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8《歌声不绝》：永远在欲望中沉浮
沉寂之后是不是一定会有一次爆发？泰伦斯·马力克在10年代的确迎来了某种创作的井喷：2011年推出《生命之树》后，新作问世的间隔越来越短，2012年推出的是《通往仙境》，时隔三年后推出的是《圣杯骑士》，之后在2016年和2017年分别推出了《时间之旅》和《歌声不绝》，2019年又推出了《隐秘的生活》——10年代的电影作品一共6部，超过了马力克此前32年的作品数。这似乎构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从《天堂之日》到《细细的红线》，马力克沉默了足足20年，从《细细的红线》到《新世界》，马力克也静默了7年，即使从《新世界》到获得金棕榈奖的《生命之树》，其中也隔了6年时间。
时间被不断拉大，时间又快速合拢，马力克创作的前期和近期完全呈现出不同的创作欲望，像是沉寂之后的爆发，但是在沉寂之中马力克更重视形式和内容的探寻，他通过多样化之路阐述自己的影像观，但是从《生命之树》开始，影像的风格似乎固定了，喃喃独语变成了电影言说的主要手段，而从《通往仙境》开始，更是确立了一种“多声部”的叙述风格，到了2019年的《歌声不绝》把这种风格推向了极致，Song to Song，“歌声不绝”是音乐不绝、爱情不绝，但也变成了独语不绝、欲望不绝——独语不绝指向的是永恒的孤独，而欲望不绝则是在爱变身为欲的单一故事中，完全成为了欲望重构中的自我围困——而这是不是也是马力克的一次自我围困？
《歌声不绝》中有男人，BV和库克，他们是音乐制作上的合作者，是情感故事中的错位者；有女人，她们是菲耶，是阿曼达，是佐伊，是罗兰，以及更多呈现为肉身状态的女性，男和女都和音乐有关，都在“歌声不绝”里，但是音乐只不过是支撑他们交往的一种外在网络，而真正让他们连接起来的是个体的孤独，电影中反复出现的一句是：“你害怕什么？”男人在问，女人在问，男人在女人面前在问，女人在男人面前在问，“你害怕什么”的潜台词总是指向自身：我害怕什么？当你的害怕变成我的害怕，当每个人都在自问和他问，孤独变成他们唯一的状态，而这种孤独在他们不停地独语中又变成了完全形式的象征，因为他们只有逗留着这种自问的循环中，只有自问而不寻求答案的状态中，才能凸显害怕本身：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变故，一次次疏远，只为一次次把孤独作为自己唯一的象征符号，充满了自傲。
| 导演: 泰伦斯·马力克 |
BV、库克和菲耶的三角恋爱并没有带来对于爱情本身的愉悦之感，更不是在音乐创作上激发了灵感，“我是谁，我以为我们活在音乐之中，亲吻之中……”唱歌、跳舞、游戏，以及恋爱，最后看到的是“你太骄傲”的指责，是“他身边的人变了，我也是”的变奏，最后是：“我不相信爱情，我相信的是它会引火烧身……”引火烧身就是一种害怕，于是想要的自由变成了不自由，对束缚的挣脱变成了自我的束缚。菲耶曾爱过库克，现在爱着BV，但又回到了库克的身边，BV问她：“你和他上床了？”她犹豫着说：“是的，一次。”又转身说：“很多次。”然后的独语是：“我是头野兽，似乎再也不能给人带来快乐，我浪费了你的爱……”
爱变成了上床，快乐变成了欲望的满足，当一切在害怕的世界里，便成为了自我困境，这是菲耶自我束缚的象征，但是这种爱的浪费和缺失，马力克并没有给出答案，甚至也取消了叙事：菲耶和BV、库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害怕和父亲有关？而且这种所谓的困境并不是菲耶独有的，库克在独语，BV在独语，他们都被困在这个中心里。而当他们都采取了突围的方式，在不对原因解释、不进行叙事的情况下，一切也仅仅变成了情绪的表达，一切也都只是在寻求欲望中再次进入欲望之笼：库克和女人们在一起，性成为了唯一的安慰；BV认识了富婆阿曼达，“但愿我没有爱上你”却是一种疯狂；菲耶和失去了丈夫的佐伊在一起，“我售卖了一切”，同性之恋让她们沉溺于肉体之欲……这是一种菲耶所指责的“玩弄性爱、虚伪”的生活，却也是将它们装饰成艺术的表达，“如果我不是艺术家，没有其他的生活……”
从欲望回到欲望，从孤独编织孤独，从困境深入困境，每个人都不想从这里走出来，每个人都将之看成是世界联结的方式，“有所经历比无所经历要好”，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歌：只为经历而经历，所以当每个人陷入悲伤之中，就会感觉到一种虚伪，当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只能是一种偏执，当每个人口中说着爱的纯洁和稀有，又让人感觉只是一种欺骗——在虚伪、偏执和欺骗之中，电影本身的诚意也不复存在，而最后菲力和BV又走到了一起，仿佛在经历之后发现了爱，菲耶说：“你找到了我，你伸出了手，我拨弄生命的火焰。”BV说：“你是我唯一爱的人，即使经历了许多……”两个人牵着手，又在那块巨大的岩石上嬉戏——这是曾经出现过的场景，当爱情重新返回，像是诠释了“Song to Song”的主题，但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来得太不自然，它也完全变成了马力克的一次表演。
故事被切割得面目全非，当叙述呈现出纯粹的主体性，马力克的影像游戏其实也是在重复着自己，而据说这是和《圣杯骑士》套拍的电影，当一次拍摄制作出两部电影，数量上的复数也只是一种单数，就像电影中的每个人似乎和他人联结，最后依然回到自我编织的世界里，永远在欲望中沉浮。
《歌声不绝》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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