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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39·2071010·0751 |
作者:【土】奥尔罕·帕慕克 | |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 |
版本:2006年8月第一版 | |
定价:29.00元 | |
页数:500页 |
1590年末的伊斯坦布尔,国王苏丹秘密委托制作一本伟大的书籍,颂扬他的生活与帝国。四位当朝最优秀的细密画家齐聚京城,分工合作,精心绘制这本旷世之作。此时离家12年的青年黑终于回到他的故乡——伊斯坦布尔,迎接他归来的除了爱情,还有接踵而来的谋杀案……《我的名字叫红》有三个层面:它是一个谋杀推理故事,一本哲思小说,也是一则爱情诗篇。
“红”的情况也一样:有一张纸被溅上了几滴红墨水,小气的说书人问我们能不能借此发挥。我们朝纸上多洒了几滴红墨水,接着各自在一角勾勒出了某样红色的物品,再轮流告诉说书人自己的图画有何故事,让他能讲述给大家听。
——《人们都叫我“鹳鸟”》
轮流说故事,必须在一种被勾勒出的红色里,说书人其实看到的是一张被画好的画,上面有树,有狗,有马,还有女人,蝴蝶、橄榄和鹳鸟,他们只是其中的画师之一,他们不讲述有关的故事,他们只负责用颜色来渲染情节,而那些故事里必定出现一些其他的人,区别于树、狗和马的人,或者还有那个女人,但是他们不是全部的人,只有头饰,教长、骑兵、法官、刽子手、财务官员和秘书,只有他们的称呼写在背面,像一个游戏,寻找能够凑成正确的一对。那么这个游戏最后一定会交给说书人,交给那个大家听到的故事,但是,当红墨水还没有浸透那些物品的时候,那个说书人就已经被杀害了。
还是一个游戏,在蝴蝶、橄榄和鹳鸟之外,没有了高雅,他也被杀害了,在枯井里有着他的尸体,上面有着一幅不知道是谁画的画,画里有一匹马,有着古怪鼻子的马,栗色的马,马会是唯一的线索,就像红墨水之于说书人的故事?“猜头巾”的游戏里隐藏着一个色彩的寓意,可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谁都不会站出来告诉我们故事会向那个方向发展。那么轮流告诉说书人变成了一种死亡的威胁,故事的背面也写着可能的谋杀,而那血也是红色的,像勾勒那些物品的颜色一样。
但是,画作不会那么明白地告诉背后的名字和可能隐藏的谋杀。比如一只狗,在高雅的“我是一个死人”和“我的名字叫黑”的自述之后,“我是一条狗”变成了另一个说书人,只不过和死人的自述一样,“狗会说话,不过它们只对听得懂的人讲。”是的,起初狗和说书人有关,“说书人扮演狗的角色说起了故事,不时地伸手指向图画。”狗的名字写在画作的背后,还是说书人的名字写在背面?说书人和狗都是游戏的一个部分,那么那个没有什么见识、呆头、很笨、但口才却很好、厚颜无耻的“胡斯莱特教长”就是一个隐喻,或者是黑眼中的那个在“贝亚泽特清真寺传道、并宣称是先知穆罕默德后裔的传道士努斯莱特”,作为埃尔祖鲁姆传道士,他扬名于世,但是他的出现是在“这段道德沦丧、物价飞涨、谋杀和抢劫盛行的时期”,在伊斯坦布尔的信教者眼中和狗眼中,完全成为不一样的人,像游戏一样必须在背面写上称呼才能让人看见。所以当把饮咖啡当成是亵渎宗教的严重罪行,说书人的悲剧命运就开始了,就像狗:“伊斯兰降临之前,十二个月中有一个被称为“狗月”。然而如今,狗却被视为恶兆。”而在《古兰经》里,那七个年轻人正是因为厌倦了居住在异教徒之中,才对劲了一个洞穴里睡觉,而真主安拉封住了他们的耳朵,使他们忘掉了异教徒的那个世界,整整三百零九天。而那个山洞口休息的正是一条狗,它是守卫还是象征?而据说在异教徒法兰克人居住的地区,每条狗都有一个主人。是的,狗只是《古兰经》里的一个游戏,只是异教徒的符号,但是当说书人以狗的名义指着画说出那个故事时,灾难就已经开始了:“对狗来说,成为敌人和成为异教徒是同一回事。”
