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堂守门人

编号:W47·2050821·0726
作者:【美】房龙 朱子仪 译
出版:北京出版社
版本:2001年1月第一版
定价:13.00元
页数:209页

这部自传性作品的全名为“致圣彼得的有关亨德里克·威廉·房龙早年生活过的人世间的报告”,简称“给圣彼得的报告”。这里译作“致天堂守门人”。房龙是想围绕这样一个问题写他的自传:“我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相信通过剖析自己一生的思想轨迹,会对许多因突然降临的灾难(如第二次世界大战)而处于迷惘之中的美国年轻人有所启发。或许这部自传应称为“心灵史”,书中生命的增长不是以行为的排列和积累加以体现的,生命的增长在书中是由一个孩子头脑里冒出来的念头和残留在记忆中的感受来表现的。该书写下了作家前12年的思想轨迹,看似幼稚可笑的想法的产生过程、随后的变化以及对房龙这个人一生的影响。


《致天堂守门人》:里程碑竖立在未知的未来中

我的一生中有好几次被迫面对死亡,那是最有意思的时刻,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上帝要你摊牌——假如我能这样说话而不冒犯我的某些邻居,这些邻居不像我有时候那样觉得可以让全能的上帝亲近。
——《地狱之火及其如何点燃》

一本“属于那种没法控制、自行写作的书”,它在一种轨迹里滑行,而那条轨迹在某种意义上只属于时间——从生到死,在生命意义上,从来没有逸出的可能,但是在未抵达死亡终点的时候,没法控制而自行写作是一种自由,是一种随行,是一种对于生命最本真的呼吸,只是作为一种自传出现的时候,那个叫房龙的人是在轨道里滑行的生命体,还是站在时间之外探身观望的作者?

一种区分,似乎只为文本保留了独立性,一本全名为“致圣彼得的有关亨德里克·威廉·房龙早年生活过的人世间的报告”的书,一本交到出版商手中并于1947年正是以英文版出版的书,一本关于生命、童年、文化,当然也包括死亡的书,就这样成为一种存在,而那个叫房龙的人只不过是其中叫“我”的人,他之存在只是揭开了和他相关的时间,即使合拢,那些时间也不会从历史中删去,如此,作为见证者,房龙书写了和自己有关的历史,同时站在历史之外审视已经发生的故事。但这不是全部,像是一个他者的存在,往往文本变成了一种对象,而对象之意义,是脱离了主体的所思所想。

必须是生命的存在,必须是以活着的方式渗透进历史——个体时间从里不是可以抽离的,它就在里面,并以某种扩散的方式参与进人类的整体时间里,而从我为一个关注点延伸到社会,延伸到世界,延伸到文明,房龙的双重含义就像他在题辞中引用蒙田的那句话一样,“我的行为不足以成为我一生的记录,命运把它们置于过分卑微的境地,然而我却能用思想来记录我的一生。”而对于这本自传的写作风格,他也坦承不是像圣奥古斯丁和卢梭那样的“忏悔录”,而是“要与蒙田频繁相遇”,“因为他许多年来一直是我坚定的伙伴,即使我想动摇他的位置也是不可能的”——蒙田式的自传,就是要用思想来记录一生,是自我忏悔,却是像“一些具有心灵沉思倾向的人土的著作”。

简单的行为记录,或许有最直接的出生,或许有最真切的经历,或许可以明白地获悉一个立体的房龙,比如,“我从未在政治方面扮演过任何角色”,比如,“我在当战地记者时也不够突出”,比如,“12岁的时候(也许10岁?),我相当意外地成了地主。”它们被连接成一条轴线,但是却无从跨越这个时间的限制,或者说,一个记录自己一生行为的作者,只是活在活着的生命状态中,它只属于单一的个体,甚至连面对死亡的勇气也没有,仿佛时间就是一个闭合,从出生到未经历的死亡——死亡在身后,不管是狰狞还是和善,不管是痛苦还是平静,自己都被隔离在其外。

