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04《寻找背海的人》:如何朝向正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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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只有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92年出版了小说《家变》,这种几乎被埋没的唯一性是不是一种背向?出版的小说只有四十几个读者但也觉得很欣喜,这种寂寂的阅读现状是不是一种背向?2个小时苦思冥想写出35个字甚至一天也只写作了35个字,这种苦行僧般的写作境遇是不是一种背向?

陌生的王文兴,遥远的王文兴,几乎闻所未闻的王文兴,是不是就是一个“背海的人”?对于读者之我来说,王文兴的确在背向一种阅读,关于他的小说,诗歌或者散文,都没有以只字片语的方式进入我的世界,背向是必然存在的。而当林靖杰以影像的方式寻找王文兴这个“背海的人”,是不是要将他推向于面对如我一样的读者?实际上,王文兴之背面的确站着更多的人,他们是我,是林靖杰,是没有完成对他的阅读的人,是想要从他的背影读懂一些故事的人——在王文兴看来,或者这些人都是“他们”,都是背向“我”的“他们”。

于是,一种空间的结构产生了:背向而隐没,隐没而寂然,看见或者阅读,都是从“他们”的目光出发开始的一次“寻找”之旅——林靖杰以关于王文兴的“线索”出发,将镜头对准背向“他们”的那个“我”,构建起关于王文兴的故事。线索是台大的图书馆,是不满于现状之后用艺术开创道路的创作;线索是日治时代居住的同安街,车来车往是八岁时的喧闹是十一岁时的安静;线索是红州庵旧址里留下的记忆,那片故居或者将成为图纸上的一个符号;线索也是台大外文系里那张用了十年的办公桌,那间坐了十年的房间……林靖杰用19条线索勾勒王文兴的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所谓线索,便是一种“寻找”的方向,它以某种跟从的状态、某种拍摄的方式,甚至某种尾随的行为,无比接近王文兴,接近背着背包游走着的王文兴。

那只留半个身苦心创作的“牢房”,那挂在浴室里“因为觉得好看”的勺子,那作为“最好的朋友”的传真机,都是对于“背海的人”的一次寻找,林靖杰在他身后,摄像机在他身后,我们在他身后,阅读者在他身后,于是抓住了一些线索的人,看见了他的背影的人,都成为了王文兴所说的“他们”,“我见过我吗?”这是王文兴对自己的提问,实际上更是对变成了“他们”的“我们”的提问:我见过我的正面,见过的他是他的背面,谁见过我?谁背向我?谁是背向和面向双重解构中那个可以被看见、被阅读的人?

王文兴的故事构成了背向的线索,王文兴的小说构成了背向的线索,王文兴的生活构成了背向的线索,在“我”和“他们”之间,在背向和面向之间,在线索和自己之间,空间永远存在,也正是这个空间的存在,使得“我”和整个世界的张力被拉大。根据《家变》小说改编的舞台剧正在上演,范晔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母亲推门进来和他说“父亲”出门了,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回来,“他不在”,她说。那时的范晔是背对着母亲的,当然更背对着还没有回来甚至可能失踪的父亲,舞台的空间就在着背向的世界杯打开了:背向母亲,所以他愤怒地说:“我过得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要来打扰我……”背向父亲,所以他丝毫不为他担心,“他是大悲剧人物……”母与子,父与子在这种背向的结构中变成了矛盾变成了冲突,母亲默默掩门离去。但是,在背向结束之后呢?他反而开始不安,捻亮了台灯,又翻起了书,但是他没有看进去,他又将书放下。

导演: 林靖杰
编剧: 林靖杰
主演: 王文兴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台湾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1-04-09
片长: 103分钟
又名: The Man behind the Book

《家变》制造的冲突在舞台的世界里便成为空间的一种叙事,而空间显然不只属于舞台这个显像,它和心理世界有关——范晔在母亲离开之后不是面向了自己,面向了书和灯?但是他是不是也无法进入自己的世界?是不是也背对着自己?若干年后,当“父亲”真的从此没有回来,他面对的母亲其实已经没有当初的愤懑和抗拒,“他健康了许多,和母亲在一起。”只是,母亲已经满头白发。这就是从背向到面向的“家变”?那个大悲剧人物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在消失了之后才让他开始了面对?而身为文本创作者的王文兴,在《家变》里是背向读者的那个年轻人?还是最后变得健康而面向自己的那个人?

