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回忆录

编号:Z21·2140111·1038
作者:许广平 著
出版:作家出版社
版本:1961年05月第1版
定价:原价0.50元 5.00元
ISBN:书号1518
页数:168页

“而他的面色灰暗,乍一看有似长期吸毒(鸦片烟)的瘾君子,更加以具有平常严峻的面孔,初看起来,不了解的会当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容易相处的人。”这是许广平最初眼中的鲁迅,而这本尘封50年的手稿完整记录了鲁迅的一生,以及鲁迅与党、与家、与文化界和友人,与黑暗势力斗争的经历。但是写于1959年8月的这本回忆录在第一手的史料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些学者质疑。造成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是作者对一些历史事件与人物的认识存在局限性,另一方面应归结于当时的写作环境。正如许广平在《前言》中所述,此书是在“社会主义风格的创作方法(就是个人执笔,集体讨论,修改的创作方法)”下完成的,确切地说许广平只是初稿执笔者,“何者应删,何者应加,使书的内容更加充实健康”是要经过集体讨论。

鲁迅全集(1-16)

编号:H77·1990429·0484
作者:鲁迅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81年第一版
定价:500.00元
页数:9798页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中一个抹不去的记忆,这位以笔为枪的战士一直不肯放过对中国传统民族心理的讨伐,不论是小说还是杂文,字字见血,令人拍手称快。“改良这人生”的鲁迅显然最后从改良进入了革命,就如瞿秋白所言:“人人进取的寻求个性解放的个性主义进到战斗的改造世界的集体主义。”鲁迅的战斗使其付出了毕生的经历,最后积劳成疾使这一革命留下了永远的遗憾。16卷本的《鲁迅全集》初版于1981年,而这正是献给这位文学战士百年诞辰最好的礼物。

中国小说史略

编号:C91·1990316·0479
作者:鲁迅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8年1月第一版
定价:12.90元
页数:260页

鲁迅在编写整理了《古小说钩沉》、《小说旧闻钞》和《唐宋传奇集》之后,便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中国古代小说的研究上,从油印讲义到最后出版,鲁迅建立了中国小说史最权威的体系,从神话与传统那里找到小说的渊源,汉代小说、六朝志怪小说,唐宋传奇、元明讲史以及明清小说的辉煌,鲁迅成为研究中国古代小说的第一人,特别是对各类小说思想艺术的得失点评,自成一体,具有极大的参考性。《史略》共分28篇,以史学对小说论述始,至清末谴责小说终。

朝花(1-20期合订本)

编号:H76·1980307·0433
作者:鲁迅 主编
出版:上海书店影印
版本:1982年8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160页

《朝花》是1928年成立的朝花社的主要刊物,由鲁迅、柔石、王方仁、许广平等编印,主要介绍东欧、北欧文学及优秀版画,是“五四”时期重要的文学刊物。本影印本是朝花周刊1928年12月6日创刊至1929年5月16日改为旬刊止的20期合订本。


《朝花》:吐了一口解放的叹息

小小的《朝花》居然也出到二十期了。这于我们——栽培这小花者自然有不可言喻的欣喜;爱护这小花者也许有和我们同感吧。
——第二十期《编辑后记》

《朝花》周刊第二十期,也是改版为旬刊之前的最后一期,“编辑后记”用了“居然”这个词来形容坚持出刊的结果,虽然改为旬刊之后页数和字数将比周刊增加一倍,虽然内容也会更为丰富,但是在《朝花》周刊走过的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鲁迅发起和领导的朝花社编辑的确付出了心血,也的确在为中国新文学摇旗呐喊,那种“不可言喻的欣喜”和对小花的“爱护”成为一道风景,而从周刊改为旬刊,在“预定”不加价的情况下,其实也是一种转型,也是一种“朝花夕拾”的收获,对于他们来说,未来的道路会开辟得更为广阔,

从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六日出版第一期,到一九二九年五月十六日出版最后一期,定价“每期本埠铜元八枚 外埠三分 定阅半年实洋七角五分 全年壹元四角”的《朝花》周刊的确是一朵小花,但是在中国新文学发展上,有着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如何栽培,如何爱护,对于编辑来说,创立之初也是一个必答题,站在中国文学的特殊时期,《朝花》必然用两种维度来开辟这一阵地,一方面放眼全球,以世界眼光关注文化和文学动态,译介世界文学作品,虽然是管窥,但是从中能导致看出世界文学的某种走向。在二十期的总目中,能清晰看出译作的分量,在“论述”中有法郎士著的《三诗人》和对“南非洲文学”的介绍,在小说翻译中,有挪威哈谟生著的《戒指》、《生命之呼唤》,Capek兄弟作的《有生命的火焰》,匈牙利摩尔那原作的《银柄》、亚修原作的《被弃者》、宾斯基作的《在狂风暴雨中》、巴哈罗的《往诊之夜》等,占的比例非常大。