所以当那一束地狱之火被燃起的时候,如何真正面对死亡?如何体会这“最有意思的时刻”?如何会想象一个“要你摊牌的上帝”?又如何真的把自传变成“属于那种没法控制、自行写作的书”?所以房龙开始转过身来,甚至直接面对了死亡,而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不一定是看见燃起的死亡之后,可能那里是一个上帝,可能那里是天堂——“致天堂守门人”似乎说明了这种转身的意义。而从地狱到天堂,也证明了他不再只面对历史,而是面对那个未来,一个没有经历过却看见望见的未来,一个不曾涉足过却可以想象的未来。

从过去面向未来,从地狱转向对天堂,一块里程碑就竖立在那个夜晚,“于是那个夜晚变成了友谊之路上的里程碑,而且出于上帝的意愿,这将起到引导的作用,使许许多多其他的里程碑竖立在未知的未来景象之中。”那个夜晚是关于一个教士、一封信和一个上帝的夜晚,“在我的一生中,尼德兰人不足为奇,但就像所有那些在旧式自由主义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正派荷兰人那样,我很少与方济各会教土打交道。”这是一个个体的房龙,但是,“对任何文明人来说,善良的教士总给人带来快乐。”这是属于文明象征的房龙,亨德里克·威廉收到了一封善良教士写给他的一封信,信里描述了去往天堂的情况,看见了看守的那扇后门,不是走向终点的死亡,而是宛如复活一般走向了未来,那里有谈论思想的斯宾诺莎,有微笑的上帝,有无处不在的幸福感。对于一个很少和方济各会教士打交道的人,对于一个基督教教义无法让自己信服的人,对于一个骂加尔文是个“老家伙”的人,如何真的打开通往天堂的门,如何会成为那里的守门人?

花费40年的时间用来读书,61岁时面对持续16年的劳作,似乎时间数字已经注解了个体生命的意义,甚至早就预想了生命的终止:“他甚至都拿不准一天以后他那不稳定的心脏会怎么样,还有老年人的其他不可避免的疾病。”但是这一封信,这一个仁慈的上帝,这位友善的教士,真的打开了一扇门,借用在捷克斯洛伐克的马里安巴德被纳粹歹徒杀害的作者西奥多·莱辛的话说,历史的责任就是“要给予在别的领域弄不懂的东西以意义,要弄懂在别的领域不具有意义的东西”,个体时间变成历史,那扇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那就是意义,让不懂的东西变得有意义,让不具有意义的东西弄懂,这便是两种方法论,而房龙的儿子似乎也体验到了思想的作用,“运用你写的充满智慧的历史,去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摆脱困境,使这世界少让他们感到一点陌生和可怕。”于是,在他身后是一个“到处是鲜花和鸟儿的可爱地方”,而天堂看门人“在那里招待朋友”。

“序言”就是这一扇开启思想的门,在天堂,成为天堂看守人,是不是直接面对的是死亡问题?而生命中几次被迫面对死亡,是不是反而印证了活着的意义——从面对死亡到对生命的关照,不是对立,而是对话,就如莱辛的那句话,“要给予在别的领域弄不懂的东西以意义,要弄懂在别的领域不具有意义的东西”——从生命中体察死亡,从死亡中回归生命。生,是1882年1月14日的生,是“不知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是否有吉星高照”的生,是无法消除父亲留在自己眼睛、鼻子和嘴的形状上的印记,甚至是期望在当天的报纸上发现相关的全部情况。但是,生却带着死,报纸上有的是伦敦耸人听闻的诉讼,有少年犯罪杀死的人,而最大的死是记忆之死:“我出生的那幢房子已不复存在,它在鹿特丹那次大轰炸中被夷为平地。纳粹想通过那场大轰炸‘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个教训’。

房龙:我看到了上帝的微笑

这似乎是童年的一个梦魇,是关于死最直接的体验:就在鹿特丹投降的几个小时后,德国空军突然袭击了无助的平民,击毙和烧死了大约一万男人、女人和孩子,城市变成了屠宰场。那个“大地和人类知识以及航海事务博物馆”,让房龙对旅行充满了好奇,让他记住了马可·波罗“有关他驾船驶往中国的描述中读来叫人乐而忘忧的词句”,让他对大地之上的奇观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是一样在纳粹的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从此,再也不能回到某条运河的某条街上,再也看不见令人着迷的一船猪,再也不能站在粗糙的鹅卵石上,再也不能观看庞奇和裘第傀儡戏表演。

