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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B34·1961005·0332 |
作者:(法)帕斯卡尔 | |
出版:商务印书馆 | |
版本:1985年11月第一版 | |
定价:14.90元 | |
页数:549页 |
帕斯卡尔在一次事故幸免于难之后的第四年,开始写作《思想录》,时间是1658年。这次写作可以让人联想到帕斯卡尔所认为的“人的脆弱性”,所以他只能在自己无助的“第二次皈依”中靠近上帝,从这个意义上说,帕斯卡尔作为近代数理科学家是不彻底的。《思想录》包含着虔诚与怀疑,理性与唯心等诸多矛盾。本书副标题为:“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全书共分十四编。
能思想的苇草–我应该追求自己的尊严,绝不是求之于空间,而是求之于自己思想的规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会有用;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没了我,有如一个质点;由于思想,我却囊括了宇宙。
—《第六编 哲学家》
空间是无限,而人是有限的,在有限的个体中人如何能认识上帝?而在对上帝的证明中人又如何实现人心的信仰?在人的比例所凸显的脆弱性里,返观自己是不是一个虚无而无穷的存在?当帕斯卡尔提出“论宗教和其他主题的思想”的时候,他的面前一定是站着一个有着天性腐化的人,而这个腐化的天性必定对应着无所不能、无限的上帝和宇宙,当人面对没有了上帝时的可悲于有了上帝时的幸福,一切的指向并非只是那个虚无的宇宙,并非是膜拜的上帝,而是要在对自己的理解中将灵魂和肉体合二为一,在人性的可悲认识中引向真正宗教的东西,那东西是正义,是人心,是信仰,也是伟大的、有尊严的思想。
为什么天性是腐败的?是科学的虚妄还是自身的脆弱?是无限的虚无还是自己的无知?在这个由地球、王国、城市以及所有自然组合成的宇宙世界里,人有时候就是居住在狭隘的牢笼里,而这种认识无非是理性的一种,在笛卡尔的世界里明明写着对科学穿凿过分的观点,“我不能原谅笛卡尔;他在其全部的哲学之中都想能撇开上帝;然而他又不能不要上帝来轻轻碰一下,以便使世界运动起来;除此之外,他就再也用不着上帝了。”而其实并非是笛卡尔用那种“我思故我在”的观点来骗取真相,实在是以“无用而又不可靠”的精神来背叛真正的科学精神,背叛自然的规律,所以当“自然畏惧真空”被帕斯卡尔以1646年的那个气压试验而击碎了的时候,理性业务费是一种更浅薄和可笑的教条,“精神自然而然要信仰,意志自然而然要爱慕;从而在缺少真实的对象时,它们就非附着于虚妄不可。”
但是如何使精神和意志摆脱虚妄?人的变化无常只是因为“感到目前快乐的虚妄而又不知道不存在的快乐的虚幻”,那时暂时的快乐,却可以支撑起虚无的人生,所以在被忽视的真正生存世界里,人们“只想着跳舞、吹笛、唱歌、作诗、赌赛等等,想着打仗,当国王,而并不想什么是作国王,什么是作人”的欲望,是“游戏,打猎,拜访,喜剧,虚妄的名垂不朽”的虚荣,是屈服于想象中生存的快乐,这就是消遣的人生,当人类无法治疗死亡、悲惨、物质,也就在某种意义上认定了使自己幸福就必须把这些东西忘记。而在帕斯卡尔那里,这样的消遣就是一种“可悲之中最大的可悲”:“因为正是它才极大地防碍了我们想到自己,并使我们不知不觉地消灭自己。若是没有它,我们就会陷于无聊,而这种无聊就会推动我们去寻找一种更牢靠的解脱办法了。可是消遣却使得我们开心,并使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死亡。”因为疾病、死亡、无知的害怕和恐惧,人才会想尽办法去消灭它,才会让自己感觉到脆弱和天性的腐化,但是在消遣的生活里,却是短暂的开心,却是不知不觉走向死亡,所以“人屈服于忧伤并不可耻,但是屈服于欢乐就可耻了”。忧伤不是诱惑吸引我们,而是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去选择忧伤,并最终主宰我们,也就是说,人是因为成了这件事的主人,才能屈服于自己,而当欢乐到来的时候,人却屈服于快乐,所以最后,“造成光荣的就仅仅是主宰和统治,而造成耻辱的则是奴役。”