选取这些作家的作品,《朝花》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连接世界”,尤其是苏联和东欧作家的作品,不断被译介,而这些作品具有很强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法郎士的《三诗人》介绍的是法国诗坛的情况,其中的三诗人塞里·帕鲁独姆、法朗沙·柯贝和法兰台列克·帕莱赛斯的诗作具有现实性,他如此评价塞里·帕鲁独姆:“他的厚意,他不仅有诗人底神祕的礼物,却还有,绝对的真诚,不变的温厚,非志馁的怜悯,与正直,朴素举起他底哲理的怀疑主义,有如加上翅膀,到那从前神秘被信实所举扬的高处。”而对于法朗沙·柯贝,他认为其在艺术上遵循一种自然性,而且是唯一的,正是这种对自然的遵循使得他成为“老练的工人”:“艺术家,如法朗沙·柯贝,是一个无比的老练的工人,一个完成的具有技术底一切秘密的工匠,常我们见到这样完全的一个单纯,喊道这是个奇物,这是不会过分的。”与塞里·帕鲁独姆书写真诚、朴素的生命形态、法朗沙·柯贝的自然而纯熟的技巧不同,“三诗人”中的法兰台列克·帕莱赛斯在法郎士看来,他的诗作中关键词是“幸福”:“他们将抓住生命之最幸福的一部,研究底,梦幻底,与爱情底十五年底花朵。”

法郎士介绍法国的“三诗人”,并非仅仅是着眼于诗人个体的风格,而是诗歌的整体性意义,“谢谢上帝,我们有诗人;我们将长远地有他们,我们将时时有他们。”在他看来,当史诗时期已经终结,当英雄诗人不再出现,这个时代所呼唤和迎接的是哀歌诗人和哲理诗人,而哀歌和哲理诗歌的意义就在于对生命、对现实的关怀,“当爱与怀疑尚在扰乱我们的灵魂之时,我们将谛听他们。”法郎士喊出了“谢谢上帝”,其实是谢谢诗人,因为有诗人,我们才不会寂寞,时代才不会失声,这种诗歌对生命和关怀和战斗性体现在两首译介的诗歌中,一首是英A.Tennyson原作、梅川翻译的《泪珠,无谓的泪珠》:

可爱如死后回忆的接吻,
甜蜜如那些因失望的癖爱
佯放在吻立;深深如恋爱,
深深如初恋,叉因烦恼而心乱;
啊,在生命中的死亡,不复存在的日月。

虽然诗歌里有眼泪,有死亡,有甜蜜逝去的失望,有初恋不再的烦恼,但是生命中的死亡亦在回忆中变成了一种永恒,据译者梅川所言,当初翻译这首诗是为了木刻,在A.Tennyson的诗集《The Princess》中就有两张插图,一张插图是“Tears,idle tears”,男人和女人坐于树下,他们卿卿我我,旁边的羊群成为这种爱的背景;第二张插图是“Thy voice is heard thro”,男人死在了女人怀里,他们靠着的树已经变得茂密了,但是没有了羊群——当爱情变成了死亡,幸福变成了哀伤,这个内心深处“不复存在的日月”却变成了茂密的生命之树,它一样成为爱的寄托。另一首诗是爱罗先珂作、适夷翻译的《催眠歌》,刊于《朝花》周刊第十七期,和Tennyson吟咏生命不同,爱罗先珂在这首诗里表达的却是一种战斗的激情,当“中华”遇到了幽灵,这幽灵到底是谁?是日本还是白欧罗巴?但是不管如何,“如果我们不打人,/人家便来打我们。”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反击其实是为了创造美好的生活,“安静地睡吧,孩子,/同着摇篮儿睡吧,/每个好孩子在夜里,/总是睡在摇篮里的。”诗歌就是一个摇篮,在摇篮的世界里安睡,也是对于幽灵的一种抵抗。《催眠歌》像是爱罗先珂专为当时的中国而作,所以当适夷听闻爱罗先珂逝世的消息之后,“译此志念,不禁哑咽战僳,如闻慈母声也!”

诗歌拉近了距离,诗歌产生了共鸣,译介外国文学作品的真正用意就是在连接世界中和全球同呼吸共命运,第九期中波兰作家萧罗姆·亚修小说《被弃者》、第十期中匈牙利诗人沛妥斐的诗歌《冲淡胸怀》、第十二期中犹太宾斯基的小说《狂风暴雨中》,都关注底层人们的生活,鲁迅在第十一期介绍了西班牙作家哈谟生的作品,他认为哈谟生所创作的就是一种左翼文学、革命文学,而不是遵命文学,在《哈谟生的几句话》中鲁迅说:“大约他那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气息,正能得到读者的共鸣……”在第十四期里鲁迅又翻译了巴罗哈的另一部小说《往诊之夜》,在小说中,作者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殉难是完结了。女人已经成了母亲。而且忘了自己的苦痛……”

