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04 引号里的毒

我感到恐惧,只要笔下人物一登场,我就深感关于他们我所写的一切大都是虚妄的。

虚妄的引号首先来自塞林格的《西摩:小传》,第一段,第一句,他说是借题发挥,而其实这句话没有引号,我以为是塞林格自己说的,可是后来,他直接说,这是引用,句子引自卡夫卡,在这个注释性的表达上,这句话加上了引号,连同第二段关于笔误的那句话引自克尔凯郭尔。去掉引号,加上引号,塞林格引用了卡夫卡,而我引用了塞林格——关键是我在引用的时候也没有引号,也是第一段,第一句,它只在文章的篇首被特殊的CSS包围。

引号,或者CSS效果,把一句话关在他人的叙述世界里,而其实卡夫卡的这句话很难找到原话,整理他文本并出版的马克斯·布洛德说过相似的一句话是:“一个人在写作的时候,会有许多虚伪的手向他伸过来。”虽然有引号,但似乎还不是直接引用,没有恐惧,没有他们,却有着许多的手,而虚妄也变成了虚伪。每一个引号,似乎都在被引用的时候自动缩到引用者的话语里,变成了他书写的一部分。或者说,引号的意义不是在于还原作者说过的话,而是转变成引用者自己的状态,甚至成为引用者的话语,仿佛就是他从口中说出,仿佛就是关在他设定的引号里。

引号,其实就像塞林格送出的那朵“括号之花”:(((())))。波段一般,向外扩散,却不是渐行渐远,而是保持统一的频率振幅,保持相同的间隔和距离。所以这朵毫无忸怩之态的括号之花从来没有代表作者写作时的青蛙罗圈腿状态,也就是这样的括号之花虚构地开放在作者的文本里,而且还在层层保护中孤独地展示一个半封闭的自己,因为只有这样的话,众人登场的时候,才可能变成令人感到恐惧的许多只手,变成虚妄而又虚伪的句子。

而这种虚妄虚伪的恐惧感觉,在另一个被引用的世界里出现。作为2015年的第一本被阅读的书,《哈扎尔辞典》完全在新的环境里被打开,这本编号C38·1991017·0506的图书已经在过去的书橱里静默了15年,15年是落在书页上的灰尘和斑点,15年已经有了新出版的阳本,它仿佛就在自己的括号里,以辞典的方式自我注解,自我生存,而当从被迁移的书橱里真正拿下来并成为2015年的第一本阅读图书的时候,那个括号似乎急需要被抹去,打开,便是唤醒,便是说话。

但是唤醒和说话,却依然在引号里。按照以往阅读的方式,打开文档,拿出扫描笔,然后将关键的句子摘录到文档里。这是从2012年7月开始的“e时代阅读”,一支重45克的汉王速录笔成为我阅读的新工具。两年半的时间里220余本图书的阅读都使用了这只“E摘客”扫描笔,它让我节省了用手工摘录句子的时间,在这数字化的阅读时代,工具成为新的意义。但是似乎从前一直没有想到过这个工具的弊端,当完成新房子的搬迁,完成新电脑的安装之后,却找不到扫描笔的驱动程序了。没有驱动,也就无法联机,没有联机,也就无法运行,没有运行,工具也毫无意义,笔就只是一个躯壳,一个空洞的黑色物。

从抽屉里寻找,从电脑中搜索,但似乎无果。汉王产品更新较快,“E摘客”V600升级到了V710,这款2012年购买的产品在官网上甚至也找不到影子了。正当决定舍弃的时候,才发现官网的驱动程序下载里,有一个下拉框,在隐藏的地方有这款产品的驱动。于是下载、安装、运行,最后联机。终于舒了一口气,扫描笔又可以正常扫描图书上的文字,又可以回归到最基本的功能。但是在扫描《哈扎尔辞典》的时候,却发现在文档里被扫出的字错误百出,不仅毫无根据的会出现重字,而且几乎每一行第一个字都无法完整而准确地被扫描到。换了姿势,换了方向,结果依然。

不安出现,几乎要花比扫描多好几倍的时间去重新校对摘录下来的句子,所以在这样的状态下,阅读的速度奇慢无比,《哈扎尔辞典》用了几乎三个晚上,才看到了50多页。内心的不安变成了突然的恐惧,文本的阅读变成了文字的校对,变成了对于工具属性的纠正和勘误。以前正常的阅读计划可能被打破,而那一个“反小说”的辞典叙事也变得支离破碎。但是这样的不安和恐惧,却提示着引号阅读的可能改变。两年多时间,一直用扫描笔扫描文字,然后在书评的写作中引用这些摘录下来的文字,方便了很多,但也存在一个毛病,那就是对于所阅读过的图书的评论,越来越依赖那些放在引号里的文字,那些从文本里剥离出来的文字,很安全,但是引用得多了,倒变成了对于故事和叙事的一种简单整理。

括号之花满目盛开,引号成为新的象征符号,所以当写完一部书的书评,会有某种未被完全释放的感觉,像被关闭在那里,缺少言说的自由和放纵的激情。是的,就像《哈扎尔辞典》里的阿捷赫公主,她的眼睑上写着哈扎尔赌咒字母表上的字母,谁见了谁就要死,所以字母由盲人书写,婢女伺候公主梳洗必须闭住眼睛,所以公主熟睡的时候,也就是哈扎尔人认为人最脆弱的时候,公主却是安然无恙,不为敌人加害。但是当那面能预测未来的快镜和能知道过去的慢镜放在公主眼前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写在眼睑上的致命字母,“她是在来自过去和来自未来的字母的同时打击之下与世长辞的……”

以为最为安全,最有抵御的效果,结果可能是最危险的结局,眼睑上的字母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都会成为致命的工具,或者说,括号里的保护却正是自我解构的凶器,那么那句被扫描、被引用的句子就应该这样表达:“我感到恐惧,只要笔下引号一登场,我就深感关于文字我所写的一切大都是虚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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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条留言
  • 叶子2015-01-06 12:19:00回复
  • “我感到恐惧,只要我爱的人站在我面前,我就有一种撕毁他们的欲望。”
    爱伦坡的《黑猫》,人性深处的残酷和虐待欲望,以及不能自拔的痛苦纠结悔恨,是不是存在于每一个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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