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伽经

编号:B52·2190919·1594
作者:[南朝]求那跋陀罗 译 释正受 注释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2017年02月第1版
定价:35.00元当当16.80元
ISBN:9787532583522
页数:272页

《楞伽经》是对中国思想影响极为深远的一部佛教典籍,内容深邃,文辞优美,受到僧俗两界的一致推崇。其对“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等法进行了细密解读,被法相唯识宗立为根本经典之一。故南北朝“楞伽师”,实为禅宗先导。因其巨大的影响力,朱元璋将之与《心经》、《金刚经》一起钦定为“全国级”佛教经典。宋代正受禅师的《集注》被认为是很好的《楞伽经》古注之一。《楞伽经》前后共四个译本,现存三种。宋代正受禅师以刘宋译本作主本,为此经撰写集注。凡遇经文简约晦涩处,采集北魏、李唐两种译本之长处附于其下,加简要注释,方便读者参考融会。又在义理阐释方面,参照宝臣《新说》、杨彦国《楞伽经纂》和《宗镜录》等中涉及此经者,取其精粹,陶铸文字,使经文脉络贯通。《楞伽经集注》可谓参研《楞伽经》的重要文献。此次整理,以《新续藏》本为底本,以《高丽藏》《碛砂藏》《嘉兴藏》《龙藏》《频伽藏》本及敦煌文献写本残卷等为参校本。


《楞伽经》:一切诸法但为言说

言说之外,更无余义,唯止言说。
——《第四卷》

佛说,“言说别施行,真实离名字”,佛告大慧:“非言说是第一义,亦非所说是第一义。”佛偈曰:“一切性自性,言说法如影,自觉圣智子,实际我所说。”似乎一切的言说都成为否定,但是,这一切都是佛在言说,都是佛在对大慧言说,都是佛在言说第一义,言说一种否定的言说,是不是在“堕文字法”中,言说就是一种悖论?

一切都是从言说和文字开始的。一本《楞伽经》,是“国学典藏”,连腰封上都注明是“大乘要典,传佛心印”,这当然是一种文字组成的典籍;达摩大师来到中原,传法给二祖慧可时说:“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文本便是早期禅宗“借教悟道”的无上宝典,这当然也是文字传道的开始;因为“回文不尽,语顺西音”,因为文辞简古晦涩“颇不易读”,所以有了汉译注释本,无论是求那跋陀罗译的四卷“宋本”,还是菩提流支译的十卷“魏译”,或者实叉难陀译的七卷“唐译”,也都是对于文字的译注,这当然更是文字流传的原因;而当《楞伽阿跋多罗宝经》集注完成,朝议大夫新淮东安抚司参议官竹斋沈瀛说:“且其注释,又非今讲人之比,字字订前人之讹,句句说经意之尽。其文不晦僻,其义又坦明,使苏内翰复生而见之,亦欢喜赞叹不尽,而况余人乎?”这一种兴奋何尝不是文字意义上的?——文字的典籍,文字的传道,文本的注释,也只有这一切都得以完成,才能让更多的人接近这一部无上宝典,无论是上根之人还是初机者,都能从文字世界里悟处真义,于是,宋濂在题辞中赞曰:“此乃诸佛心地法门,不假修证,现前成佛,禅宗之要,盖莫切于此矣!”

甚至开篇的“如是我闻”,佛经的传统记录之法也是对于言说的一种肯定,于是有了佛说,有了“佛告大慧”,有了“大慧白佛言”,如此等等,都不离言语,都不离文字。拿着典籍,读着文字,参以集注和点校,或者我从来不是上根之人,只是一个初机者,当然也只能在文字世界里获得一点关于《楞伽经》的皮相而已,甚至也仰望不到“楞伽”——“一时佛住南海滨楞伽山顶”,楞伽不只是山名,按照释正受集注,“楞伽者,此云不可往”,所以“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这一文本的真正意思是“是名不可往无上宝经”,这是“知觉圣究竟之境”,非邪智可造,这是“众色摩尼之珠”,非世宝可比,所以不可往,所以无上宝,“入胎出胎,少年老年,乃至资生住处,若色若空,若性若相,皆是自识,唯佛能知,一经之旨,概见于此。”