一场火,燃烧在生命最初的记忆中,这是不是就是地狱之火?这是不是可怖的死亡?一生好几次被迫面对死亡,房龙对死亡的认识来自夭折的远方表妹,来自女仆说起那面会钻出妖怪的楼梯口镜子,来自因抢劫和谋杀的恐怖叫声而生成的噩梦,甚至在1943年8月写下文字的时候,收音机里正大声播送着德国人对手无寸铁的丹麦人实施暴行的消息,但是没有哪一种死亡如此真切如此直面地改变了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那一定是邪恶的,是留下阴影的,是在现实中成为无法去除的噩梦,但是当地狱之火燃起,那个向我摊牌的仁慈、可爱的上帝在哪里?

必然是对于基督教历史和文化的解读,房龙说:“我从来不是人们所接受的意义上的非常虔诚的基督徒。”这是一种否定,而在否定之后,他说:“不过我感觉到在我的气质中有某些最初的基督教信仰的痕迹,而且我确信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有的绝非最浅显的虔诚,而是一种基于思想和文化上真正的信仰,是一种人文主义的观念,在那里真的有仁慈而微笑的上帝,有鲜花和鸟儿的花园,因为那是一个让人们都成为友善的朋友的天堂——否定和肯定,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世界,一个是纯粹宗教的,而另一个却是具有宗教性的。

房龙说一直想写一本关于祖先的历史书,而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如何皈依了基督教,从公元1世纪到7世纪,这700年来,基督教信仰已经达到了欧洲边缘,但是在传播和变革过程中,基督教自身却发生了变化,1世纪的罗马帝国,那些贫穷的人、卑贱的人都偷偷跑出去参加新弥赛亚追随者的秘密聚会,在布道中寻找信仰的寄托,但是在罗马帝国的分化中,在战争等的侵扰中,甚至在文艺复兴的伟大变革中,基督教已经变味了,“正是在这样令人讨厌的气氛中,基督作为一个神而不是所有时代最伟大的道德教师的概念已变得非常确定,这在今天仍是教会人士变成名副其实的基督徒的主要障碍。”在房龙看来,基督教在两个历史时期走向了它的这种专制,一个时间是东罗马帝国的覆灭,当新的新政机构被建立起来,基督教的领袖们便与先前的敌人共事了,“也从这一时刻开始,基督不再与温顺的、卑贱的和陷入贫困的人们相伴了,不再是他们受伤害的身体和灵魂的医治者,而成为有史以来最专制、最暴虐的政体之一的当政者积极的合作伙伴。”

这是对政治统治的某种屈服,而第二次则是宗教改革,房龙把约翰·加尔文称作是“老家伙”,是自己最憎恶的人,憎恶的原因是将基督教彻底沦为一种宿命论,在每个人进入来世之前,不管是得到拯救,还是坠入地狱,都变成了命中注定的事,而人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往好处着想”。当上帝已经预先判定了所有人在来世是幸福还是悲哀,就是去除了个体赎罪的机会,就是切断了自我忏悔的可能,在房龙看来,这无疑于“对全能上帝的贿赂”,所以,“宗教改革驱除了在做善事效能方面的固有信念。”所以,在这种宿命论下,基督教其实就是点燃了地狱之火,就如同监狱一般,成为“尽人皆知的令人惧怕的堪称活坟墓的地方”。

看见地狱,并不是因为死亡发生,而是上帝预判了生命的终结,也像自己出生后纳粹燃起的火,将一切的自由、宽容和人性都抹杀了,所以房龙其实是先站在地狱之门前,看见了信仰沉沦的噩梦,所以他才会寻找真正的的上帝,才会去发现天堂,并在自我生命的超越中成为“天堂守门人”。一样是基督教的那段历史,房龙也看到了文明和进步,那些为了逃避不如意现实的愿望终于发展成了修隐主义,像是基督教世界里的个人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而他们导致过日子的风俗也发展了各地的修道院,“在卡西诺山上,他为自己建造了一个新家。不久这里也成为整个西方世界修道运动的中心。”对于修道院的某种理想化构筑也契合着房龙的思想,无论是对于自己民族的神话故事,还是关于人类的解放,房龙的世界里总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对自由的追寻,因为对自由的向往,才会有那座“大地和人类知识以及航海事务博物馆”;因为对自由的实践,美洲大陆被发现、达尔文的进化学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才让人类遭受三次可怕的打击;因为对自由的渴望,在经历了战争之后的德国会出现“自文艺复兴以来就不曾见过的人类心灵的最辉煌的复兴”。