在连接世界中产生共鸣,这种世界性正是《朝花》这朵小花在中国新文学开放的意义所在,而“栽培这小花者”还有另一个世界性的目的,那就是在译介中吸收他们文明的理念。从第二期开始,《朝花》连续六期刊载日本千叶龟雄的《一九二八年世界文艺界概观》,全面介绍这一年世界文坛发生的大事,其中有:意大利女作家台烈达夫人获得一九二七年诺贝尔文学奖;未来派的主将玛里内谛旅行了西班牙;列宁格勒花费六十万卢布建设新文化宫,“以作种种新文化的道场”;九月十日举行托尔斯泰诞生百年庆典;英国文坛耆宿哈代一月十一日病逝,享年八十八岁……一方面是关注动态,另一方面则是以开放的姿态介绍西方,第四期上刊载了日本小泉八云所撰写的《关于圣诞节》一文,介绍了圣诞节:“圣诞节真实来源是耶教徒精神与心灵所须要的,耶教已扩充到全世界,十字架树立在从日出到日入的地方,圣诞节底来源是更明白的缉要。”

作为杂志发起人和主要领导的鲁迅在《朝花》周刊中大力介绍木刻插画,这些木刻插画不仅为刊物增添了图文并茂的美感,更重要的是他在木刻中看见了文化的创新意义,在《近代木刻选集小引》中他认为欧洲的木刻就是从中国学去的,大约是十四世纪初的时候,当时中国的木刻主要在博徒的道具中,但是当传到欧洲大陆之后,却成为了“文明的利器”,它反映的是不模仿、不复刻的创新性,在捏木向刀中体现创作的激情,“因为是创作底,所以风韵技巧,因人不同,已和复制木刻离开,成了纯正的艺术,现今的画家,几乎是大半要试作的了。”就如《泪珠,无谓的泪珠》中的那两幅木刻,并非仅仅是对于诗歌的点缀,而是深化了主题。这种创作上的“捏木向刀”的风格或者也正是中国新文学需要的新,闵予在一篇题为《“新年”》的杂文中就表达了这种创新的意义,他说到王安石新法,说到伽利略和达尔文在科学上的发现,认为创新是一种态度,但是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更多人对“新”厌恶,对“旧”却保护:“星球,血液,进化在没有发现它们的运动之前。是这运动,发现之后,也是这样运动的。但是世人对于这发现加上‘新’字,这就不怀好意了。”

放眼全球,连接世界,这种外扩的目光对于观念的革新具有重要意义,但是世界性目光需要一个落脚点,那就是现实,在当时新与旧交错的社会环境下,中国的“新”在哪里?独立和自由又在哪里?第六期上刊载了挪威哈谟生写的一部小说《生命之呼声》:“我”想起昨晚在街道上遇见的一件奇事,一个女人踽踽独行,冷漠着,却像在寻找什么,和我接近又和我远离,天亮之后,我被这一件奇事所困扰,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幻见了一种死亡,“在这房之中央我正看见一个死尸直躺在桌上。一个死尸,在棺里,穿着白衣,有灰色的须:一个人的尸首。”而这个女人和这具死尸有什么关系,后来翻阅报纸才知道女人的丈夫死了,女人独行于街上不是对于丈夫去世的悲伤,而是在寻找什么,“一个人结婚。他的妻比他少三十岁。他患了苟延岁月的长病。某日他死了。于是年青的寡妇吐了一口解放的叹息。”年长三十岁的丈夫,患了苟延岁月的疾病,当他死去,是不是一种压迫和束缚的消失?女人所要找寻的就是这“一口解放的叹息”,因为这便是“生命之呼声”。当梅川翻译了这篇小说,他的用意是明显的,这个在外国人看来是称奇的故事,在中国似乎是司空见怪的,因为“红颜白发”的婚姻太多了,这其中便是中国传统对于女性自由和独立的扼杀,便是对于“生命之呼声”的沉默,所以梅川说,“本来中国的妇女没有这种勇气,社会呢,也监督得严。最后的事‘年青的寡妇吐了一口解放的叹息’在中国这时,还不是吐这口气的时候,到自己完结时候,才是吐这口气的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中国人吐这口气的时候?这不仅是梅川提出的问题,也是《朝花》编辑以及这本杂志本身发出的疑问,在中国黑暗的现实里,更多的是无声的叹息,是命运的多舛。柔石是《朝花》主要的译介者和作者,他的小说、诗歌和杂文也正反映了这一苦闷、悲哀的现实,发表在第一期的小说《死猫》中四十九岁的木匠对被人说自己在五十岁之内会发财,有一天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叫他,说在银杏树下有金子,于是爬起来去看银杏树,树下有一只布袋,打开却是一只将死的猫,“假如将这一口布袋拿来,死猫一定会爱成金子,银子,宝物,可是我的运命过去了!”当发财的运命过去,对于木匠来说,就只剩下“用力挣扎”的人生——被装在布袋里将死的猫,不正是木匠自身的写照,梦见自己,梦见未来,却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在诗歌中,柔石写出了“夜半的孤零的心”:“追不回来的过去的美丽的痕迹,/一幕幕地如赛马的飞影一般溜过眼前。/怎样痛心呵,我至今成为孤零的人了!”在《人间杂记》中,柔石写出了“我上了经济制度的当了”的窘迫,“街心的血,这时有二三只狗舔着”的冷漠,在散文《果宴散后》中,柔石甚至喊出了绝望的声音:“自己已不能叩开生命底真正的幸福之门,回身于年少,自己又将有何种冀求呵!但这不是我悲哀,我已经没有悲哀了。”

