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H12·2121022·0931
作者:杨黎 主编
出版:江苏文艺出版社
版本:2012年07月
定价:38.00元 亚马逊25.80元
ISBN:9787539952796
页数:366页

“只有我们的写作面对如此巨大的空无,您的阅读才能够获得这样具体的充实。”封面上的这句话是不是也体现着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空无”和“充实”,是不是也是形式和内容的对立统一?在各种标榜“先锋”的图书中,《橡皮:中国先锋文学》到底能呈现一个怎样的先锋世界?小安、何小竹、乌青、张羞、吉木狼格等人组成的“先锋批评”阵容到底能不能揭开中国文学新的路标?13个先锋小说家、43个先锋诗人、11个先锋评论家——共278篇各种题材的先锋作品凝结成这吓人的《橡皮:中国先锋文学》读本。“橡皮”是一种象征吗?擦去那些错误的字,但是干净的纸上永远留下了污渍。


《橡皮:中国先锋文学》:天空是那么空

他的写了一首诗
但没写好
没写出孕妇的美
写完就删掉了
——何小竹《孕妇》

故事发生在2010年,在芳草街路口/农业银行门前,怦然心动的何小竹看见了孕妇,但是他将一切的情节都省略了,他写下了一首诗,放在《时间表:2001-2010》的最后面,但是那个孕妇没有看见他,也没有看见这首诗。很奇怪都是,我看这首诗的时候也是“怦然心动”的,而且设法寻找“芳草街路口/农业银行”的故事地点,但其实这个城市里没有芳草街,有许多的农业银行,有许多的孕妇,当然也有许多与何小竹一样的诗人,他们都有过一两次“怦然心动”的感觉,但他们唯一没有做到的,是像何小竹一样将那首诗删掉,然后再写一首,我想,这次一定不会在芳草街路口/农业银行门前了。

或许,在“拦不到出租车”的奉化市区,是的,也是在2010年,竖的2010年,也是诗人,只是没有了孕妇,有的是一个“她”,而且还有最具体的房间,有“90块钱一晚的/大床房”,还有安全套、内裤,以及方便面,“她”一定不是孕妇,否则,竖也会“怦然心动”,他们在2010年擦肩而过,一个在“前台开房”,一个“连宾馆的门都没进”。这情景有点像何小竹的诗,写完了又删了,删了又写了,在2010年末尾,始终在“没写出孕妇的美”里“怦然心动”。

其实,只是2010的时间上他们在诗歌里相遇了。我说到的也仅仅是和时间有关的一个人,两个人,以及一群人,《时间表:2001-2010》的意义其实也并非是米歇尔·布托尔所说:“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这一天就使过去的形象发生了变化。”新的一天是需要从旧有的地方翻过去,就如从何小竹“芳草街路口/农业银行门前”的2010年翻过去,便是再没有叙述和书写的2011年,或者如竖从《奉化》翻到了2011年的《浮云体》:“现在是下午15:20/冰箱里/我记得/还有一瓶三得利”。

有和没有,都不会变成时间表里的重要事件,2010年之后的2011年,“过去的形象发生了改变”,一个是对于小安的访谈,六回说:“采访小安,那天是2011年1O月30日晚上6点开始,聊了近三个小时。”这个和离婚、打麻将、喝酒有关的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写诗写小说,而是曾经是杨黎的老婆。当兵、转业、精神病院,在这些经历之后,小安就和杨黎结婚了,当然他也与诗歌结合:“完全变成了诗歌的生活,那时诗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诗。聊也聊的是诗,谈也谈的是诗。”这是一个诗人家庭,在日常生活中“怦然心动”,或者也如那个孕妇一样,有着不能描写的“美”,打麻将的小安和写诗的小安,是多么的不同,“有些灯/灯丝坏了/我们永远也看不见/光与光是怎样地不同(《路上一盏灯》)”光与光不同,自己与自己也会不同,所以一定要把后面有关离婚的故事删掉,像2010年的那首诗一样,“写完就删掉”。

2010年之后的2011年,“过去的形象发生了改变”,另外一个事件便是这本叫《橡皮:中国先锋文学》的书的编辑成型。这是一个更大的事件,在小引的《江湖夜雨十年灯——新世纪十年中国先锋诗歌报告》中有详细的叙述,“因为筹办《橡皮:中国先锋文学》,我跟杨黎在今年先后见过三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1年11月27日下午,我们坐在武汉国际青年旅舍的小院子里喝茶。”当然,“在场的还有魏无天”。时间地点和人物,这个时间距离六回采访小安不到一个月,一个是在成都芳邻旧事酒吧,另一个在武汉国际青年旅舍,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没有交集,但大都和“过去的形象发生了改变”的某种哲理有关,在杨黎、小引和魏无天将“橡皮”十年有关的人物列出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做好了另一个准备,将名单上的一部分人划去,这个过程有点像何小竹对待孕妇的那首诗,“写完就删掉了”,这是对美的一种追求,删去的终极意义是不留遗憾,橡皮十年也是如此,小引说:“其实本可以为这个名单增加更多的人选,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在意义的设置上,很明显是不要成为“昏庸的裹脚布”,所以在2011年11月27日下午那个标志性的见面之后,这本《橡皮:中国先锋文学》终于在2012年7月印刷成书,变成了观望网络文学十年的一个标本。