那么树呢?“我是一棵树”的自述里也有一个关于异教徒的故事,坚持咖啡是魔鬼的产物,喝咖啡的人全都要下地狱明明写在“锡瓦斯的斗鸡眼奈德莱特教长与树”的故事里,而当一群土匪杀死了信差将一部叙事诗《七宝座》变成精致手抄本的时候,树其实已经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像秋天落叶飘零的故事还隐含着一个关于叶子的去向问题,或者其中的紫色隐含着某种毫无理由的归宿,当然这全是画师的作为,作为树,作为一种寂寞,最根本的原因是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故事,是帖木儿统治时期赫拉特城最伟大诗人贾米的七部叙事诗《七宝座》,还是细密画家的手抄本,而这只是某种材质上的区别,真正让树具有某种永恒意义的却是画着那幅画,一个关于爱情和弑君的画,菲尔多西《列王记》和内扎米的《霍斯陆与席琳》里都有记载,霍斯陆含泪潜入杀死自己的父亲就是为了和席琳的爱情,而当初,挂在美丽花园里的那幅画上,就是霍斯陆的画像,当席琳看见画像而坠入情网的时候,树变成了最后的见证者,而那些细密画家就在那里描绘了这有关爱情的“场景”:“刻画出了席琳仰头凝望霍斯陆的相貌时,脸上惊喜与爱慕的神情。”但那只是有关树的一个故事,只是说书人轮流讲的故事之一,所以即使有着爱情,也有无法赦免的杀父之罪,所以在树看来,那只不过是另一个游戏:“这么说不是害怕如果我是如此被画出来的话,伊斯坦布尔所有的狗都会以为我是一棵真的树,跑来往我身上撒尿,而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一棵树本身,而想成为它的意义。”
意义何来?不是挂着画像的爱情,也不是说书人的故事,意义只是它本身。而在马的身上,意义就转变成为一个谋杀的线索。起初也是和狗、树一样,在“我是一匹马”的自述中开始一个游戏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马。我只不过是一位细密画家想像中的马,被画在了纸上而已。”只是画上的一个物件而已,但是当高雅被人从井底打捞上来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有一幅绘有马的画,这幅画高雅从未说起过,他的妻子卡比叶也发誓说“没有任何人曾委托她已故的丈夫画任何马匹”,而这匹马的特殊在于鼻子,这是奥斯曼大师的判断,如果只是一匹骏马,它象征着苏丹陛下的财富与疆土,但是有特殊鼻子的马则是一件谋杀案的线索。为了在三天之内找出杀害高雅和姨夫的凶手,在奥斯曼的策划下,给画师橄榄、蝴蝶和鹳鸟布置了一个任务:各自画一匹马。橄榄变成了那匹骏马:“最后,再热情、慎重、毫不含糊地画出了它的睾丸与阴茎”;而蝴蝶则变成了画它的伟大的前辈绘画大师:“从这个角度,也就是侧面扬蹄的姿势,应该会看得见马的生殖器,不过我空下它们没有画,避免让妇女们过于分心。”而鹳鸟呢?“当我画一匹骏马时,我就是我,仅此而已。”这不是三种境界,这是三种习惯,而对于马的鼻子的线索其实一个陷阱,奥斯曼大师根本不是要从画师的技法中找到突破口,在没有任何进展的情况下,他把认为马的鼻孔“绝不仅仅是一位画家无意义的荒谬错误,而是一个记号,其根源可追溯至年代久远的其他图画、技法、风格或甚至其他马匹”。也就是马是一匹历史的马,是与画作的风格、技法有关,从而顺利进入了苏丹陛下的皇家宝库:安德伦沦禁宫,在杰兹米老爷管理书籍里寻找历史的线索,“尽可能地想看遍所有长年沉睡于宝库、远离觊觎的艺术杰作”,从而在这样的找寻中发现有关文明的冲突和裂变,有关帝国的战争和罪恶,以及那些财富背后的阴谋。正像同行的黑所思索的:“这里的所有财富,不知是打了多少仗、洒了多少血、劫掠了多少城市及宝库才累积起来的。”