没有悲哀便是最大的悲哀,在现实中行走,叹息似乎也不存在了,何来“吐了一口解放的叹息”?与哈谟生在《生命之呼声》中的女性命运不同,《朝花》中的女性是无声的,她们孤苦挣扎,她们忍气吞声,第七期裘桂常的诗歌《红晕》表现了台上歌女的悲伤:“今朝我看见她颊上的红晕,我一样看见,/她颊上的红晕到今朝竟变作血的喷泉,/她瘦削的躯体也就颓然倒在台前,/啊!不知是在地狱里,在天上还是人间!”昌标的诗歌《母与子》书写了葬身于水中的母子,他发出的是对这个世界的质问:“无限存在的灵魂呀,从罪恶的世界解放了,从罪恶的世界翱翔而去了……”第十五期昌标的诗歌《鹧鸪使她》也是对于女人命运的喟叹,“眼泪引着眼泪”便是无法挣脱的现实,第十六期上柔石的小说《夜底怪眼》里是死去的女人,“距他们两百步的地方,神龛底前面,蜷卧着讨不回尸首的也将死去的老妇人与小姑娘。”第十四期梨子诗歌《乳妇的悲歌》、玫玫小说《决绝辞》,也都是对于现实女人的关注,她们也从来没有吐出“一口解放的叹息”。

现实正在发生,即使世界依然罪恶,即使生命仍然卑微,即使命运就是一只将死的猫,但是当窗口向世界打开,当遵命文学不再是主流,当“生命之呼声”已经喊响,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朝花”也将慢慢开放,而从周刊变为旬刊,在栽培和爱护中,“朝花夕拾”并不是一种梦呓,正如司蒂芬·蓬的木刻作品《捞网》所表现的,是困境中的坚持,是苦难中的抗争,“在海底闪耀的顶上,渔夫颠簸地在捞网。”

唐宋传奇集

编号:C96·1970719·0390
作者:鲁迅
出版:岳麓书社
版本:1995年1月第一版
定价:8.80元
页数:248页

“是时则始有小说。”鲁迅认为小说至唐则成为文人专门创作的体裁,虽为“传奇”,亦是小说的真正开端,鲁迅对中国古代小说的研究推崇唐始之传奇,辑录自《太平广记》、《文苑英华》、《太平御览》、《全唐文》等类书,自成一册,以求“斥伪返本”,“重加勘定”。辑分8卷及一卷末,共47篇,为唐宋传奇最全面的选辑本。


《唐宋传奇集》: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

生怃然良久,谢曰:“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
    ——《枕中记》

这是一场适与不适的实验:卢生路遇一名老者,谈及自己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他看来,成功的标准只有一条,“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适乎。”只有达到“族益昌而家益肥”,才可以使自己过上适宜的生活,但是现实的问题却是,少年所立之志早已不在,“今已适壮,犹勤畎亩,非困而何?”于是“目昏思寐”,这时老者给了他一个枕头,对他说:“子枕吾枕,当令子荣适如志。”于是卢生进入梦乡,在梦中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是最后却依然会醒来,一场梦之后连蒸黍都未熟,人生如梦,老者才对他说:“人生之适,亦如是矣。”这时的卢生才醒悟过来,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都已经在梦中体悟到了,而这样一种实现了理想的体悟便是老者故意抑制了人生之欲,如此,卢生幡然醒悟。

梦中醒来是一悟,得人生之理是另一悟,老者便是用一个小小的枕头让卢生在这场实验中感悟到人生之真谛。同样的关于梦的寓言还有《南柯太守传》,东平淳于棼是吴楚游侠,他不守细行,终日以酒度日,曾经成为淮南军裨将,但是因为醉酒而忤帅终于丢了职位,依然饮酒度日。有一天昏昏入睡,看见两个紫衣使者前来,他们跪拜着说:“槐安国王遣小臣致命奉邀。”于是淳于棼跟着他们来到了槐安国度,并且真的成了驸马,“生自尔情义日洽,荣曜日盛,出入车服,游宴宾御,次于王者。”有一天妻子问他为何不为政?淳于棼说自己放荡不习政事,但是妻子希望他为政,并提出自己会辅佐他,还告知了父王,王于是让淳于棼做了南柯太守。身为南柯太守,淳于棼的确开始了从政生涯,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政绩,“自守郡二十载,风化广被,百姓歌谣,建功德碑。”还击败了前来侵犯的檀萝国,由此淳于棼的政治事业达到了高峰,“自罢郡还国,出入无恒,交游宾从,威福日盛。”这引起了王的怀疑,而此时有人说,“玄象谪见,国有大恐。都邑迁徙,宗庙崩坏。衅起他族,事在萧墙。”而这一切就在于淳于棼“侈僭之应”,于是下令撤掉了淳于棼的侍卫,并且“禁生游从,处之私第”。当一切的辉煌不再,甚至连自由也没有,淳于棼感慨万分,而王却笑着对他说:“卿本人间,家非在此。”淳于棼忽然醒悟,原来就是一场梦,那些所谓的槐安国都、南柯郡、檀萝之国都只是蚁穴。

