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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39·2160619·1309 |
作者:【法】阿兰·罗伯-格里耶 著 | |
出版:湖南文艺出版社 | |
版本:2011年06月第一版 | |
定价:12.00元亚马逊7.00元 | |
ISBN:9787540449476 | |
页数:126页 |
“马拉喀什,古伊斯兰教徒区由小路和死胡同所组成的莫测的迷宫中,一个东方学家疯狂爱上了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奴的幽灵,传说从前她在非常情境中被杀害……”《格拉迪瓦在叫您》是阿兰·罗伯-格里耶2002年出版的一部电影小说,该电影也是罗伯-格里耶生前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故事发生在摩洛哥,一位研究德拉克罗瓦的艺术史学家约翰?洛克和他的女仆住在一座古堡里。自从有一晚听到一个女人苍凉的歌声,洛克就经常见到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或听到她的歌声。这个女人是一个幽灵,在很多年前因为与欧洲画家相连而被处死。阿兰·罗伯-格里耶说:“对这个故事的此番记述,不是一部小说,也还没有成为电影作品。这是一个电影计划,是我在写了《反复》之后相当长的中断期里匆忙起草的。”
《格拉迪瓦在叫您》:先生,是死亡在叫您
梦的世界跟另一个世界很相像。这是它的影子,它的双胞胎。有人物,有物品,有对白,有恐惧,有欢乐,有悲剧。但是这里面的所有都更加强烈,没有极限。
赫尔迈厄尼说:“也不是电影,也不是戏剧。不,我是梦的演员。”赫尔迈厄尼说:“完全是自然的!梦的世界跟醒着的世界同样真实。”赫尔迈厄尼说:“所有真正的梦都是春梦。这对演员来说不稀罕。”赫尔迈厄尼说:“您知道:再没有人有资格做梦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梦!”赫尔迈厄尼一直在说,她把约翰称作“您”,礼貌的称呼,尊敬的称呼,当约翰在剧场的舞台上看见那一幕演出的时候,是被赫尔迈厄尼带入了梦境?还是醒来逃出了梦境?
红色的大幕拉开,舞台上有失宠的女人,是苏丹面前的是尼娜,四分之三的裸体,分开的大腿,以及色情地抚摸,可是最后都变成了抽下的鞭子,当苏丹张开双手做出接受命运安排的姿势,尼娜在那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失宠而受刑,在苏丹和尼娜之外是克罗蒂娜,她深处大拇指做出了罗马手势,一种宣判,女任对女人,情人对情人——那时约翰是站在台下看见这一幕由费尔南德·科尔蒙改编的戏剧,可是在另一幕里,他却看见露出四分之三背部的自己,右手拿着沾满血的摩洛哥匕首,然后蕾拉发出了叫声,这是四分之三裸露背部的自己对蕾拉实行的另一种酷刑?像是痛苦的惨叫,却也像是对于肉体的享受。
惨叫和享受,大幕拉上和垂下,自己作为观众和很像自己,世界仿佛在一种游离和模糊状态中行进,那么,这出名为“格拉迪瓦之死”的戏剧是真的只是一种演出?约翰看到的是蕾拉,却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曾经在13号房间里,就看见蕾拉躺在那张床上,铺着昂贵织物,穿着透明的薄纱,身体和四肢裸露着,而她却已经死去,在闪光照亮的地方,除了死去的蕾拉,也是一个拿着匕首的人,他是凶手,他转过身来了吗?他露出脸来了吗?或者也是用四分之三的背部出现在屏幕上,很像自己是不是就是自己,13号房间里的死者是不是舞台上发出叫声的蕾拉?
