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之死

  • 编号:C54·2220919·1874
  • 作者:【美】舍伍德·安德森 著
  •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 版本:2021年09月第1版
  • 定价:49.00元当当24.30元
  • ISBN:9787020163663
  • 页数:236页

《林中之死》是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的成熟代表作,收录有《林中之死》《回乡》《她在那儿——她在洗澡》《消失的小说》《打斗》《宛若女王》《世故》《在陌生小镇》《山里人》《感伤之旅》《一起陪审案件》《续弦之妻》《一次南方的聚会》等十六个短篇小说。名作《林中之死》带着厚重的死亡,但死亡不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对生命起点的回溯,第一句:“她是一个老妇人,住在我居住的镇子边的一个农场里。”小说集故事背景多为20世纪下半的美国小镇,这些故事没有复杂离奇的情节,没有传统小说的高潮迭起,只有一个个生活中的片段以及穿插在这些片段中的内心独白。多篇连缀在一起,组成一副真切动人的生活图景,其中既有备受现实摧残的悲苦人生,又有在精神世界挣扎摇摆的孤独灵魂,安德森以其深沉典雅的文字,传神地描绘出笔下人物在现实和精神上的双重困境。

鸡蛋的胜利

  • 编号:C54·2220905·1864
  • 作者:【美】舍伍德·安德森 著
  •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 版本:2021年09月第1版
  • 定价:49.00元当当24.30元
  • ISBN:9787020163380
  • 页数:236页

《鸡蛋的胜利》是舍伍德·安德森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共包含14个短篇:《哑巴》《我想知道为什么》《种子》《另一个女人》《鸡蛋》《未明之灯》《衰老》《穿棕色外套的男人》《兄弟》《困境之门》《新英格兰人》《战争》《母亲》。其中《鸡蛋》一篇尤为知名,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家庭不断追求美国梦却以失败而告终的故事。鸡蛋在文中象征着人不可与之抗衡的命运,为了人过上更好的生活,父亲自婚后就相信白手起家就能发家致富的成功之道,从开始经营养鸡场到后来开站前餐馆,一直在奋发向上,但是天意弄人,后竟然连一枚鸡蛋也“征服”不了,无能地为人耻笑。在人与命运的斗争中,命运可谓大获全胜。这篇读来既好笑又心酸的故事结构精巧,一气呵成,彰显了安德森非凡的技艺和匠心。其他篇目也多有佳作,主题各异,基本涵盖了安德森主要的写作主题。

马与人

编号:C54·2220516·1832
作者:【美】舍伍德·安德森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1年09月第1版
定价:59.00元当当28.60元
ISBN:9787020164707
页数:376页

“那年夏天,在我和哈里·怀特海德一起离开家乡之前,我和一个叫博特的黑人找了一份差事,哈里有两匹马要参加那年秋天举办的一系列马赛,我俩就给其中一匹马当马童。”给赛马当马童,在母亲看来是丢人的事,但却是工作的开始,而《马与人》也称为舍伍德·安德森的“开始”:经由《马与人》这部小说,安德森才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作家,他笔下那些通过谎言企图躲避人群的人,那些在自我杜撰的时间里诞生并扭曲的人,他们都在欲望的时代和时代的欲望中打转,而这一代的美国人,不再是马克·吐温笔下借助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从天真到经验转变的个体,而成了一个个浸润在精神堰塞湖中的“畸人”。《马与人》是安德森短篇小说的代表作,收入《德莱赛》《我是傻瓜》《一位现代派的胜利》《芝加哥的哈姆雷特》《俄亥俄州的异教徒》等十余个短篇,生动克制地描写了美国小镇中的边缘人物和乡村生活,对人性和欲望有独到的体察。


《马与人》:撕扯着她的罗曼司之塔

我怀揣某种大胆而英勇的情绪,毫不迟疑地在信中提起了永远都不该向一个女性提起的事儿,而后用只有医生才会用的语气——说起了姑姑的乳房,我用的是复数。
——《一个现代派的胜利》

拥有大胆而英勇的情绪,信中提及了别人不敢提及的话题,用医生才用的语气,说出了复数的“乳房”,“我写完信后,双眼噙满泪水”,这是为自己成为现代派作家的感动,而当姑姑读完了我的信,同样带着强烈的感情而颤抖,是为现代派的作为而感动,一个是写信的人,一个是读信的人,一个使用了复数的“乳房”,一个是长着复数的乳房,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双肩颤抖,当姑姑对护士说出那句:“我会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的。去叫律师来。”作者和读者完成了一次胜利地对接。

或者并不只是在文本意义上产生共情,当“去叫律师来”成为姑姑的决定,当我获得了一小笔梦寐以求的遗产,这更是现实中两个人的共同胜利,这种胜利改变了我作为办公室职员在芝加哥的生活,也改变了尚未结婚的我对实体女人的害怕情绪,更是让我想成为世上广受赞誉的画家之梦一步步得以实现,用我自己的话来说:“我坐在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的这家酒店里,手里握着笔,创造着我的财富。”但是,这里的一个关键点是:是姑姑的那一小笔财产让我拥有了继续成为伟大艺术家的梦想,而不是我握着笔写下的一封现代派的信让姑姑默认我是一个艺术家,而这个关键点也产生了关于现实和想象的不同指向。

