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C55·2220319·1820
作者:【美】唐·德里罗 著
出版:译林出版社
版本:2013年06月第1版
定价:45.00元当当18.80元
ISBN:9787544737197
页数:384页

詹姆斯·埃克斯顿,一名在希腊从事风险分析的美国人,被一个狂热教团所吸引,他们在各处杀人,并在凶器上刻上遇害人的姓名首字母。詹姆斯与他的朋友们被一条条线索带领,穿行于暗藏敌意的陌生国度,寻找那些用生命祭奠字母的凶手与信仰者。《名字》是唐·德里罗旅居希腊期间的创作,也是他的第七部长篇小说,开启了他1980年代小说的辉煌篇章,他在旅行中亲身探寻希腊、中东、印度的文明遗迹,搜寻变幻的名字和语言,也将希腊的阳光与风景融入了这部关于语言与现实、古老文明与美国力量的小说之中。《名字》的背景从美国扩展到国际舞台,但表现的对象仍与美国密切相关,如美国人对待外国人的态度,以及外国人对美国人的看法等。作品分为四个部分:岛屿、山脉、沙漠、草原,分别对应希腊库罗斯岛、伯罗奔尼撒半岛、印度和美国堪萨斯。本书封面由英国知名设计师NomaBar设计,获得2012年英国设计界“奥斯卡”——黄铅笔奖。


《名字》:我们的祭品是语言

词以后会出现。就是那一个词,那张单子上的最后一个词。美国。
——《沙漠·13》

大卫被人开枪打伤,抢手用C2-75的捷克产九毫米手枪打中了大卫,此后一个自称为“人民主动自治”的组织声称对此事负责,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一次枪击事件造成的是一个悬疑:是大卫冒失而导致两名抢手提前动手?或者抢手把大卫当成了“我”?——如果是大卫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不是他们要的人就动了手,错杀是不是就取消了行动的意义?如果他们是把大卫当成了我,而我则成为了大卫的对称性存在,“一种误认的对称”,行动就可能是安德里斯·埃里亚兹在幕后指使,因为在初次见面的那天夜里他就把我误认为银行家大卫·凯勒,既然有幕后指使,“人民主动自治”组织是不是就是一个可以列出背景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不被人知道?

不管是大卫的冒失,还是“误认的对称”,当一把C2-75的九毫米手枪射出了子弹,它的指向性其实是明确的,因为单子的最后一个词就是“美国”,或者说,不管是“人民主动自治”组织,还是幕后指使是安德里斯·埃里亚兹,他们要针对的就是“美国”,而不管是大卫还是我,误认的对称反而变成了一种同一性——美国人。针对美国而枪杀了美国人,词语和词语之间的含义并没有扩大,美国等同于美国人,同一个词语,同一个目标,美国触犯了谁?美国人何罪之有?仇恨上升到国家主义,变成暗杀和袭击,又以词语转变的方式嫁祸于美国人,在一个不是美国的地方,最后一个词就是犯罪的结语:“这是我们带给神殿的东西,不是祷告,不是吟诵,也不是被屠宰的公羊。我们的祭品是语言。”

但是,我在雅典的时候,和身为考古志愿者的妻子凯瑟琳住在一起,在婚姻世界里发现两个人不同的时候,那列出的“二十七条劣迹”的最后一条却是“美国人”:从第一条“自我满足”到第二条“无所事事”再到第三条“安于现状”,或者都是关于个体的缺点,从第六条“你假装”到第七条“你假装不明白他人的动机”再到第八条“你假装脾气温和。你觉得这样一来你就会在道德和智力方面占了便宜。你总想占便宜”,则变成了和人相处的问题,而最后一条就是“美国人”——美国人是个体就存在诸多缺点的人,也是和人相处总是假装的人,在自我和他人的世界里,美国人就是劣迹的代名词,而当单子上的最后一个词语是美国,美国是不是就是美国人的美国?美国人是不是美国的美国人?

当然,在凯瑟琳住在一起时列出的二十七条劣迹,完全是在自我剖析层面的,但是面对加拿大人的凯瑟琳,我之所以这样做里面却有一种自我逃避的意图,因为这二十七条劣迹,“就像某些面颊凹陷的基督教神学家所做的总结。”里面有着自我的虚伪性,而把最后一条归结为美国人,甚至有一种自我的优越感,这是面对和凯瑟琳的婚姻出现问题时的发泄,“我想这么分析她对我的抱怨还算公正,这一条条的罪状就像是发自她那不肯原谅的内心的呐喊,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快感。”因为凯瑟琳专注于用一把铲子挖掘地层下的遗迹和遗物,“她希望这是个诚实的世界,并决心战胜困难、接受考验。”因为她会订购磁带买词典找家教等方式学习希腊语,甚至因为她会把距离和分居有关的婚姻生活看成是可以开发利用的机会,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把婚姻说成是放电影的凯瑟琳,获得的是平静、安全,是平凡的日子,是节制和适度,“只要你什么都不想,你的婚姻就能成功。”所以我才会在看不透她的心思的情况下,用所谓的二十七条劣迹为武器,找出一个“正确的对称”。

