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12 好大一盘棋

小五的星期六是两个小时的篮球，是两个小时的奥数，是一个小时的萨克斯，几乎是从早上到晚上，安排得有些紧凑的兴趣班，或者，应该的星期六是外出，是休闲，是感受春光，是接近自然。可是逃不出计划的星期六是不是都在课程的紧凑中度过？来回奔波并非是小五的最初级想法，当然也不是我们最开始的打算，篮球或者萨克斯本无关什么必然的考试，也只是让他感受某种课业之外的兴趣，甚至并非为了接近体育或者音乐，在一种玩乐中趋向功利之外的目的。

可是，明显是进入到一种茫然的悖论里，是为了去除功利的目的，只为培养兴趣，却陷入到必然的计划里，而必然总是站在自由和随意的反面，改变的当然是初衷，所以一种悖论，就会在可能和必然之间建立对立，所以在这个被挤占了时间的星球六里，小五甚至只在黄昏时拿出篮球之外的足球，在那一片草地上拙劣地踢起了从未接触的足球。

冷落篮球而尝试足球，也是消融某钟对立的态度，总之是一种选择，一种迂回，甚至是一种逃避。这是星期六的一众微观生活，而对于这个星期六而言，悖论的消除并非仅仅只是靠几十分钟的足球游戏就可以实现的，它甚至在扩张，在延续，在宏观层面变成一种没有答案的焦虑和担心，变成了关于人类未来的走向质疑，变成了对于机器时代超越伦理的担忧。是的，就是在这个普通星期六的下午，“AlphaGo”又一次战胜了世界职业围棋高手李世石，以3:0的战绩获得了人狗大战的胜利。

虽然按照计划，要完成五局比赛，但是当今天AlphaGo再次赢得比赛，其实已经实现了人工智能的最终胜利。三个半小时对弈，186手中盘胜出，似乎已经是一个画上句号的终点，从3月9日第一局时的猜测，到3月10日第二局的观望，再到今天的担忧，分明就是人类智力对于人工智能的三种表情，而这三种表情后面则是三种态度，一开始那些围棋高手几乎都一致认为，李世石会轻易战胜AlphaGo，甚至李世石本人也表态，必须5:0战胜，“输一盘也是失败”，而当李世石连续输掉两局比赛的时候，这种人类的自信已经变得不堪一击，甚至开始寻找一种阴谋论，比如AlphaGo是否不擅长“打劫”，而谷歌和李世石可能签下了保密协议以回避出现劫争，而当今天在棋面上形成的“打劫”战局，不仅消除了此前的阴谋论猜测，而且当李世石再负之后，对于这场比赛都几乎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职业棋手古力说，愿与AlphaGo切磋棋艺，可能需要五个九段才能赢它，人机大战裁判樊麾则说，AlphaGo在某种意义已超越人类。

“虽然AlphaGo打败李世石，但并不能说明就是打败了整个人类。”这是李世石在赛后的回答，代表个人而不代表人类，看上去像是为人类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但其实，不管是职业棋手，还是在其他各界，对于这一场比赛的讨论已经远远超出了围棋对弈本身，甚至完全变成了人类智力和人工智能谁超越谁、谁控制谁的问题，变成了未来人类智力的沦陷可能，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其实映射了自负的人类最终品尝到了人性的寂寞和莫名的恐惧，甚至看到了自己陷入其中的某种悖论。

李世石被判死刑，人类智力被抛向远方，对于AlphaGo这个产品来说，它就如名字中体现的希腊首字母Alpha一样，完全变成了颠覆人类认知的一个起点和开始，它是可怕的，它是神秘的，它是残酷的，甚至有人预言“奇点”已经出现。作为人工智能追赶并超越人类智能的关键点，奇点一直以来被认为还遥遥无期，人工智能只是在少数领域里超越人类，而人类的智慧、自觉、美学、思维，是微妙而模糊的，对于强计算能力的人工智能而言，根本无法建立体系，根本无法完成分析，当然也根本无法取代人类。但是在作为“完全信息博弈游戏”的巅峰代表围棋面前，AlphaGo以自身的运算能力、自我提升能力以及蒙特卡洛树搜索建立的信息收集、整理、学习能力，轻松打败了世界顶级高手，不仅是对“深蓝”时代的全面超越，也是对于“奇点理论”的一次生动实践——如果计算机能够设计出比自身更先进的计算机，一个程序能产生出比自身更强大的程序，如果计算机软硬件能够自动演进、爆发式增长，如果人类的干预将不再起主导作用，那么一直被视为遥遥无期的奇点时刻会不会变成现实？

仿佛已经进入到人类可能被沦陷的未来，而三盘围棋已经将这个未来清晰展现在现实里，而问题是，这个奇点是不是靠计算机或者程序本身就能够突破？人类的干预不起作用是主动放弃还是被动陷落？而关于人类智力和人工智能的讨论也常常陷入到这样的悖论里——人工智能是不是人类智力的一部分？如果它反过来战胜了人类智力，是人工智能赢了，还是背后的人类智力才是真正的赢家？如果回到AophaGo的实例上来说，当它战胜了作为人类智力的李世石，是其自身的胜利，还是背后那个作为人类另一种智力的设计团队的胜利？

因为有悖论，是因为这个奇点还没有出现，而如果一直处在这样一种悖论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奇点永远处在人类遥遥无期的想象中？而其实，在这个悖论里，一直存在的对立不仅是围棋上的黑和白，不仅是事关100万美元的赢和输，而是人类智力和人工智能的胜和败，或者也正是这种二元对立将围棋的趣味性、可能性变成了一道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从另一个角度讲，就是这样的简单对立让人类自设了一种悖论，而这样的悖论又让人类陷入到无以自拔的不安和恐惧中，而在这样的不安和恐惧中，无论对于AlphaGo还是谷歌的未来，其实是设置了更大一盘棋。

普通的星期六，日常的星期六，有篮球也罢足球也好，有计划也好变化也罢，或者有输有赢有失落有惊喜，其实都是人类的某一个星期六，它不应该必然地进入到对立世界，也无需在悖论里寻找一种破解的办法，阳光明媚，晚上下雨，我们走进的那个无限可能的世界，像篮球或者足球，它本身就是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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