“本书的标签是:网络、十年、先锋、民间、影响力、作品质量、持续性等等。”其实,和阿兰·罗伯-格里耶的小说同名的《橡皮》,在走过十年风雨之后,或许更能说明其文学主张的倒是“副标题”:中国先锋文学。但其实这个说明太过笼统,在中国一片“先锋”云标签下,更为确切的表达应该是“中国先锋文学网络十年”或者“中国网络文学先锋十年”,网络和十年这两个关键词是这本书最主要的标签,所以删除这两个词的确有一种另类的“怦然心动”。“13个先锋小说家、43个先锋诗人、11个先锋评论家,带您走进中国先锋文学大本营,见证改变习惯的写作。”明明白白地写在封面上,我不知道这67个人的名单是不是没有了那种“昏庸”的味道,但是他们或许的确在10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上树立了一面旗帜,在中国网络文学乃至中国当代文学中获得了一席之地。

对于这十年网络先锋文学的发展和衰亡脉络,小引的《江湖夜雨十年灯——新世纪十年中国先锋诗歌报告》有比较系统的介绍:

从1995年开张的第一家中文诗歌网站“橄榄树”算起,再到1999年李元胜担任主编的“界限”,2000年莱耳创办的“诗生活”、南人的“诗江湖”,以及2001年开始风起云涌出现的各大诗歌论坛,2006年虽然可以算是汉语诗歌在网络上中场亮相的巅峰时刻。但残酷的事实是,在汉语诗歌接触网络的十年进程中,尤其是以论坛为主要代表形式的潮流里,此刻的繁华已经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了,盛极而衰的迹象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而对于“橡皮”,介绍如下:“橡皮”创办于2001年1月。当年的参与人员是杨黎、何小竹、乌青、竖、张羞等。主要的艺术倾向有杨黎的“废话”理论等可作参考。它关闭于2004年5月。集结或者模糊靠拢在其周围的诗歌论坛有早期的“壶说”、 “秦”、 “果皮”以及后期的“物主义”、 “新湘语”等等。

创办于2001年,关闭于2004年,这是“橡皮”的网络生命史,但是网站关闭并不代表“橡皮”之死,所以这本十年的选集超越了网络的平台,而延伸到更广的范围,或者还可以用何小竹的诗来诠释这样的继承和复兴:写完了删掉,然后再写。这就是文学的生命力,这就是先锋文学的姿态。“只有我们的写作面对如此巨大的空无,您的阅读才能获得这样具体的充实。”这是这本书的主编杨黎的“封面寄语”,而他在《卷首语 有一朵花开在比喻之外》更明确的表达了“文学的未来观”:“在不远的未来,这个世界只会剩下两种人:一种是喜欢比喻的诗人,一种是不喜欢比喻的诗人。”这是不是在为文学的坚持者勉励和鼓劲?喜欢比喻和不喜欢比喻,是说与不说的两种人,其实他们并不是对于说话的不同态度,而是“诗言志”的不同理解,是“诗到语言为止”还是“诗从语言开始”的分野与论争,而杨黎说:“世界是说出来的,但说过之后,它应该有另外的样子:比喻一下,它像一首诗。”

说过之后像一首诗,这是杨黎的主张,也代表了“橡皮”的文学观,那就是“废话”,“老老实实,准确、具体、简单”,而这样的“废话”就是“能够准确写出的可以写,能够具体写出的可以写,能够简单写出的也可以写;相反,不准确、不具体、不简单的,我们必须遵守我们写作的原则,就是放弃。(《打开天窗说亮话》” 从诗歌到小说,橡皮的创作就是在这样的言说中获得快感,比如“江苏宜兴,在战国时候叫荆溪/等到了秦汉,改叫阳羡/晋代以后叫义兴/到宋朝,因为宋太宗赵光义的名字中有个义字/所以义兴又变成了宜兴/估计之后再没有哪个皇帝名字中有这个宜字/所以它到现在仍然腻腻歪歪地叫宜兴(竖《吹牛片段》)”;比如“现在,杀手1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掉,二是死掉。(魏思孝《列车员还在求救的路上》)”;比如“夜晚下奥体东门只有两样东西;夜晚和奥体东门。(张羞《散装麻雀》)”在一种重复、互文中不断解构,又不断地重构,它们同时发生,互为意义,解构就是重构,重构就是解构,在废话中寻找无意义的意义,就像张羞《散装麻雀》里的另一句话:“两年前,他22岁。那一年,他喜欢天空。又有谁会不喜欢天空,天空是那么空,除了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天空是那么空,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所有人都喜欢天空,喜欢那种空的感觉,马策在《文学的假期》中所说,“在橡皮文学网上,类似的写作——无意义的言说——俨然已汇成一股无法遏制的潮流,并蔚为大观。”他将这种写作称为“超越意义暴力的无原罪写作”。