这是不是打开了世界的演变?栗色的马只是一个线索,不是关于谋杀,是关于文明冲突,关于帝国的信仰,关于不为人知的那些战争和死亡,其实奥斯曼并非是要在这扇门里发现那个隐秘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重新建立一个充满异教和杀戮的独裁统治,正像苏丹陛下的那段历史一样。狗、树和马,在对应着宗教异教徒、被亵渎的爱情和一统的“文明”,所以奥斯曼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了原有的秩序:“我注意到一条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张狗的画像更为意味深长。我见到一匹马,比我的细密画师笔下的随便一匹都还要糟糕。我瞥见竞技场里有一棵梧桐树,不久前我才用紫色调加强了它的叶子。”他们都被颠覆了,至少在画作的世界里,他们呈现了不同的符号体系,他们用虚假和被篡改的意义完成了对世界的命名。所以,从一开始就弥漫着的死亡气息,就是一出计谋:
或者甚至更有可够惹麻烦时,脾气同样火暴的咖啡馆老板和橄榄,便共谋做掉了这位倒霉的镀金师。高雅被谋杀点燃了埃尔祖鲁姆教徒的怒火,而或许因为高雅先生曾向他们提及姨父的书,因此他们视姨父为凶杀的主谋,把他给杀了。接着着,为了再次报仇,他们对咖啡馆发动了袭击。
说书人之死,高雅之死,以及姨夫之死,都成为“凶手”所干的事,而作为其中一个画师的凶手只是一个傀儡,他所承担的就是消灭现实中的这些意义。是的,在关于宗教、爱情和文明的阴谋之中,现实世界从来没有平静过,因为苏丹陛下的那本书的编写,高雅和姨夫被杀死,凶手说:“是我们杀了他,因为他见到了完整的那所谓的最后一幅画,确信它诽谤我们的信仰。”那本书最初是为了苏丹陛下的荣耀,为了帝国的那些财富和伟大统治,“内容正是苏丹陛下所要求的:他要一本描绘伊斯兰历第一千年的书。通过书中呈现的力量和伊斯兰的骄傲,加上崇高奥斯曼王朝的力量与富庶,让阅读此书的威尼斯总督心寒胆战。而且里面有苏丹的肖像:“这张肖像,必须隐藏在一本书的书页中。究竟它是什么样的一本书,由你负责告诉我。”而在另一个方面,这本书成为推翻苏丹陛下的王位的人的中伤借口,甚至在最后一幅画里,有着那种“厚颜无耻”的欧洲透视法,这种透视法被认为是根据肉眼来变现的形态,是法兰克人的画法,这也就意味着违背了真主安拉“心中的位置”,这是赤裸裸对于宗教的亵渎,而在《古兰经》里,“创造者”是安拉的属性之一。也就是说,“只有安拉才能创造,只有他才能无中生有,只有他才能给无生命者赋予生命。谁都别妄想与他比试。画家们试图做出他所做的事,妄想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创造者,这是最大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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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 |
在安拉的创造中,是不会允许另类的透视法另类的创造者和另类的宗教文明存在,所以在关于绘画的三个问题中,其实都指向了某种被改变的悲剧,风格和签名代表着丑恶的贪婪,因为追求自己的风格,而在画作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那么这种掩盖画作真正含义的做法就是去掉安拉的创造性和完美性;绘画与时间的问题,则是关于永恒性的问题,当离开了完美的生活和信仰,当时间结束的时候,一切就会死亡;第三个问题是关于失明和记忆的,”缺乏记忆的艺术家们非但不记得安拉,也不记得他的黑暗。”也就是在传统的阿拉伯书法大师们看来,书本是永恒的,正像永恒的失明,因为“失明是幸福的境界,那里不受魔鬼与罪恶的侵扰。”。所以在很多画师看来,失明成了安拉恩赐,是至高无上的美德,“甚至到今天,因为害怕别人认为这证明他们缺乏才华和技巧,他们会假装失明”。