“生忽若昏睡,瞢然久之,方乃发悟前事,遂流涕请还。”这是梦醒之后的悔悟,但也正是通过这一南柯之梦,淳于棼感受到了人世之倏忽,于是弃绝酒色,三年之后,“亦终于家”。当一个虚无的梦让淳于棼感受到人世之浮沉不过是倏忽,这也便成为了对后世的一种启示,“后之君子,幸以南柯为偶然,无以名位骄于天壤间云。”《枕中记》是从目昏的状态中醒来而知天下之理,《南柯太守传》则把辉煌的人生变成了一种虚无的梦,两种梦都是对于现实的一种投影,也都带着劝诫的目的,而梦的奇异之处便是一种沟通的入口,白行简在《三梦记》中记述了三种异于常者之梦,“或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不管是一个人的梦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还是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应验,都比不上第三种梦奇异,那就是“两相通梦者”,也就是说,两个人的梦境奇迹般地成为一种互通——刘幽求经过一个佛堂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歌笑声传出,于是俯身窥视,看见十多个人坐在那里,“儿女杂坐,罗列盘馔,环绕之而共食。”其中还有自己的妻子,刘感到很奇怪,但是寺院门关着进不去,他于是扔出瓦片,人群闻声而走,刘于是回家,看到妻子刚刚睡下,妻子告诉他,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十多个人游寺,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扔进来瓦砾,在杯盘狼藉中醒来。而刘也说起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和妻子的那个梦完全吻合,“盖所谓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也。”

刘和妻子经历了相同的事,虽然一个在寺内一个在寺外,一个如现实中遇见一个是在梦中所见,但是却成为一体之存在,这便是相通之梦,白行简发出感慨说:“《春秋》及子史,言梦者多,然未有载此三梦者也。世人之梦亦众矣,亦未有此三梦。岂偶然也,抑亦必前定也?予不能知。今备记其事,以存录焉。”并不仅仅是一种偶然,而是有某种决定性因素,甚至是某种必然性存在——从《枕中记》到《南柯太守传》,再到《三梦记》,这其中的必然性存在到底是什么?实际上,通过梦这种载体既能实现人生理想,又能破灭幻想,还能在两个人之间达到共通,这便是梦的虚构性意义所在,它超越现实,它实现共通,它消解偶然,所谓前定,其实是一种必然的方向,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梦之存在,便如唐代传奇一样,是在共通上完成了对于虚构文体的命名。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这样概括唐代小说发生的“一变”,一变之发生,是对于以前小说文本而言的,他认为,在唐之前还没有真正的小说,六朝志怪之书作为最接近小说的样本,却是带着某种著述的目的,他把著书者分为两类,一种是教徒,一种是文人,“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而唐之传奇出现,虽然也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与昔之传鬼神明因果而外无他意者,甚异其趣矣。”“施之藻绘”是一种修辞上的变化,“扩其波澜”则是情节上的丰富,而真正改变的则是“文采与意想”,也就是说,在唐代传奇里,小说创作成为一种真正自觉的行为,就如胡应麟在《笔丛》中所说:“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个说以寄笔端。”所谓“作意”,所谓“云设”,就是一种“意识之创造”。

从志怪到传奇的转变中,以前的那种“张皇鬼神,称道灵异”的风格还在,过去的那种“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的写作目的也还存在,比如《古镜记》中侯生临终赠给王度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就是“百邪远人”的灵异之物,“嗟乎,此则非凡镜之所同也。宜其,宜其见赏高贤,自称灵物。”它可以让精魅变形,可以焚杀树中大蛇,而最后古镜消失也是一种灵异,“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中悲鸣,其声纤远,俄而渐大,若龙咆虎吼;良久乃定。开匣视之,即失镜矣。”比如《补江总白猿传》中平南将军蔺钦南征时,他的别将欧阳纥失妻去寻找找到的就是白猿精怪,“吾为山神所诉,将得死罪。亦求护之于众灵,庶几可免。”而最后也是宿命般死去,“前月哉生魄,石瞪生火,焚其简书,怅然自失曰:‘吾已千岁而无子。今有子,死期至矣。’”但是,当小说成为一种“意识之创造”,就是挣脱了志怪的范式而注入了小说创作者的意图,就是在“两相通梦者”中找到了寄托之情。

