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12《127小时》:这块石头一直在等着我
127小时,是巨大的白恶石松动卡住手臂的疼痛,是看见自由的飞鹰和飞机而无法动弹的痛苦,是呼喊“救命”却无人听见的焦虑,是水和食物日渐减少的恐惧,是逼仄的峡谷中无法自救的绝望,是折断骨骼用刀割断筋肉的勇气……127小时,从冒险到未知,从茫然到不安,从死的逼近到生的渴望,最终绘就了属于艾朗·拉尔斯顿的传奇,而这种传奇是不属于宿命的自我解救,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在石壁上刻下自己的“墓碑”,面对摄像机,他还是说出了对于127小时命运的一次解读:“这块石头一直在等着我,即使它曾经是块陨石,在一万万亿年前,穿过大气层,一直在等我。我的一生都是为了此刻,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将我带到这,地球的裂缝中。”
艾朗·拉尔斯顿,是一位登山冒险家,他从1987年开始登山运动,在此次“127小时”受困之前,艾朗已经征服了俄亥俄州49座超过4300米的山峰,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的冒险,每一次的征服,都是在实践着“这块石头一直在等着我”的理念,从曾经的陨石,掉落在地球,穿越几万亿年,变成犹他州蓝约翰峡谷的一块白恶石,不在其他人经过时松动,也不在艾朗经过之后掉落,不偏不倚在他触碰时掉下来;也不是在掉下来之后滚落到峡谷中,偏偏卡住了艾朗的手臂——时间刚好,空间刚好,在唯一的时空结构中,石头和石壁之间就仿佛留着一个位置,当艾朗的手臂刚好进入这个位置,一切都变成了必然性,而这种必然性就是“等待”之后千载难逢的到来:一生都是为了此刻,没有多余就把自己带到这里,带到蓝约翰峡谷,带到石头和石壁之间,带到这个空着的位置上。
艾朗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一种命定论,而这种命定论的背后是我之不幸——当艾朗面对无法动弹的手臂时,其实是面对另一个我:一个我想要体验蓝约翰峡谷的刺激,一个我却因为手臂被卡而失去自由;一个我想要从这种困境中挣脱出来,另一个我却被等待的石头带入了绝望的境地;一个我游离于各种想象、回忆组成的世界里,另一个我却限制于无改改变的现实……一个我和另一个我,命定的我和抗争的我,濒临死亡的我和想要解救的我,一直在127小时中对话,而“我”之强化则把命运不断推向另一个种可能,就像真实的艾朗在个人网站上写下的那句话:“生活是空虚无趣的,只有在旷野中,我们才有创造非凡的可能!”
在石头掉落卡住手臂之前,艾朗一直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他没有回复母亲的留言,当然没有告知自己的行动;他只是和同事布莱恩说起周六要出行,也没有详细说起自己的目的地;他一个人准备物品,一个人启程出发,一辆桥车和一辆自行车是他的交通工具,在路上行驶时,他自言自语:“刚进入峡谷地,陪伴我的是黑夜和音乐,爽毙了!”这是一种自我沉浸,将车停好,骑自行车向着蓝约翰峡谷的方向前进,艾朗满身都是力量,即使在快速行驶中摔跤,马上爬起来的他又继续骑行。在犹他州寸草不生的峡谷地带,留下的是他一个人的身影,即使在路途中遇到了去往丘园的克里斯蒂和梅根,他带着他们体验了从绝壁跳水的快感,之后也是各奔东西,一面是两个人的照应,一面是一个人的独行,构成了两种出行方式,艾朗对他们说:“这是我的第二家园。”意味着他就是把这里当成冒险的乐园,就是要一个人体验刺激和征服。
导演: 丹尼·博伊尔 |
那块石头恰好掉下来,也完全是个人主义带来的问题,他进入蓝约翰峡谷的时候,是满满的自信,快速越过枯枝,快速沿着石壁,在他看来这似乎是轻巧的事,但就在那一瞬间,对周围环境没有更好预判的他被石头卡住了。正是这一次遭遇,那块等待他的石头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挪动石头,想要用自己的智慧挣脱束缚,但是这一切行动都无济于事,从此艾朗陷入了127小时带来的绝境中。