种种疑问,在三次闪光中,13号房间的一切像是约翰精神眩晕之后看到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在舞台之下,在演出之外,在失宠的女人惨叫之后,赫尔迈厄尼说到了梦境,仿佛约翰就进入了这个梦境,那么死去的是蕾拉?可是当赫尔迈厄尼说到“您”的时候,约翰已经从13号房间出来了,甚至已经从第四幕演出中出来,他是为了远离梦境?还是为了逃离现实?但是13号房间的一切不是已经发生,而是正在发生,灯光总是不自然,风格总是呈现阿拉伯风格,里面总是有血淋淋的赤裸肉体,正在发生的一幕出现在约翰面前的时候,却是三四个被杀害的女孩,其中有珠珠,有克罗蒂娜,而克洛蒂娜似乎没有完全死去,她垂死地喘着气,而且眼睛盯着镜头,仿佛要说着什么。
的确开始说话:“我们的演员不叫蕾拉,叫赫尔迈厄尼。”不叫蕾拉,叫赫尔迈厄尼,那么那个在第四幕中死去的又是谁?名为“格拉迪瓦之死”是不是死去的是格拉迪瓦?这是德拉克洛瓦创造的艺术形象,这是罗马浮雕里的作品名称,她是历史,她是艺术,她是虚构,当蕾拉被匕首杀死在第四幕场景中的时候,历史、艺术和虚构进行了置换,格拉迪瓦变成了蕾拉,舞台变成了13号房间,那个杀人凶手变成了露出四分之三背部很像自己的约翰——最后,被匕首伤害垂死的克洛蒂娜却告诉他,那不是蕾拉,那是赫尔迈厄尼。
第一次置换,第二次置换,乃至无穷尽的置换,是混淆了历史与现实,艺术与真实,以及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的界限,格拉迪瓦从一种雕像里复活,克洛蒂娜从本雅明·贡斯当的东方画中复活,而赫尔迈厄尼呢,却从梦境中复活。她,她和她,为什么会复活,为什么要把约翰带入眩晕状态,为什么让他走上舞台露出四分之三的背部?为什么要给他钥匙进入13号房间?只是为了在赫尔迈厄尼面前成为“您”?可是明明在约翰的生活里,有一个叫做贝尔奇斯的女仆,给他开门,给他拿包裹,告诉他发生的事——仆人总是和主人有关,总是称他为“您”。
他们住在马拉喀什,住在古伊斯兰教区,住在阿特拉斯缝合的城堡里,对于约翰来说,从幻灯片上解读那些画作,那些画作中的女人似乎成为日常的一部分,那里有素描和油画,有赤裸着脚的女人,来自于罗马浮雕,或者著名画家的绘画,那个格拉迪瓦似乎就出现在那里,第三组图像投射到因幕墙上的时候,约翰就知道那个赤裸着脚的特写镜头就是格拉迪瓦的姿态。那么这样一种被观察的生活才是现实?可是为什么贝尔奇斯不知道那一个包裹是谁送来的,不知道谁进入过这个房子,也不知道那嘈杂的声音里传来的安达卢西亚歌曲来自哪里?
现实仿佛正以奇幻的方式展开来,展开的意思是允许进入,于是包裹进入,幻灯片进入,格拉迪瓦的姿态进入,还有摩洛哥女骑士蕾拉进入,穿着得体的西方人安那托利进入,而为了医治自己的牙痛,约翰走出,而走出去的目的也是进入,穿过马拉喀什的街区,穿过伊斯兰教区的小巷,穿过有车流的小广场,然后上了红色小汽车,然后进入院子,然后经过有拱廊和过道的出口,然后或者在古董商的寓所里,或者在关押囚犯的监狱,或者在不正规的旅馆,或者在堆满货物和出租用品的仓库里,进入到和现实不一样的地方。
进入才展开,里面有了年轻女士克洛蒂娜,有了新来的女孩德加米拉,有了严肃的女士埃尔维拉,他们是陌生者,似乎也以某种不确定的方式进入到约翰的世界,他看见,从此也被看见,当古董商安那托利交给约翰那13号房间的钥匙的时候,就是给了他进入的标识物,这家名为“金三角俱乐部”的地方一定会发生什么,也一定要约翰看见。于是13号房间被打开,13号房间被进入,里面的大床上是一个被谋杀的女人,“无疑这是蕾拉”,而凶手在闪光之后也同样出现在房间里。