除了形式上对于“废话”的追求,以达到“对存在意义的消解”,此外,在橡皮的小说和诗歌里,还有很明显的反崇高、反信仰,甚至反知识的努力,“即使你说/这是在做爱啊/那又怎么样/上帝也在这个时候做爱(小安《苹果二》)”上帝和人一样做爱,还一起做爱,这是对于信仰的消解;“这时候我说出了一个荒谬的走法,就是先绕到城北路,走到三眼斗门,在大卫村村口爬过老医院的废墟再想办法渡过河,以一一种诗歌方式进入西大街和北大街的内部,以酱油厂为中心三人分头梭巡。(乌青《有一天》)”寻找智源书店成为荒谬的行为,而其实,“这家药店就是原来的智源书店”,这是对于知识的消解;“王恩秀说/她叫王恩秀/谢荣说/他叫谢荣/我对/王恩秀/和谢荣说/这下好了/我把/你们的名字/写在这里/以后/就不会忘了(面海《名字》)”对于普通名字的另外书写,这是对于命名的消解;“我没事,等你死了,我就进去上网。(张墩墩《找死》)”房东的死亡预约俨然没有恐慌,而我也像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一样,这是对于死亡的消解。如此,当那些意义消失,书写“使语言、使所指踏上无目的、无方向的旅程”,而当这一切完全变成了一种和自我有关的言说,当个体超越了一切,就会出现两种方向,一种是“干净而纯粹的童话境界”,像梭罗的《瓦尔登湖》,所构筑的是一个纯粹的个人乌托邦;而另一种可能是,正常的言说变成疯子般的叫喊,小安的《疯子们的故事》构建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的疯子世界,他们不是自由而是不自由,反而被社会的牢笼所控制,李弯弯说“要做个正常人太困难”,而花花却一直在叫喊:“我没有病,不是疯子,只有一个想法:男人!男人!男人!”而当疯子又和社会发生关系的时候,对于社会的其他人来说,则是另一种不自由,甚至是劫持和诱惑,精神病院的医生刘家文强奸了一丝不挂的女病人花花,“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隐喻,花花是个疯子,却美得出奇,对于所有正常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但这种诱惑仅仅是身体的,和形而上的东西无关,而正是这种看似自由而纯粹的美,却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橡皮文学”所倡导的废话、自由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合逻辑和规范的疯狂行为?在它一味消解意义的时候,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开挖了一种新的意义陷阱,或者说,橡皮并不是在走着一条旁若无人的自由之道,而是以建立“他者”的方式来关照自己,也就是说他们的意义体现是因为有一个对立面一个敌人存在,“打着电话我想/在另一个地方/在我们可能会去的地方/也许正在下雨(吉木朗格《电话》)”“她说/‘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小招《误会》)”或许正在下雨或许天已放晴,但一定会有“另一个地方”存在,会有“你想象的样子”存在,所以正如那些文学流派的纷争一样,“如果你写的是诗,那我写的就不是。”这种“如果……就……”的模式恰好说明“橡皮”的困境。

杨黎说,“我的世界其实和她的世界大同小异。”iphone4s和三星,兜里着也下意识地进行对比,从而获得心里的某些安慰,当然这也不是比喻,是现实。一本《橡皮》不能涵盖十年所走过的路,也无法完整地而统一地呈现一种文学样本,甚至橡皮头条、中国评论:新世纪10年(2001-2011)先锋文学报告、先锋:死亡、文学的栏目设置不仅没有类标准,显得散乱,而且整本书更像是一本期刊,“长篇选载”这四个字当然只是一个切片而已,就像时间在静静地流淌,从2001到2011“过去的形象发生了改变”,但忽然时间就变成一段一段的“有一天”:“她一接电话我就说,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是乌青啊,我要向你介绍一部录像短片《大白鼠》,拍得太好了,太舒服了,简直舒服死了。(乌青《有一天》)”而其实,根本没有《大白鼠》,“有一天”只是魏思孝和他老婆开的一家店名。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