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议图书馆

编号:E42·2191222·1617
作者:【日】寺山修司 著
出版:湖南人民出版社
版本:2017年06月第1版
定价:48.00元当当20.60元
ISBN:9787556116621
页数:280页

怪人胡迪尼的逃脱艺术、怀孕机器人的悲剧、世界上最古老的迷宫是给克里奥帕特拉的礼物、巨人的毛发对黑死病有效说、发明了自杀机器并当场演示的男人……各种冷僻的猎奇的知识,都在寺山修司的《不思议图书馆》中。寺山修司以强烈的好奇心、热情洋溢的解说,讲述了街头魔术师、机器人、迷宫、爱犬读物、蓄须女、恋物癖、错视画、猎奇杀人法、美食读物、爱伦·坡、龙的画集、少女杂志、开膛手杰克等22种猎奇话题,是一本集恶趣味和冷知识于一身的经典作品。“街头魔术被推上了舞台,白日梦变成了‘作品’被封印在舞台的虚构性中……在当今这个时代,整个社会的柔型结构早已强有力到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杂耍化’的境地。”寺山修司如是说。正如这部奇异作品一样,寺山修司也是一个跨界怪才,他是导演、诗人、小说家,也是赌马评论人、戏剧家,他的身份似乎无法定义,所以寺山修司说:“我的职业,就是寺山修司……”


《不思议图书馆》:我们居住的只是一个“他国”

坡生前最喜爱的一句话,是卢梭《新爱洛绮丝》中的一句:要否定已存在,解释不存在!
——《揭开爱伦·坡之谜的杂志》

左上角是奥伯利·比亚兹莱为《一千零一夜》所作插图,大肚子的男人正在演绎这个东方嵌套故事的神秘与神奇;右下角是日本少女杂志上刊登的吉屋信子笔下的少女,在以花为名的少女回忆里,“交织着少女时代特有的感伤”;右下角是1924年美国《丹顿纪事报》上刊登的胡迪尼广告,这个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一切束缚的街头魔术家正用挑逗的眼神策划着他的下一个魔术;而中间是雅克·德沃康松设计的机器鸭,隐藏着的内部机关在剖面图里一览无余……封面之外,那本小小的插图里,则有留胡子的克莱芒蒂娜·德莱特、电影《畸形人》的演员们、1957年汉普顿宫迷宫的广告海报——如此众多的奇人奇物摆放在寺山修司构建的“不思议图书馆”之中,是一种被看见的看见,但是在看见之外,仅仅是带来一种猎奇的感觉?

“世界读书日”打开一本书,进入图书管理员寺山修司的“不思议图书馆”,一种应景,仿佛是对于图书这种物的观望,在《备忘录》里,寺山修司说:“我写这本书,是为了向大家介绍我在旧书店一隅找到的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书籍,同时也是借此机会整理一下我的想法。”前半句或者并不是重点,当寺山修司带着读者进入“不思议国度”的时候,让读者发现那些和书有关的奇形怪状之人和物的时候,是为了满足一种猎奇心,但是他真正的用意是在“不思议图书馆”中找到“可思议”的东西,一种想法的陈列是从一个文本里的奇闻轶事中返回到现实,而这种让读者进入“不思议图书馆”又让读者感受“可思议”现实的做法,寺山修司这个在视觉上以先锋的方式颠覆了传统风格的“银幕诗人”,无疑也成为了“不思议”文本的一部分,“乘上好奇心的飞船,遨游在书籍中‘不思议国度’的我,也许已经成了男扮女装的中年爱丽丝。”

