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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S42·2120316·0864 |
作者:[古印度]佚名 贾勤 译 | |
出版:藏象书局 | |
版本:2011年年09月 | |
定价: | |
ISBN: | |
页数:70页 |
安陀迦,印度暗黑神湿婆神之子,在一片黑暗中随着如雷巨响盲者安陀迦诞生于世。封面上Andhakagīta的底下的梵文,像是一段好看的铁架图饰,历史或者文化,曲折地出现在那空白的封面上,周琦设计的这个封面素洁,一尘不染,像是可以容纳诸多的阐释,没有边际。深谙梵文和古印度诗歌传统的贾勤,似乎已经进入了历史的深处,而这种“进入”完全是和蝼冢有关的偶然,在《序》中,贾勤说“诗人蝼冢偶然于北京潘家园淘得古梵文数纸,碎金可怜,古字动人,遂遍邀友朋助译残章,得此数十首,勒为一编,供奉海内知己,不敢自乐私藏负此天书!”由民间机构“藏象书局”刊印的这册诗集似乎要把我带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不曾允诺一个不朽的肉身/灵的耗散也不能使你忧心/而世人祷告时公开的秘密/无非是要追逐过时的东西”, 就像贾勤再给我的签名中说“拟译圣言 玩阅永生”,大约也是在抵达那个肉身对面的“灵”。
《安陀迦颂》:独自一人承受隐喻的结果
你若深入黑暗而称颂
你将结识一个光明的自身
黑暗而暗,只是一种夜幕而已,我捧之而读之,是在一片灯光的照耀下,所以,在并不深入黑暗的夜里,我也无法找到称颂的形式,自然,这阅读的背后也并非是寻找“光明的自身”。这是一个深入其中的过程,只是如我,并不听懂“古梵希音”,只是在某种被译介的汉语中,用语言之法探究黑暗本意,但也是一种表象的跋涉,“文字横行的日子里无法怀念你”,当然也就发现不了“光明的自身”。所谓亵渎,也让我数次掩卷。但或者是某种驱动的力量,让我去接近贾勤所说的“圣言”,完全陌生的冒险,是剔除了一切背景的自由之行,汉语的诵读也是为了避免“法唱义宣,理随言灭”,所以这过程倒是贾勤在《译后赞记》所言,是一种矛盾中产生的快乐:
令人惭愧的是,古梵希音,我译之时,并无诤友督励,亦未能向当世梵学大师请教,故而它在汉语诗中的形象未能臻于美善之圣境,现在想来,非常鲁莽,难辞其罪!然回首当日笔译,于原文反复按查之后,倒也是灵光所在,一闪念成,并不修改;譬如闪存之存,六如楚楚可怜,纸中真火乃赫然而出矣,这番译境在我平生写作中倒也不曾有过。
所以,我是喜欢这样的陌生,喜欢这一闪的灵光,“劫海扬榷,情无所托,安陀迦音,悲悯自运”倒也是一种寄托,所以在黑暗之暗,也是安陀迦的诞生所设置的一个场景,这几乎就是一个现世的隐喻,在我面前,几乎所有的灯都被关闭,背对的是黑暗,面朝着一扇窗,窗的反射也是黑后的无尽黑暗,只有一盏灯,45瓦的白炽,像是一个光明的中心,久久盯着是会茫然的,而茫然而盲,并不是看不见,并不是被遮掩,而是一种反衬,是抵达光明的最后形式。如此,我设置的阅读仪式使我进入了安陀迦的称颂世界,我抚摸那素洁的书页,感觉时间在我面前成为“闪电之一种”,于是,那种冒险之途便开始了某种不识的游走,黑暗和光明照亮两边。
