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03 《猜火车》:青春的选择是个伪命题
捋起袖管,绑紧,轻拍手臂,然后将针管扎进皮肤,慢慢推送,慢慢注入,红色的血珠从皮肤里渗出,像一朵艳丽的花,慢慢扩大,慢慢模糊,世界开始癫狂,开始迷乱,像是一个梦,从现实中挣脱出来,那里是另外的一片天地,注目、旁观和议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见了自己的兴奋,听到了心脏搏动的声音,然后便是从极致处跌落,眼前是一片空白,一片黑暗,失去知觉一样的沉溺,像无声无息地死去。
是的,那清楚的看到的世界里在慢慢溶解,慢慢加热,慢慢吸嗜,他们脱衣,他们全裸,他们做爱,他们高潮。而这样的世界根本没有选择,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推着向前,或向后,没有阻拦,没有痛苦,甚至最后连欲望也找不到。肮脏、阴暗,破败,这是真实的现实,这是生活的现状,而对于无论是谁,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变化,甚至忘记了选择。
多于青春来说,阿麦有过许多选择,但是这些选择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选择的终点是没有选择: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一个他妈的大电视。选择洗衣机,汽车,雷射唱机,电动开罐机。选择健康,低卡里路,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运动服和皮箱。选择一套他妈的三件套西装……选择DIY,在星期天早上,他妈的搞不清自己是谁。选择在沙发上看无聊透顶的节目,往口里塞垃圾食物。选择腐朽至死,只剩下由你精子造出取代你的自私小鬼。选择你的未来,你的生活。但我干嘛要这么做?我选择不要生活,我选择其他。理由?没有理由。只要有海洛因,还要什么理由?
这是不是一种迷惘,这是不是一种虚幻?生活、爱情、工作、娱乐,这一切构筑了现实的,但却不是人生的意义。他们被这些垃圾、腐朽和毒品包围,病仔西蒙、弱智的“薯仔”,还有那个叫爱丽森的少女,他们在这样肮脏不堪的房间里沉溺,眼前只有毒品,只有扎进去的快感和被遗忘的现实,阿麦在海洛因的生活里已经六个月没有性生活,他说海洛因压制了性欲,但是不管有如何的迷惘如何的困惑,毒品似乎都能让他们从现实中解救出来,让他们抛弃任何一种选择,只要被扎进去,乌烟瘴气就变成了拨云见日,甚至爽过做爱千倍。这就是他们的现实,他们的青春,他们没有选择的生活。
但是爽过做爱千杯,拨云见日之后呢?依然是乌烟瘴气依然是丧失了欲望依然是被无数的选择包围的现实。爱丽森一个星期的大喊大叫,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床上死去,这个她和其中一个男人所生的孩子见证了他们的肮脏生活,也成为毒品世界里的一个牺牲品。孩子没有父亲,没有未来,她才是最没有选择的生命,但是无声无息的死亡换来的并不是爱丽森永远的悲痛,在大喊大叫之后她依然需要一针来减轻痛苦,没有选择的孩子,没有选择的母亲,他们和所有处在边缘被自己推向深渊的吸毒者一样,完全成为可以删除的个体。而感情到底是不是青春中的亮色?从来不吸毒、活泼健康的汤米,因为一盘做爱录像带的失踪,和女友兰茜分手,意志低沉的他也在没有选择中选择了毒品,然后是和一只孤独的猫生活在一起,最后染上了住血原虫病,死在了医院。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个体,但是生活也逼迫他走向没落,他们参加了葬礼,似乎闻到了无处不在的死亡气味。贝比似乎是用暴力主动选择着生活,但是他是一个暴力狂,他惹是生非的性格也建立在对别人生活的破坏上,听到酒吧里有人吃薯片,他会因为厌恶这声音而从刀狠狠地捅过去,他不知道道歉不知道宽容,他只有自己,自由的自己伤害的是别人,是另一种痛苦,所以当他从同性的生活走向异性恋的时候,反倒是那种不安和恐惧,似乎丧失了一个人的所有欲望,“这和审美有关,无关道德。”这是不是一种对选择的真正逃避?