那种屈服于快乐的奴役有时候却是背叛着想像,“当我们在自己眼前放一些东西妨碍我们看见悬崖时,我们就会无忧无虑地在悬崖上面奔跑了。”这样的奔跑看起来是盲目,却也是在对抗着处处阻碍想象的理智,理智告诉你该做什么,告诉你人生的困难、死亡和无知,告诉你有限的虚无,但是在想象的世界里,却能使人拥有一种幸福,“这是理智所企羡莫及的,因为理智只能使它自己的朋友不幸;想像力使人蒙受光荣,而理智则使人蒙受羞耻。”当人在悬崖上面奔跑的时候,他是不害怕死亡,没有生存的恐惧,而这也正是哲学的启示:“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假如是站在一块刚好稍微大于所必需的板子上面而下面就是悬崖;那么不管他的理智怎么样在向他肯定他的安全,但他的想像必然要占上风。大多数人绝不会接受这种想法而不面色苍白、汗出如浆的。”在这样的想象世界里,安排好了的一切就造就了美、正义和幸福,甚至成为真相永远可靠的尺度。
但是抛弃消遣而选择忧伤,抛弃理智而发挥想象,并不是人消除腐化的天性的最好方式。在帕斯卡尔看来,人的比例造就了人的脆弱性,在合比例的自然面前,看见的是无限,也看见了自己迷失的那个偏僻的角落,“万事万物都出自虚无而归于无穷。”所以在这种脆弱性面前,帕斯卡尔看到的却是人性的意义,它是自然和自身的连接物,“因为,人在自然界中到底是个什么呢?对于无穷而言就是光,对于虚无而言就是全体,是无和全之间的一个中项。”也就是大自然吧自己的影子和造物主的影子投射到人的身上的时候,人也就成为了自然的一种投影,“一切事物几乎全都带有它那双重的无穷性”,而这种双重性就是人的灵魂和身体,“人对于自己,就是自然界中最奇妙的对象;因为他不能思议什么是肉体,更不能思议什么是精神,而最为不能思议的则莫过于一个肉体居然能和一个精神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他那困难的极峰,然而这就正是他自身的生存:精神与肉体相结合的方式乃是人所不能理解的,然而这就正是人生。”当事物是单一是,我们的认识便是无力的,而面对相反的品质,面对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性的时候,也就理解了人的脆弱性背后是一个意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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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卡尔:思想使自己成为上帝 |
所以在自然面前,就必须要思考如何返现自己,如何在迷失的偏僻角落里发现自身的价值。同样,在信仰的世界里,人也面对着无限世界里的那个上帝,我们是有限的肉体,所以当我们的灵魂投入到肉体之后,“在这里它发见了数目、时间、度量。它就据此进行推论,并称之为自然、必然,而不能再相信别的东西”,所以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正义在上帝面前也像我们的人在自然面前,是不成比例的,“还不如一与无限之间那么巨大”,当个体的一加在无线上,并没有给无限增加任何东西,它不过是在无限的尺度上再加上了一尺,也就是说,当有限消失在无限的面前的时候,也就变成了纯粹的虚无。所以按照上帝存在的假设,他是无限而不可思议的,个体的一也就和上帝没有了任何关系,“我们就既不可能认识他是什么,也不可能认识他是否存在。”而这种虚无的感觉并非是最后的结论,当上帝的存在和不存在都是不可思议的事,那么这样的双重性也就合一了–灵魂和肉体同在,世界被创造又不被创造,以及有原罪和没有原罪。