现实是什么?现实是我在芝加哥只是一个办公室职员,是我害怕实体的女人,是我度过了许多无趣而困倦的夜晚,而理想是我要成为画家,“起初我是一个印象派画家,后来是成了立体派画家,再然后是后印象派画家,再然后还是个旋涡派。一次又一次,在我想象的生活中,作为一个画家,我完全被这场运动迷住了。”所以写那封信并把自己当做一个不写“胸脯”而写复数的乳房的现代派,就是我解决现实困境的一种办法:让姑姑感动,让姑姑觉得我可怜,让姑姑“去叫律师来”,于是,我的理想实现了,而理想之实现也意味着告别了芝加哥的无趣、困倦以及害怕女人的生活——所以,这是一个胜利,一个现代派的胜利,一个能勇敢说出复数“乳房”的现代派的胜利。但是这个胜利却又回到了作者这个文本主体上来,或者说,这个胜利在故事的讲述中,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谎言,一种用想象构筑起来的谎言——因为我不是现代派画家,因为我得到了姑姑的遗产也不会成为现代派画家。

一切只是想象的胜利,而这个想象是我讲述的故事,所以这也是故事的胜利,“鉴于我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任务,要对你述说一则与我本人有关的离奇故事——当然,你必须明白,这是用一种完全间接的方式讲述的——因此,我就先提供一些有关我的情况吧。”离奇故事,而且是用“完全间接的方式讲述”,它提供了足够多的想象空间:复数的“乳房”,现代派画家,毕加索的蓝色时期,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的酒店,以及那一笔梦寐以求的遗产,这些东西都在这个以间接方式讲述的离奇故事里,是不是意味着故事本身和想象一样,成为一种现代派的“创作”?同样在将故事,同样在写作,同样像是对现代派的想象构成的故事写作,《成为女人的男人》也是一个可能是谎言的文本。

写作的人是汤姆·米恩斯,他进入赛场当过马夫,他和我成为了朋友,他后来离开了芝加哥,他把当马夫的那段经历看成是自己的高光时刻,并写下了它们,于是写作和赛马成为了他谈论的两个话题。似乎是汤姆为我开启了写作之路,而我的写作一样是以将故事的方式书写的。我写了我的经历,我的生活,我的渴望,我当马夫时的遭遇:父亲死后,我不再是药店的店员,母亲带着钱投奔妹妹而去,只留给我四千美元,十几岁的我去了芝加哥,当上了马夫,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汤姆,“说实话,我想我爱上了汤姆·米恩斯,他比我大五岁,虽然当时我不敢这么说。”当然在汤姆走之后,对我影响更大的人出现了,那就是黑人伯特,而且我对怀特也有了某种暧昧的情愫,这种情愫之所以暧昧,一方面我几乎无法和女人说法,爱上汤姆也是这个原因,但是在美国,男人不敢承认自己爱上另一个男人,这是一种禁忌;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伯特是黑人,白人和黑人的区别太多了,“和一个黑人在一起,你不可能像和一个白人在一起那样,和他成为亲密的朋友。”

我反而感觉到孤独,开始质疑所谓的白人“现代派”隐含的启示,甚至认为白人所拥有的的、反复琢磨的、非常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我对于禁忌的突围就在于写作,就在于想象:我在酒吧里喝酒时,转身过去看见了镜子中自己的那张脸,但那已经变成了女人的脸,“就是这样。那是一张姑娘的脸,一个孤独而又害怕的姑娘。那时,她还只是个孩子。”想象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而这种自我异化式的想象也变成了突围,因为在芝加哥,我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感受到了城市的孤独,甚至渴望当一段流浪汉的冒险来化解这种不适和孤独,遇见汤姆,遇见伯特,遇见镜子中的自己就是没有归宿的流浪感觉,所以我写作,所以我想象,所以我“成为女人的男人”,但这些看上去就是一场梦境,一种欺骗,所以在那个恐怖的梦境中,我摔倒躺在一匹马的骸骨旁的时候,我开始了自我的救赎,“我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年轻姑娘,而是一个男人,就是我自己。并且,据我所知,我一直就是这样。”而这个梦,这个故事,这个“成为女人的男人”的芝加哥寓言正在被我写成文章,“你看,我现在坐在自己家里写这篇故事,妻子杰西正在厨房做馅饼或别的什么东西,此时的我可以相当公正地看待整件事了。”已经拥有了妻子,已经有了温馨的家,就像在马厩里和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是我一生中最美妙、最甜蜜的时刻之一。