也正是127小时的困境模式开启,艾朗才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这个“我”身上,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过程中,艾朗的情绪是多元的,其中有未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脱险,在看见了天上飞过的飞鹰和飞机之后,这种未知越来越强烈;其中有茫然,在周日的自拍中,他对着摄像机说:“我在这里已经被困24小时了,前方就是巨降区。”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说出了父母的名字,“希望看到这台摄像机的人能做一个纪念。”其中有不安,随着杯子中的水越来越少,随着食物越来越匮乏,他已经无法估量接下来的时间如何让自己度过难关;这其中也有懊悔,当初如果给母亲回电或者留言,那他们就能知道自己的行踪,如果告诉同事布莱恩自己的取向,周一没有上班他们也一定会报警,即使报警要24小时才可能找到他,但也不失为一种机会……
在自我的世界里,他抬头看到了石缝之上的蓝天;他对着录像机拍摄了视频,甚至还摹拟了电视直播,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铁汉英雄”;他在阳光照到的时候,将一只脚伸过去感受温暖;他也尝试了用尿液解渴,品尝了独特的味道……在一个人的绝境中,他看到了“我”,他也和“我”在一起,这便构成了艾朗的叙事空间。丹尼·博伊尔似乎也只能在这种自我的单一空间中进行影像化叙事,一条狭窄的石壁,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个无法逃离的人,所以127小时都围绕着艾朗的视角,这种视角具有的单一性突出的是自我对命运的茫然,是生活的空虚和无趣,甚至“那块石头一直等着我”也变成了某种自我安慰,在自我无法逃离的困境中,在逼仄地慢慢走向生命衰竭的过程中,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127小时》电影海报
也许正是这个问题,丹尼·博伊尔开始从个体走向了更广泛的视域。他不断地自拍,留下音影就是让别人能看到这一切,如果不幸遇难,发现他的人自然会将之公布,如果得救,那么这将是一段珍贵的历史记录;他想起了在路上遇到的克里斯蒂和梅根,想象他们现在正在基地里狂欢,喝着可口的饮料和美味的食物,后来他有打开录像机,翻看他们在戏水时拍下的视频,一方面是回忆另一方面甚至第一次发现了她们两人的曼妙身材;当然,他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和父亲看日出的情景,回忆和妹妹一起弹钢琴,回忆母亲的关爱,所以他后悔没有给母亲留言,“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度过了难忘的时光,我爱你们。”在时间推进中,艾朗的体力消耗了,他一度陷入了幻觉中,他看到了当初和自己分手的女友兰娜,看到了自己的同事,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儿子,他们一起坐在峡谷的沙发上,看着他……艾朗最后还在石壁上刻下了自己的墓碑:艾朗·拉尔斯顿,1975-2003,“安息吧!”
或许是在与自我的对话中看见了另一个世界,或许另一个世界的出现让一个人获得了更多的安慰,127小时的艾朗慢慢从自我走向了他我,从个体走向了群体,也只有在这一意义中,生存才是一个奇迹。在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他开始了最后断臂求生之路,用那把已经有些钝的多功能刀割进皮肤,再割进肌肉、血管,痛之外还是痛,“不能昏过去。”这是艾朗对自己的要求,终于他割断了经脉,他忍着剧痛用自制的止血带将伤口包裹起来,当他终于挣脱,石头底下留着的是那一段离开了身体的断臂——当身体和断臂分离开来,仿佛是一个隐喻,那个自我留在了“一直等我”的石头中,而新生的自己将走向另一个天地:他找到了水潭,他呼喊着救命,他得到了解救,他带着残臂继续生活:三年后艾朗遇到了妻子杰西卡,2010年儿子里奥出生,这是他曾经在极度绝望的时候想象过的生活,现在一切都成真了;而经历过了生死的他并没有放弃冒险,之后他仍然坚持攀岩,探索大峡谷,但是从127小时获得新生命的他,从此多了一件事:每次出行他都会留下纸条——“这块石头一直在等着我”,也许在人生的冒险中,每个人也都“一直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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