首先就是好奇心,不只是寺山修司的好奇心,而是人类的好奇心:哈利·胡迪尼这个街头魔术师根本不是一个凡人,1906年严冬,他在美国巡演期间,带着两副手铐从密歇根州底特律的比尔岛大桥上纵身跳入冰冷的水中,抢在手指冻僵之前,仅用几秒钟的时间就从手铐中解脱了出来;他让人把自己紧紧绑在一门大炮的炮口上,无法动弹,然后填人炮弹,点燃一根需时20分钟的导火索,如果20分钟内无法逃生,他的身体将和大炮的炮弹一起在天空中四分五裂——但他仅用13分钟就逃脱出来,向数千个屏息凝神守望的观众献上了飞吻——好奇在于一个不用任何工具的人怎么可能被戴上铁手铐、脚镣之后被埋入地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恐怖的谋杀》里介绍了各种各样的“吃物事件”:一个被普鲁士的手榴弹炸飞了小腿的8个法国人,生生地活剥了一匹马,靠马肉活了下来,“没有任何调料,就那么活剥生吞了”——好奇心在于这个有点像地狱的场景画面却是科隆的报社记者亲见的一件事;俄国的彼得三世据说有驼背癖,法国路易十八的癖好,则是在凯拉夫人的屁股上抽烟,瓦格纳和歌德都有恋鞋癖——好奇心在于,这些历史上的名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怪癖?

因为和正常的社会秩序不同,因为和常态的行为不符,因为和传统的美学观念不一,所以会让人有“不思议”之感。有人有恋物癖,除了那些名人的癖好,还有更为奇特的“死人恋物癖”、“恋唇癖”、“恋耳癖”——在文学作品和历史思路中,有人竟然对被割下来的耳朵有着一种痴迷,这无疑具有一种“恶魔性质”;还有一种具有“恶魔的力量”的象征则是巨人,在一开始的传说中,他们具有神性,但是神性也是魔性,普通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但是在失去神性之后他们在欧洲成为了娱乐的对象,进入18世纪后成为了奇葩展的明星,和节日巡展动物园、庙会集市,以及马戏团并驾齐驱;在“猎奇杀人法”中,《恐怖的谋杀》中刊登了一个被猪做成了“炸人排”的男孩,杂志还介绍了被众人宠爱的猫咪突然将家中的女佣撕咬致死的故事,还有诡异的“吞鼠而亡的男人”……

寺山修司介绍这些重口味的故事,不仅是故事或史实本身是重口味的,而且阅读之人似乎也成为了一种重口味的存在,寺山修司更像是一个窥探者,要带领读者进入这“不思议”而恐怖的世界。这里其实就有了一种阅读视野问题,当这些杂志、图书介绍的故事几乎发生在正常社会之外,无疑让读者有一种想要窥探的心理,也就是说,这些故事的存在本身就是满足正常人的欲望,正是这种隔离了正常和不思议的界限,所以人类收集这些故事,传播这些故事,阅读这些故事,以及分享这些故事,就成为一种对于期待心理的实践,但是在面对这些故事的时候,人类又把自己放置在正常的轨道上,即使是满足了好奇心,即使提出了疑问,即使相信或者不相信,他们都把故事当成了现实之外的“客体”,但是,这些客体的故事真的是一种隔绝式的存在?或者说他们只是作为一个“不思议”而存放在某个和人类现实无关的图书馆里?

杂志和图书收集或整理的故事,有着很多的虚构性,但是寺山修司显然是要打破虚幻和现实之间的界限,他在《揭开爱伦·坡之谜的杂志》中,提出几个和爱伦·坡有关的问题并不是对于作家私生活的考证:爱伦,坡去过巴黎吗?坡见过大仲马没有?他为什么要说关于氢气球的弥天大谎?寺山修司是在爱伦·坡身上找到了对于幻想的一种运用思维,他认为爱伦·坡就是一个“善于使用幻想手法的煽动家”,所以那些和爱伦·坡有关的问题并不是要找到答案,也不应该从他的文学作品里去追求真实情况,寺山修司引用爱伦·坡最喜爱的一句话,就是要揭示建造这个“不思议图书馆”的真正用意:“要否定已存在,解释不存在!”

