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侦探

编号:C64·2111220·0849
作者:【智利】罗贝托·波拉尼奥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9年年08月
定价:35.00元卓越20.08元
ISBN:9787208085695
页数:522页

因为《2666》,我才认识罗贝托·波拉尼奥,而这次我没有购买《2666》,是因为我想从《荒野侦探》先期入手,寻找被称为“拉丁美洲自马尔克斯以来最重要的作家”的波拉尼奥对于结构和技巧的追逐。拉丁美洲最高文学奖“罗慕洛·加列哥斯国际小说奖”得主、2009年美国书评人协会年度小说奖得主、横扫欧美年度“最佳图书”榜单、2007年《纽约时报书评》年度十佳图书、美国Amazon年度编辑选书、读者最爱十大书籍、世界西班牙语大会评选“25年来l00部最佳西语小说”第3名……如此罗列的榜单在这蓝色的腰封上显得十分热闹,其实,这不是关于“侦探”的小说,而是关于诗,一群诗人和妓女一起深入沙漠寻找“本能现实主义诗人”贝拉诺和利马的踪迹,但是年轻的诗人们经历了二十年不可逆的生命体验与幻灭,最后他们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失踪的女诗人,或者,他们自己也成了失踪者?没有答案,因为,波拉尼奥,已死。了大人的从前那个孩子。


《荒野侦探》:窗外的影子顷刻间从现实中勃起苏醒

在晚上的某个时候,玛利亚对我说:灾难即将来临。

这是《荒野侦探》71页的某个夜晚,这是1975年11月21日的故事,“我”在卡塔丽娜·奥哈拉家聚会,身旁是那个名叫玛利亚的妓女,“我”的好朋友,他的父亲犯了癫痫。灾难总是尾随着那些肉欲的时刻,所以当我翻阅到第71页的时候,我伸出手去,发现1975年的11月21日就像2011年的12月30日一样,是在时间的迷宫中玩一种灾难般的游戏。

接下去肯定是11月22日,在卡塔丽娜·奥哈拉家里醒过来,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平淡,只是被搁置在这样的时间上,无论如何是逃脱不了了。接下去我可以把时间调整到2011年12月31日,然后就是新年的跨年,2012年1月1日,你还是没有办法逃脱,这已经是不可救药的阅读误区了,只是我们还要深入,从71页开始,从1975年开始,从2011年开始,进入那个沙漠一般的荒野,是的,灾难即将来临。

拉丁美洲最高文学奖“罗慕洛·加列哥斯国际小说奖”得主、2009年美国书评人协会年度小说奖得主、横扫欧美年度“最佳图书”榜单、2007年《纽约时报书评》年度十佳图书、美国Amazon年度编辑选书、读者最爱十大书籍、世界西班牙语大会评选“25年来100部最佳西语小说”第3名,这些名誉的背后是一个人的名字:波拉尼奥,陌生是因为他在第71页的时候早就匿身不见了,他属于更久远的《2666》,在数字神话中,他的身体早就消逝在一个世纪的末端,所以当用旧年的时光打开这一本522页474千字的图书时,我的内心是恐惧的,宛如窗外闪过一个影子,影子照见影子,便是致命的一击,便是枪声,便是灾难的开始,阿尔韦托的身体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在晚上的某个时候,这个世界所有的悲伤全汇集在那个影子上。是的,像17岁的胡安·加西亚·马德罗一样,一定听到一声枪响,或者类似枪的声音。这个世界变得不再平淡,“我想象阿尔韦托从一张洒满精液的肉体之毯爬过,朝我站立的山头爬来,我犹如一尊雕塑,可是我只想逃跑,冲到山的另一边,把自己消融在沙漠里。”

时间就此复活。1975年该是多么诱人的一个存在。关于小说,关于我的本命。所以作为一个阅读者,轻易走进文本世界,关照自我的一切是极不安全的,我就像是那一道影子,在窗外闪现,然后便是阿尔韦托肉体般的沉沦,和17岁诗人未成年的勃起。作为第一部《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的时间轴线,1975是那一扇窗,从11月2日到12月31日,所有的肉欲和本能现实主义都在这里打开通向窗外的世界。1975年该是多么荣耀,维罗妮卡·沃尔科夫说:如果他所描述的事情,事实有待考证,发生在1975年,那么大约一年后我又见到那几个问题青年。他把时间拖向更确切的1975年5月或者6月,我的生命起点,在墨西哥,或者智利的的文本中,我被定义了,而那个最清晰的时间是:一个清爽空旷的夜晚,甚至可以说是明媚的夜晚,而这样的夜晚据说是“在那一种年复一年让墨西哥人和喜爱这个地方的外国游客流连忘返的夜晚,我本人觉得很兴奋但确实又觉得很伤感的夜晚”。时间被确定的同时,又被迷糊了,这中间必定有一些东西是不真实的,属于文本之内的陷阱,和时间有关,但看上去像是真实的,和我的生命纪元一样,是作为之后的阅读者而存在的。