黑暗里的真主,是唯一的创造者,正像那些画作一样是不容许被改写被颠覆被融入另外的风格,而在那个关于弑君而产生的爱情里,也一样是玷污美德的,所以黑和谢库瑞的爱情更多是一种欲望的阴谋,或者在十二年前有着纯真的爱情,但是在谢库瑞的父亲、黑的姨夫看来,黑离开伊斯坦布尔而去东方,“有一段时间曾为奥斯曼的帕夏们、地方官员及伊斯坦布尔的客户们制作书本”,也是玷污了恒久的风格,所以当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谢库瑞已经嫁给了一个土耳其士兵,但是战争又让谢库瑞的丈夫失踪,但没有死亡的确切消息,所以谢库瑞尽管爱着黑,但是他们无法结婚,只有通过纸条的递送传达彼此的想念。姨夫想回来的黑完成那部书,但是没有想到在十二年之后的爱情,所以关于记忆和时间,一样陷入了某种无知之中,当然,他们的爱情必须得到丈夫的死亡证明,但是谋杀去降临在姨夫身上,凶手打死了姨夫,并且偷走了那幅画,所以在一个被隐瞒的场景里,他们完成了结婚的仪式,但是这种仪式本身就是一种颠覆,像那个霍斯陆和席琳的爱情一样,更直接的反映着社会的成见,而爱情中的欲望又在某种程度上覆盖了时间和记忆,所以在最后黑被凶手所伤的时候,他对谢库瑞说:“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正在给他们父亲的伤口抹药。”。“给伤口抹药”不是治愈疾病,而是欲望的一个注解:“这句话不仅象征了我们情欲的色彩一处于生与死、禁忌与乐园、绝望与羞耻的临界点——日后也成为了我们情欲的借口。”
“给伤口抹药”的结局也是挣脱死亡的一个象征,所以在关于爱情、欲望和宗教的“失明”中,红便在黑的一旁,开始了它具有象征意义的自述,“我的名字叫红”贯穿在那些说书人的故事里,贯穿在霍斯陆和席琳的爱情里,贯穿在三位画师的技艺中,也贯穿在狗、树和马的那些画作中,它是鲜血是画中勾勒物品的红墨水它是作画的红色颜料粉末,它是蝴蝶妻子掉落在一旁的红腰,它是谢库瑞穿着的红色细棉背心,它是凶手杀死姨夫时的墨水,它是哈桑杀死凶手的红宝剑……红便是一切,“真的,我无处不在:在围城军队的旗帜上,在举行盛宴的餐桌桌布上,在亲吻着苏丹脚背的使者的长衫上,以及任何描绘着宝剑的场景中,它们的故事深受孩童喜爱。”就像姨夫在死去被下葬的时候所感知的:“我感觉到四周涌人一股无以匹敌的红。”红色染透了一切,抚平了一切,而这红色也是生命的一种颜色,“相信我:生命从我开始,又回归于我。”只不过在更多的现实面前,红色是暴力,红色是死亡,红色是亵渎,红色是失明。
“颜色的意义在于它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看到了。”看到和不看到,这不是都是真主安拉的创造,而可悲的是:“我们无法向一个看不见的人解释红色。”解释是终点,而那些“不信神、不信教的人为了否定真主的存在,坚持说我们无法看见真主。”这是画马的一个瞎眼大师说的,异教也是在安拉的创造中失明,所以撒旦出现了,在失明者的眼里,在死亡者的眼里,在异教徒的眼里,在生命不能回归的红色里。这个在《古兰经》里被提及五士二次的名字其实并不只是罪恶,“我们的世界,邪恶与美德同等必要,罪行与正直更是缺一不可。”其实,撒旦才是“我”,才是每一个人,正像凶手橄榄说过的那样:“最先说‘我’的人是撒旦!拥有独特风格的人是撒旦。分隔东方与西方的人也是撤旦。”
每一个标题里的“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撒旦?是内心的邪恶和美德,是罪行与正直,是生命和死亡,是爱情和欲望,撒旦不是要带我们走向罪恶,是认识自己,“当时,你们杀了一个人,你们互相抵赖。”《古兰经》里说,而其实在这样一种“黑暗与光明不相等”、“背阴和当阳也不相等”、“活人和死人也不相等”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是创造者任何人也都是撒旦,任何人都活着任何人也死去,任何人在东方也在西方,就像那个横跨东西方文明的城市——伊斯坦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