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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S34·2201123·1708 |
作者:【法】克里斯蒂娜·德·匹桑 著 | |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 |
版本:2017年11月第1版 | |
定价:48.00元当当23.40元 | |
ISBN:9787020127597 | |
页数:288页 |
“因为我有女神的识见,/凭靠先见而不是经验,/通晓一切将来的事,/我会时时记挂你,/你,命中注定,/骑士中的骑士,声名/盖世传万国,/只须你敬爱我。”克里斯蒂娜·德·匹桑虚构了审慎女神致青年骑士赫克托耳的书信集,一百封信是一百首训诲诗。克里斯蒂娜·德·匹桑(Christine de Pizan,1364-1430),出生于威尼斯,生平以法语写作并活跃于查理五世和六世治下的法国宫廷。她是第一位以写作为生的法国女诗人,也是西方古典神话的第一位女性解释者,她的作品迄今有数量可观的手抄本传世,对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兰西文化乃至英格兰文化有深远影响。《乌塔耶书》汇集一百篇神话训诲诗,乃是匹桑最为知名的作品之一。
《乌塔耶书》:只须你敬爱我
他不关心谁在说,而是关心说的是什么。他不操心自己已经知道多少东西,而是担心自己还未知的东西。
——《一百》
第一百训文,是关于智慧的教诲,当匹桑写下最后的四句诗,关于对王子赫克托耳关于骑士精神的阐述也走向了最后的陈词:“我写下百篇训文,望君不止于轻哂,屋大维当年遇女史,百世流芬有名师。”匹桑为什么在最后一篇训文中引用了屋大维的故事?乌塔耶在屋大维的智慧获得中要给赫克托耳怎样一种启示?
传说,屋大维被当成神来崇拜,而那些崇拜他的人是异教徒,于是库莫的女先知告诉屋大维,要避免被世人当成神来崇拜,因为世上只有一个神,他就是创世的神,屋大维在日光下看见童贞女怀抱圣婴的异象便是一种神意:女先知告诉屋大维,那圣婴才是真神,是应该崇拜的,从此,屋大维不让自己成为异教徒心中的神,他反而开始崇拜基督,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身为全地界的君王,屋大维认识了神,相信了神。从被当成神被崇拜,到自己找到了圣婴之神去崇拜,屋大维的转变正是从异教徒世界回归到圣徒之列,而这一转变所形成的的一神论成为乌塔耶的一种神谕,所以在她的第一百篇训文中说,屋大维从此开始成为“百世流芳”的名师。
训文所要达到的目的似乎是对于言说的判断,屋大维被当做神来崇拜,他所说的话就变成了神谕,但是那只不过是对异教徒起作用,离真正的神意太远,而只有相信基督看到圣婴,屋大维才蜕变成一个不断接近智慧的高贵之人——神谕的意义就在于直抵真理本身,乌塔耶说,好的言辞和好的教诲应该得到赞美,基督教世界圣维克托的休格在《读经指南》中说:“明智的人倾听所有人的话,乐意向所有人学习。”所有人的话,所有人成为学习的对象,就是一种智慧,所以乌塔耶说屋大维不轻视任何人,不轻视《圣经》,不轻视教理——“他不关心谁在说,而是关心说的是什么。他不操心自己已经知道多少东西,而是担心自己还未知的东西。”这便是一种倾听和学习的态度,引用《便西拉智训》第三章:“好的耳朵只有对智慧的欲求,也必能听到智慧。”
