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C28·2150721·1194
作者:金庸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定价:41.00元亚马逊30.40元
ISBN:9787806553343
页数:664页

《飞狐外传》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叙述胡斐过去的事迹。金庸借用他早期作品《雪山飞狐》的情节,将在那本小说中退居次位的胡斐形象补充得更丰满而完整。金庸说:“然而这是两部小说,互相有联系,却并不是全然的统一。在《飞狐外传》中,胡斐不止一次和苗人凤相会,胡斐有过别的意中人。这些情节,没有在修改《雪山飞狐》时强求协调。”少年游侠胡斐为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打抱不平,不为所爱之人的求恳所动,成为金庸“锄强扶弱”的理想的化身。《飞孤外传》写于一九六○、六一年间,原在《武侠与历史》小说杂志连载。


《飞狐外传》:终不能两只凤凰都给了他

程灵素道:“对,你是大哥。咱们怎么不立下盟誓,说什么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胡斐道:“结义贵在心盟,说不说都是一样。”
       ——《十二 古怪的盗党》

那时,她的耳根子红了,那时,她的半边脸颊也红了,当她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他,面对他说“有一事相求”的邀约,一个女人是希望能够听到最想听到的话,可是,他却是提出要结拜兄妹,他是大哥,她是二妹,大哥和二妹,不是称呼上的距离,实在是一种不能成为夫妻的暗示,于是她的脸颊变得苍白,于是她的话语充满狼狈,于是真心和假意都变成了和男女无关的兄弟,都变成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义气。

多磕了两个头,便成了“八拜之交”,那种爽快,那种狂态,程灵素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似乎应该端起酒杯,像兄弟一般豪饮一杯,只是面对“绝情”的胡斐,她的面前只有那生死的盟约,只有那兄弟的情谊,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住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可是,这兄妹的结拜对于胡斐来说,却也是在坚守另一种私情,玉凤凰仿佛是一生的信物,拿到手上就再无丢失的可能,即使袁紫衣出没无常,即使她的身份不太正常,但是一种念想却把胡斐带向了唯一的世界,唯一的世界也是“贵在心萌”,也是“说不说都是一样”。

“这位袁姑娘是个美人儿,是不是?”这是程灵素当初问过胡斐的问题,关于佛山镇凤天南杀死钟阿四全家,关于庙中避雨相遇,关于连夺三派掌门之位,这些故事是初闯江湖的胡斐遇见的武林故事,但是在讲述这些遭遇的时候,那些打打杀杀的恩怨都变成了背景,而中心却只有唯一的一个,唯一的玉凤凰,唯一的袁紫衣。这唯一的世界可以被遇见,可以被打开,可以被倾诉,但是在程灵素的尴尬和失望中,当它终有一天被关闭的时候,心盟如何变成深埋着那一份真情的传说。

其实,对于胡斐来说,闯入这个世界分明只是为了一种寻找,不管是遇见袁紫衣,还是结义程灵素,对于他来说,都不曾忘记当初进入的理由,他在和程灵素结拜的时候,寻找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你我都无父母亲的人”,无父无母,是少了一种完整性,也多了一种复仇性,在缺失的人生起点中,他们或许需要这一种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遇见。被平阿四收养,练习缺了两页的刀谱,这便是胡斐的江湖记忆,所以对他来说,寻找杀父仇人是江湖人生的目标,而缺了两页的刀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缺乏成长完整性的隐喻。

但是在这寻找过程中,胡斐看见的不只是自己的缺失,也还有他人提供的那些背叛的故事。南兰为什么要离开苗人凤?马春花为什么会对福康安一见钟情?感情的事看起来是复杂的,而这复杂的悲剧里,其实少了那种从内心出发的感情,少了“贵在义盟”的承诺。当南兰用自己的嘴巴为苗人凤吸毒的时候,她的选择仅仅是身体意义的,或者是礼俗意义的,“两人的肌肤这么一接触,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盗也好,是剧贼也好,再也没第二条路,她已决心跟着他。”这是不是只是一种身体叙事?她敬佩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是重情重义的英雄,但是瞧不起武功甚至厌憎武功,就是一种心里上的隔离,而且她几乎跌入了一个悖论:“父亲是给武人害死的,起因是在于一把刀;又因为,她嫁了一个不理会自己心事的男人,起因是在于这男人用武功救了自己。”