需要如梦一样能达到“两相通梦者”的目的,很明显,所遭遇的必是某种阻隔,在鲁迅所编辑的《唐宋传奇集》中,很大一部分便是和男女之情有关。《柳氏传》中的韩翊是李生的部下,李生在一次酒酣之后竟然将夫人给了韩翊,而他的理由只是重才,“柳夫人容色非常,韩秀才文章特异。欲以柳荐枕!”韩翊当然是辞谢,“蒙君之恩,解衣辍食久之。岂宜夺所爱乎?”但是李生还是坚持,而且还和韩翊换了位置,后来还资助他三十万,于是,“翊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翊之才,两情皆获,喜可知也。”这本是奇异之事,后来安史之乱爆发,柳氏害怕不能免祸于是剪去了头发毁坏了容貌,寄居于法灵寺,韩翊边去寻找,之后少数民族将领沙吒利占有了柳氏,后来战乱平息,皇帝下了诏书,柳氏于是重又回到韩翊手里。在这个色和才结合的故事里,最后针对柳氏的议论是“志防闲而不克者”,也就是说,柳氏在防范外人的非礼上未能做到,如果柳氏凭容貌能够被选入皇宫,她一定会像汉元帝的妃子冯婕妤那样临危不惧为皇帝挡住扑来的熊,也会像汉成帝时的班婕妤那样,为了皇帝的声名而拒绝和皇帝同车出游,由此感慨:“斯岂变之正乎?盖所遇然—也。”

柳氏是带着遗憾的,这种遗憾便是形势没能走到必然的一步,而这正是因为存在着不通的某种阻隔。《李章武传》中的李章武“虽弘道自高,恶为洁饰,而容貌闲美,即之温然”,有一日在市北街看见一个妇人,于是为他着迷,在朋友的帮助下“遂赁舍于美人之家”,虽然两心克谐,情好弥切,但是这也只是“悦而私焉”的私通行为,在分别时,李章武送给妇人一个交颈鸳鸯绮,上面写有赠诗:“鸳鸯绔,知结几千丝?别后寻交颈,应伤未别时。”妇人回赠白玉指环,也赠诗曰:“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分别八年之后李章武再次找来,但是邻居告诉他妇人已死,死前曾托言:“我本寒微,曾辱君子厚顾,心常感念。久以成疾,自料下治。曩所奉托,万一至此,愿申九泉衔恨,千古睽离之叹。仍乞留止此,冀神会于仿佛之中。”果然,李章武看到了一个和妇人一模一样的人,逼问她才知道不想见的缘由是“恐生怪怖”,但李章武对妇人思念情切:“在冥录以来,都忘亲戚。但思君子之心,如平昔耳。”实际上两人已是阴阳两隔,李章武感慨道:“冥中各有地分。今于此别,无日交会。知郎思眷,故冒阴司之责,远来奉送,千万自爱!”此后李章武也一直在寻访她。

这是一个私通的故事,“悦而私焉”本身就存在着非道德性,而这正是两人情感的最大阻隔,所以要通过那些诗作,那些赠物来消除阴阳之隔。与《李章武传》两人终不得见的结局不同,《霍小玉传》则描写了负情的男人李益,“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后来认识了霍小玉,而霍小玉的母亲以前是王的宠婢,后来王死了,她被赶出了家门沦落为娼家,所以当李益遇见霍小玉的时候,李益说:“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暎,才貌相兼。”小玉也爱着有才的李益,但是总是因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卑,“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至。”但是李益却承诺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如此过了两年,但是后来小玉又对李益说:“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然后妙选高门,以谐秦晋,亦未为晚。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而此时的李益提出八月时自己还会回来,但是回到家之后,母亲已经许下了婚约,将表妹嫁给了他,而李益也不敢辞让,但是他内心却总是记着当初对小玉的誓言,但是两人完全进入了两种不同的命运,“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沈绵,惭耻忍割,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床枕。”之后两人还是见面了,此时的小玉时日不多,“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徴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说完这一番话而死去,而李益面对小玉之死,也难以走出负罪的深渊,他后来对名姬营十一娘说:“我尝于某处得某姬,犯某事,我以某法杀之。”还拿了一把刀对侍婢说:“此信州葛溪铁,唯断作罪过头!”

《柳氏传》中韩翊和柳氏是才和色之结合,而柳氏“志防闲而不克者”,便让这段感情带有太多的遗憾;《李章武传》中李章武和妇人“悦而私焉”,不道德的情感最后也走向了阴阳相隔的分离;《霍小玉》中的小玉因为自身出身的原因,使得才和色的故事最终走向悲剧,而李益更是背负罪责度日,三个故事都在志怪小说基础上“施之藻绘,扩其波澜”,这一种演进其实体现了人世之情,而种种阻隔亦可以通过“作意”“云设”而完成某种共通。《流红记》里的儒士于祐就是因宫中之水流出来的红叶而结缘,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阻隔是存在的,但是那流水中的红叶将两人维系在一起:一开始是哀怨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情谢红叶,好去到人间。”之后红叶上写着:“天虽高而听卑,人苟有志,天必从人愿耳。吾闻王仙客遇无双之事,卒得古生之奇计。但患无志耳,事固未可知也。”于祐于是也写在红叶上,“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于是在流水制造的鸿雁传书中,两个人互生情感,后来娶了韩夫人,于祐发现她正是写红叶诗的人,于是两个人相对惊叹感泣久之,曰:“事岂偶然哉?莫非前定也。”对于这样一个传奇故事,作者的议论说:“流水,无情也;红叶,无情也。以无情寓无情而求有情,终为有情者得之,复与有情者合,信前世所未闻也。夫在天理可合,虽胡、越之远,亦可合也;天理不可,则虽比屋邻居,不可得也。悦于得,好于求者,观此,可以为诫也。”