倾听所有人的话,乐意向所有人学习,关心说的是什么,担心未知的东西,乌塔耶以屋大维“得道”的故事阐述了真理的意义,就像赫尔墨斯所说,不要羞于倾听真理和好的教诲,不管出自谁的口,真理使得大声说出它的人变成高贵的人。所以乌塔耶也希望在第一篇时再次让赫克托耳明白一个道理:必须学会倾听真理,必须让自己变成高贵的人。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矛盾:屋大维的转变,是因为听了库莫女先知的话,也就是说他是从一名女子那里得到了教诲,女先知无疑就是教导女神;以屋大维的转变让赫克托耳倾听真理,乌塔耶也是他的教导女神——不是所有人,而是一个女神,匹桑就是通过“乌塔耶”这位审慎女神的教诲,让一神论思想合理化,从而“百世流芳”。
第一百篇训文具有的“春秋笔法”,在第一篇里却是直接的、明白的,“乌塔耶,审慎女神,/养育了神勇的凡间仁人,/写信给你,王子赫克托耳,/高贵雄特,功名已赫赫。”赫克托耳的父亲是战神马尔斯,“专司战斗,嗜杀成痴”,而赫克托耳的母亲则是密涅瓦女神,“有大能,制得缤纷的甲盾。“一个是嗜杀成痴的战神,一个则是制造甲盾的女神,赫克托耳的父母已经形成了某种隐喻,攻击和防守组成的并非矛盾体,乌塔耶在写给赫克托耳的信中就表明了用意:”我写信要教诲你,/引你渐次洞悉/什么对你是必要,/何事悖逆真正的英豪,/与功业背道驰。“赫克托耳是”骑士中的骑士“,声名已经盖世传万国,就像是屋大维,已经被崇拜为神,但是这无非是异教徒所崇拜的神,所以乌塔耶作为审慎女神,要给他引入到真理之路,免得悖逆真正的英豪,免得与功业背道而驰——引向真理之路在赫克托耳身上便是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而骑士精神便成为赫克托耳的真理,就像屋大维一样,不关心谁在说,而关心说什么,不操心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而担心自己未知的东西,”我决不提未然之事/若非它已然发生。切记。“
从第一百篇训文回到第一篇训文,从屋大维回到赫克托耳,从倾听真理接近智慧回到发扬骑士精神,作为教导女神的乌塔耶,其实就是匹桑的一种投影,她在1400年将这一切都合理化了:她塑造了一个养育神勇的凡间仁人的“审慎女神”乌塔耶,Othea与O thea谐音,或者正是对“女神”的一种创造,“哦,女神!”便被都作“乌塔耶”;她虚构了“审神女神乌塔耶写给一位青年骑士赫克托耳的书信集”,也就是“乌塔耶书”;她用一百则取材于古希腊神话的故事开始了训诫,她也创造了呼应但丁的《新生》而影响了十五世纪欧洲文学书简体作品的体例:每篇正文是一首四行诗,诗后是“评释”,是“寓理”——“评释”部分是以哲学的方式对古代故事做出解释,而“寓理”部分则以基督教教义来阐释故事,最后的《圣经》经文则以点题的方式完成宗教式的传道。
不管是神话还是故事,不管是哲理还是智慧,最后必然归结到基督教的教义,这便是匹桑写作“乌塔耶书”的目的,而赫克托耳的骑士精神更是一种宗教精神:前四十四则神话故事严格依据基督教教理教义的次序进行编排,一至四篇的主题依次对应四枢德,六至十二篇依次对应七大行星也即七美德,十三至十五篇依次对应三超德,十六至二十二篇依次对应七宗罪,二十三至三十四篇依次对应使徒信经的十二句信条,三十五至四十四篇依次对应十诫。比如在第一篇的“评释”中,匹桑介绍了审神女神“乌塔耶”和赫克托耳,并阐述了写作“乌塔耶书”的目的:她说乌塔耶是特洛亚城里的明智女神,赫克托耳则是特洛亚才华出众的青年,“乌塔耶看重他,送他好些美妙非凡的礼物。她特别送他一匹神妙的马,当世无双,唤做‘加拉忒亚’。身为一名好骑土在尘世间所能得到的恩典,赫克托耳全部拥有,不妨说,多亏乌塔耶写信教诲他,才使他在德性方面得到这些恩典。”所以匹桑说:“本书的做法因而就是谈论骑士精神:唯愿本书在赞美神的前提下让有意倾听教诲的人获得滋养。”