终于她遇见了田归农,一个和丈夫不一样的男人,一个比拿刀的丈夫更细腻的人,于是在那个雨夜,她离开了他,离开了自己的女儿,离开了一把刀的世界,离开了被身体束缚的生活。但是这一种带着女儿永远哭泣而离开的背叛,对于她来说,是一次正确的选择?除了道义上背负的不忠,她实际上进入而获得的不是一种真感情,对于田归农来说,他需要的只是将梦想变成现实的生活:“只要苗人凤不死,自己一切图谋终归是一场春梦,什么富可敌国的财宝,什么气盖江湖的权势,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苗人凤在十年前和胡一刀比武,不是了解江湖恩怨,而是切磋武艺,正是在这场比武中,他知道了什么叫朋友,什么叫兄弟,什么叫“贵在心盟”,但是当换了武器胡一刀被毒药害死的时候,他在一场阴谋的背负下却变成了胡斐的杀父仇人,但是恩怨背后却还是不能改变的情谊,那厢门的背后,那桌上的灵牌上,写着的是“义兄辽东大侠胡公一刀之灵位”和“义嫂胡夫人之灵位”。

胡一刀的死,让他在十年里被人误解,也备受煎熬,但是这一种义气却变成了可贵的江湖精神,南兰的背叛无疑为这种江湖精神提供了一个反面的教材。而马春花和福康安呢?在商家堡夜雨的相遇,似乎成为她一生无法跨越的劫,“百胜神拳马行空的女儿,在父亲将她终身许配给她师哥的第二天,做了别人的情妇。”这也是一种道义上的背叛,当雨夜的刀剑声传来,当江湖的恩怨再起,他和她,却在那一个角落里卿卿我我,大杨树下偎倚蜜语,黑夜里的男欢女爱,马春花把这一切叫做“一见钟情”,但是这托付终生的选择却让自己走上了不归路。她嫁给徐峥,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他的,她是他的妻子,却在他危难甚至死亡之时,却袖手旁观,而等到她来到福康安的府邸,才知道悲剧无可避免——因为他是当今乾隆皇帝驾前第一红人福康安,他是皇恩隆厚、群臣莫及的公子,他是平金川大帅,是曾为正白旗满洲都统、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川总督,是现任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福公子荣华富贵,说权势,除了皇上便是他;说豪富,他要多少皇上便给多少。”这样一个权势之人,唯一的遗憾是膝下无儿。马春花为他怀孕,为他赴京,或者在那个雨夜却有过一瞬间的情感,但是当她真正走进他的世界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水中之月,所谓‘一见锺情’,总是前生的孽缘……”当福康安的母亲终于下了剧毒,欲出掉了马春花的时候,那种所谓的爱情,所谓的一见钟情,终敌不过权势,终会死在想自己的悔恨里。“让这种毒蛇一般的女子处在肘腋之间,咱们都要寝食不安。”

但是,南兰为苗人凤吸毒的时候,她一定也曾爱过他,当马春兰在雨夜闻到福康安的男人气息时,她也一定看见了幸福,但是背叛终究是背叛,而这种背叛却并不是女人的盲从,女人的狂热,更多的是男人的心计,男人的阴险。田归农对于财富的觊觎,福康安对于权力的控制,甚至成为了江湖上的败类,成为统治集团的黑手——正是福康安召开的天下掌门人大会,要对付反清的红花会群雄,为的是剪除异己的力量。而在胡斐寻找杀父仇人的江湖闯荡中,用两页刀谱苦练的阎基,杀死了钟嫂一家的凤天南,毒害苗大侠双目的刘鹤真,也都是那种卑鄙之人,破坏了江湖的义气。所以对于胡斐来说,当他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遇见却是为了看见并感受这一种肝胆相照的义气,是倾心相许的感情,而程灵素和袁紫衣,恰恰就是这两个“贵在心盟”的人。