也正因为自由渗透到房龙的生命中,房龙的童年梦想就是“做一个封建时代的骑士”。对自己发生重大影响的不是莎士比亚的剧作,不是《圣经》,而是月刊连载的骑士故事,“他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城堡到另一个城堡,扮作游吟诗人,但实际上在为他的阁下和主人竞选神圣罗马国的首脑暗中出力。”当房龙把“高贵”注解为“尽善尽美值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品质,当把游吟诗人的出现看成是为了完成英雄业绩,一种英雄人格就在房龙的世界里产生了,“我不会为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而放弃他。因为若没有他,我可能会毫无希望地迷失在半个世纪之前荷兰普遍存在的我满足的海洋里。是他为我引路,给了我生活的目的。”英雄的存在是为了战斗,为了理想,为了破除恐惧,是为了赶走地狱之火,所以一个游吟诗人超越历史而成为英雄,对于房龙来说,也是看见了未来的方向,“我们这个时代热衷于对平凡辈的敬拜,这也是我们现代民主形式的基础。”

也是一座具体的里程碑,引导着自己走向明天,而人类也正是需要这样一种理想,才能发现有意思的上帝,才能进入天堂之门。荷兰人的祖先、鹿特丹旧时的城市面貌、早期基督徒和中世纪的游吟诗人构成了一段历史,房龙站在被标注了时间的个人历史中,他的确没有看见真正的死亡,“1944年3月10日晚上,他决意要写一部18世纪的历史,上床的时候脑海里充满了这个新计划。然而,第二天早晨他竟去世了。”房龙的妻子吉米回忆到,当死亡降临的时候,房龙正计划写作一部18世纪历史的书,房龙《致天堂守门人》的自传也没有最后完成,生命之终结是一种永远的遗憾,但是在已经指明了未来的路上,已经竖立了里程碑的轨迹中,已经面对了上帝微笑的门前,生命是超越了死亡而存在的,因为那一刻,“亨德里克·威廉看到了上帝的微笑,这使他感到非常幸福,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人类的艺术

编号:Y82·2040805·0709
作者:(美)房龙
出版:郑州大学出版社
版本:2003年6月第一版
定价:10.00元
页数:301页

作者以轻松随和的的叙述改变了人们对艺术长久以来的敬畏,这使得洋洋几十万字的作品竟如同炉火旁的一次亲切而愉快的聊天。从4000年前古埃及的艺术到19世纪现代派的作品,从建筑、绘画、雕刻到音乐、戏剧、小说,作者将人类迷人而庞杂的艺术如数家珍地摆放到读者的眼前,让读者犹如经历了一场视觉的盛宴。


《人类的艺术》:以万物表达自己

有人说中国是一种文化的名称,而不是国家的名称,我想,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聪明人。如不其然,中国人不会这样长久地存在世界之上。
——《第二十六章 中国、印度和日本》

一生从来没有到过中国的房龙,对于中国的文化和艺术并不全然是欧洲式的想象,尽管这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但是他发现“有无数让人拜倒的东西”:童年时他发现每条大路边都有中国的茶馆,在这些中国风格的建筑中,房龙的祖辈父辈们经常会在午后晴朗又凉爽的时候去光顾这些地方,因为它们是“上等”之处,“茶馆里多数是穿中国丝绸长袍的人,神情严肃地品尝着昂贵的中国茶”;他在法国凡尔赛宫里看到中国的宝塔和瓷器,他知道在中国康熙和乾隆的朝代,中国也修建了法国洛可可风格的宫殿;除了这些文化和艺术的感官感受,房龙还知道了神话人物伏羲氏,是他教会了人们狩猎、捕鱼和驯化野生动物,是他把人分成家族,是他制定了婚姻礼仪,是他制定了立法,是他交给了他们文字;他还知道舜帝,知道嫘祖,知道孔子、道家、佛教,当然,他还知道中国人遵守的两种思想:“其一是工艺上一丝不苟,其二是按传统办事。”