乌塔耶作为审慎女神,匹桑在第一篇中就以乌塔耶命名审慎的美德,他引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在诸种美质中,明智最高贵,因而要用最好和最美的言辞阐述。”而在“审理”部分,匹桑引用的就是圣奥古斯丁在《论神职人员的独特性》中的一句话:“但凡有审慎,人类就有可能令敌对之物中止进而消亡;但若轻视审慎,人类就会遭到敌对之物的控制。”他还引用了所罗门在《箴言》第二章的观点:“智慧若进入你的心,知识若使你的灵魂欢悦,明智和审慎必将保护你。”对基督教相关文章和观点的引用就是为了阐明道理:“审慎或明智,是其他美德之母,是向导。没有它,其他美德就不可能得到好的管理。骑士精神必须具备审慎这一美德。”
实际上,匹桑虚构的“乌塔耶”,阐述的“骑士精神”,评释的哲理,都是为了最后“审理”部分服务的,也就是在她看来,一切的真理和智慧都存在于基督教的教义中,也只有像屋大维一样崇拜基督教的神,才能在一神论中找到真正属于他的智慧。第二篇讲的是节制的美德,评释中引用了德谟克利特的话说,“节制克制恶习,并使美德更完美。”在“审理”中则解读为“向善的灵魂必须节制,避免过度”,之后引用的是《教会风俗论》中奥古斯丁的话:“节制的作用在于约束欲念,平息欲火。欲念损害人,使人背离神的法则。此外,节制还能帮助我们轻视肉身的逸乐和对世俗的赞美。”最后归结为“审理”,归结为基督教,归结为宗教信仰,一切的真理和智慧都变成了“向善”的目标,而这似乎也让“乌塔耶书”主体变得越来越单一:第四篇说的是公正,审理中说:“神是世间一切秩序的标准,因而也是正义的标准。向善的灵魂必须具备正义的德性,才能获得最终的荣耀。”第五篇说的是荣誉,审理中说:“向善的灵魂必须向往有天国诸圣相伴的荣誉,并通过完美的言行获得这项荣誉。”第七篇告诫不要信奉有着强烈欲求的维纳斯,审理中还是讲到了善,“向善的灵魂不应含带任何虚荣。”
从四枢德到七美德,再到三超德,这些关于德行的阐述是从正面回应了“向善”的积极意义,而在“七宗罪”中,匹桑更是借“乌塔耶”之口从反面论证了向善的意义:第十六篇是关于纳喀索斯的傲慢,“莫学纳喀索斯自恋,浑身蒙着无端的傲慢;一名骑士自负自耽,多少恩泽亦是欠残。”在“审理”中,乌塔耶对赫克托耳说:“我们从这里开始关乎七宗罪的譬喻性解释。纳喀索斯代表傲慢之罪,向善的灵魂要引以为戒。”第十八篇是关于嫉妒的,神话故事里的阿格劳洛斯和赫耳塞是雅典王刻克洛普斯的女儿,言辞之神墨丘利爱上美丽的赫耳塞,娶她为妻,阿格劳洛斯嫉妒自家姐妹凭美貌做了神的妻子,心中气恼万分,以致日渐憔悴,有一天,阿格劳洛斯坐在门坎上,挡住墨丘利的路,他用好话哄她,始终进不得门,神使后来发怒了,阿格劳洛斯就这么变成一座石像。“这一切完全来自她的嫉妒。”这是神话带来的启示,审理上乌塔耶的观点是:严禁骑士触犯嫉妒的罪,“正如《圣经》严禁向善的灵魂触犯嫉妒的罪一样。”第十九篇是关于懒惰的罪,“骑士不应迟钝,要避免多费口舌。不妨理解为,向善的灵魂要避免懒隋这宗罪。”第二十篇是贪婪之罪,“我们不妨理解,那些变成青蛙的乡人代表贪婪之罪,正与向善的灵魂相悖。”第二十一篇是贪食之罪,“我们可以将巴克科斯神解释为贪食之罪。向善的灵魂应小心避免。”第二十二篇是贪欲之罪,“好骑士不应迷恋皮格马利翁的石像,正如向善的灵魂要杜绝身体犯贪欲之罪。”