矛盾趋向统一,是我们取消了对立,是我们拥抱了纯粹的虚无,所以在“上帝存在,或者是不存在”的论题面前,我们的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阻力,“让我们估价这两种情况:假如你赢了,你就赢得了一切;假如你输了,你却一无所失。因此,你就不必迟疑去赌上帝存在吧。”也就是说,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一样是在上帝的无限世界里,也就一样找到了最后的出路,“宗教存在并不是确定的;可是谁又敢说宗教不存在乃是确实可能的呢?因而,当我们为着明天与为着不确定的东西而努力的时候,我们的行为就是有道理的;因为根据以上所证明的机遇规则,我们就应该为着不定的东西而努力。”所以为上帝存在不存在打赌的无意义也就走向了最终目的–信仰。
在信仰的各种手段中,有理智的,又习俗的,也有灵感的,人对上帝的信仰当然不是一种证明,不是一种工具,而是在人心之中把握之中信仰,“然而这种信仰就在人心之中,它使人不说scio,而是说credo。”不是“我知道”,而是“我信仰”,不是从“听道”而来的信道,而是“义人必因信得生”,当然也不是经书上被引用的上帝,不是在仪式上的上帝,“唯有由外表和内心合成的基督宗教,才能适合于一切人。”而当天性腐败带来了信仰的失落之后,那个上帝有时候隐蔽起来,而使人处在一种盲目之中,“除了子和子所愿意指示的,没有人知道父。”上帝隐蔽,而在耶稣基督的思考中,也找不到那种信仰上帝的幸福感,所以迷信与欲念、顾虑、坏的愿望、坏的恐惧中,人并不是不信仰上帝,而是怀疑上帝是否存在,“好的恐惧出自信仰,假的恐惧出自怀疑。”而在怀疑论中,上帝不是被隐蔽了,而是自己在脆弱性中没有返观自己,没有理解自己的身体和肉体的双重性,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人性:“感受到上帝的乃是人心,而非理智。而这就是信仰:上帝是人心可感受的,而非理智可感受的。”
所以认识上帝实际上就是认识自己,寻找对上帝的信仰就是寻找对自我的信仰,“每个人都为自己制造一个上帝”,那么这个上帝如何制造,如何使自己成为人性中永远而无限的上帝?帕斯卡尔在这种寻找中,提出了思想的概念,“我很能想像一个人没有手、没有脚、没有头。然而,我不能想像人没有思想:那就成了一块顽石或者一头畜牲了。”没有头,没有脚,没有手,那时人的脆弱性,但是如果没有思想,那就是人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芦苇是脆弱的,但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却是伟大的,有思想才有尊严,有思想才能形成自己的宇宙,才能在无限中成为自己的主人,“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会有用;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没了我,有如一个质点;由于思想,我却囊括了宇宙。”囊括了宇宙,也就消灭了脆弱性,也就消灭了虚无,也就走向了返观自己的那条信仰之路。所以在返观之中,人也认识了自己的可悲,“因此,认识(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认识我们之所以为可悲,却是伟大的。”
人性的信仰拯救天性的腐化,人的思想拯救着盲目的信仰,而在自由思想者看来,人性的信仰在正义面前,却成为了一种强力的牢笼。“他住在河水的那一边”是一句生存状态的暗语,那对岸的君主和我我的君主有着争执,所以有人就可能有权杀我,君主,法律代表着正义的保护,还是一位着非正义的杀戮?当有人对孩子说:“这条狗是我的;这儿是我的太阳地”,也就意味着”整个大地上篡夺的起源和缩影”。所以在强力的正义中,它的作用就是在不变中保持着权威,“正义就是已经确立的东西;因而我们全部已经确立的法律就必然要被认为是正义的而无须检验,因为它们是已经确立的。”所以人要认识自己的信仰,就必须认识正义,认识真正的美好,而上帝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谛听上帝的教义,“高傲的人们啊,就请你们认识你们自己对于自己是怎样矛盾的一种悖论吧,无能的理智啊,让自己谦卑吧;愚蠢的天性啊,让自己沉默吧;要懂得人是无限地超出于自己的,从你的主人那儿去鲤解你自己所茫然无知的你那真实情况吧。谛听上帝吧。”