这也许是我的另一次胜利,和“一个现代派的胜利”不同,我在这里是打碎了想象而进入现实,而现实是对曾经现实勇敢的颠覆,但是《成为女人的男人》的故事诡异之处就在于,破除梦魇般的虚幻而进入美妙、甜蜜的时刻,看上去是多么不真实,甚至是在我一遍写作时一遍体验者温馨,是不是有可能:我所描写拥有妻子杰西的幸福生活,是不是也是我虚构的小说场景?也是我对无趣而孤独的芝加哥生活的一种文本式解构?那么我还是女人,我还是陷在白人和黑人的隔阂社会中,我还是感到不适和孤独——这依然是一个充满了想象却被现实无情解构的所谓“现代派的胜利”。

而这是不是舍伍德·安德森在《马与人》小说集中惯用的写作技巧?技巧是为主题服务的,写作的写作,想象的想象,谎言的谎言,舍伍德·安德森预设的这一切到底是揭开怎样一个美国现实?书写怎样一种美国文本?题辞是“献给西奥多·德莱塞”,其中一篇的题目就叫《德莱塞》——这是唯一一部收入其中但不是小说的文章,其中的观点代表着舍伍德·安德森写作这部小说集的意图。西奥多·德莱塞老了,而且已经去世了,这两种状态指向了两个现场,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德莱塞老了,但是在过去他写下了灰色、阴冷和感伤的东西,“这种东西或许在世上一直存在着。”德莱塞去世了,所以后来人会写关于他的书,以及和他有关的书,“而在他们所写的书中会体现出许多德莱塞缺少的品质。”是德莱塞缺少的品质,也是写作者缺少德莱塞的品质,“那些追随他的人将会获得德莱塞不具备的许多东西。那是西奥多·德莱塞身上神奇和美好的部分,是人们因为他,才会具有的东西。”德莱塞拥有他们现在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他们拥有德莱塞的时代没有的东西,但是德莱塞却是唯一的永恒,因为,“那些追随者将永远不用面对那条道路,那条道路将穿越清教徒所避讳的荒蛮,那条路德莱塞曾独自面对。”

德莱塞独立面对过的那条路,是穿越清教徒所避讳的蛮荒而行走的路,是身为一个作家独自面对的路,德莱塞是因为蛮荒而进入,是因为避讳而冒险,这就是德莱塞身上的神奇和美好,这就是对德莱塞致敬的意义,“沉甸甸的礼物悬头上,/此物平凡无奇,还是极好无比?”舍伍德·安德森引用了这句送礼时的顺口溜,就是表达了礼物具有“极好无比”的意义,德莱塞也是如此。对应于《前言》部分,切好提出了德莱塞文本用以解决的现实之困:我只想着吃苹果,苹果的形状吸引了我,但是当我的双手朝向这个欲念之物,只好以缩回的方式终结我的欲念,“我坐在房间里,面前就有一个苹果,时间就这么流逝着。我把自己推进了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没有欲念,或者说欲念在产生之后被抹去,世界就变得空无一物。那个苹果具有的象征意义,就是欲念,而欲念意味着禁忌,所以在禁忌面前,手只能缩回来,但是德莱塞具有的意义就是穿越清教徒所避讳的蛮荒,就是勇敢闯入禁忌而展开冒险,所以舍伍德·安德森也需要在致敬中寻找德莱塞的神奇和美好,“在他面前,我常有/如临纯种马般/神清气爽之感。”即使伸出手是也还会有迟疑,“这双颤抖而迟疑的手,是否能让我真切感受到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黑暗中的现实里,隐藏着什么?是更邪恶的邪恶,是令人害怕的害怕,还是穿过蛮荒之后的神奇和美好?和《成为女人的男人》一样,发生在芝加哥,关于写作的故事是《芝加哥的哈姆雷特》,芝加哥的汤姆,写作的汤姆,当然他也成为用横木杀死了总是向上帝祷告的父亲,于是,汤姆也成为了“芝加哥的和姆雷特”。“我们这些生活在湖区工业城市的人都患有鼻炎,只要类似的天气持续一周,我们就会咳嗽、打喷嚏。”就像芝加哥的天气一样,汤姆所讲述的故事里到处是咳嗽、打喷嚏的反映:18岁时在父亲的农场里,面对的父亲第二段婚姻里的女人和孩子,当然也面对在祷告中“与上帝独处”的父亲,甚至以为汤姆不洗脚而被清教徒的父亲所鄙视,于是在愤怒中汤姆拿起了横木杀死父亲,他赤裸着身体洗干净了自己,“那天晚上,在月光下,我真的净化了自己。”从农场逃离,来到了芝加哥,汤姆开始酗酒,“威士忌酒瓶就像女性。”他和一个德国人的妻子在一起,一个二十七岁的已婚女人,一个十九岁从乡下来的男孩,他们在俄亥俄州的谷仓里,在深深的阴影里完成了结合,“这种结合与身体有关,但同时又与身体无关。这件事只能靠感受,而不能用理性来理解。”德国人找到了他们,汤姆再一次上路,后来汤姆说在想象中看见过一个女人,但是他不是那个她,她是现实中完全陌生的女人,“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但我看不出她的年龄,”那个女人在汤姆的世界中沿着小径行走,穿过低矮的灌木丛,走上光秃秃的小山丘,“可我一整天都坐在树林里的那个树桩上,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那个女人像那样走着,有力地向前走着。然而,你看,她已经变成了碎片。”