“美国人”也成为了在自我剖析谎言下的自我维护,甚至成了自我逃避的避难所。但是在距离美国有些遥远的雅典,在雅典卫城、帕台农神殿组成的希腊文明中,“美国人”是不是反倒成了一个陌生的词语?“美国”是不是成了一个他者的存在?这是一种在陌生世界的命名,美国,美国人在欧洲文明的起源地,都成为了一种庇护,但是欧文说,欧洲是一部精装书,美国是一部简装书,“细节的正确性。光线造成的就是这个。要想得到真理,得到欢乐,就得把眼光放在细微的事上。这是希腊人的独特之处。”而尊重语言甚至学会语言就是一种细微之处的态度,就是得到真理的办法,就是消除异见的方式,“是字母本身。他们感兴趣的是字母,有固定顺序的书写符号。”

但是,在不同的国家里,在不同的文化和宗教中,语言非但不是沟通的工具,不是体现尊重的细节,反而是隔阂。儿子泰普用奥波语代替和抵御希腊语,形成了一种更为陌生的语言,他在和拉吉夫对话中,说出的是“罗波斯特奥宾斯波巴斯”,奥波语的意思就是“消失的空间”,而拉吉夫和认识的人旅行,试图建立一种语言交流上推进、速度和高度,但最后变成了别离,就像他和父亲阿南德的告别,是更加凶猛、更加剧烈的存在。而我对希腊语,也明显是在认识中不断遗忘 ,“我只要一离开这个国家三天就会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数字还记得。”如果不同的国家仅仅是旅游,是工作,从一个大陆漂泊到另一个大陆,从一种语言过渡到另一种语言,可以不用去绞尽脑汁,“东道国要做的就是让各个机器充分运转,好叫游客犯傻。你茫然无措地到处乱走,时不时瞄一眼叠起来的地图。”

但是这一份与金融、交易有关的工作,这一种完全需要语言的旅游,又怎么能成为“蠢主义的大游行”?精装书和简装书已经被区别开来了,生活和政治却紧密结合在了一起,旅行不仅仅是造坟墓,而是在政治中一切都变成了冒险,就像我在雅典迷了路,又在路上逆行,最后看到了帕台农神庙的光辉,却是一种历史和文化死而复活的威胁——因为我是美国人,因为这里是欧洲的边缘,因为“哪儿都有政治”:“黎巴嫩人是受害者,贝鲁特是一场悲剧,世界则是个失败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美国,这个已经被固定为一种霸权意义的词语,“美国是世界上一个活的神话。杀死一个美国佬,或因为某个地方发生的灾难而迁怒美国佬,人们并不会觉得犯了什么错误。”就像电影导演沃拉德所说:“我们的功能就是充当某种人物类型,体现某种反复出现的主题,好让大家用来自我安慰、自我开释,照此类推。我们是来这儿给人提供方便的。”——美国人就是一部被神化也被这里的人自我安慰的电影。

但是仅仅是电影?仅仅如凯瑟琳在婚姻中所定义的节制、适度的电影?二十七条劣迹看上去是谎言,却真实指向了美国这个神话的命名的悲剧性——美国是他人命名的神话,是单子上的最后一个词,在希腊语的体系里,它或者和“库罗斯”岛有着相同的命名规则:泰普说这个小岛的名字来源于一尊一百多年前在一个古墓中发现的巨大雕像,典型的库罗斯是一个壮实、编着发辫的年轻人,胳膊紧贴着赤裸的身子,左脚向前,脸上挂着一丝古老的微笑。固化为雕像,被命名为岛屿,但是那巨大的雕像却是在古墓中被发现的,它反而是一种死亡的命名?库罗斯岛的一个石洞里住着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在岩洞里过冬,最后必将在那里死去;库罗斯岛一个叫米克罗-卡米尼的存在边发现了一个被棍棒打死的老头——库罗斯就像一个巨大的墓地,里面是不是有迷信,有宗族仇杀,有乱伦,甚至有兽行和凶杀?可以命名一个岛屿,一座雕像,以及二十条劣迹的美国人,但是如何用语言命名恐惧,“对大海和来自大海的恐惧是很容易说出来的。别的恐惧则有所不叫,难以命名:那就是对你背后的东西的恐惧,内陆的静悄悄的存在。”