“安陀迦(Andhaka),印度暗黑神湿婆神之子,在一片黑暗中随着如雷巨响盲者安陀迦诞生于世。”这是一种宗教有关的史料,呈现在《序》中。安陀迦作为印度暗黑神湿婆神之子也是有些传说的,所以在这样一种承袭关系中,安陀迦之上的湿婆神是进入其中的入口,作为印度教的三大主神,湿婆神本身就具有不同的面貌即性格特征,他既象征着“昌盛”和“吉祥”,同时又象征着“毁灭”,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所以,湿婆神呈现的不同性格在安陀迦中得到了充分体现,而黑暗和光明构筑的矛盾体也直接将《安陀迦颂》带入一个“致命的悖反”的世界,“思考 如果可能/总会以某种致命的悖反成全思考者”,“思考/否定思考”的悖反也在实践着自上的湿婆神具有的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的双重性格,所以,不管是先知还是发动战争者,不管是东方的光线还是西方的黑暗,不管是舍我而存者还是因我而在者,都在一种致命的悖反中展开世界的帷幕,展开自我的宇宙,所以在这种并不和谐的宇宙和自我中,“终有一日左手创造的/右手毁灭”,而“来自黑暗的声音胜过光明”,这样,我们所见到的这个世界正在呈现出“上升和下降”、“存与毁”、“怜悯与爱”源于一人的格局,这一人也便是世界之本,是宇宙之根,也是智慧之果,而要抵达这唯一的中心,这“致命的悖反”的原点,那就是要躲避“仿佛一个起源论的陷阱”,这陷阱,在第一句里就被指出了,那就是文字:“寂天寞地 只有我没有归宿/文字横行的日子里无法怀念你”,语言为何是难以逃脱的陷阱?“万物各有其言说的方式/我们却困于自身创造的语言”,在万物之中,语言是体,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形式,所以被自己困于语言之中而无法发现世界的真身,这也就是一种被遮蔽的“陷阱”,“收藏者炫耀的只是语言的奇迹”,而“沉默如今失去了力量/生活不能借助语言逞强”,所以,语言完全变成了障碍,变成了辨别善恶的阻力,这种困境或许也是强行区分是非区分悖反而承受的痛苦:
吾人一旦与某种文体交通
即能抵达生存的巅峰
同时面临语言的贿赂
善恶的辨别将更为艰难
语言统治中,文法已坏,而唯有“放弃了语言游戏 放弃痛苦/他的一生如同神话”,而只有等语言关闭了阐释,关闭了陷阱,万象综合才会走向另一条道路。为何语言会成为囚牢,会成为世界之路上的障碍?言语或者言说,其实也是一种允诺,神对世人的承诺总是会以牺牲肉体为方法,“你不曾 允诺一个不朽的肉身”,而这将成为“创造辩护的辞锋”,肉身成道,将以“允诺”的言语为力量,必将使我们失去真正的方向,“谁曾允诺心不在焉的世界仍属于我”,这其实就是人自我的允诺当成是一种神的声音,“谁能承诺带我们前行”变成了一个虚妄的法则,那么很明显,这种虚妄也无法抵达”致命的悖反“,无法抵达神的真义,“犹如黑暗中的你并无对立者/无所谓创造和毁灭/一切仅仅是你的行走或停留”,人世的问题也只能问问自己,答案在哪里?
答案或许在对神的称颂上,而这种称颂又是如何实现的?当然最主要的仍是语言,所以在颂之外,语言早就死了,所谓称颂,也只是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需要一种解脱,需要寻找自我生存的道。“称颂你的名字 称颂/盲人也不能讲述的世界真空/你的名字照亮往昔与未来/此刻你正思考着是否照亮现在”,称颂最后完全变成一种对言语的膜拜,甚至是“疾病代替了所有谎言”,在这样的称颂面前,不仅语言已死,连自我也会死去,“吾人厌倦赞颂 厌倦召唤/隐在歌中的你遁去也无人知晓”,而对于这样“遁去”中心无人知晓的现实,称颂也就失去了仪式的可能,“某个国度的毁坏你无力起诉/祭祀的游戏伤害了有灵的牺牲”,对于在世间的万物,用这样的称颂方式不仅伤害了真正的语言,也伤害了神人的关系,“某个种族的名字一旦赋予/同时就有相应的灾难伴随”,这是惩罚?还是报复?还是对于命名的一种消解?
