四有一次抱住了妹妹并在莫名亢奋中和妹妹性交了,白痴的妹妹却不懂得反抗,鹰四更进一步,他让妹妹怀孕了,还带她却做了堕胎手术和绝育术。但是这段乱伦的故事,鹰四却告知曾经拒绝过妹妹,但是妹妹却不肯和他结束这样的关系,于是鹰四打了她,妹妹留下了“你说的是假话,那事就是不告诉别人也不能干”之后自杀了……
这是一个残酷的乱伦故事,这是家族真正的真相,当鹰四以这样的方式将这一切揭露出来,他是杀人犯,他是强奸犯,他更是想用死刑或私刑的方式实现“自我惩罚”,“你只是渴望成就这种粗暴凄惨的死,实现自我惩罚,以补偿乱伦及导致无辜者死去的负疚感,并作为‘亡灵’之一从山谷人那里获得暴力者的记忆。”这是我对鹰四的看法。从回到山谷到组建球队成为领袖,从实施超市抢劫到杀死女孩,从想和妻子结婚到揭开和妹妹性交的往事,鹰四在整个过程中就是一个“恶的执行者”,他完成了和历史有关的延续,他开始了罪恶的新生活。
但是作为恶的执行者,鹰四之所以这样做,“实现自我惩罚”以补偿自己犯罪的负疚感,这就是一种在引诱中看见的实体,但是更为关键的是,鹰四所谓的“再生”,是以恶的执行者的方式让真相浮出水面——当他用子弹结束自己的时候,他的画作是一个人头,旁边写着:“我说出了真相。”当我听到他发出的哼哼声,当我摸到了鹰四血肉模糊的脸,“这样的死者,而且在这仓房里,我曾多次遇过的虛假记忆占据了我的脑海。”死亡和真相本身成为了一种实体,所以在“世界不复存在”中,另一种存在是:暴力之后的自我惩罚,贪婪之后的毁灭,历史中的真相,以及鹰四之死的启示:“我们的复审即是你的复审!”
鹰四的自我惩罚反而变成了一种对待真相的勇气,“他们超越了自己的地狱。与他们稳固的存在感相比,我没有任何积极意志,我将如何度过暖昧而不可靠的忧郁时光?是否有放弃这些逃至更安逸的黑暗中的道路?”所以说出了真相便是真正的意识,便是真正的存在,所以对于经历了一切的缺失和空无的我来说,“我清楚地认识了如此悲惨的自己。”而新生就是这一切:把福利院的孩子领回家,妻子又有了身孕,回到山谷保留鹰四作为“亡灵”的记忆,在一种叫做“期待”的目光里重建真正有意识的实体世界,“有一瞬间我认为这对于我总归是一次新生活的开始,至少在那里可以轻而易举地建起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