中国在他那里是汇集了神话、传说、宗教、哲学和现实的存在,更是东方和西方文化交汇的重要样本,当然这是一个片段的中国,局部的中国,西方人视野中的中国,无论是观感还是文献得到的认识,都不足以构成对中国文化的真正了解和洞察,但是在谈及这个神秘的东方世界时,房龙却以极其科学的定义解读“中国”,在他看来,中国不是一个单纯国家的名称,而是一种文化,“国有兴亡,但文化却在创造它的民族灭亡后,仍能持续其生命,并继续流传几千年。”文化的赓续性消除了国家破灭带来的断裂感,当文化的历史一直在延续,“中国”便成为文化普遍性的象征,而这正是房龙所设想文化具有永恒性的一个样本。

“说到底,艺术的普遍性,是指艺术的那种不受国界与时间限制的品质。”在《写在前面的话》里,房龙就定义了什么是艺术的普遍性,他认为艺术不受国界和时间的限制,艺术的普遍性正是艺术的永恒性,而这必然涉及到艺术的本质。房龙在简单介绍了艺术的起源后认为,艺术是人类存在的一种证明,和自然界相比,人类是弱小的,是无助的,但是在自然界和人类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一方面自然界与人类是通过万物接触的,另一方面,人类则以万物来表达自己,自然界和人类建立的联系,其中一方面就是潜在的艺术,而当人类用万物表达了自己,“这种表达,在我看来,就是艺术。”在这个过程中,有对艺术界定最重要的两点:一是艺术的来源是自然界,是自然界的万物,二是人类把万物表达出来并以“表达自己”的方式形成关系——一个是艺术的土壤问题,另一个则是艺术的主体问题,房龙在讲述“人类的艺术”这个宏大的主题时,就是从这两个方面进行具体而生动地阐述。

“以万物表达自己”而成为艺术,所以,第一点必须明确的是,万物是艺术的本体,而最重要的是发现万物,继而发现自然界,发现人类自身。这种发现过程在人类的艺术历史中是至关重要的,当十八世纪末的时候,欧洲已经有了关于艺术的权威历史读本,温克尔曼的《古代艺术史》,莱辛的《拉奥孔》和歌德的《意大利纪行》成为欧洲三部公认的艺术“圣经”,这是欧洲人所构建的艺术史,但是当18世纪的最后两年考古学家发现了欧洲之外的“埃及文明”,这些“圣经”的权威性似乎正受到颠覆,“没有一个人想过,希腊人的大部分知识,有可能是从埃及人那里学来的。更想不到的是——埃及人,又是在他们之前生活在尼罗河谷的史前人的学生。”这是颠覆,更是一种惊喜,因为人类的艺术史由此比欧洲的版本向前推进到了“史前”时代,房龙将其比喻为“大而黑的石窟中点燃一支蜡烛”,一支蜡烛被点燃而已,房龙的忧虑是:“尽管我极力搜寻,这个石窟还是漆黑一团,拒绝向我们透露它的底细。”

但是,艺术本身却散发了属于它自己的光辉,“史前人已经绝迹了,可史前人贡献出来的艺术,却是如此引人入胜。”而且还形成了艺术发展和演化的路线图,“在石器时代的末期,人类的艺术,一定发生了一次极其猛烈的衰落。北欧和西欧都出现了这种情形,此后的漫长的岁月里,欧洲已完全不能和非洲和亚洲相比,直到它回到埃及,回到尼罗河谷这所伟大的学校之后,它才得以找到它原来的艺术中心的位置。”埃及艺术让欧洲重新认识了自己,而这种发现却也是一种偶然,当冒险家拿破仑在科西嘉岛征战时,一名战士发现了一块石碑,而这块石碑就是湮没两千年的罗塞塔石碑,“这块碑石上的文字,后来由尚博良辨认出来了,于是我们就得到了一把打开埃及尘封了一千五百年的历史的钥匙。”欧洲人偶然发现了埃及艺术,奇怪的是,存在于欧洲的希腊文明也是偶然被发现的,这种偶然发现再一次推翻了欧洲业已形成的历史,那个叫海因里希·谢里曼的人在珍贵的文物中发现了爱琴海文明,使得希腊文明整整被上推了七百年,“爱琴海,早在雅典卫城奠基之前几千年,就是一种高度文明的贸易与艺术中心了。”人类对文明的发现,构成了另一部历史,也构成了人类对自我的认识——无论是作为“艺术的花园”的波斯艺术,还是欧洲征服而发现的美洲文明,当然包括没有因为国家灭亡和建立而产生断裂的中国文化,都形成了人类认识自我的一种艺术样式和文化版本,而这些不同的文化和艺术就构成了万物的理念。