已经完全像一个梦了,13号房间,约翰进入,却是自己变成了凶手,在第一次蕾拉之死中,约翰击碎了噩梦,他又返回到现实,返回到城堡,返回到自己的房间,甚至返回到幻灯片前,可是当他出来返回的时候,其实也是一次进入,他进入到一种幻觉中,有男人抓住了女人的手腕,然后另一只手拿起了武器朝女人的喉咙处靠近,就像13号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开始重演,可是在卧室里那个穿着薄纱,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已经死去的蕾拉,却是贝尔奇斯,自己的仆人——她没有挣脱捆绑,她闭着眼睛,她像是睡着了或者死了。
贝尔奇斯变成了蕾拉,还是蕾拉变成了贝尔奇斯?梦境叠加在现实里,现实也变成了梦境,于是安达卢西亚歌曲再次响起,约翰再次走出,他是在寻找歌声,也是在寻找出口,而这个出口却又变成了入口——墓地的入口,那是格拉迪瓦的墓地,墓地上坐着穿着白色衣服的蕾拉。“这身衣服是我永远的衣服了:它是我最后受刑时穿的。”她说,蕾拉说自己曾经是一个白人的奴隶,从安达卢西亚来,为什么是“我曾是”?蕾拉说,“因为我已不再是。”曾是女仆,曾经在安达卢西亚度过了童年,曾经是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的模特,约翰问她:“您叫什么名字?”她的回答是:“他叫我格拉迪瓦,我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我该走了。”
约翰称她为“您”,德拉克洛瓦称她为格拉迪瓦,那么在历史和现实,艺术和真实的双重命名中,蕾拉就是格拉迪瓦,格拉迪瓦就是蕾拉,或者她就叫“蕾拉-格拉迪瓦”。“—个世纪以前,两个世纪以前,或十个世纪以前,所有的世纪,因为时间停止了流动。”也就是说,这种非时间性恰恰取消了历史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合二为一成为一种永恒,而蕾拉-格拉迪瓦也成为永恒意义的名字。安达卢西亚的歌曲,安达卢西亚的女人,安达卢西亚的梦境,就是马拉喀什的城堡,就是马拉喀什的街道,就是马拉喀什的房间,那么约翰看见那街上的种种,都在这双重命名而合二为一的状态下变成了唯一。
所以西方世纪的也就和东方世界也完成了统一,“那么您认为我们的蕾拉-格拉迪瓦是被帕夏的刽子手……的斧头砍死的。”看人的是帕夏,被砍死的是女奴,这一出东方宫廷悲剧在西方世界里同样发生,只不过变成了一幕戏剧,在第三幕“失宠的女人”和第四幕“格拉迪瓦”演出之前,女人却已经被杀死了,她是珠珠,“少女赤裸双脚,左边脚踝戴着厚厚的金属环,拖着一条三十厘米长的闪光的链子”,和13号房间里发生的一样,而当约翰去剧场的时候,演员却不是珠珠,不是克罗蒂娜,也不是蕾拉,却是赫尔迈厄尼。
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中,在梦中表演,在梦中对白,最后在梦中死去。而在赫尔迈厄尼称他为“您”,在赫尔迈厄尼带他进入其中的时候,那个13号房间却变成了12号房间,“不,约翰,这不是玩笑。况且这个酒店没有12号房间,这个酒店属于我们梦中的平行时空。在‘真正’的酒店里,我们醒着的世界里的酒店,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大家住的,显然缺少的是13号房间,跟所有经常被迷信的美国游客光顾的房子一样。”平行的世界,是现实和梦境再次被分开?还是合二为一的另一种方式?进入不是为了进入,实际上是为了出去,所以当约翰在此循着安达卢西亚的歌声找寻的时候,蕾拉再一次出现,如赫尔迈厄尼一样穿着轻盈飘荡的服装在海边行走。