作为药王的徒弟,一个没有父母的人,需要的是一种关心,一种保护,一开始,胡斐遇见她完全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解药,但是相同的命运让他们走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更像兄妹,可以相互扶持相符帮助,但是对于程灵素来说,她爱上的是一个英雄。灵枢,素问,是她名字的组成部分,也正是这取自中医两大医经的名字,让她成为机智聪明,心思细密的女人,当她爱上他的时候,胡斐其实已经喜欢上了神秘的袁紫衣,那藏在身上的玉凤凰就是一种信物。所以当袁紫衣担心程灵素会害了胡斐的时候,程灵素目中含泪,愤然道:“我虽是毒手药王的弟子,但生平从未杀过一个人。难道我就能随随便便的害你么?何况……何况你是他的心上人,他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念念不忘,便是在想着你。我怎会当真害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一次让自己痛苦的表露,而在之后,程灵素尽管对胡斐一片真心,但是她还是在成为二妹之后掩藏了那种感情,在她看来,或者为他而死才是真正懂的爱。

在胡斐以为自己将要中毒身亡的时候,对程灵素:“二妹,生死有命,你也不必难过。只可惜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做大哥的再也不能照料你了。”但其实这最后的遗憾对于程灵素来说已经足够了,这是义气重于感情的告白,而程灵素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将义气和感情合二为一,她救的是自己的大哥,也是自己的心上人,当以死亡的方式完成这最后的命名,也终于实践了当初“贵在心盟”的盟约,碧蚕毒蛊、鹤顶红、孔雀胆三大剧毒的毒性侵入了身体,却在程灵素的吸毒之后挽救了他,这个和南兰当初一样的举动,在程灵素那里从来没有背叛,而完全的牺牲。

而袁紫衣呢?他爱上她,她也爱上了他,但是她注定担负着复仇的使命,无论是打败高手自己成为十三派的掌门,还是三次挽救凤天南的性命,对于她来说,江湖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背负的使命。凤天南是她的生父,却害了袁紫衣的母女,所以依照师父的话:“你父亲作恶多端,此生必遭横祸。你可救他三次性命,以了父女之情。自此你是你,他是他,不再相干。”三次相救,而第四次,则是完全和道义无关,“我先要杀了他,给我死了的苦命妈妈报仇雪恨。”而报仇之后呢?是不是又该回归?“袁姑娘,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也决非不知。你又何必枉然自苦?我跟你一同去禀告尊师,还俗回家,不做这尼姑了。你我天长地久,永相厮守,岂不是好?”但是,袁紫衣终于告诉她自己早已出家,早已选择了和青灯古佛为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八句佛偈的绝情,换来的是那离去的背影,是白马的嘶鸣,是英雄的寂然。

程灵素为他而死,袁紫衣皈依佛门,两只玉凤凰都成了一段传说,但是那种“贵在心盟”的约定,却终变成了江湖精神,在胡斐的成长道路上,他所看见的是一幕幕的背叛,但是他也见证了苗人凤、程灵素、袁紫衣的江湖义气,而这样的江湖义气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成为背叛者自我救赎的力量,当胡斐被为福康安卖命的田归农围攻时,是南兰告诉了那个秘密,当地底下三尺的宝刀被挖出来,对于胡斐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胡斐一见手中单刀不怕田归农的宝刀,登时如虎添翼,展开胡家刀法,霎时间又伤了三名武士。”却也是行侠仗义的符号,“众人直到数年之后,苦苦思索,纷纷议论,还是没丝毫头绪,不知胡斐这柄宝刀从何而来。总觉此人行事神出鬼没,人所难测,‘飞狐’这外号便由此而传开了。”胡斐的成长是对于背叛者的救赎,也让自己在宝刀重见天日之后成为了“雪山飞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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