房龙在“埃及的艺术”中说:“每个人都以为,那是一个能够长生不死的国家。”这是埃及人尊重传统的表现,而这种“长生不死”就意味着艺术家在从事永恒工作,“埃及全国的人,都以万物不变这一假想,作为生活的核心。”从木器到青铜器,从陶器到玻璃,从棉花到织布,埃及艺术在建筑、雕塑、绘画、音乐和装饰中充分体现出来,这种艺术是埃及“宁静的、平和的、坚韧不拔的、不求有福、也不怕得祸的生活状态”的反映,即使有着仁政和苛政的不同时期,即使经历了无数次外族入侵和天灾人祸,这样的生活化艺术“像大海一样得以保全”,它无处不在,无所不包,是因为生活本身就存在,是万物不变的理念在表达,是人类自身在认识。所以再次回到希腊人的艺术,房龙就认为希腊人最了不起的可爱品质就是“他们意识到了他们是万物的主人”:是万物的主人,他们才成为多才多艺的人,才听不到道德上的谴责声;是万物的主人,他们在经济上有自己的独立性,有充裕的时间,“而艺术要的就是时间。”是万物的主人,他们的诗歌、历史、哲学大多是口耳相传,艺术家很多就是文盲,但是他们比现代人更具有艺术修养。

是万物的主人并在万物中表达自己,这其实就是人对于自我的认识,人对于人的尊严的肯定,希腊人能意识到自己的万物的主人并在万物的表达中创造了伟大的艺术,而房龙为什么对古罗马以及拜占庭的艺术感到厌倦?“几乎从我记事时起,我的耳朵里就灌满罗马人的美德,可老实说,我从小就厌倦他们。”罗马是古代最大的帝国中心,房龙厌倦他们当然是一种个人感受,甚至“是异端邪说”,而这种厌倦却指向了艺术对于人的异化,一方面房龙认为“他们艺术的华丽与乏味的程度,难以形容”,当罗马成为帝国中心,成为最大的宗教中心,这种华丽带来的乏味更是走向了最后的衰落,拜占庭的失陷是欧洲文明的陨落,而以罗马为代表的艺术“堕落到了死人遗骨堂”,这样它就离人越来越远了——把人看做是万物的主人,不是建立一种人与自然的等级秩序,不是将人凌驾在万物之上,而是人作为万物的一部分,在人和万物关系的构建中,对人的尊重就是对万物的尊重,而艺术在这种尊重中就能表达自己,就像房龙在“卷首语”中所说的那样,“从这本书中,你们会了解到人类的一切艺术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服务于生活的艺术”,服务于生活,就是服务于人类的生活,艺术和生活的合二为一便是“万物论”的最具体、最直接体现。

从罗马式“中世纪”时期弥漫世界各地的恐慌情绪,到世界从沉睡中苏醒的“文艺复兴时期”,从意大利绘画工厂在佛罗伦萨开张,到在新绘画诞生的地方听到新音乐,从法国路易国王建造历史上最大、最富、最强、最有魅力的君主制国家的中心凡尔赛宫,到在凡尔赛宫上进行音乐上的革新而产生歌剧,不管是复兴,还是“伟大世纪”产生的艺术变革,在艺术走向生活和生活凝结艺术的双重道路上实践着良性的“万物论”,所以房龙回顾曾经辉煌的“荷兰画派”的时候说:“我真的想说,世界很少有什么地方能像低地国家那样,每扇窗子的外面都有值得一画的小风景。”窗外就是风景,风景就是艺术,推开窗就是将生活和艺术合二为一,而“每扇窗户”也建立了一种多样的万物论,当被雨水冲洗过的天空射入瑰丽的光束,“这光束照到白银餐具上、铜烛台上、脚下的瓷砖上、一条死了的青鱼上、一罐啤酒上、种种家里常见之物上,这些东西就会立即变了模样,成为色彩斑澜的神秘之物。”

