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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28·2150420·1158 |
作者:金庸 著 | |
出版:花城出版社、广州出版社 | |
版本:2008年03月第3版 | |
定价:108.00元亚马逊82.00元 | |
ISBN:9787806553374 | |
页数:1796页 |
《天龙八部》是金庸的武侠代表作,著于1963年,历时4年创作完成,部分内容曾由倪匡代笔撰写。前后共有三版,并在2005年第三版中经历6稿修订,结局改动较大。小说以宋哲宗时代为背景,通过宋、辽、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国之间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和社会进行审视和描写,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其故事之离奇曲折、涉及人物之众多、历史背景之广泛、武侠战役之庞大、想象力之丰富当属“金书”之最。全书主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天龙八部”出于佛经,包括八种神道怪物,有“世间众生”的意思,寓意大千世界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背后笼罩着佛法的无边与超脱。
《天龙八部》:皆遥见彼龙女成佛
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转身向萧峰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做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
——《第四十一回 燕云十八飞骑 奔腾如虎风烟举》
一场酒,以及另一场酒,一次结拜,以及另一次结拜,初次见面又何妨,相互陌生又何妨,“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在酒中的兄弟情,是一种义气,是一种豪情,是一种契然,所谓的结义无关身份,无关武功,无关经历,段誉和萧峰、段誉和虚竹在不同场合结拜为兄弟,看上去一种对于缘分的珍惜,正如虚竹所说:“是啊,佛说万法缘生,一切只讲缘份……不错……那缘份……当真是可遇不可求……是啊,一别之后,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找去?”
讲的是关于梦中女郎“可遇不可求”的情缘,但是在结拜兄弟的意义上,何尝不是如此,而这“三人行”的同盟无形之中建立的是一个共同的江湖规则,那就是善良,正义和豪气,段誉遇到萧峰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叫乔峰的丐帮帮主,却正陷入到信任危机里,而对于乔峰来说,最大的危机不是帮派之间的猜疑和陷害,而是因为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而成为武林公敌,但是在段誉面前,他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在之后和虚竹喝酒时就说到乔峰,““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兰的兄长,姓乔名峰,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而当段誉遇到这个心目中豪杰的时候,却也是抛开自己心中的女神王语嫣而陪伴他,这对乔峰来说,不仅仅是心里的一种安慰,更重要是让去除了自己身外的那一切恩怨,而能够真正读懂自己,这是一种心交的感受。而段誉和虚竹,在无锡城外赌酒,两个人借酒浇愁,却也是袒露了心迹,那种共尽意气之欢的感觉也是千载难逢,所以能够抓住那一种缘分,也是对于自我的一种肯定。而在少室山上,在复杂的武林恩怨面前,当已经变成萧峰的乔峰带着燕云十八骑正气凛然而来的时候,也深深震动到了虚竹,这是一种对豪气的唤醒,当初的承诺孩子,自然这三人的结拜水到渠成。
一种缘分,一种同盟,“三人行”的结义故事里,其实是寻找到了发现自我的一种方法,发现自我,其实是需要认清自我,认清自我,则是要从繁复的江湖恩怨中走出,这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驾驭。对于段誉、萧峰和虚竹来说,他们身上其实都有一个和自己身世有关的疑问:我是谁?这个疑问其实是关于自我的一种永恒命题,但是在江湖世界里,这个命题首先要解决的是关于俗世意义上的自我定位:我的父母是谁?