变无情为有情,正是这一种共通,而红叶上提到的王仙客与无双的样本故事就是《无双传》,王仙客是建中中朝臣刘震的外甥,刘震的女儿就是无双,王仙客父亲早逝,后来母亲得病,去世之前把王仙客交代给刘震,并希望和无双结为夫妻。但是答应母亲愿望的刘震却始终没有提及两人的婚事,王仙客只能从窗隙中窥见无双,久而久之,“仙客发狂,惟恐姻亲之事不谐矣。”后来泾源的士兵造反,舅舅被迫离京丢下仙客,后来被叛军处死,而无双也被送进宫里当奴婢。王仙客千方百计寻找无双,后来无双利用茅山道士的药装死活过来终和仙客相见,最后,“与无双偕老矣。男女成群。”多年分离最后终于在一起,仙客和无双能成为样本,就在于一种“死而不夺”的精神,“人生之契阔会合多矣,罕有若此之奇,常谓古今所无。无双遭乱世籍没,而仙客之志,死而不夺。”

这种“死而不夺”的精神不仅在普通人身上,而且也在唐皇和贵妃身上,安史之乱,马嵬坡之死,杨贵妃“仓皇展转,竟就绝于尺组之下”,于是唐明皇请道士寻找贵妃,找到的贵妃已不再人间,她说起了当年乞巧节和唐明皇的盟约,“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这是两个人的私约,“由此一念,义不复居此。复堕下界,且结后缘。或为天,或为人,决再相见,好合如旧。”当使者奏明已为太上皇的唐明皇,于是“其年夏四月,南宫宴驾”,这一段故事之后便成为白居易《长恨歌》的素材,而写作《长恨歌》就是为了记下这一段跨越生死的传奇爱情,“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长恨歌》不被遗忘,《长恨传》亦成为小说而流传,但是这一种“愿世世为夫妇”的传奇,在《杨太真外传》中却成为讽喻之作,“夫礼者,定尊卑,理家国。君不君,何以享国?父不父,何以正家?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唐明皇之一误,贻天下之羞,所以禄山叛乱,指罪三人。今为外传,非徒拾杨妃之故事,且惩祸阶而已。”

长恨歌无非是一种灾祸,女人的灾祸影响了君,影响了国,也终于成为了天下之羞——《长恨传》和《杨太真外传》,将故事完全推向了不同的端点,一个是“死而不夺”的情重,一个则是“贻天下之羞”的祸乱,两种不同的价值观构建了完全不同的小说文本,而这也是唐传奇“意识之创造”的具体体现,而在《唐宋传奇集》中,除了表现被阻隔的男女之情走向共通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则是“谈祸福以寓惩劝”——把杨贵妃看成是历史的罪人,就在于阐述这样一种惩戒思想,而因为大多为唐代作品,小说集中《隋炀帝海山记》《隋遗录上》《隋遗录下》《迷楼记》《开河记》便是对前朝之灭亡进行了反省:《隋炀帝海山记》中记载周夫人对隋炀帝说:“杨梅一夕忽尔繁盛。”隋炀帝大喜,问曰:“杨梅之茂,能如玉李乎?”有人则说:“杨梅虽茂,终不敌玉李之盛。”隋炀帝果然看见院子里“玉李至繁茂”,后来妃子来献果实,妃子说:“杨梅虽好,味清酸,终不若玉李之甘。苑中人多好玉李。”隋炀帝感叹道:“恶杨好李,岂人情哉,天意乎!”后来院子里的杨梅枯死,隋炀帝也崩于扬州,杨梅和李子的隐喻明显,“使闻其所未闻故也”的记录也是作者的一种讽刺。《迷楼记》则描写了隋炀帝沉迷女色的故事,“人主享天地之富,亦欲极当年之乐,自快其意。”于是建造了曲房小室,幽轩短槛,“凡役夫数万,经岁而成。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工巧云极,自古无有也。费用金玉,帑库为之一虚。”而且隋炀帝进入之后再也不想出来,“使真仙游其中,亦当自迷也。可目之曰迷楼。”“迷楼”便是隋炀帝追求欲望满足的极致表达,也导致了整个王朝的覆灭,唐帝提兵号令入京,见迷楼,大惊曰:“此皆民膏血所为也!”乃命焚之。