这样的矛盾是波拉尼奥设置的不可能的任务,路易斯·塞瓦斯蒂安·罗萨多说到墨西哥出现的那次诗人人口爆炸时间,起初“开始时间是很清楚的”,但其实是一场虚构:“如1977年1月或者1976年1月。不过很难确定出一个精确的时间。”清楚的时间其实是不精确的,二元悖论让时间成为一场迷局的开始,1975年的第一部《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和1976年的第三部第三部《索诺拉沙漠》,在这中间是第二部《荒野侦探》,时间跨度从1976年到1996年,颠倒往复,你很难在中间找到必须的线索,时间的巨大迷宫是遍布的影子,他们面对诗人、妓女、神经病,面对失踪、逃跑和死亡,在20年的时间里其实我们都被抽空了,中间没有空隙,劳拉·达米安说:时间只是一种幻觉。没错,但是谁能知道劳拉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还是个处女,在不可复回的时间秩序中,所有的人都会面对这样一个永恒难题:时间到底存在哪里?

答案或许在1985年9月的哈辛托·雷克纳里找到,其实在诗歌写作的乌利塞斯那里,失踪和癫痫都是身体的疾病而已,但是在诗歌的深处,或许是时间最永恒的存在:昔日之岛和未来之岛,在昔日之岛,只有过去的时间,幻觉的分量沉重得让整个岛屿每天都一点一点地向河里下沉。而在未来之岛上,那里的时间只有未来,居民们都是计划家和奋斗者,但是,“到头来他们很可能会吃掉彼此。”过去是沉重,永不回头,未来是消灭,没有终点。所以,在1976年至1996年的20年时间里,阿马德奥·萨尔瓦铁拉总是坐在1976年1月的委内瑞拉共和国街宗教审判广场附近,除此之外,有1976年7月在墨西哥联邦区康德萨区科里马大街的安格丽卡·芬特;有1976年8月走在墨西哥联邦区查普特派克公园塞罗路上的曼努埃尔·马普莱斯·阿尔塞;有1992年10月在罗马特雷安诺浴场的赫塞·伦多伊罗……他们用自述的方式表达着这个世界不安分的东西,而1976-1996永远是在1975之外的存在,你会发现,在第二部《荒野侦探》里根本找不到那个17岁的法学院一年级学生胡安·加西亚·马德罗,也就是“我”,他像时间一样被抽空了。而他再次出现是在1976年1月1日,他说:“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写的昨天的事情其实都是今天记的”,是的,“在某种意义上,明天还是看不见的日子。”

时间是一种加速器,而幻觉是在逃避现实,正像是为一种诗歌寻找注解,而这种叫本能现实主义的诗歌对于文本中的墨西哥,似乎是解放的力量,但是在“半吊子的超现实主义者和伪马克思主义者”的质疑中,在墨西哥诗人大爆炸的时代,本能现实主义多少是在重建一种精神?乌里塞斯·利马和阿图罗·贝拉诺是这一诗歌的主要人物,他们对于诗歌的作用的阐述,几乎是在阐述时间,躲进时间的不可预知里,“可以随意伸缩”,而且,“你能感觉得到它,你能感觉到它就在空气中,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某些高度敏感的动物能觉察出地震的兆头。”可以触摸的某种东西,在真实的内部,其实是回归物欲的一种努力,可以是放荡,但必须在诗歌中体现身体对于现实的反应,“顷刻间从某种现实中勃起”。所以利马所说的“当代本能现实主义诗歌是在往回退”,退回去,其实就是在重回诗人的欲望,重回身体、肉欲构建的生活中,所以17岁的胡安·加西亚·马德罗会在身体的反应中“意淫诗歌”,会感受到“最无耻的欲望”,玛利亚则对“内脏之类的本能之物沾边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在“两瓣屁股的形状就像从一个小岛眺望另一个小岛那样”的肉欲世界里,他们抵抗着社会的质疑,同时担当着墨西哥诗歌解放的重任,而乌里塞斯·利马和阿图罗·贝拉诺在肉欲的交往中,其实带着某种身体的赎罪解救,而在现实中他们却又无能为力,甚至作为同性恋者,为诗歌创作找到了更好的借口:所有的文学都可以分为异性恋、同性恋和双性恋三类,长篇小说属于异性恋,而诗完全是同性恋。