死亡已经发生,死亡正在发生,被命名的库罗斯岛也是死亡的一个词语,那么,死亡和恐惧到底是可以被命名的还是无法被命名的?那个死去的老头为什么会在米克罗-卡米尼的村子里被发现?是不是邪教组织制造了恐怖?而这是不是又是一种政治的命名?甚至是不是简装书的美国所做的粗暴推理?从岛屿到山脉,从希腊到阿拉伯,从拉丁字母到阿拉伯语,语言在改变,词语在改变,命名的法则在改变,“我发现到处写着字,在陶片上、挂毯上、铜器和木器上、釉陶马赛克上、挤在马车里的妇女的白头巾上,到处画着弯弯曲曲的珠状斜杠。”身为导游的德克西埃尔讲起了邪教,讲起了邪教对于死亡的命名:他们用一把制作粗糙的小刀,将受害者性命的首字母刻在凶器的刀刃上,而被杀的老头死在米克罗-卡米尼,他的名字叫米开利·卡利亚姆比索,首字母相同的名字和村子,于是谋杀成立了,“他们找到一个人,这人的姓名首字母跟某个特别地名里每个词的首字母相一致。他们或是把他引到这个地方,或是等着他自个儿游荡到那儿,然后把他杀死。”把名字刻在刀刃上,然后把敌人杀死,这就是消灭他的名字的做法,死亡当然是一次反命名的命名。

名字是用来被消灭的,这种反命名的命名,是不是也和“美国”这个词语的境遇一样?死亡在这个意义上其实具有了重新命名的机会,带着一丝的恐怖,带着某种神秘,从反命名到命名,这其实在另一个意义上是自我和他者之间的关系问:而我首先在二十七条劣迹的“美国人”里把自己命名为和凯瑟琳的加拿大人不一样的存在,那么这个美国人当然是个体意义上的,而他者之存在是不是另一个自我?所以对于我来说,词语所指向的是一个自我问题,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考考我。”我问查理这个问题,而查理的回答是:“唯一的考试就是数学。”数学指的是它自身,“也只有它自身”,这纯粹是头脑的一种练习,一种形式的平衡,“模式、结构。我们要发现的是这中间内在的一致。那种对称、和谐、神秘、低语。”数学指向自身,而且就是自身,它其实是不被命名的,只要被命名,就必须有一个他者,有另一个自己,所以回到了词语,回到了“美国”或者“美国人”——但是当变成单子的最后一个词语,这种证明另一个人的自我指涉真的存在吗?

在安曼,在安曼的罗马剧院,我突然拥有了旅行中的安静片刻,在那一刻的孤独中,发现了事物的积累,“我感觉自己正从这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中被组合起来。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感受。”我对安妮说这就是一种自我的感觉,“我只是一个人,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和儿子泰普去往马尼的山上,似乎也是为了寻找这一种孤独和平静,但是那块岩石上却刷着白色的字:Ta Onomata。它应该就是和我一样,只是字母,只是词语,只有自己。但是当再次开车上山,巨石上的字母和词语已经不见了,有人将它涂掉了。题写和涂掉,产生和消灭,这是词语永远无法避免的命运,而找到了自己的平静和孤独是不是也永远有人将它涂抹?就像那个被杀死的老人,名字的首字母就是死去村子的首字母,这是死亡的仪式;那个杀人的邪教本身就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就是逃避这个世界的一种方法,“这是一条通往自我的路。”

所以,名字不是找到自我的命名,没有名字才是,“没有感觉,没有内容,没有历史联系,没有仪式意义。”而在旅行中每个人在做的事,都是在命名:把受害者的名字和犯罪地点匹配起来,而命名也变成了犯罪,“任何犯罪都行,任何有可能把某个人孤立到某个特别地方的行为都行,只要字母匹配到一起。”这当然是丧失自我——在印度的沙漠中,莫卧儿帝国第四代国王贾汉季的陵墓上写着上帝的九十九个名字,它却指向了死亡;那些全身赤裸的圣人在诵经并把身子打成“结”,是对梵文的演绎,却也是历史的沉默;希腊定居点伯恩想方设法自杀,也是在杀死另一个自己?命名的背后是一种自指,而自指却制造了自我的围困,“千百年来,世界都是我们逃逸的地方,是我们的避难所。”但是自指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无处逃逸的世界。

其实没有他者,也没有另一个自我,一切都是命名,在婚姻中如此,在宗教中如此,在文化中如此,只有一个返回自身的自指世界,所以安妮对我说:“尽管感受不到,但你还在爱着她。”所以二十七条劣迹的“美国人”只是借口,所以单子最后一个词语的“美国”只是一个祭品——它无处逃避,它就是自我的堕落和迷失。而在九岁泰普的小说里,错误百出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它一样是一个文本,一种儿童游戏,命名法则指向的只是游戏本身,现实本身,以及美国本身,“张口结舌!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他跑入下雨的远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比可怕的噩梦还要遭糕。这是真事的噩梦,失落的世界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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