也还是墓地入口,有人给了他一把摩洛哥匕首,他看见蕾拉坐在那里,她听见了安达卢西亚的歌曲——但是,那分明是德拉克洛瓦深沉的声音,那分明和格拉迪瓦有关,现实不可更改,梦境却不断地置换,约翰成了约翰-德拉克洛瓦,就像蕾拉成了蕾拉-格拉迪瓦,在双重而合二为一的命名里,仿佛是约翰塑造了格拉迪瓦,仿佛是约翰杀死了蕾拉,“约翰-洛克这时跳到痴缠的情侣面前。他以为他的情敌胜利了,因而嫉妒得发疯,或者是为了保护蕾拉不被这个看似攻击的举动伤害,他用匕首刺进另一个自己……”杀死的不是蕾拉,不是蕾拉-格拉迪瓦,而是自己:历史和现实,艺术和真实合二为一的约翰-德拉克洛瓦。
可是仅仅是一个梦游者之死?仅仅是约翰闯入了梦境?安那托利曾经问他,为什么你的工作室就在悲剧发生的地方?因为塔塞尔的旧城堡就是格拉迪瓦德拉克洛瓦被命名的地方;警长马迪·本·莫克拉对他说,一些漂亮女孩在山庄周围失踪,有人像是被强奸过,有人被残忍地谋杀,而在那把匕首上发现了约翰的指纹。是一种巧合,还是穿越?或者是梦境里的谋杀和死亡对于现实的介入?当约翰从12号房进入没有上锁的13号房间的时候,他发现那抽屉里已经没有了那把枪。枪是女仆贝尔奇斯拿走的,就在卧室里,约翰发现贝尔奇斯横在床上,仰面躺着,平静而苍白,“她右手还拿着手枪,只是手指松开着。她朝心脏开了一枪。”
女仆贝尔奇斯之死,是不是映射的是蕾拉-格拉迪瓦之死?于是那画外音里传来的是最后的结局:“先生,是死亡在叫您。”格拉迪瓦在叫您,是死亡再叫您,那么格拉迪瓦代表的是死亡,那一篇“剧院谋杀案”的新闻里,死去的是美丽的赫尔迈厄尼·格拉第维特斯基,而凶手是欧仁尼奥·德拉克洛瓦,一个是古董商的助手,一个是幻想症患者,一个把他称作“您”,一个是她的主人,所以死亡变成新闻,是无比接近的现实,而不管是历史和艺术中的女奴,不管是城堡里的女仆,也不管是新闻里的助手,都无非是同一种关系,也就是当着一种关系变成报纸上的新闻的时候,现实和梦境的巧合仅仅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命名。
是的,这无非是一部可以呈现在视觉里的电影,一切都可以被看见,一切都可以被命名,“一切取决于导演想要呈现什么,或者只是更虚假的表现。”所以这是一个“生成的房间”,这是一个“我们叫他约翰”的男人——在电影里,约翰也是被命名的,那么无论是之后的蕾拉,格拉迪瓦,蕾拉-格拉迪瓦,赫尔迈厄尼·格拉第维特斯基,都是被命名的,也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是场景还是虚构,也都是可以设计的,而一切的命名和设计,真正的主人是“我们”:“这个男人,我们叫他约翰”;“我们听到,从外面传来孩子们玩耍时的喊叫声”;“我们叫这个女仆贝尔奇斯。”……在我们看见,我们命名,我们设计,我们改写的故事里,只有我们主宰着他们的命运,而我们作为作者,所有的人物其实都是仆人、女奴和助手,于是在作者的世界里,谋杀的故事,死亡的故事像是《欲念浮动》中的玛丽亚娜·厄热里基的惩罚,像是《说谎的人》中被刺刀砍头的女仆的特写,像是《横穿欧洲的特快列车》中被锁住的奴隶,像是《玩火游戏》中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少女。
作者之下,作品也是仆人、女奴和助手,而在视觉世界里,一切都是不可逃避的,一切都是客观存在的,一切都是在梦幻中抵达另一种真实,当最后的约翰在读完无限接近现实的报纸新闻之后,抬头看见了蕾拉,穿着同样轻薄的衣服,露出同样纤细的身体,踩着同样的舞蹈脚步,“从她第一次出现就是这样”,而这像是第一次发生的情景,在我们的安排之下,以一种客观的方式走出视线,成为一个真实存在的谜团:“他一下子站起来想要追上她;但是人群中她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外,人群变得非常挤。约翰还是继续沉重、固执地往前走,淹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