那个梦中的女人出现,又变成了碎片,就像自己在杀死父亲自己洗净的身体,就像对美国城市的幻想,就像俄亥俄州谷仓里的深深阴影,都是汤姆回忆的一部分,是想象的一部分,也是文本的一部分——它以故事的方式被讲述被听到,“他讲得就像他离家出走的故事一样,是以一种零碎的方式讲述的。这个故事,就像我刚才讲的故事一样,是在长时间的沉默间隙断断续续讲出来的。”故事的故事,一样穿过那条清教徒所避讳的荒蛮之路,一样在禁忌的世界里伸出缩回又伸出,那么,谁制造了蛮荒?谁制定了禁忌?《一个男人的故事》,威尔逊从山区来到芝加哥,关于他过去的故事,是不真实的,它是许多矛盾的汇合,但对于威尔逊来说,一切都是故事,都是真实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故事,有时候人们喜欢直截了当地讲故事,而不会插入任何报纸上常见的美女继承人、冷血杀手或诸如此类的谎言。”

这是威尔逊对待故事的态度,也是他对待生活、对待女人、对待自我的态度,他和舞台上的女人在一起,他的女人后来被人害死了,他们怀疑威尔逊是凶手,但是对于威尔逊来说,他对案件本身并不感兴趣,“法律是他的身外之物,他拒绝承认与杀人有任何关系,就像拒绝抽烟一样。”女人其实是被戏院里的另一个人杀死的,他得到了清白,他知道自己没有罪,但是失去了女人,失去了爱,对于威尔逊来说,这才是一种谋杀。当威尔逊讲这起《一个男人的故事》,故事指向的是那条蛮荒之路,那条禁忌之路,“你看,在他找到那个女人之前,他就是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游荡的世界周围是一堵高墙,“人们亲手建造了这些墙,现在站在墙后,他们隐约能感到墙外的世界是温暖的,那里有阳光、空气、美好的事物,事实上还有生命——同时,由于他们内心怀揣着一种疯狂,这些墙就不断地被建造得更高、更坚固了。”游荡的世界还有越来越深的井,“井在不断变得越来越深,挖井人的声音在底下越来越模糊一并且,光线、生命的温度越来越稀薄,因为人们都在盲目地拒绝相互理解,我想。”高墙和深井将世界围起来,这是威尔逊诗歌文本里的蛮荒和禁忌,也是现实中困住每个人的牢房。

但是,舍伍德·安德森给了这个被讲述的故事一种力量,“他身上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对我产生了影响,就像对那个来自堪萨斯州的女人,以及那个跪在地板上的灰尘中,不知其名的驼背女孩所产生的影响一样。”这是属于威尔逊的力量,而威尔逊本身呢?是不是在这高墙和深井中迷失了,故事的故事也应该有一种力量,“难道就没有可能,在理解之后,产生一种力量,从而把胳膊伸到海里,把威尔逊这个人再拉回水面吗?”威尔逊在诗歌的世界里逃逸,用诗歌寻找突围的力量,“再拉回水面”是赴死还是重生?那个在《久未使用》中的梅就被冲进了海湾,卡在被淹没的树根中间就没有“再拉回水面”,因为一个人的她没有如威尔逊的诗歌,没有抵御禁忌的力量,更没有在那个夜晚向她伸出来的手。

俄亥俄州的彼得韦尔镇,埃格利家的三男三女中,梅年纪最小,在家族中她获得的声望都谁都要高,但是母亲的去世,以优异成绩从高中毕业,这两件事情成为她从高处跌落的起点,而采摘浆果时被杰罗姆拉进浆果地里的经历则完全将她推向了低谷。“他们在离开人群前,杰罗姆把手搭在梅的腰上,她则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见,之后被人议论,连梅的姐姐莉莉安也骂她做出了“下贱”的事。梅被孤立,是因为她闯入了那条清教徒所避讳的蛮荒之地,但是新来的莫德找到了她,主动提出了那件事,言语中没有鄙视而是想知道真相。于是不是镇上禁忌系统成员的莫德,和被孤立的梅,开始说起了浆果地,说起了杰罗姆,说起了故事。

“他摊上的麻烦和一个女人有关,或许到了某一天,整个镇子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而现在只有我知道。”这就是梅对莫德讲起关于浆果地里的故事,杰罗姆摊上了麻烦,他喜欢上了有夫之妇,所以要杀了那个男人,这是隐秘的事,只能在浆果地里说,“我劝阻了他。我阻止了一场谋杀。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和那个人进林子了吧?”杰罗姆对梅说起自己和女人的故事,梅对莫德说起自己和男人的故事,在故事的故事形成的环套中,是不是掺杂着想象?是不是有着谎言?但是正是这想象和谎言让梅活了过来,因为终于有人听她将故事了,“她变成了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接受生命,给予生命,与一切生灵合一。”但那的确是一次撒谎,通过撒谎梅进入了新世界,一个无限释放自我的世界,“如果她被围在墙里,被拒于俄亥俄州小镇的生活之外——厌恶且害怕镇子里的人——她就得走出小镇。人们不会真正注意到她,不会试图理解她,他们不会让她看不起他们的。”因为,“人们都在撒谎。”