“他的书不该讨论”,这一句评语像是王文兴对“他们”的拒绝,而在背向“他们”的过程中其实他始终在面向“我”:面向我的词语,面向我的文字,面向我的监狱,面向我的大海——在面向的世界里,越是背向就越有面向的那种孤独和寂寥,就越有执著和癫狂。他面向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海明威、康拉德以及乔伊斯,面向过他们的世界,在并非背向的面向中,他把这一切吸收而独创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把自己创作的那间屋子叫做“牢房”,在几乎拒绝外人进入的世界里,他坐着,他思考,他拿起笔,他写下文字和符号,然后狠狠地戳下去,又换一支笔,比原先更用力更具毁坏性,面向一张纸,面向一个字,面向一个符号,却又将它们破坏,2小时写35个字,或者一天写35个字成为王文兴在牢房里创作的常态,而《家变》创作时间是8年,《背海的人》用去了二十五年时间,上册和下册出版的间隔时间长达18年……一天35个字,二十五年写一本书,这就是王文兴真正面对自己的故事,而正在创作的小说已经写了五六年,也只是写了一半,“再过十年可以写完,那时写到哪里算哪里了……”

面对自己而写,面对自己而说,面对自己而活,“几十年下来,我都给自己一个很大的自由去走这条路。这很大的自由并不是标新立异,而是绝地求生,是一种困兽之斗。”如此,王文兴其实是创造了另一个空间:自己面对自己,面对另一个自己,那个见过的正面的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创造了属于“我”的语言风格,“时间过去了有几几及两年之久”“兴奋奋地”“想不至……”这些文字和句子构建了一种怪异甚至拗口的风格,这是王文兴属于自己的叙事方式,甚至在乐队的演奏中,他读起自己写的“爷的故事”,是用自己的方式抚平了奇崛的文字,倒也变得顺口,而管管朗诵的《俺就是俺》更是强调着一种霸气,“他创造了不一样的时空密度”,作家胡淑雯这样评价,而叶维廉说他是“雕刻小说家”,李欧梵则认为“荒谬思想是他思想的奠基石”,他用语言制造了距离。

《寻找背海的人》电影海报

王文兴写着属于自己的“爷的故事”,唱着完全个性化的“俺”,无论是他喜欢的“草书马”,还是怪异的音乐,都是他面向“我”的一种书写,“我向来喜欢音乐,近年已不赏听,何可如此?因为我已从诗里听到了音乐……”正是因为面对“我”,勺子是他自己的勺子,传真机是他自己的传真机,小说是他的小说,牢房是他的牢房,神也是他的神,“人只要在澡缸里泡个澡,人不会解体,你就知道有神存在,这就是奇迹。”如此虔诚地做弥撒,面对就是一种对话,就是一个向度——当然,南方澳的大海也是他的大海:面对带来风浪的大海,面对咆哮的大海,王文兴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天地,《背海的人》的封面是王文兴自己设计的,而那个视角正是自己面对大海时可见的世界,他站着,他看着,他迎风,他上前,面向而活着。

背对着“他们”,面对着“我”,属于王文兴的空间诗学看上去是隔绝的,是对立的:正因为面对的世界里是纯粹的文字,是奇傲的句子,是异趣的想象,是孤绝的对话,才以背向的方式拒绝平庸、平淡和平凡,才过滤着批量的读者和膜拜的众人,甚至重重地关上了外面急于进入的门。但是这种对立依然留着一个通进的口子,“太多的文字被埋没了”,王文兴说,所以他喜欢孟东野的诗,他从那里看到了一个诗人本真的状态,所以他把书法看成是“艺术的顶巅”,字如画画如字,因为语言自己会说话,所以他认为所谓的现代主义“越抽象也就越具体”,孤绝的反面是辩证——他就是从那些被“他们”埋没的世界里重新发现文字、句子、语言和艺术,重新让它们变成“我”之存在。

其实,背向也是面对,只有背向才能面对,同样只有面对才能背向——“背海的人”面对的就是正在说话的大海,而“寻找背海的人”自然让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面向大海的人,面对大海的王文兴是“背海的人”,面对王文兴的林靖杰和我们是“寻找背海的人”,于是在面对和寻找的双重构建中,看见他之所见,听见他之所见,“就像纪德所说的,如果打开寝室的门看到背后是海,他也不十分惊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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