“审理”而“向善”,当匹桑以乌塔耶的口说出了这个基督教的教义,它就像一神论一样,是一种单一的呈现。而匹桑以及乌塔耶作为教诲女神将赫克托耳带入这个信仰世界,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神身份成为一种合理化存在,“只须你敬爱我”,女神便是神本身。所以其中在阐述时就不免限于牵强。第五十六篇中讲到:“爱神爱把长夜变短,/莫叫福波斯天光时窥探,/当场败了事,太仓惶,/陷落伏尔甘的罗网。”神话故事里的马尔斯和维纳斯彼此相爱,那天夜里他们相拥熟睡时,日神福波斯发现了他们,他向维纳斯的丈夫伏尔甘告密,伏尔甘亲见这情景,锻造了一张扯不断的罗网,他把那对情人困在罗网里,紧紧缚住,丝毫不能动弹。伏尔甘当场捉奸,并在诸神面前揭露他们,这个故事在“乌塔耶书”里却偏离了主题,“乌塔耶女神告诫好骑士,不管在何种场合,他很可能会忘了时间飞逝,要小心避免被当场抓住。”还引用了智者的话,“没有什么秘密是不会被人发现的。”第六十五篇中说:“你若醉心打猎/不能自拔与停歇,/心中要有阿多尼斯,他当年被野猪咬死。”阿多尼斯迷恋打猎,女神们担心他遭遇不测所以多次请求他不要追捕猛兽,而阿多尼斯根本不听,最后被一头野猪咬死,这似乎是一种贪欲之罪,但是乌塔耶却告诫骑士,“他若真的渴望打猎,就要避免类似风险大的追捕,以免遭意外。”分明是为贪欲之罪开脱,而匹桑也认为,“这个忠告也可以理解为,向善的灵魂如果被引人歧途,那么它至少要记住,从此以往还会有持续不断的大难。”似乎完全和贪欲没有关系。
在阐述教义时,匹桑引用神话也会出现自相矛盾,第五十四篇中说:“莫似那负心的伊阿宋,/亏欠美狄亚,居功/取走金羊毛,多少恩宠/一场空,回报是不忠。”在这里乌塔耶是要告诫骑士不要学负心的伊阿宋,因为忘恩负义地背叛曾经给自己带来好运的人是一种罪,“一名骑士或一个高贵的人若是从某位贵妇人、某位小姐或任何别的什么人那里得到一点好处,就要牢记在心,常常口中言谢,而不应无情无义、不知感激。”但是在第五十八篇中,“不可泯灭心智,为那些执念情痴,一切随风散去,美狄亚徒余空虚。”乌塔耶又完全站在了美狄亚的反面,她告诫骑士不要学美狄亚放纵欲望去操纵理智,“不要为荒唐的享乐而丧失心智,我们不妨理解为,向善的灵魂不应随心所欲。”先前把一切的罪责归为伊阿宋的背叛,对美狄亚是给予同情的,而在这里美狄亚又变成欲念的化身,她正因为执念而泯灭了心智,让两个孩子失去了生命。虽然美狄亚在两个故事里性格的确发生了改变,但是如何割裂一个女人,让她既成为男人背叛的牺牲品,又成为丧失理智的施行者,无疑就是把美狄亚当成“评释”和“审理”的单纯符号。
不管是关于审慎、节制、英勇、高贵、禁欲、贞洁、坚强、希望等诸种美德,还是关于虚妄、傲慢、暴怒、嫉妒、懒惰、贪婪、酗酒、奢侈、无知等诸种恶习,骑士精神在接近真理追求智慧中,最后其实都变成了神训:人的身体是卑微的,人必然会死亡,尘世万物就是虚无,所以真正的快乐就是静修与活跃的人生,就是避免诱惑,就是被圣灵感动,就是紧闭欲念之门,因为,“圣经是我们的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