导演: 丹尼·博伊尔 | |
没有选择,放弃选择,以及毁灭选择,他们吸毒,他们滥交,他们暴力,他们打劫,一点掩饰也没有的堕落,一种非常灰暗的生活,而在阿麦看来,这不是青春的终点,作为“我”,似乎要从这样一种青春中寻找道德的理由,所以阿麦尝试去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而这样的选择就是解毒。“我要戒毒,脱离苦海。”这是阿麦第一次戒毒时心底的呼喊,他实施了自己的戒毒计划,将自己关起来,对他来说,生活不是海洛因,不是鸦片,不是针管和红色的血珠,而是轻音乐、番茄汤、蘑菇汤、香草雪糕、镁奶,以及扑热息痛、漱口水、维生素、矿泉水、葡萄糖、黄书,还有生活必需的床垫、尿桶、屎桶、痰盂、电视、安定——这些物品成为阿麦选择的一部分。但是,戒毒计划并没有成功,那扇没钉上的门又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两粒鸦片栓剂。
放进屁眼,没有便秘,却是要排解的欲望,在苏格兰最烂的厕所里,他又成为一个没有选择的人,无比肮脏无比恶臭,但是他必须揭开裤子,那栓剂掉进了马桶里,而他为了找寻鸦片栓剂,竟然爬进了马桶,超现实主义的马桶,超现实主义的寻找,肮脏的马桶竟然变成了纯净的海洋,他在游弋他在寻觅,那两粒栓剂被找回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肮脏的马桶。隐喻的现实,对阿麦来说,永远无法逃避。而在舞池里遇到的少女戴安,看起来恢复了他的性欲,或者在某种意义上取代了海洛因,“阳痿的日子从记忆中逝去”,他找到了青春的注解,但是戴安只有14岁,只是一个学生,对青春的注解是不是需要这样的欲望释放?重新回到了迷惘的地方,
他和他们,坐在铁轨旁,看火车驶过,他们无所事事他们空虚痛苦,“猜火车”不是生活的一种游戏,向前的方向也是没有选择。
“我们是人渣,人类文明中最可怜、最悲惨、最无用的垃圾,连呼吸新鲜空气都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失恋他们迷惘他们找不到寄托,所以他们成了社会中的多余者,连呼吸新鲜空气都变得没有任何选择,火车驶过,就像他们的青春一去不回,“人生总是先盛后衰,然后一去不返。”这是生命的无奈,而对于他们来说,比新鲜空气,比野外的山川更健康的是:回到海洛因的怀抱。他们用12个小时做了这个决定,”海洛因绝对有他妈的个性。“只有通过毒品的刺激,他们才能找回自己找回青春,而在抢劫、暴力包围的生活中,他们接受了法院审判,阿麦因为曾经有过戒毒计划而被赦免,但是这并没有让阿麦选择健康的生活,又是针管,又是血珠,又是颓废,但是幻觉取代了兴奋和刺激,他被毒品拖到了死亡边缘,在眼前的是医院是议论的人是医生,当他被救醒的时候,红色地毯徐徐拉开,世界又启幕了。
《猜火车》电影海报
但是戒毒是不是唯一的解救?“世界在变,音乐在变,毒品也在变,你不能在海洛因中逃避太久!”这是戴安说的话,经过这一次的痛苦,阿麦似乎已经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工作、赚钱,自食其力,人生充实,眼前的是欢乐的人群,是干净的街道,是飞翔的鸽子,但是贝比、病仔、薯仔似乎还在毒品的世界里,他一样无从选择,一样再次跌入他们的世界里,贝比从俄国海员那儿弄来价值4000英镑的海洛因,变成了他们生活的希望,他们一起到伦敦倒卖,以16000英镑的价格出手,赚了一大笔。而生活其实没有变化,除去死去的汤米,贝比的暴力依然没有收敛,甚至他刺伤了可怜的薯仔,阿麦的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拿着钱离开他们。而阿麦因此被关在家里,被父母强制戒毒。这是他不愿选择的生活,是另一种痛苦、迷惘和恐惧,在床上的幻觉让他看见了生活之外现实之外的一切,那个死去的孩子在天花板上爬行,贝比在床单下面对着他说话,还有薯仔、病仔和汤米,还有戴安,“别找我!”阿麦大叫,歇斯底里,“求求你们再给我一针。”这是他对父母的恳求,但是喧嚣的世界只属于他的内心,“成功者扎堆,失败者自我隔离。”这恰恰就是阿麦无法摆脱的生活现状,他在那里找不到自己找不到希望,而毒品只能一次一次将他推向更深的地方。
这是新的选择?黑夜似乎到了尽头,阿麦起床、照镜子、喝水,没有恐惧和不安,没有痛苦和空虚,他从容地从贝比抱着的怀里拿走了装有大把现金的袋子,回头,是醒着的薯仔,阿麦静静地看了一眼,开门,走了出去。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只是把其中一份留给了薯仔,然后春光满面地走向未知的地方。“我是一个混蛋,但是我能改,重新生活,前途一片光明。”最后的选择,是从前没有的标签,是生活、工作、职业、家庭、大电视、洗衣机、汽车、雷射唱机、电动开罐机……
一切的一切,但没有海洛因,没有理由的其他,而终点是:“最后,等待归天的日子。”这是生活的终点,健康的终点?对于阿麦来说,或许是在这样的逃避中选择自己的方向,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中生活里是不是会再次出现空虚出现幻觉再次没有选择,或者是再次在“猜火车”中回到毒品的怀抱。Trainspotting,一种游戏,猜测下一班火车经过的时间及目的地,永远是空虚,永远是孤独,永远是迷惘,而它的还有另一层含义,则是一句俚语,意思是寻找胳膊上的血管以注射毒品。
依然是寻找依然在猜测,那结局仿佛就是一顿“裸露的午餐”——一个凝固的时刻,每个人都看见每把餐叉尖上戳着什么。威廉·巴勒斯的小说仿佛也是这部电影的注解,变态、自虐、暴力和挣脱不了的痛苦,以及死亡,但从来没有救赎,“全世界服用止痛剂的孩子们联合起来,我们失去的只是贩毒者,而他们是多余的。”多余的人就是阿麦的那个“人渣理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青春就是不停的放弃不停的失落,“1996年最令青少年感动,甚至让放浪形骸、孤苦无依的那一部分痛哭流涕的一部电影”的背后是自戕的现实,就如威廉·巴勒斯所写的那个“的黎波里紫屁股狒狒”:“据说一旦狒狒离开,小岛就要沦陷,如何沦陷和落入谁手不明,所以杀狒狒是弥天大罪,尽管这些动物的可恶行为令岛民无法忍受。偶尔有人发了狂,杀死几只狒狒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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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动物死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