段誉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疑问,作为大理国的皇室,他的父亲段正淳,母亲刀白凤似乎一直是明确的,但是当不喜习武的他以游历为名,见证了“神农帮诛灭无量剑”的争斗之后,也以旁观者的身份闯入了江湖,而随着他经历了受无量剑和神农帮欺凌、为南海鳄神逼迫、被延庆太子囚禁、给鸠摩智俘虏、在曼陀山庄当花匠种花的种种,内心的苦楚开始聚集,其中有折辱,有怨恨,有气恼。而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所遇到的第一个喜欢也被别人喜欢的女子木婉清,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在即将成婚之际,却传来那一个更为苦楚的结论:““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夫妻之情变成兄妹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父亲段正淳的风流成性,秦红棉、甘宝宝,刀白凤,以及后来的马夫人,这许多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男人,而这样的结果让段誉陷入到一种情感的纠结中,当自己中毒受到春药催激的时候,难以与情欲相抗拒,而木婉清也竟然忘了自己是段誉的妹妹,在“段郎,抱我,抱住我”的渴求下,向段誉扑来,段誉内心的伦理道德让他用凌波微步才闪身避开。木婉清或者是一个缩影,父亲种下的苦果,却让段誉来品尝,而在终于坚守伦理底线之后,段誉又喜欢上了王语嫣,但是王语嫣却心有另属,她只喜欢那个传说中的表哥慕容复,“他内心隐隐约约地觉得,只因他深慕王语嫣,而这位姑娘心中,却全没他段誉的半点影子。”这是一种单相思,对于段誉来说,更变成了一种难以自拔的苦楚,所以在众多女人面前,段誉其实是深陷在一种无以化解的纠葛里,“要是我一生一世跟一个姑娘在太湖中乘舟荡漾,若跟王姑娘在一起,我会神不守舍,魂不附体;跟木婉妹在一起,难保不惹动情乱伦之孽;跟灵妹在一起,两人从早到晚,胡说八道,嘻嘻哈哈,若跟阿碧在一起,我会憐她惜她,疼她照顾她。唉,木婉清和钟灵明明是我亲妹子,我却原本不当她们是妹子。阿碧明明不是我妹子,我却想认她做妹子……”
段誉对王语嫣一片痴心,这种痴心让他甘愿付出,这是他为化解父亲孽缘而做出的努力,但是这样的痴心反而变成了新的纠葛,当慕容复为追求“复兴大燕”的功名而离王语嫣而去的时候,王语嫣终于有了领悟,在被打入井底的一刹那,内心的变化终于让他拉住了段誉的手:“当时为一向钟情的表哥所拒,决意一死,却不料段誉与自己都没死,犹似人在大海,正当为水所淹、势在必死之际,忽然碰到一根大木,自然牢牢抱住,再也不肯放手。”幸福翩然而至,似乎也是对于段誉痴心的一种回报。但是最后刀白凤的一句话,又让这份收获的爱情变成了另一种虚无,王语嫣也是段正淳的女儿,是段誉的同胞兄妹。这造化弄人又将男女之情放进了伦理世界,而最后当段誉最后的身世揭开时,却又是另一个自我:“孩儿,这个段延庆,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爹爹对不起我,我在恼怒之下,也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后来便生了你。你爹爹不知道,一直以为你是他儿子,其实不是的。”
喜欢木婉清,原来是自己的妹妹,喜欢王语嫣,却又是自己的妹妹,而当最后成了“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儿子之后,身世明朗,却在这诸多的纠葛中迷失了自己。所以对于段誉来说,他进入江湖世界,他所经历的种种,他所面对的矛盾和挣扎,都是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父亲”,也就是说,段誉的苦是和伦理有关的苦,是一种宗族而产生的矛盾。而在这伦理和宗族矛盾中,他也看不清自己,成为迷失的一个人。而相对于段誉来说,萧峰所遭遇的却是一种民族的矛盾。身为丐帮帮主,遭遇到的信任危机其实只是一个起点,当全冠清叛乱之际,或者只是为了一个帮主之位,但是那个胸口的狼头标记则把他打入了矛盾的深渊——他不是汉人,他是契丹人,他不叫乔峰,他叫萧峰——父亲是萧远山,三十年前,就是辽国皇后属珊大帐的亲军总教头。
即使萧远山为了缓解辽宋之间的恩怨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是萧峰的契丹人身份让他陷入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体系中:“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的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如果我父母确是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优九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乔峰啊乔峰,你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自也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不孝,抑且无名无姓。”不忠不孝、无名无姓,这就完全取消了自己,成为一个“无名者”。所以对于萧峰来说,他的矛盾在于是成为一个契丹人去杀汉人,还是继续在汉人的世界里抵御契丹人的进攻?