其实,在与神的膜拜中,人世完全是在盲目中寻求庇佑,但是作为神统治下的人世,是类的种子,他们活着也只是“类的生存”,在“吾人已失去万物 并且仍在失去“的困境下,寻求类的生存显得很重要。作为类的种子,他们中有面粉罐空了的饥饿经验匮乏者,有在室中踱步的听道者,有发明手语指天划地彼此依恋的聋哑者,有自信另一足仍为奇迹的跛一足者,有失去同伴的真理爱好者……他们都在肉体中形成某种缺陷,却需要不断延续生存的意义,而这种类,不仅体现在从你/你们、我/我们、他/他们的人称变化而带来的聚合/分散的状态中,更体现在人间的事/人间人的信仰中,而”类的生存尽管繁荣/你所启示的统一难以实现“,那么如何实现神的启示,对于湿婆神及安陀迦之下的人世来说,生命的繁衍是必须的道路和步骤,在”死亡来和他告别“的生存中,在”将生命托付于你“的祈愿中,人世的”类的存在“首先就是体现生的意义,或者以“恒河之名起誓”,告别“非愚即妄”的人生,也就是告别急切的信仰的最好办法。而对于人世来说,恒河不仅是养育生命的河,也是神祇对于生命的一种隐喻。
在印度教中,“恒河的降临”作为一个神话传说故事,表现出万物的勃勃生机。传说众天神被魔鬼多罗迦所困扰,预言说,只有湿婆与山神的女儿结合所生的孩子才能摧毁此魔鬼。但湿婆沉醉于打坐入定的苦行之中,众神请求雪山神女去做这件事。雪山神女去悼自己身上的装饰,成了一个女修行者,在雪山的另一座峰顶上苦修,湿婆与她交媾,一次就达一百年之久,中间从不间断或是休息,这使众神感到极为恐惧,担心湿婆的精液也就是恒河之水会冲毁大地。在众神的请求下,湿婆答应自己垂头顶着让水从他盘成了犄角状的头发上流过,然后才流向大地。这样,恒河之水才从天而降,在波光闪闪的恒河也就是湿婆的精液之中,恒河也成为神谕的象征,万物生长是恒河的一次降临,所以以恒河之名起誓者将寻找到人世最终的归宿和信仰。
那么,作为人世者,在人间的事中经受痛苦和煎熬,他们一方面需要在生的延续中确立自己对神的信仰,另一方面,对神的过度称颂而带来的言语困境又使他们依旧面临死亡的威胁,难以抵达智慧和永生,这对于神的颂扬来说,依然是一个没有解决的难题,而当一切言语关闭,我们看到了”盲者“的到来,而此盲者正是安陀迦,据贾勤解释,因行路如盲者而得名的安陀迦,出世时雪山神女用双掌蒙住了湿婆的眼睛,所以目力所及也即是盲者。“盲者所保持的与黑暗一致的倾向/成就与此适应的盲文”,“与黑暗一致”或许就是走在湿婆的神谕之下,而“盲文”的出现,直接将以前的那些过分依赖而囚禁自己的言语作古,盲文是与黑暗一致,是另一种神谕,那么,在此种神谕下,人世将走向自我探寻之路,“吾人酒足饭饱 却要思索”这,思考成为事件“致命悖反”的唯一通道,“如果可能/总会以某种致命的悖反成全思考者”,那么,对于人类来说,必将是消除愚蠢,消除愚妄,走向信仰和智慧的归路,做回自己,”我们思考:如何创造一条属于自己的/不再依赖于你的不归之路”,这也将成为类的种子进行“类的生存”上最具现代意义的实践:
谁的行走不再匆忙
谁就是未来的主人
以一个散步者的势态进入永恒
原谅他极其平凡的一生
要进入永恒,就是如此找回自己,抛却急切的信仰,以“散步者的势态进入永恒”,简单、平凡,而又是众人皆可为,这就是得道之路,“赋予万物母亲的形象/然后再从万物中找出自我的影子”从湿婆神到安陀迦,在“恒河流逝不已”中,那种生命力的象征之河也照见自己的一生,照见了自我的位置,这或许是超越神谕而获得的智慧,“独自一人承受隐喻的结果/这就是我们的一生”,人世的一生是在对神的颂扬中抛却困住自己的语言,却也是在消除虚妄和愚蠢中接近自我,接近真正的信仰之门。
“生活始终是黑暗降临之前的事业/是大光明借力转徙之所”这第96首合上的时候,似乎对于安陀迦的颂辞也告一段落,独自承受的隐喻,或许是类的种子的命运,或是在言语中“摸索神义与训启当中的一次试验”的贾勤所获,又或者是不识印度教不懂梵语独自如盲者冒险阅读的我的一次遭遇,在黑暗之暗,我只能感受那些神秘的圣言,那些言语的片段,也恕我冒犯着这“天书”的意境,乱写一通,是真亵渎了一种信仰,“将承担真正的厌倦与腐朽”,借用贾勤《译后赞记》所言:“信仰的路程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即使于天启的梦境中也见不到你”。
是的,黑暗一如曾经的黑暗,光明仍是虚幻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