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1 看上去很灰暗
眼睛是不会呼吸的,它只负责看见。看见是一串数字,是一张图表,是一段文字,明明白白地写在手机的天气里:PM10含量218,重度污染。背景是阴暗的天空,对应着一个阴暗的世界。从手机转移到现实,也是看见,看见街道,看见行人,看见夜晚,就像是手机上的天空和世界的翻版,现实无可逃逸地出现在我不呼吸的眼睛里。
朦胧地笼罩着,只能有限地看见,以及有限的呼吸。周末的夜晚本来是健走的大好时间,只是在灰暗的世界里,只能改变甚至放弃。于是步子不再加快,于是不选择塑胶场地,于是关闭咕咚的运行,就那样以平常的方式漫步而行。只是这重度污染的世界,没有听到任何警示,没有发布任何预警,有的只是关于大雾的预报——当雾代替了霾,在眼睛的世界里都变成一种朦胧的幻觉,再无可能触及真实的呼吸。
又是“如雾起时”,世界是被藏匿的,可是在漫步中,世界又是被打开的,仿佛是陌生的,仿佛是触景的,仿佛是虚幻的,仿佛就在灰暗的周末滋生出来的。转过健走的操场,转过热闹的街道,在朦胧的灯光下是看见那一溜的夜市,其实是冷清的,门庭冷落里他们守在那小小的天地里,日用杂品一字排开,却并无顾客问津,就像天气,在日趋寒冷中走向最后的冬季。并非是投去鄙夷的目光,只是在这样一种场景里看见,多少带有一些诧异。或者已经有些时日,或许只是维持生计的无奈,不管是雾起时,还是重霾污染时,或者在星光之下,他们都以这样的姿势看见整个夜晚,甚至看见整个春夏秋冬。
街道一直是冷清的,夜市的那一面却也是冷清的儿童乐园,所以在这冷寂的夜晚,一切也都是应景的,包括漫步行走的我,所有的东西都纳入其中,像是邂逅,像是偶遇,却早已经在那里发生。而后拐进那一条小路,一个人似乎也在品味冷清。好久没有穿行这绕山的小路上,最后留存着的记忆似乎也属于好多年前的那场雪,拿着照相机沿着小路慢行的时候,是看见白雪覆盖下的苍老,一种岁月的痕迹,变成了一种刻意寻找的美。是的,只有在被覆盖的世界里,这里才会有一种被藏匿之后揭开的面目,那墙是泥石的,那路是逼仄的,那房子是破旧的,那树甚至是阴森的。
在那必须经过的一小段路上,只有路灯发出惨淡的光,一边是高高的墙,阻隔了远去的目光,另一边则是废圮的旧屋,凌乱地砖瓦散落在那里,再进去的废墟已经被整理成菜地,灯光照不到那么远,黑黝黝的一片,似乎能惊起几只寒鸦;而在往里,则是那一些突兀的土丘,是整个山的一部分,延伸出来,在起伏中似乎深藏着某种不可见的秘密。这里一定发生过故事,居住的故事,离开的故事,以及死去的故事——当人的影子消失之后,这里的世界就如死寂一般存在着。
只是轻轻地走过,那雪落时候的记忆也不在了,那离开时的故事也不在了,那倒塌时的想象也不在了。几十米,不是连接那个夜市和灯光亮着的房子的距离,而是一个过去的世界和现在世界的隔离。路灯尽头终于有了新的灯光,死寂之后也终于有了对话的声音,穿过迷雾,穿过重霾,穿过记忆,穿过整个夜晚最冷清的世界,在小路之末端再次打开一个鲜活的现实。还是看见,看见重新出现的街,看见重新遇见的人,看见重新亮起的灯,但是看见也仅仅是看见,雾霾之下,记忆已经被去除,故事已经被抹平,甚至走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在那一张大大的《火星救援》海报之后,则是被拆掉的墙——电影院早在10天之前就关闭了,一张告示上说,因为内部装修,影院要在一周之后重新开张。
本来是想了解最近的电影信息,或者可以选择一个日子走进影院,在看见的世界里体味另一个故事,扩展另一种想象。只是世界已经关闭,暂时性关闭,拆毁性关闭,被中断的电影,和被中断的健走、被中断的记忆一起,在这个夜晚变成遇见的现实。卷闸门后面也是一个灰暗的世界,砖头、瓷砖、水泥,也是凌乱地散落在那里,灯光已经熄灭,电影已经落幕,在一个必须更新的世界里它们保留了最后的期望。而在这个应景的夜晚,期望有时候也是灰暗的。
一路看见,一路灰暗,却也是一路呼吸,在那本灰暗的小册子里,没有人会看见真实,看见通透,眼睛只是一个工具,而呼吸照样进行,像是突发在夜里的小说,却已经完全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在这被看见的现实里,在这无可逃避的灰暗里,尽管漫步,尽管陌生,尽管期望,可是我的呼吸无法关闭,不管是离开跑道,不管是关闭程序,不管是不会呼吸的看见,但是嘴巴还是张开在那里,在毫无遮拦的空气里流动着可怕的灰暗,进入身体,进入血脉,进入世界——看上去很灰暗,其实是永远的灰暗,无法改变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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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91厘米之外》:随机的精神分裂
顾后: 《论精神》:火焰的书写与共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