对莫德说出的谎言让梅进入了新世界,而莫德在梅的谎言中也看见了新世界,梅用谎言为基石建造她的罗曼司之塔,“她要建一座高塔,一座她可以站在上面的高塔。”莫德也在梅面前说出了谎言,“他是铁路公司总裁的儿子。”有个年轻人想要娶她,而且诗歌总裁的儿子,莫德沿着梅开启的大门登上了罗曼司之塔;莫德在罗曼司之塔上登得越高,反过来又让梅开始想象浪漫情人,“我知道会有一个人,我愿对他至死不渝。”梅和莫德,被谎言开启了想象之路,想象又垒高了谎言之塔,双重的谎言变成了摆脱现实的力量:这里的人也在说谎,这里的人建立了禁忌,这里的人制造了流言,这里的人孤立了他们,所以他们必须以故事、想象和谎言的方式为自己编织生活——但是,建造的罗曼司高塔不正是一堵高墙?不正是一处深井?不正是将自己囚禁起来的牢房?悖论世界是一个恶性循环,于是在露珠酒店的舞会上,六个从彼得韦尔镇来的年轻人遇到了梅,其中的希德曾和埃格利家族吵过架,还被罚款,于是喝了酒的他开始报复梅,而梅在恐惧中落入了河水中:手上抓着的是莉莉安帽子上的羽毛,尸体被卡进了树根中间,第二天才被农夫和雇工发现。

一次死亡,一个意外,无辜的梅就这样成为了牺牲品,但是当她用谎言编织故事,当她用想象构建生活,当她活在自己的高墙和深井里,和俄亥俄州韦尔镇的人有什么区别?但是“撕扯着她的罗曼司之塔”的除了她自己,还有那些禁忌,还有清教徒的蛮荒——在舍伍德·安德森这唯一一部和女性命运有关的小说里,梅的死亡终究还是成为了一种对时代的祭奠,“我只知道,如果这项帽子曾经是美丽的,那么几天后,当一个男孩看到它的残片被一个溺死的女人抓在手中时,它的美已经荡然无存了。”

小城畸人

编号:C54·2000519·0524
作者:(美)舍伍德·安德森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1983年3月第一版
定价:10.20元
页数:204页

舍伍德·安德森一直有一种“透视生活表层之下的渴望”,从《温迪·麦克弗森的儿子》到《前进的人们》,从《小城畸人》中以年轻记者乔治·威拉德的视角为这些在温士堡的畸人宣传作志 ,这个在梦中出现的小城充满了寓言式的光环,关于真理的游戏,“努力依此真理过他的生活时,他便变成畸人,他拥抱的真理便变成虚妄。”他们总在努力寻找真理,但最后的结果,不管找到或没有找到真理,这其实只是一个游戏,关于人生的一个游戏。


《小城畸人》:拥抱的真理变成虚妄

 

男人或男孩,女人或女孩,他们总有一刻工夫,把握住那个使现代世界上男男女女可能过成熟的生活的东西。
——《成年》

男孩变成了男人,女孩变成了女人,仅仅是一个静默的黄昏,仅仅是一起度过的晚上?黑暗中,他坐在她的身边,她想着他的故事,甚至是明智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一个是死去了母亲想要成为记者的乔治·威拉德,一个是银行家的女儿海伦·怀特,当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完成成年仪式的时候,那一种“所需要的东西”就变成了“过成熟的生活的东西”?一刻的功夫,仿佛是天生地契合着各自的所需,于是一个从黄昏到黑夜的时间,被翻阅了过去,他们长大成人,他们各自开始了成为男人和女人的未来。

但是无法确认的一切只在他们的心里变成了仪式,父母们应该见证什么?小镇温士堡应该提供什么?小镇里的畸人们又应该证明什么?他们似乎忽视了一切的旁观者,甚至忽视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在黑暗中,大看台的屋顶下,乔治·威拉德坐在海伦·怀特的旁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在芸芸众生的宇宙里自己的渺小。”渺小而存在,并非是要用一种成年的仪式让自己获得想要的一切,这不是一个在一起的起点,相反,在芸芸众生的宇宙里,他们需要的是忘记小镇,忘记父母,忘记畸人们。