人类的脆弱和无力总是距离着美好很远,那些星辰、大地、天空、原素、植物、白菜、韭菜、动物、昆虫,以及热病、战争、罪行、浪荡、乱伦都是自然的组成部分,却只有在对上帝的信仰中才能回归人性,才能发现美好,“为了使人幸福,它就必须向人们揭示:上帝是存在的;我们有爱上帝的义务;我们真正的福祉就存在于上帝之中,而我们惟一的罪过就是脱离上帝;它应该承认我们是被黑暗所充满着的,黑暗妨碍了我们去认识上帝和热爱上帝;这样我们的义务就迫使我们要爱上帝,而我们的欲念却使我们背弃上帝,我们被不正义所充满着。”而那个上帝,取代了无力的人类的位置,却把一个有人性的人,把一个有思想的人推上了自己的宝座,使自己成为了那个上帝。“因为人性是这样的,它处处都标志着一个被失去了的上帝和一个腐化了的天性,既在人身之内、也在人身之外。”人身之内,人身之外,灵魂之内,身体之外,上帝统筹了一切,一切又复归于上帝,所以爱上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爱自己,而爱自己的过程就是恨自己,“凡是不恨自己身上的自爱,不恨引得自己以上帝自命的那种本能的人,都确乎是盲目的。”
爱自己是爱我们的上帝,恨自己就是恨受苦受难而救赎的耶稣基督,“不仅是我们只能由于耶稣基督才认识上帝,而且我们也只能由于耶稣基督才认识我们自己”。所以在耶稣基督这个象征着苦痛的意象中,凝结着人对于自身的返观目的。基督耶稣结合着人性与神性,“他挽救人类免于罪恶的腐蚀,好让他们在他的神身之中与上帝调谐。”所以在这个中间项里,既代表着人生存中的脆弱,也代表着信仰的意义,所以在肉欲的民族具有的象征故事里,弥赛亚的复活就是为了找到一种救赎,而这个在预言里的救赎却需要一种宗教的“永存性”来证明。那个新约的故事里,“犹太人的宗教看来似乎本质上就在于亚伯拉罕的父亲,在于割礼,在于牺牲,在于仪式;在于方舟,在于神殿,在于耶路撒冷,后还在于法律以及摩西的立约。”所以当上帝不接受亚伯拉罕的后裔的时候,永存性就变成了“相信人是从一种光荣的并与上帝相通的状态堕落到一种忧伤、忏悔并远离上帝的状态”中寻找一种始终存在于大地的宗教的证明,这种证明有时候却是一种死亡:“为了证明耶稣基督,无论是他们一直生存着以便证明他,还是他们因为曾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而沦于悲惨,这两者都是必要的。”
钉死在十字架上,最后是复活,而这种复活就具有了象征意义,就像上帝曾经毁灭整个人类一样,完全趋向于真理的双重意义:“当见过亚当的人们已经不复在世的时候,上帝就差遣来了挪亚,上帝以奇迹拯救了他而又淹没了整个的大地,这一奇迹就充分标志了上帝具有拯救全世界的那种权力以及上帝一定要这样做并使上帝所允诺的救主要从女人的种而诞生的那种意志。这一奇迹就足以坚定(人们)的希望。”毁灭与拯救,沦落与复兴,在对立的世界里,上帝和基督,基督和人类,在是信仰意义的证明,都是双重性的预言:“相反性的根源–一个被屈辱的上帝,竟至死在十字架上;一个以自己的死而战胜了死亡的弥赛亚。耶稣基督的两重性质,两次降临,人性的两种状态。”
当一切回归到人性,即使有着神恩的光荣象征,即使有着事物来临时的预言,即使有着辨别异教徒、异端、与诽谤者的奇迹,在我们身上就是一个返回自身的我,一个脆弱却有着思想的个体,一个用灵魂和肉体理解人性的自己,像耶稣一样,负起爱上帝的义务:“因为他既是上帝,便由于他的光荣而成为一切伟大的东西,又由于他那凡人的生命而成为一切卑微下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