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1 《91厘米之外》:随机的精神分裂

“我应该躲在哪里?”不是一个人的亨利面对着心理医生,问出这样一个涉及到方位的问题。方位其实是确定的,一个城市,一间房间,亨利的旁边是心理医生,可是坐着,躺着,或者悬在空中的时候,亨利却始终无法证明自己的确定性——因为他和这个世界,和其他看似正常的人,以及和本来的自己,隔着91厘米的距离。

91厘米不是无限大的距离,有时候91厘米却也是确定的距离——就像我打开这一部微电影,眼睛和屏幕之间的距离是小于91厘米,不管是52厘米还是60厘米,不管是我正常的坐姿,还是向后挪动着靠在椅背上,总之是我最适合看见的距离,是我的手可以触摸到屏幕的开关,可以用鼠标点击播放、暂停和结束按钮的距离。用一种确定的距离观看一个确定的电影,在确定的电影里播放出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确定的,所有的情节都是设计的,所有的人物都是不变的。可是,91厘米,却生生地把那个名叫亨利的人和自己的生活隔开了。

寓言或者科幻。一个阴沉的房间,一个孤独的夜晚,在亨利的世界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确定的,都是不变的,连同在白天的工作,连同在电话那头的妈妈,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改变这一切?毫无征兆,却无可逃避。电视信号似乎变得模糊了,冥冥之中的爆炸和毁灭似乎正在降临。然后走到窗口,然后打开窗户,然后看见对面的楼房,然后面对浩渺的天空——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一下子击中了这个世界。世界仿佛只为亨利一个人存在,瞬间黑暗,瞬间变异,瞬间不确定——当黑暗过后,当白天来临,亨利没有碰到花瓶,瓶子却受到了外力倒了下来;听到电话铃响,亨利伸出手去拿话筒,却无论如何也握不到手上。世界以91厘米的距离拉开了亨利真实的日常生活,偏离91厘米,他才可以打开那扇通向外面的门,才可以拿到电话机听到妈妈的声音,才可以在单位里操作打字机上的字符,才可以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在街上行驶。

《91厘米之外》海报

91厘米是一条不可触摸的鸿沟,这是白天和那个陨石降临黑夜的距离,这是被击中的现在和过去的距离,这是醒来的自己和曾经的距离,不是感应的特效,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是变成了另一个自己。“我刚好偏离自己91厘米。”91厘米带来的是生活的不便,是工作的困扰,他像是一个被隔离的自己,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所以在这样的现实里,亨利自然会想到解决的方法。一种方法是在家里的墙壁、地板上做出91厘米的标注,离开实物91厘米刚好是一个正常的世界;第二种方法是和心理医生交谈,交谈的目的是回到从前,回归正常,回到91厘米前的生活。但是心理医生问他的却是:“实际上没有真正伤到你?对不对?”当陨星被置换成小行星,当撞击的地点变成对面那幢楼的楼顶,心理医生轻易化解了这种困境,事情发生在亨利之外,甚至不是陨星,彻底的否定,彻底地消解,这是一种解救还是一种误读?

如果是小行星撞击,或者就是陨星撞击,91厘米的事故也是发生在外部,发生在这个城市里,发生在亨利的房间之外,和自己无关。但是外部变故是不是会影响到一个人的真实心理?心理医生把困境带离亨利自身,看起来不是化解,而是让亨利再陷入另一种困惑中。外部的撞击为什么会伤到自己,为什么会形成91厘米外的世界?“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和自己无关?完全是一种想象?所以对于亨利来说,他寻找最后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回到现场,只有在现场才能还原事故,才能印证伤害,或者才能找到彻底的解决途径。亨利坐在离自己的驾驶室91厘米的驾驶室里,脚踩着离自己91厘米的油门和刹车,然后跟随着再次降临的陨石,“你要去那里?我不会让你溜掉。”现场是郊外,现场留下脚印,现场必须有原因。

可是,现场没有发生撞击,没有制造伤害,现场也没有陨星。而只有亨利才次回到黑夜,回到房间,回到妈妈的电话打来的时候,陨星又一次光临——在巨大的撞击中,亨利的房间就像悬浮在宇宙之中的一颗小行星,再一次制造了新的伤害。不是91厘米,而是以不同的方向,下沉了75厘米。91厘米或者是平行的,而75厘米则变成了垂直,几乎以一种立体的方式让亨利越陷越深,越来越难以自拔。迎接陨石的再次光临,对于亨利来说,是通过现场将自己解救出来,恢复到曾经,成为过去的自己,但是当偏离加剧的时候,对于亨利来说,距离那个本来存在的世界,本来的自己越来越远。

偏离,变成了分裂。是空间的分裂,也是身体的分裂,是身体的分裂,也是精神的分裂,来自外部的刺激,来自外部的想象,来自外部的伤害,却让亨利在自己的心里上造成了无可弥合的伤害。压力与打击,看起来就像是外部横飞过来的陨星,对于亨利来说,是无从适从的,是畸形变异的,而他在三种方式试过之后,依然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依然无法返回现实生活。分裂是一种重影,亨利和另一个亨利,就这样在91厘米和75厘米的距离里成为人的两种形态。不被医生理解,也不被自己理解,在一个和自己保持距离的现实里,亨利走向更严重的妄想症。

但,却不是一个人的病症,不是一个人的伤害,不是一个人的妄想,“他们说这种症状发生的概率是1%,它可以随机发生在每个人身上。”随机不是意味着亨利的不走运,而是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谁都可能被伤害,所以随机性意味着普遍性,“不管是1%还是0.1%,不管是91厘米还是多少厘米,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是的,1%是概率,0.1也是概率,只要降临就是100%。不管是91厘米还是75厘米,只要偏离了就是现实,所以在这个世界里,重要的不是具体的数字,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它总会发生,随机地发生,普遍地发生。

而随机而普遍地发生,世界也就以另一种方式被确定了:我的旁边永远有一个别人,不是我的双胞胎兄弟,而是另一个我,一个重影的我,一个偏离的我,一个分裂的我,一个隔着91厘米的我。伸出手,距离的极限永远无法触摸到自己的真实生活,所以在这个难以逾越的距离里,对于亨利来说,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朝着浩渺的宇宙,大叫:“我在这儿,在这里,不是那儿——不,在这儿!”我应该是确定的,这里应该是确定的,可是在没有回声,没有他者的世界里,这样的声音或许只有另一个自己听见,偏离的自己,分裂的自己,重新的自己,随机的自己,以及普遍的自己。

“献给那些和我一样不被理解、不能被理解的人……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跟你们沟通。这无法逾越的隔阂,我该怎么克服?”当最后片尾打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实际上是普遍人类的问题,不被理解,不能理解,以及自我妄想,让这个世界真的变成了保持91厘米距离的生活,变成了向左、向右、向下随机变化却再无回到从前的尴尬,“我在这儿”的声音里,其实远不是91厘米的隔阂,它渗透到每一个人的生活,渗透到别人的观望里,而我也从来不是真正的我,从来没有自我确定的坐标,没有“一切始于那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只有偏离的旁观,只有分裂的无辜,只有“我在这儿”的空洞回声。

“在这儿”其实比谁都重要,比谁都更渴望回到从前,比谁都想要摆脱孤独,比谁都想要医治分裂,可是“在这儿”之外,他们在哪里,坐标在哪里,那块陨石又在哪里?没有答案,没有回应,没有参照,世界依旧是孤独的,依旧是分裂的,依旧保持着不能触摸的91厘米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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