隋朝灭亡是唐的前车之鉴,唐之安史之乱又归罪于女人之祸,而宋代传奇《李师师传》则塑造了一个“烈烈有侠士风”的妓女形象。李师师从小被送到佛寺,后来被卖到妓院,喜欢奢华的宋徽宗假扮客人进入妓院,而李师师在皇上面前表现出了高傲,当李姥私下对师师说:“姓赵的礼数不薄,你怎么对他这样冷淡?”师师恼怒地说:“他只是一个做生意的财奴罢了,我干嘛巴结他?”郑皇后听说之后,对皇上说:“娼妓之流的下贱人,不宜跟皇上龙体接近。而且夜晚私自出宫,也怕会出意外。但愿陛下能自爱。”皇帝点头答应,一两年内,没有再去李家。但是他偷偷还是赏赐金银钱财、布料、用具食品等,差不多有一亿文。后来金人在宋边境挑衅,李师师把那些赏赐的钱财集中起来,上书给开封府尹,说愿意把这些钱上缴府库,以帮助河北官兵添购装备军饷。后来金国皇帝找她,张邦昌还帮着金人追查她的踪迹,李师师愤然骂道:“我是一个低贱的妓女,却承蒙皇帝垂顾,宁愿一死,也不屈服。你们这帮人,高官厚禄,朝廷哪里亏待你们,你们要想尽办法灭绝国家命脉?现在你们又向敌人称臣充当走狗,希望有机会作为进身的阶梯。我不会让你们当作礼品讨好敌人!”说完拔下头上的金簪猛刺自己的咽喉,但没有死,就把金簪折断吞了下去才死。李师师作为一个娼妓,却烈烈有侠士风,作者议论说:“不可谓非庸中佼佼者也。”而对比的是宋徽宗,“道君奢侈无度,座召北辕之祸,宜哉。”遭此报应也是必然。

“不可谓非庸中佼佼者”其实是在男权社会对女性的一种赞誉,不管她们是如何出身,不管遭遇何种不公,这些女性却“烈烈有侠士风”,比如《谢小娥传》中的谢小娥,在遭受了家人灭门之灾之后,从父亲托梦的字谜中找到线索,终于报了杀父之仇,所以她成为贞节的典范,“誓志不舍,复父夫之仇,节也。佣保杂处,不知女人,贞也。女子之行,唯贞与节能终始全之而已。如小峨,足以儆天下逆道乱常之心,足以观天下贞夫孝妇之节。”《李娃传》中的李娃也是长安之娼女,但是她遇到公子之后,又让他读书考取功名,最后一家荣耀之至,“娃封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李娃也成为女性之代表,“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杨娼传》中的杨娼和将军一道死去,“将军由妾而死。将军且死,妾安用生为?妾岂孤将军者耶?”这种毅然品格也体现了义和廉:“夫娼,以色事人者也,非其利则不合矣。而杨能报帅以死,义也;却帅之赂,廉也。虽为娼,差足多矣。”

谢小娥的贞节,杨娼的义廉,和李师师的“烈烈有侠士风”一样,“不可谓非庸中佼佼者也。”这是对女性的一种赞歌,即使是在封建礼教框架内,女性之品格也能超然于世外,而在《莺莺传》里,从待月西厢,再到用笺传情,“非忘情者”的张生最后还是有负于莺莺,而面对莺莺“千万珍重”的哭诉,张生还是斩断了情谊,对此他的解释是:“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在他看来,很多人因为女人而沉沦,“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而他认为自己无力驾驭女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把女人看做是妖孽,认为自己的品德不足以胜之,于是以“忍情”的方式断绝和莺莺的一切来往,而这就是张生所说的“非忘情者”?对女性的妖魔化,或者正是张生男权思想的体现,而“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的作者思想,当然也是在为男权呐喊。

野草

编号:E28·1961207·0344
作者:鲁迅
出版: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6年4月第一版
定价:5.10元
页数:138页

这是鲁迅对现代主义的文学技巧走得最近的一部作品。1924年9月至1926年4月的鲁迅“自己没有指南针,到现在还是乱闯”,这是一株彷徨、探索的野草,从身旁经过的过客、战士、赤裸的老女人,无不透露出鲁迅心中的世纪末情绪。象征、隐喻等手法第一次在鲁迅的创作中得以全方位的展示。“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的乐观主义战斗风格,使鲁迅的《野草》成为他光辉战斗一生中寂寞的插曲。本书共24章,另有《新诗》6首及《而已集》题辞。

三闲集

编号:E28·1940619·0049
作者:鲁迅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80年9月第一版
定价:2.90元
页数:174页

“这种以趣味为中心的生活基调,它所暗示着的是一种在小天地中自己骗自己的自足,它所矜持的是闲暇,闲暇,第二个闲暇。”成仿吾在1927年对鲁迅的批判是鲁迅对革命文学进行论争的一个缘由,从创造社、太阳社到新月社,鲁迅几乎在一个夹缝中以笔作为武器进行“反围剿”,同时也使鲁迅杂文实现一个大转变。《三闲集》是鲁迅第五本杂文集,收录他1927年至1929年的杂文3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