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28 自设的疼痛
不是某一种明确的疼痛突然出现,使我们想起了我们的脆弱;而是有一些更为模糊、但更令人不安的信号,在向我们暗示我们即将被逐出时间。
——萧沆《解体概要》
但是,明确的疼痛却不可避免。在一个模糊而不安的场景中,一切外部发生的事诡异地进入原本密闭的内部,毫不设防地发生,以特有的信号制造疼痛,也制造脆弱,也将时间带向一个真实的现实里。
现实的时间被拉开口子是在早上,那不安的图像仿佛进入了昨晚的梦境,强烈地制造一段虚幻而且触摸不得的故事,在河的这边,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阻隔的水要把人推向相反的世界,即使纵身跃入,也是没顶的灾害。于是只是在远处看见有人走开,留下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影子。惊醒,已不是黑夜,起床,慢慢进入初冬。
梦境之外,是变幻的季节,冷空气已不在远处,靠近再靠近,仿佛一个未知的结局正在等待着我们。仿佛已经不能缓慢地行走,匆匆的电话,匆匆的准备,是必须离开一切生活固有的节奏。掉头,转弯,然后行驶在通往另一个城市的道路上。远处是一层未消散的雾,弥漫在灰暗的山林和城市间,像看不清的图像,奔向一个目的地,寻找一个虚设的目标,有时真的缺少明确的方向,模糊和不安的信号,从身体内部传递出来,甚至会覆盖我们的疼痛和脆弱,但是一旦打开,一旦被图像固化,一旦成为数字,那种被逐出的感觉又会强烈地攫住我们,让我们无法挣脱。
其实是熟悉的路,只不过好久没有行驶了,想那个虚设的目标一样,显得生疏而陌生了。而且,并不是畅通的,红灯或者还在其外,最不安的是被车流堵在朝天的大路上,前进或者后退,都无法在自己可以做主的轨迹上运动。一切都是被遵守,一切都是被设置,所有的目标和方向也没有了必须抵达的直接意义,这种可能和不可能的存在状态消耗着明确的结局,于是,走着并停着,停着且走着。
那一张纸片被塞到车窗玻璃缝隙的时候,所有的车子都停滞在那里。两个人,穿行在车和车之间,只有他们是运动的,也只有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和方向。但是,那一张广告小纸片上不是关于他们的名字和电话,不是关于他们的生活和现实,而是和自己无关的垃圾信息,人被逐出自己的故事,仅仅是机械单一的动作,构成了一条缓慢移动车流中的最无聊的场景。
纸片夹在玻璃窗上,于是仿佛一个悖论出现了,不开窗便携带着这一张纸片,和我们无关的纸片,纯属垃圾的纸片,可是如果要去除这夹着的纸片,却要摇下窗户,而一旦拉下玻璃,纸片便顺着向下的动作掉落进玻璃夹层里,看不见却又也意味着拿不出,它只会在内部变形、扭曲,甚至腐烂。内部世界的种种,似乎都在看不见却取不出的状态下,就像肉体里那些深藏其中的器官和组织,也是看不见的存在,也是取不出的无奈,任它变形、扭曲和腐烂。
但是,这种无力的感觉在图像的呈现之外,却需要一场解救。解救就是通向目的地的道路,解救就是把放逐的时间追回来,解救就是在不安中去除我们的脆弱,解救就是在自身设置的疼痛中突然感受到一种确认感。也是车窗玻璃,那自动向上向下的按钮按在手下,而另一只手却伸到了外面——那乞讨的妇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但是在她身上看不到疼痛和不安,而那两个从口袋里拿出的硬币却成为一种希望的象征,仅仅是象征,无关关切,无关奉献,所以当拿着硬币的另一只手将硬币伸出窗外的时候,对面眼神里分明不是感谢,而是应有的获得。
内部和外部被取消了隔阂,乞讨和施舍构成了场景,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也开始了一个场景的自设,但是,玻璃却不是向下打开更大的空间,而是向上,再向上,还是向上,一只手似乎在自动拨动着按钮,而另一只手,拿着硬币,却被夹在那里——无法挣脱,无法逃避,大拇指的手指甲被牢牢夹住,指甲的疼痛,肉体的疼痛,神经的疼痛。等终于意识到突如其来的疼痛时,一只手终于结束了对按钮的控制,而玻璃窗向上的运动也停止了,但是那另一只手中的硬币却取舍成两种状态:一枚硬币放进了乞讨妇人的罐子里,而另一枚硬币掉落在座位底下。
一枚硬币和另一枚硬币,一只手和另一只手,对立的矛盾,终于变成了无法遏制的疼痛和脆弱,指甲上是淡淡的伤痕,而里面的肉体却在变形、扭曲之后发红发紫。这是一个自设的场景,其实所有的堵塞,所有的乞讨,都和别人无关,一只手是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也是自己的手,自我是一个肯定词,也是一个否定词,自我是麻木,也是疼痛,自我是逃避,也是受罚,当自己和自己作对,自己为自己制造疼痛,像是完成了一种自我救赎,像是启示了一种自我象征。
可是,像那纸片一样,谁能看见内部的变形、扭曲和腐烂?谁又能取出如肉体一样的疾病和不安?疼痛着,仿佛是唤醒了那一个在河对岸的梦境,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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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长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