于是,在“成年”之前是死亡,在“成年”之后是离去,死亡或者离去,以一种逆向的方式告别了在一起的成年,乔治的母亲伊丽莎白·威拉德在和里菲医生在椅子的地板上那拥抱和热吻之后死去,那年乔治十八岁,他疯狂的想要把伊丽莎白尸体上的被单揭开,为的是看一眼这个被冒险的欲望驱使而违背道德伦理的女人,“那不是我的母亲,躺在房间里的不是我的母亲。”可是当伊丽莎白在人生中两次走向解脱而最终死去的时候,对于乔治来说,便也变成了迎来成年最残酷的仪式。而海伦·怀特呢?思想家赛思·理契蒙一开始只是传递朋友乔治的话:“我知道我要跟谁恋爱,就是海伦·怀特。她是城里唯一的打扮得漂亮的姑娘。”但是那句话放在心里最后成了赛思自己的心思,握着海伦·怀特温暖的小手,赛思的心里有一种新奇的昏眩之感,即使后来告诉了海伦·怀特:“乔治·威拉德爱上了你,”也成了被替换的句子,而且乔治曾经说过,他只是为了写一篇小说,才要寻找恋爱——一种演变,置换了爱情,置换了“现代世界上男男女女可能过成熟的生活的东西”。

从死亡里走出来的乔治·威拉德,从被置换的爱情中成为小说一部分的海伦·怀特,在黄昏开始的成年仪式之后,便一定走向了最后的“离去”:“火车开进车站时,乔治才安心了。他连忙跳上车去。海伦·怀特从大街上赶来和他告别,可是他已经找到座位坐下了,没有看见她。”一个在火车的座位上,一个在下面的大街上,其实不是擦肩而过,他们是关于留下和离开的隔绝状态,而最后的离去对于乔治来说,无非是为了离开而离开,“诸如他的母亲的逝世,他的离开温土堡,他在大城市生活的前途未卜,他生活里严肃重大的方面,他都没想到。”

如一个梦,小镇温士堡似乎提供了一个梦想的背景。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温士堡,一种出生,或者和自己的选择无关,但是最后以“迎接人生风浪”的方式离开,乔治只不过提供了一个会思考的青年的选择,而在他的离别之外,则是温士堡没有改变的生活,那里有着背叛,有着爱欲,有着权力,有着亵渎,有着关于温斯堡的真理。离开的反向是到达,他们中有从芝加哥来的帕雪瓦尔医生,有从纽约州购置了土地而到来的杰西·本特利,有俄亥俄年轻小伙子伊诺克·罗宾逊,进入小镇温士堡,其实和离开温士堡一样,在这种地理空间的迁徙中,他们所期待的是一种安稳的生活,但是一个个畸人生活的小镇,却最终把他们变成了过客。这或者是一种无根生活的写照,而无根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小镇温士堡异化了他们。

“哲学家”帕雪瓦尔医生是以酩酊的状态进入小镇的,甚至还和脚夫培特·朗沃思打了一架,而在温士堡的五年生活里,他自称是一个“有名望的人”,那些贫苦穷人来找他看病却付不起钱,他也并没有陷入在日常生活的窘境中,他的祷告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救赎者,“我们过得很好。我为了做牧师而读书,并且还祷告。作祷告,我是一头标准笨驴。你大可听听我的祷告。”但是却不为事故中的小孩出诊,最后自己的心中便有了预感:“人人会激怒的,我会被绞死在大街的路灯柱子上的。”救赎者有时候会变成亵渎者,哲学家有时又会变成罪人,因为他看到了温士堡可怕的东西:“世界上人人都是基督,而他们都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

所以,当飞翼比德尔鲍姆的一双手放在孩子们的肩膀上,那种爱抚最后变成了猥亵,当人人都是基督,人人都会审判,一双手的罪恶再无法洗净,“神经质的富于表情的手指,在亮光中或隐或现,很可能被误认信徒的手指在迅速地十个复十个地数着他的念珠哩。”泛道德的绑架,是不是酿成无道德的悲剧?就像泛神论会不会导致无神论,甚至是信仰的坍塌和沦陷?雷·皮尔逊那句“他并不要求我娶她。是我要娶她。我要安身立命,生儿育女。”显然婚姻世界和爱情无关,所以夫妻俩和六个腿脚瘦小的孩子组成了他们生活困苦的全部;由于童心触犯了金钱、性欲、舆论等诸多问题,最后结婚了的伊诺克·罗宾逊又把婚姻拆散了,“我的房间里从前是温暖而友爱的,现在我可完全是孤独的了。”艾丽斯·欣德曼是在瓦恩河畔的地方和内德·居礼成为了情人,这个从十六岁就开启了欲望的女人,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放在了男人身上,“我是他的妻子,不论他回来与否,我始终是他的妻子。”可是,一年又一年,内德·居礼再没有出现,最后艾丽斯·欣德曼站在草地上,想象自己以裸体的方式在大街上奔跑,一种疯狂是要颠覆内心最后的希望,但是疯狂却没有发生,她依然在温士堡的秩序里,向其他的畸人们一样,“许多人必须孤寂地生和死,即使在温士堡,也是一样的。”电报员沃许·威廉疯狂地爱上了女子,几乎是用宗教式的热情,“设法经过他那青春的陷阱,保持童贞直到他结婚的时候。”但是最后女人的背叛,让他开始嫉恨所有女人,甚至憎恨人生,最后曾经美貌的青年变成了小城里最丑陋的家伙,“他很龌龊。他身上的一切,都是不洁的。甚至他的眼白,看上去也是弄脏了的。”