萧峰陷入在一种民族矛盾的纠葛中,和段誉一样,他在这样的矛盾世界里看不见自己,也模糊了自我属性。而相比于段誉的宗族之苦、萧峰的民族之仇,虚竹则陷入到另一种矛盾中,那就是作为出家人如何坚守戒律,如何驱逐外魔。虚竹原本是少林寺一名小和尚,再一次奉方丈之命下山投书过程中,却遇到了玄难、慧方等众僧,不想误打误撞解开了珍珑棋局,无崖子为了除掉“星宿老怪”丁春秋,教他逍遥派的绝世武功“北冥神功”,故而变成了逍遥派掌门。从少林弟子变成逍遥派掌门,对于虚竹来说,完全是被动卷入其中,身份的转变也没有自我选择的可能,而在接下来的奇遇中,也彻底破除了他出家弟子的身份,在阿紫的作弄下,他破戒开荤,之后又遇到天上童姥,在被点了穴道之后,让他喝禽兽的鲜血和生肉,甚至还抓来女子让他破戒,内心是悔恨,是羞耻,却也有一种渴求,“这二十四年之中,便只在少林寺中念经参禅。但知好色而慕少女,乃人之天性,虚竹虽谨守戒律,每逢春暖花开之日,亦不免心头荡漾,幻想男女之事。”所以与其说是被动破戒,不如说是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具有情欲的真实自己。
但是在经历了天山童姥传授武功,深入西夏皇宫的冰窖,最后成为灵鹫宫主人等经历之后,他也远离了自己作为少林弟子的身份,所以在玄慈面前,他的自我忏悔是回归到原处的身份:“弟子无明障重,尘毒不除,一遇外魔,便即把持不定,连犯荤戒、酒戒、杀戒、淫戒,背弃本门,学练旁门外道的武功,又招致四位姑娘入寺,败坏本寺清誉,罪大恶极,罚不胜罚,只求我佛慈悲,方丈慈悲。”是一种皈依,却也是自失身份的惩罚,“既是如此,虚竹共受杖责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虚竹尚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轻纵。出寺之后,虚竹即为别派掌门,与本寺再无瓜葛,本派上下,须加礼敬。”最后完全脱离了少林。
一种皈依是一种惩罚,对于虚竹来说,其实内心也是一种苦楚,在江湖上被开除帮派,也是一种奇耻大辱,所以虚竹的矛盾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矛盾。段誉的家族矛盾、萧峰的民族矛盾和虚竹的宗教矛盾,一方面让他们陷入在失去自我的纠葛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却在这样的困苦面前重新寻找自己。段誉在厘清家族关系之后,他所作的努力是一种基于规则意义上的重建。段誉从小受了佛戒,他不喜习武却一直研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十多年来,我学的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已极人,佛家的戒杀戒嗔,慈悲为怀,忽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法子,我自然觉得不对头。”所以对他来说,儒家的正统思想影响很大,当他遇见“神农帮诛灭无量剑”的恶斗时,就认为这是一种破坏规则的行为:“这种江湖上的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的人,现今那规矩给神农帮害了,还饶上了那龚光杰,一报还一报,已经抵过数啦。就算还有什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难道没王法了么?”在他心目中,化解矛盾需要的是“王法”,也就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不仅是需要王法来保障,也需要道德的约束和规范,他对司空玄说:“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凶殴斗杀,有违国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请司空帮主悬崖勒马,急速归去,不可再向无量剑寻仇了。”
而当最后身世揭开之后,他牢记的是出家的皇叔段正明对他的告诫:“做皇帝嘛,你只须牢记三件事,第一是爱民,第二是纳谏,第三是节欲。”所以对于王语嫣的痴心,他才知道只是一种心魔在作怪,“人则美如天仙,语则清若仙乐”的心魔需要去除,而去除之后,也便是王语嫣的本来面目,一生所求的是青春驻颜,所以当最后王语嫣离去之后,段誉反而看见了真实的自己,而这样一个自己也完全开始建立自己的“王法”,自己的规则,“段誉自在大理国登基为君,除一场天花瘟疫外,国泰民安,四方清平;他听从伯父本尘大师及拈花寺黄眉大师的建议,免除了大理通国的盐税。他开宽道路,广征车船,大举从四川输入岩盐,又在大理西北探得两处盐井,每年产盐甚丰,通国百姓食盐无税,供应丰足,还有余盐输到吐蕃,换取牛羊奶油。全国百姓大悦,都说段誉是个为民造福的好皇帝。”而最后出家为僧,也是自我在规则意义下的重新发现,“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语嫣、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他们去了大理,心中未必高兴,我又何必多事?”