否定已存在,其实是否定常规,否定传统,否定习以为常的现象,否定司空见怪的现实,正是在这种否定中,才能让“不存在”在“不思议”中变成“可思议”的东西,才能沿着另一条路发现奇异的本质。在《爱犬读物》中,寺山修司认为,人们对于狗狗普遍存在着一种误解,那就是他们觉得狗狗忠实于主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是一种“献身”精神,而人类也觉得狗狗是喜爱人类的,甚至“希望变成人类”。但是,他认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狗狗真正希望的不是成为人类,而是回归自然,回归野性,因为那个世界才是真正属于它们的,人类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在《美食读物》中,他认为现代社会让“厨房”消失,人们不再需要厨房,而走向了饭店,这种现象一方面是“家庭主义”的消失,厨房变成了“社会化的厨房”,人们告别“在一个锅里吃饭”的生活,就是从特定的集团走向一般化,另一方面,在现代生活中,厨房消失而使得人类几乎都在吃“同样的食物”,这无疑是一种对肚子的“法西斯主义”;西方社会出现了很多色情画册和色情文学,最著名的是吉姆笔下的那些被女人虐待的男人们,寺山修司认为,这是一种从与神对峙的“性感”转变为与日常生活相对峙的“色情”——性感是一种内在的、病理性的兴趣,而色情则是以公开发布为目的的猥亵,所以性感是个人的,而色情则是社会性的,它的流行正说明在转型的社会里人们开始对日常生活秩序进行重组;在《一千零一夜的百科辞典》中,寺山修司所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山鲁佐德能够不停地讲述故事而免遭杀身之祸?他的假设之一是,山鲁佐德是一个根本不能引起国王性趣的丑女,否则的是,国王在听了她讲述的色情故事之后,早就按捺不住了;另一种解释是,山鲁佐德对于色情懂得太多,如果是一个处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实际上是一个男扮女装的人,所以他用了无数个晚上让国王对男色产生兴趣,以拖延时间让国王觉醒;最后一个解释是,书中介绍了大量的“回春术”和“壮阳剂”,这就意味着国王是性无能,他根本无法和山鲁佐德同床……

在“解释不存在”中,寺山修司已经不只是在介绍那些“不思议”图书,而是进入其中,并以人类为关照,探究这些人物产生的根源,同时在正常规范和道德之上审视这些“不思议”的故事,发现其实它们都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投射。怪人胡迪尼的逃脱艺术、怀孕机器人的悲剧、世界上最古老的迷宫、巨人的毛发对黑死病有效说、发明了自杀机器并当场演示的男人、世上有蓄胡子的女人,如此等等,看上去充满了神秘性和虚幻性,是一种在现实中几乎不存在的世界,寺山修司将这个世界命名为“他国”,他在《猎奇杀人发大全》中说,用各种杀人法杀人而使得“他人之死”,这似乎是满足了读者的欲望,在迷失了虚与实的界限之后,读者开始满心期待“他国的战争”,但是这种“他国的战争”并不是那个被观望的虚幻之国,而是在现实里,或者说,我们所居住的场所就是一个“他国”:那些人和物,那些故事,都是在正常人类之外,其实人类本身就在上演着无数个“不思议”的故事。