但其实,本能现实主义只是某些时代的一个标本,没有任何人给本能现实主义者提供任何东西。没有奖学金,没有杂志版面,没有人邀请他们参加书友会或读书会,“贝拉诺和利马就像两个孤魂。”克里斯平说,现实主义永远不是本能的,本能属于梦幻世界。劳拉·赫雷吉说,本能现实主义这件事完全就是一封情书,像一只笨鸟在月光下疯狂的跳跃,本质上既廉价又毫无意义。而1977年5月的拉斐尔·巴里奥斯说,乌利塞斯·利马和阿图罗·贝拉诺走了后,我们本能现实主义的活动明显带着更多的物欲:

自动写作、精致尸体游戏、没有观众的独白剧、强制写作、两只手写作、三只手写作、手淫式写作、抒情短诗、诗长篇、总是用同一个单词结尾的十四行诗、在墙上写三个词的留言、愤怒日记、邮件诗、反射韵文、对话诗、反诗、巴西人的具体诗、硬派散文诗、寓言、神话、荒诞戏、波普艺术、俳句、格言、暴徒诗、乔治体诗、经验诗、垮掉派诗……

这众多的写作手法,都是在消解崇高,消解意义,对于诗歌来说,或许并不能拯救什么。而在其中提到了侦探小说,或许在充满迷幻的解读中能找到一点光亮。所谓的“荒野侦探”也许就是时间在故事里的那种幻觉。哪个荒野?谁是侦探?这样的问题在波拉尼奥的文本中几乎是个讽刺,小说并不是要回答什么是什么的本体性的问题。先说“荒野”,1981年3月,芭芭拉·帕特森在加利福尼亚圣地亚哥杰克逊大街的自家厨房里说,“我们三个都成了美国人,成了凯列班的孩子,迷失在美国的大荒野中。”美国的大荒野或许是一种新的殖民主义,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当然找不到拯救的出口,所以在题辞中,我们读到了波拉尼奥引用迈尔坎·劳瑞的两句对话:“你希望墨西哥获得拯救吗?你希望基督做我们的国王吗?”“不。”

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迷茫者,不仅墨西哥诗歌如此,在殖民主义中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境况,美国大荒野正在吞噬着我们,像沙漠一样,而本能现实主义诗派的精神领袖女诗人蒂纳赫罗,早已经消失在墨西哥城北面的索诺拉沙漠。我们的寻找基本上没有任何结果,理想和躲避仇家,其实只是迷失在荒野的表象,你一定不会忘了,深入沙漠寻找她的踪迹的,还有妓女鲁佩。这是身体回归身体的努力,可是鲁佩四个月大的孩子死了,身体早就死了,连同下一代,所以寻找女诗人蒂纳赫罗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像迷路的宗教徒一样,希望仅仅是宗教对身体的救赎,就像孩子的死只是圣母把她带走了,而不是害死了孩子。那么在荒野中,必定需要一种新的拯救方法,那就是“侦探”。在文本中,涉及“侦探”大概有三处,一是深穴解救小男孩被称作“侦探游戏”,它的另一个注解是恐惧和无意义;第二个涉及到那个和佩佩有关的人,他是一个侦探小说迷。当然这样步步为营,所透出的是另一个词组:侦探小说,这是一种写作问题,和诗歌有关,和本能现实主义有关,在拉斐尔·巴里奥斯列举的本能现实主义手法中,所谓“侦探小说”就是“以极其俭省的语汇讲述,最后一句韵文揭示结局或压根没有结局。”

诗歌一种,不是小说。最后一句韵文揭示结局,或者根本没有结局。这又是一个迷宫,词语的迷宫,时间的迷宫,或许我们都在外面观望,找不到进入的那个通道,但世界就是这样,不管是八个墨西哥人在聊天还是四个墨西哥人在守灵,不管是文本还是绘图,不管是直线、波浪线还是锯齿线,我们都无法破译一个永恒的难题,现实的灾难到底在何时成为我们难以逃脱的劫?玛利亚·芬特说,“我想,如果我们找个宾馆,如果我们走进一间黑屋子,如果我们拥有这世上所有的时间,如果我把他们都脱光了,他们也把我脱光了,一切都将好起来,包括我父亲的癫疯,那辆失去的车,我的忧伤和劲头,那时这些东西几乎要让我窒息了。可我一言不语。”当希望出现,却丧失了最后的语言,那么世界只是让我们带着面具,领向未知的地方,最后是不确定的,是影子照见影子,是枪声,是1975年11月2日喜剧开始的故事: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将以悲剧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将以悲喜剧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注定要以喜剧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终会以一道密码写成的题目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终将以一部恐怖片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将以凯旋的征程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注定要以神秘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最后均以怅惘的挽歌结束。
一切以喜剧开始者均以一段喜剧的独白结束。

这便是“侦探小说”最后的韵文?1994年7月他们都在歌唱,他们都不告诉你结局,或者根本没有结局,你从1975年走到1996年,再从1976年1月1日重新启程,那些影子会跟随你,在窗外给你一个惊恐的世界,1976年2月15日,窗外是什么?是:四方形的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