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1梦里的分镜头
睡在永恒的梦中,
没有蜘蛛。
——米沃什
当然没有蜘蛛,最多外面的月光会爬进来一点,但是关了窗拉了窗帘,没有进口保存在那里,偷偷溜进来的或许只是一点残存在梦中的月色,模糊的,晦涩的,编织成混乱的线条,一根一根穿过那个梦境,永恒而无痕——最后竟也醒了。
事情其实留下了足够多的悬念,合体的人缘何分裂?背向的人为何不转身?以及,路是不是有一个永远存在的尽头?梦中是有故事的,故事里是有人物的,但是没有名字,甚至没有性别,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在流淌而容易断裂的梦里,是无法命名的,游走的状态,甚至连我也像是不存在的。但是发生着,这个出现在梦境里的故事竟然是一部可以拍摄的电影,眼睛看见的一切,都被捕捉到了镜头里,但是当镜头转向一种明确的方向,当镜头框定一个确定的画面,他们却走向了另一条路。
用言语来复述这个故事,似乎显得力不从心,片段地还原,也带着醒来之后的虚构。一个空镜头里,是一堵墙,镜头在移动,墙便走到了尽头,于是一半的墙在镜头里,另一半的镜头是转折而通向远处的一条路,曲折,隐没,在田野深处时隐时现。之后出现的是男人和女人,携着手慢慢走过,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作为前景,马车的提示是一种运动,甚至一种方向:从画面中穿过,从镜头前消失,然后出现在远处那条小路上,它在继续前进,最终在田野深处慢慢消失。一辆马车,半堵墙和隐没的小路,都提供了背景,背景之存在,是为了让画面自己说话,是为了让故事自我演绎。
半堵墙打开了一个可以看见的视域,一条路提供了前进的位置,而马车的轨迹则是确定了行走的方向,当一切都被确定,男人和女人必定在这个暗示里走上这条路,但是这一切仅仅在画面之中,那个被框住的镜头之外会发生什么?甚至那个在故事之外的梦境会走向何处?镜头移动,开始了叙事的运动学,也开始了一种不可能性中的可能性:他们没有走上那条马车行进着的路,他们从另一边的岔口出发,走向另一个方向——只有在镜头和画面移动中,这条在确定之外的道路才会出现。确定之外的路,便成为了歧路,歧路是变化的,是去除了因果的,是真正的叙事。
但是在梦中,那被分镜头叙述的故事真的会这样发生?梦也是歧路一种,它只是在醒来之后,在反复回想之后变成了一种叙事——虚构,甚至一边解构着潜意识下的梦境,一边用意识来构建。像那半堵墙一般,永远不是呈现一种完整的状态,永远不指向明确的方向。不可能性如此汹涌而至,“有点受伤,我用左手写的。/恶梦中的场景。/再见。/还是吻一下神父。”是的,这只不过是现实沉寂了之后左手写的场景,这只不过是从阿尔代什寄来的回复,它不是完整的故事,它只是闯入了梦境,它只是片段地带入到了即刻遗忘的现实里——真的像是一只蜘蛛了,爬过来,制造了痒痛的感觉,伸出手,却只是抓住了晦涩的月色,哪有什么永恒的梦?
电影如梦,还是梦如电影?现实中作为观者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电影,影像里的故事总是闪现这奇幻的色彩,它也是闯入者,当用接近一年的时间看见了“百人千影”,看见了“年度电影”,似乎早已把自己放进了影像世界里。260余部电影,组成了日常之外的场景,在一个小小的屏幕上演绎着生与死,爱与恨,抵达和离开,欢笑和眼泪,成长和消逝,但是当所有这一切都进入到观者的世界里,他们仿佛都在一种现实的时间里发生,或者,就是把现实变成了电影的背景,在也无法去除纪实与虚构的区别,此处与他处的不同,甚至镜头里和画面外的差异。
而电影里的梦,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那只猫真实存在吗?那场火真实发生吗?那个他和她,真的面对河水会说到命运和未来?噩梦或美梦,都在小小的画框里演绎,逃逸不出来,即使不当成真实的现实,即使不以逻辑的方式解读,它也一样是被封闭在影像之梦里,如男人和女人,在镜头的移动中走向那一条歧路,也是梦境的一部分被指示着,歧路也是一条在影像之梦里被定义的路,而关闭镜头,在被制造的黑屏里,故事在开放中也跌落到必然的结局里。可能性和不可能性,是被意义与观念的阐释性所控制的,无法逃离,必将成为画框里存在着的内容。
但是,在梦境里,你完全可以不说,不说出意义与观念,不说出可能和不可能,甚至不说出故事和分镜头——它们就是爬上来的蜘蛛,所以,“在一动不动的光亮里,我动了动嘴唇,高兴得把我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这是一个纯粹在梦境里的“没有名字的城”,它存在于永恒而无痕的状态中,任何的言说都在破坏它的独立性。没有名字的城关闭了门,梦境合上了眼,故事走向了结局,在睁开眼看见月光如蜘蛛一样睡在唤醒的床上时,听到了那个阿根廷老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你将不会记得这个梦,因为,为了让事情成真,你必须忘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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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过渡期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