舍伍德·安德森:透视生活表层之下的“真理”

一开始,他们或者都拥有“可敬的品格”,等待或者热情,爱恋或者婚姻,但是在小镇异化的世界里,他们失落,他们悲伤,他们痛苦,他们备受折磨,最后是诅咒和变态。柯蒂斯·哈特门牧师和凯特·斯威夫特的故事就混杂着欲望和信仰的矛盾,“悲哀、希望和情欲日复一日地在她内心战斗着。”一个小学教师,在被记者乔治的那本书和那句话激起情欲之后,似乎再也无法平静,她想着乔治“内心如焚”,而这样的状态同样在柯蒂斯·哈特门牧师身上,这个总是向上帝祷告的牧师,似乎最接近圣洁,但是当目光穿过《圣经》,他却看见了“静卧床上的雪白的肉体”,不是臆想,是就在面前的女人,对于这样一种几乎可以是说是亵渎的思想,他的自我解释是:“我曾经被诱惑过,并且曾经屈服于诱惑之下。而拯救我起来的,全赖上帝托住我头脑的手。上帝既然会拯救我,也就会拯救你们。不要失望。在你们犯罪的时光,抬头仰望上苍,你们就会一再得到拯救。”让上帝来拯救自我的欲望,这像是一个悖论,而当充满情欲的凯特·斯威夫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牧师却像看见了光明:“我在这城里待了十年,上帝才在一个女人的身体上对我显圣。”上帝在女人的身体里显圣,女人和欲望变得合理,但是凯特无非是在雪夜里躺在了乔治的怀里,这个十年来一直内心如焚的女人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但是在牧师那里,终于又变成了对于上帝的亵渎,“牧师在空中挥动着一个流血的拳头,竟宣布那刚才还抱在乔治怀里的女人,倒是上帝的一工具,带来了真理的启示。”

这是上帝怎样的一个工具?这是怎样一种真理?流血的拳头无非是一种驱赶,显圣的终归是一个女人雪白的裸体,终归是欲望的最直接呈现,还有什么是上帝的旨意?虚妄而已。所以那个分成四节的故事里,“虔诚”的名义下却还有屈服,还有恐怖。从纽约州来的杰西·本特利,拥有大量购置的土地,作为一个开拓者,杰西是工业主义时代的标志人物,“我是拥有这许多田地的一种新人物,”这是他的自我评价,却也是说给上帝说的一句话,而逗号之后的表达也变成对于显圣的一种期盼,“上帝啊,请你也看看我的邻居以及此地先我而逝去的众人上帝啊,求你在我身上创造出另外一个杰西,象古代的杰西一样,统治众人,而且他的儿子们也要成为统治者。”工业时代造就的是火车的来来往往,是城市的兴起,是铁路线的无限延伸,但是对于杰西来说,更多的渴望不是对于物质的占有,而是在精神上成为一种统治者,当妻子凯瑟琳要生产时,他的祈祷是像上帝一样建立自己的王国,“今夜从凯瑟琳的子宫里赐给我一个儿子吧。求你赐恩在我身上。赐给我一个儿子叫做大卫,他将帮助我终于从非利士人的手中把这一切土地夺过来,使土地为你效劳,在世上建立你的王国。”

这是虔诚?当凯瑟琳终于生下孩子,却不是可以命名为大卫的男孩,而是路易丝,男孩变成了女孩,这似乎是上帝和杰西开得一个玩笑,而这个被置换了希望的玩笑,让路路易丝的一生似乎都处在被误解的状态中,她变成了一个神经质的人,成为工业主义大量来到世界上而造就的“神经过敏的妇人中的一个”,当自己成为工业主义的牺牲品,她对于约翰·哈代的爱恋,变得无比强烈,“假使你就是喜欢我的人,我要你在夜间到果树园里来,在我的窗下作出一个声音。我爬下棚子来就你是容易的。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所以假使你真的要来,就快点来吧。”爱情甚至爱欲,是她神经质的一种体现,却也成为她解脱的办法,而这种渴望解脱的心态其实是一种“屈服”,是对于自我零余人生的一种无奈改变。

终于生下了孩子,男孩,于是取名大卫·哈代,一个曾经杰西期盼而命名的男孩,在隔了一代之后,他依然成为杰西的寄托,所以杰西似乎又找回到了显圣的感觉,他购置了大量的机器,在放弃农场中成为物质主义世界新的统治者,而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恢复对上帝信仰的做法,但是在树林里遭遇困难的时候,杰西却为了心中的上帝,却要把大卫带上献祭台,“上帝将为他开辟一条道路。他将告诉我:大卫将在人生中取得什么地位,将在何时踏上征途。这孩子应该在场,这是一点不错的。假使我运气好,上帝的一个天使竟然出现,那末,大卫便可见到显示于人的、上帝的美丽与光荣了。这会使他也成为真正的圣徒的。”所以大卫又成为牺牲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只不过和路易丝的“屈服”不同,当杰西抽出一把长刀,燃烧起木柴,说出“我必须把羊羔的血涂在孩子的头上”的时候,大卫所要经历的就是“恐惧与颤栗”。恐怖没有最终攫住大卫,他用一颗石子打中了杰西,然后逃出了树林,逃出了献祭的现场,逃出了为上帝显圣的火光,一种失踪,是为了远离对上帝那份贪婪的荣光。

