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28 游动的黑夜
那条腐烂的鱼率先游出水面
游到了岸边的树梢(是最高那棵树)
其他的鱼也跟着游上了岸边的树梢
——周伦佑
一条鱼的自喻,如何破解被覆盖的水?被覆盖的水,如何吞噬腐烂的鱼?在一个夜晚的诗歌里,其实容不下一条鱼的游动状态,而且还是腐烂的鱼,鱼鳞片片被剥落的时候,那肉体深处的死亡正蔓延成一种寓言,于是有了水之外的岸,有了岸边的树梢,有了树梢上的那些鱼,以及鱼身后的那些尾巴。
游出水面变成一个逃离的动作,那世界本来是静止的,却因为一条尚不死的鱼,而泛出惨白的光泽。黄昏已过,夕阳已下,时间以一种过渡的方式抵达黑暗,只是黑是一条鱼的黑,当沉入其中的时候,黑之外的一切都像不存在的。一个气泡爬上来,是整个世界的象征,活着,而且呼吸,多么富有动态的行为,它指向一种生命的本真。所以当四周呈现出最黑的夜晚,只有一条鱼,在自己的世界里游动,在游动里看见,在游动里听见,在游动里成为自己的时间。
却也是一个人。融入是看不清自己,还是更突显自己?其实夜已经被放大,没有边际地放大,在前面,在后面,在上面,以及铺陈在大地之上,像一场水,终究以无限的存在方式而成为一片大海。平静或者怒吼,却没有人听见,也是一个人的状态,在世界的最初意义上游动而成为活着的自己。一个人,一片海,一条鱼,都是被放置在自己的世界里,保持着自己的游动状态,像死去一样,再无任何被改变的可能。所以循环,所以向前,所以转弯,每一个动作都在那一片海里,都像一条鱼,在无人的寂静中写下独行的诗歌。
在曾经的无数个黑夜里,似乎就是这样独行的,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现实,都远离一个人,所以在这种独立的状态中,在一片海里的游动,是作为一条鱼最大的享受。可是这夜太过于理想化,大海是有边界的,边界是岸,是灯光,就隔着那不远的距离,是光影,是声音,是众人,它们仿佛从来没有必须遵守的规则,它们在混乱中制造自己能听见的响声,所以岸边常常是另一种象征,光亮甚至和声音一起透过来,穿过边界,穿过大海,在至深处打破一首诗的韵脚,改变一条鱼的状态。
所以,游动是一种虚拟语气,从来不是自由自在,从来不是无拘无束,本来低着头,终于抬起来,本来顺着自己的方向,终于转变了方向,看见光,看见影,看见无数个别人,看见无数条鱼。看见是侵袭,侵袭是占据,占据是泯灭,不是那条腐烂的鱼游出水面,是水面赶走了那条鱼,不是其他鱼跟着游上了岸,而是其他鱼拖着上了岸。岸上的鱼,树上的鱼,脱离水面的鱼,正在死亡的鱼,还有什么能够呼吸,还有哪里只有黑夜?游动的黑暗里,只有波光粼粼,像一个世界,在叹息声中空留下一些印记。
岸边会长出不腐烂的鱼,树上会长出俯视的鱼,当没有了水,没有了海没有了夜之后,寓言在自己没有寓意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空洞的符号,世界平静地像从来没有过黑夜,从来没有过大海,世界冷静地像从来没有过一条鱼,一个人,一首诗。无数条的鱼都不是那一条鱼,无数条鱼都没有腐烂,它们像第一次迎接自己的生命一样,充满了喜悦、快意和哭泣。而离开水的那一条鱼,再也无法回到黑暗中,再也无法游入水里,再也无法给自己命名。
一条鱼,只能当做它们的标本,“墙上的鱼形挂饰兀自摆动着尾巴/我身上胎生的鱼鳞正一片片脱落……”而一个人也醒来,在黑夜完全褪尽之后,打开门,朝着光亮的白天出门而去,在岸边的树梢上,他捡拾很多鱼鳞、鱼骨,然后当做一顿每餐,像一只猫一样,咬碎,吞下,在身体里面,所有的鱼都无法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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