看见风景的窗户被打开,瑰丽的光束照见了生活的物品,艺术以如此形象的方式被实现,这是艺术的本体表现,而让艺术真正被创造真正成为一个作品,又需要艺术家,于是关于人类艺术的第二个维度产生了,那就是艺术家的定义。回到关于艺术的“万物论”,当自然界通过万物和人类接触,当人类以万物表达自己,艺术就成为一种体验,房龙认为,艺术的体验都是个人的体验,正因为艺术家的天才性和精湛的技艺,所以艺术天生是脱俗的,是出类拔萃的,而优秀的艺术家却是简单的人,“他们只知创作,没有时间去想他的不朽灵魂,好比他热恋的那个女人,对他的作品,他将倾注他所有的情感。”在他自身而言,他只是创造和记录的工具,他不会管这种创造和记录对人有没有意义,他只表达自己,但是因为是通过万物表达自己,实际上这种自我意义上的表达也成为人类共同的体验,而这样的表达就是“人类的艺术”。

希腊文化中那些口耳相传的文盲,就是一种人类情感传递和互通的代表;建筑师寻求更多光线和更大空间来展现美,于是他们构建了一种叫“哥特式建筑”的风格,这种风格是国家化艺术产生的结果,也最终走向了国家;佛罗伦萨的乔托是贫苦农民的儿子,他成为圣方济各的艺术家,是因为他打通了艺术,甚至用色彩、线条和音响说话,“在没有书籍,没有绘画,没有木刻、钢刻或铜刻,没有电视没有图像媒介的情况下,方济会的修士们,请乔托来画他们的开山祖师,以便信徒不但可以用耳朵听,还可以用眼睛看,这一问题,乔托非常成功地解决了。”提香画着面前妇女的头发,那一抹红色成为了奇特的红色,也最终成为以他名字命名的“提香红”;凡·爱克兄弟二人发明调配颜色的新方法遂诞生了油画,汉斯·荷尔拜完成了那套最为人所熟知的木刻,莫里哀使得戏剧演员变得有尊严感而成为最伟大的戏剧家,“最后一位世界级的绘画大师”哥雅推进了绘画的变革,居思塔夫·库尔贝开启了绘画的“写实主义”,文森特·凡高制造了个人的悲剧……

凡此种种,艺术家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表达,他们完成了艺术极其偶然的创新,却最终成为人类的共同遗产,个体论等同于万物论,偶然性变成了永恒性,这就是艺术的本质,所以在回顾艺术之路后,相信事物都有进化过程的房龙依然指出了人类艺术必然通向的那个前方,就像浪,在波涛汹涌时,它会在顶端形成四溅的水花,但是顶端之后便要退回到从前,退回到碎成水花之前,然后再聚集力量向上涌起,以达到更远的地方,“现在我完全不知道我们的浪涛,是在下落呢,还是已经向上涌动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无论我们的波涛是向上,还是向下移动,我们总是在汹涌向前。”向前而忘记衰落,向前而走向未来,向前就是艺术永恒运动的方向,人类就是在万物的共通和表达中,房龙坚信,“用这种信念,和我们保持船只平稳的能力,我们就能驶向那个反映生活的欢乐之美的理想的家园。”

宽容

编号:Z93·1980307·0426
作者:(美)房龙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85年9月第一版
定价:15.50元
页数:405页

房龙选择“宽容”这个词概括基督教发展的历史,表现了他不懈追求个性自由与人本主义的思想。“宽容”正是贯穿了西方宗教中对异己力量所存的理想态度:“耐心公正的容忍”。宗教的产生、发展、专横、文艺复兴对宗教的改革,以及资产阶级革命中的宗教行为……房龙用他有“一种魔力”的笔叙述了西方思想发展史,表明了他对于思想自由与“宽容”的理想追求。此书初版于19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