大卫之失踪,是对于虚妄上帝的一种背叛,一个早已被命名的名字,其实完全取消了自我的意义,只有最后的逃离像是完成自我拯救,那么在这个四节的“虔诚”故事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像大卫一样以逃离的方式完成救赎?又回到了乔治·威拉德的故事里,这个最终离开温士堡的故事是如何发生的?它和欲望有关?和信仰有关?和爱有关?还是和物质主义的工业文明有关?母亲伊丽莎白似乎是乔治·威拉德曾经的上帝,这个脸上透着天花疤痕的女人,一开始的婚姻生活似乎就像她身体一样,呈现出病态的一面,丈夫汤姆·威拉德把她看成是失败和潦倒的事物,这个热心乡村政治生活的人,一直在追求着权力和地位,但是却总是陷在自我欲望破灭的世界里,所以伊丽莎白对孩子的要求只有一句话:“要是我死了,看见他变成一个象我一样没价值的、乏味的角色,我一定要重新活过来的。”

没有价值、乏味的角色,似乎就是温士堡小镇的写照,对于乔治来说,生活似乎并不像伊丽莎白所预言的那样,尤其是在爱欲世界里,乔治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路易丝·特鲁霓虹给他写的一封信是:“我是你的,假使你需要我的话。”在两个人散步中,乔治却看见了她胆怯的心:“我不能走远了,”所以必须回去。乔治为了写小说而让赛思转告海伦·怀特,自己爱上了她,最后赛思似乎先握住了怀特的手,并且诅咒了乔治:“将来一定如此的。件件事都要这样演变的。到了她爱上谁的时候,那可决不是我。一定是别人——个傻瓜——一个讲话很多的——一个象乔治·威拉德那样的人。”温士堡第一国家银行的簿记员亨利·卡彭特的女儿蓓尔·卡彭特,是乔治暗恋的对象,当她和埃德·汉德拜在一起的时候,乔治又渴望握住她的手,最后在三次和埃德·汉德拜决斗中败下阵来……

不管是路易丝·特鲁霓虹对他的表白,还是以写小说的借口于海伦·怀特恋爱,甚至为了蓓尔·卡彭特而决斗,都是乔治对于欲望、爱情的一种态度,正常而且健康,没有道德的约束,没有信仰的背叛,但是母亲伊丽莎白·威拉德却让他看见了一种在冒险意义上尝试的爱欲,与里菲医生的暧昧发生在乔治十四岁的那个夏天,“在巨大空虚的诊所里,这男人和这妇人坐着互相注视,他们在许多地方是相似的。”相似的是婚姻里的隔离,是难以控制的激情,甚至是从温士堡生活里挣脱的欲望,乔治十八岁的时候,伊丽莎白死于疾病,而里菲医生也根本没有办法解救她。一种死亡,其实是追求冒险生活的代价,但是对于乔治来说,对于母亲的怨恨只不过一种表面上的抗拒,从小被母亲灌输了离开思想,乔治其实成为温士堡的一个背离者,“我要采取行动了。某些事物正威胁着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挡它。”所以他不能在“室内待得太久”,不能成为温士堡的一个牺牲者,不能成为另一种的畸人——在离开时,和海伦·怀特的错开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挣脱情爱的束缚,“他这样待了好久,当他清醒过来,再从车窗外望出去时,温士堡小城已经看不见,他在那边度过的生活,只成了描绘他那成年期的梦想的一个背景罢了。”

温士堡消失,就是和性欲、权力、财富、贫穷等有关的生活消失,背离的乔治是不是走向了新生?在这个交错的小镇畸人生活里,乔治提供了一个样本,但是在离开的方向上,乔治也是茫然的,他只不过是忘记了背后的小镇,而展开在他面前的未来则一无所知,而这也正是这个“畸人志”提供的一个命题。“全世界到处是真理,而真理统统是美丽的。”那个写作畸人志的老作家说出“真理是美丽”的时候,真理只不过是一种理想,它们是童贞的真理和激情的真理,是财富和贫穷的真理,是节俭和浪费的真理,是粗疏和放荡的真理。真理无处不在,但是执着于真理,变成了一种虚妄;"一个人一旦为自己掌握一个真理,称之为他的真理,并且努力依此真理过他的生活时,他便变成畸人,他拥抱的真理便变成虚妄。”理想也是梦想,也是幻想,真理变异成诸多的东西,它只和自己有关,只和欲望有关,“人自己创造真理,而每一个真理都是许多模糊思想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