街头艺术家胡迪尼的逃脱术一直是一个谜,但是在寺山修司看来,他只是在通过异化人们的日常现实而不断实现自己的“超人化”,这个曾经看见过在医院里被约束衣束缚的精神病病人的魔术师,这个无法忘记患者在堆满填充物的病房里痛苦的怪人,就是想要在逃脱中远离噩梦,只有逃脱,他才能找到自己虚幻的身份,和胡迪尼一样,魔术师创造奇迹,是让观看的人幻想在现实里的“密室”,而他们化身为罪犯、纵火犯、警察,在身份的转变中和每一个“个体”联系在一起;美国科幻小说家菲利普·迪克的《帕琪·帕特的每一天》里塑造了一个永远不会变老的机器人帕琪·帕特,这是人类对于生命走向死亡的恐怖,但是他们却驱逐了一个和人一样会逐渐长大的机器人,按照常理来说,和人类一样可以逐渐长大乃至变老的机器人更像真人,但是,当人类驱逐他,真正的悲剧在于人类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是“被囚禁”的人,在有朝一日被机器人囚禁之前,先要快人一步放逐机器人;让·诺安和弗朗索瓦·卡拉代克编著的《蓄须女的人生》中介绍了一个名叫克莱芒娜·德莱特的女性,她起先是嫁人的正常女人,但是有一天她开始蓄起了胡须,于是变成了“他”,这种新的人格产生不是克莱芒娜·德莱特在生理上希望成为男人,而是在女性被歧视的社会中获得和男人一样的参政权,从她到“他”,不是性别的转变,而是为了一种完整,“蓄须的女人也好,穿女装的男人也好,他们并不是为了最终变成另一个性别,而是为了兼有双性,让自己变得更为完整。”

那些将物上升到恋爱对象的“恋物癖患者”,在寺山修司看来,不是对对象的崇拜,也不是性心理的反常,而是通过“客体的活性化”来反馈内心的一种心理过程;汉斯·荷尔拜因的作品《法国公使双人像》是错视画的典型代表作,转变视角,那个有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变成了一个骷髅头,寺山修司认为,错视画是解开世界之谜的一种启示,它将现实与虚构、外部与内部所构筑的二元对立消解了,从而得以探究世界可能的面目,另一方面,错视画的产生的错觉也是社会现实的一种隐喻,“演员也好,议会制度下的议员也罢,只要他们是某些人的替身,就只能是用来欺骗的‘错视画’的一个形式,是这个社会中不可思议的美术作品之一……”弗朗索瓦·斯崔杉编著了《自然魔力》一书,探寻了有关牙齿、毛发、骨骼、石头、树木等事物中所隐藏的自然魔力,尤其是假发套,她认为头发主人的性格会转移到假发套上,从而使得戴了假发套的人具有了主人的性格,寺山修司认为,对于自然魔力的渴求其实反映着人类的无助,他们只有将自己和自然魔力之物连接在一起,才能有一种存在的安全感,于是这变成了现代人的一种悲剧:“这种渴望,在这个计算机和核产业的时代,以畏惧小小一根头发的形式体现了出来。”

不正常的巨人或者矮人,在拥有“平均的肉体”的小市民眼里是畸形的,而在他们眼里这些正常的人类何尝不是另一种畸形?就像老杂志里的各种怪物,他们是畸形存在,人们对于他们的关注不是猎奇,恰恰是因为畸形人作为“活的媒体”,在现实中成为“支配着我们日常现实生活的自然带来的威胁”;赌博书大为流行,是为了学习其中的赌博术,而寺山修司认为,人类最大的、最可悲的赌博是“赌上自己的人生”;开膛手杰克的刀具可以改变人的一生,而在现实中,也存在着一旦有刀在手便会性格突变的人,因为,“刀是武器、是工具,同时也是一种诅咒。”不管曾经与神对峙的“性感”,还是如今与日常生活对峙的“色情”,它们所具有的破坏力几乎等同,但是在寺山修司看来,它们也共同体现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解放身心……

正常的社会,是一种已存在的存在,“不思议”的人和物则是不存在,当寺山修司否定已存在的一切,解释不存在的世界,就是打破了虚幻和现实、正常与奇异的界限,就是从背后看见“他国”,并将“他国”变成合理的存在,在这样一个过程里,寺山修司也变成了爱丽丝,一本书也变成了仙境,看不见而看见,不思议而可思议,他国而“自国”,返身而回,恰是一种如胡迪尼的逃离,因为,“在当今这个时代,整个社会的柔型结构早已强有力到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杂耍化’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