段誉化解矛盾运用的是规则,而对于萧峰来说,他所作的努力就是用身体之法来化解矛盾,化解恩怨。胸口的狼头标志是刻在萧峰身上的标记,这是身份的一种身体属性,当萧峰终于无奈接受自己的身份时,只有阿朱支持他,信任他,给她莫大的帮助,“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同行!”这一句话超越民族矛盾,正如智光在盘盒上用手指写下的那句话一样:“万物一般,众生平等。汉人契丹,一视同仁。恩怨荣辱,兹妙难明。当怀慈心,常念苍生。”但是这样的“一视同仁”却并非如萧峰所愿,当发现自己的仇人是段正淳的时候,萧峰报仇之心却让他亲手杀死了被保护父亲的阿朱,而阿朱的死也是一种用身体化解的恩怨。所以当他和阿紫来到契丹领地,最后和耶律基结拜成为南院大王,“燕云十六州固属他管辖,便西京道大同府一带、中京道大定府一带,也俱奉他号令。”对于他来说,这种威望,这种权势,并不是自己所愿,也并非可以真正坐到“一视同仁”,当两国交战带来的依然是死亡的时候,萧峰先是恳求罢兵:“请陛下为宋辽两国千万生灵着想,收回南征的圣意咱们契丹人向来游牧为生,纵得南朝土地,亦归无用。何况兵凶战危,难期必胜,假如小有挫折,反损了陛下的威名。”最后竟然劫持耶律洪基,用武力要求结束纷争,虽然暂时换来了息战,但是对于萧峰来说,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纠葛中,“陛下,萧峰是契丹人,曾与陛下义结金兰,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既不忠,又不义,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萧峰最后选择将断箭插入自己的胸口,以自我牺牲的精神化解内心的不安,而这种自杀式的化解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身体法则?
而对于虚竹来说,当被惩罚而失去少林身份的时候,他虽然感到羞耻,但也只是一种困惑,逍遥派掌门、灵鹫宫主人、丐帮帮主,这诸多的身份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自己所愿,当他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其实也刻上了某种冤孽的成分,叶二娘和玄慈,是自己的父母,这何尝不是对戒律的违反,而玄慈最后对虚竹的话也成为他决定自己命运的选择:“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碍恐惧,心得安乐。”虽然玄慈在“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中结束生命,但是最为真切的却是自己对虚竹母子的怀念之情,而这一种情在虚竹看来,才是真正宝贵的,所以他并不皈依于所谓的戒律,最后反而成为了西夏驸马,也是对于重情的自己的一个交代。
家族孽缘,民族恩怨,宗教戒律,这是段誉、萧峰、虚竹面临的矛盾,他们一度迷失,一度困惑,而在这种纠葛中,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认清另一个自我,在规则意义上、身体意义上,情感意义上化解了矛盾,而他们虽然方式不同,但是却都是一种真情,在心、身和情的历练中看清自己,而在奇异、复杂的江湖世界里,他们所代表的不是“天龙八部”的虚幻和超现实,而是那种回归到普通人的真实感,“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成佛,而最终成为的是自己:“天龙八部这八种神道精怪,各有奇特个性和神通,虽是人间之外的众生,却也有尘世的欢喜和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