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11 围剿与反围剿
“我的获奖是文学的胜利,而不是政治的胜利。” “诺贝尔文学奖从来就是颁给一个作家的,而不是颁给一个国家的。”“文学和科学比确实没有什么用处。” “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从12月6日新闻发布会到12月8日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奖演说,从12月9日斯德哥尔摩大学演说到12月11日正式获颁诺贝尔文学奖,这些带着明显“非此即彼”逻辑的“莫言语录”,一方面是个人话语的极大释放,将诺贝尔的“中国时间”完全变成了“莫言时间”,另一方面则明显暴露了莫言这位首个获得此奖的中国籍作家在“国家语境”和“诺贝尔语境”中的现实困境。
从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刻起,就开始走上了争议的道路,一方面是国家叙事中的双重标准,没有获奖前的讨伐和鞭挞,获奖后的英雄般礼遇;另一方面是众人狂欢式的加冕和对个人的诘问,莫言无疑处在风暴的中心,就像出发后被阻的的那场大雪,是激情中寒冷,是兴奋中的崎岖,而这场典礼目的地是斯德哥尔摩,作为制造过某种著名“情结”的精神分裂城市,也仿佛是对于莫言“爱恨交织”旅途的注解。
12月6日,在瑞典文学院的新闻发布会上,莫言谈到他此次获奖的意义,他说:“我的获奖是文学的胜利,而不是政治的胜利,因为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而不是政治奖。获奖是我个人的事情,诺贝尔文学奖从来就是颁给一个作家的,而不是颁给一个国家的。”12月9日,在斯德哥尔摩大学演讲厅,莫言发表了演讲,除了他特意朗诵了自己的微型小说《狼》和长篇小说《生死疲劳》的片段,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文学观和政治观:“如果你是一个高明的读者,你会发现,文学远远比政治要美好。政治教人打架,文学教人恋爱。”他把文学说成是“教人恋爱的”,而政治则是“教人打架的”。美和丑,是与非,文学和政治如此赤裸裸的对立起来。对于莫言来说,这仿佛不是在阐述自己的文学观,而是要迫不及待地撇清与政治的关系,而这种迫不及待却也是莫言这个体制内作家的无奈,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国家叙事、公众批评对他的围剿之后,他做出的“反围剿”。
其实,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是颇为意料的事,至少在“国家语境”上来说是这样的,在此前中国政府和诺贝尔评价体系之间一直存有巇隙,甚至很多表态已经公开成为国家立场,而莫言获得此奖,必将使之陷入“双重标准”之下,也使莫言承受了舆论压力,而这种无形之中的“围剿”当然是国家立场的摇摆决定的,“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没有真理、常识或者同情的世界,这个世界中的人鲁莽、无助且可笑。”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对莫言的一段授奖词,从中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诺贝尔语境”,这种历史和国家的“苦难”,对莫言来说,则“代表着消费、无节制、废物、肉体上的享受以及无法描述的欲望”,而只有通过作品的描述才可以“超越禁忌”。朱大可认为,对于莫言争论的全部根源,“在于莫言‘职业作家’与‘诺贝尔伦理背负者’之间的角色错位”:“莫言一旦接受诺奖,就注定要担当起整个国族的全部现实苦难。这是一种‘无奈的’历史宿命。拒绝这种道义担当,就是拒绝来自民间社会的期待,也就必然会成为被诘难的对象。”而莫言获奖之后一直有声音在对他进行着解读,这种解读甚至超越了作品,似乎那些敏感的解读背后是一个更大的“围剿行动”。在12月9日斯德哥尔摩大学演说中,主持人就问到了“有很多中国作家关在监狱里”的这个问题,而莫言回答说:“有很多的中国作家关在监狱里,这个我没听说过。而且我想每个人进监狱,其中都有很复杂的原因,我在没有了解清楚之前,我不能随便地发表言论。”
“没听说过”,“不能随便发表言论”,这两个说法本身就是矛盾,甚至是分裂的,这种“逼他做政治表态“的发问当然是一种“围剿”,而且显得咄咄逼人,莫言也说过:“我从来都喜欢独来独往,当别人胁迫我干一件事的时候我从来不干,逼我表态的时候我也不会表态,这是我几十年来一贯的态度。”虽然如此,在一个国际化舞台上,急切地撇清文学与政治、个人与国家、文学与科学以及哭与不哭、斗士与妥协者、众生与被逐者之间的关系,是一次孤独而无奈的表态,也是莫言必须进行的一种“反围剿”。“莫言以故事代替观点,以私人恋母情结代替公共价值陈述,这显然是一种聪明的策略,它规避了文学跟政治现实的直接而本质的关联,展示出世故的平衡技巧。”朱大可说。
但其实,这种策略也只是折射着莫言的某种分裂,他曾说:“优秀的作品存在着无限被人曲解的可能性。越是优秀的作品,越容易被人曲解。”那么作为一个作者,一个优秀的作者,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境遇呢?在接受诺贝尔颁奖的时候,他引用了《圣经》箴言篇第4章第9节的一句话:“她必将华冠加在你头上,把荣冕交给你。”华冠在头上,荣冕在心里,而我们神圣的那个自己又被放逐到了哪里?“莫言,请!”的背后是不是另一种孤独?萧沆说:“人因为只能在生命之上或是之外活着,所以总会碰上两种诱惑:愚昧与圣洁、做贱人或是做超人,但永远不是他自己。”在莫言诺贝尔文学奖的“围剿”与“反围剿”中,既有崇拜,又有厌恶,既有存在,也有虚无,既是个人,也是群体,其实所有的评论,都不如莫言的自评精准:“生活中胆小如鼠,在书中胆大包天。”
“莫言采用了源自神话与民间故事的夸张、模仿与派生手法。”那么就继续讲故事吧。“莫言,请!”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