即使如大慧菩萨摩诃萨,“顶礼佛足,合掌恭敬”,能在佛面前问“百八义”,这一百零八个问题也或者只是对于接近“无上宝经”的皮毛,“云何净其念,云何念增长?”“云何见痴惑,云何惑增长?”“何故刹土化,相及诸外道?”如何能清净心中不断增长的妄念?为什么众生的痴惑会增长不休?佛世界如何化现出来,为什么会有各种外道?甚至大慧也问到了众生之分别,言语的差别,“谁生诸语言,众生种种性?”百八义是问题,是疑惑,是言语,而回答同样是言语,“善哉善哉问,大慧善谛听,我今当次第,如汝所问说”,只是佛却依然用问题的方式,依然用百八义来反问,这问与反问是在更深化言语的悖论?还是在破除言语的困境?

问题是关于妄念和痴惑,是关于佛法和外道,是关于语言和种性,也是关于自在三昧、三乘、三有、二无我、四谛、十二因缘,当这些都在大慧的百八义中的时候,是不是只是一种知识,一种名词,甚至一种外相?佛的回答是一种反问,“何故不问此”?为什么不问“诸山须弥地,巨海日月量?下中上众生,身各几微尘?”为什么不问“一一刹几尘?弓弓数有几?肘步拘楼舍?半由延由延?”——须弥山、巨海和日月有多大?十方世界众生有多少?有多少大千世界?几肘为一弓?几弓为一拘楼舍?几拘楼舍为一由延?……这些关于数量、长度、大小的问题,大慧没有问,也正是从这个“不问此”的反问出发,佛便说出了妄想之相:如果一一计度,执着于心,那只能陷于迷惑而无法解脱,“是等所应请,何须问余事?”所谓的修行,所谓的得道,便也无任何意义。

执着于数量、长短和大小是一种执着,是一种妄想,那么真正的问题应该是什么?“生及与不生,涅槃空刹那,趣至无自性。佛诸波罗蜜,佛子与声闻、缘觉、诸外道,及与无色行,如是种种事。”真正需要弄明白的是诸法生与不生的问题,是涅槃的问题,是诸法有无自性的问题,是佛的种种度脱法门问题,是佛子、声闻、缘觉,各种外道,欲界、色界、无色界天人,各是什么样的状况,所作所行有什么不同,所以佛在反问了百八义之后,对大慧说出了“答案”——但是,答案却又不是直接被言说的,或者说,答案本身也是相生相离的,“不生句生句,常句无常句。相句无相句,住异句非住异句。刹那句非刹那句,自性句离自性句,空句不空句,断句不断句,边句非边句,中句非中句,常句非常句……”是是也是非,是肯定也是否定,是言说也是不言说,一百〇八句的答案其实就是一句话:“言离一切相,离言说事,离自性,一切法无所有。”——一切都在“非”里体现,空空义说尽,了知非义,诸法离言说,便无有可说。

问答之间,有无之间,其实在答即是问,有也是无中,言语似乎开始确立了它应有的位置,“如来说经,不即语言,不离语言。”一方面,说经而“不即语言”,意谓“言说别施行,真实离名字,分别应初业,修行示真实”,也就是说,修学佛法不要计著于言说的句子,真义是离开名词的,所以需要自心自悟。而自心自悟又是什么?《楞伽经》作为“大乘要典,传佛心印”,就是以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为体,以自觉圣智观照一切法空离自性相,显示第一义自性清净心为宗旨,以摧伏外道邪见,破斥小乘偏执,匡显大乘为用,以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四门为教相。所以自心自悟需要悟的便是“第一自性清净心”,也就是第一义,一切事物、现象、根识、思量等,都是自心所现,一切自相、共相都是心的自性相,此等诸法如幻而有,虚幻不实,其生非生,其有非有,故无需作分别谁是真,谁是假,谁有谁无,谁善谁恶,谁生谁灭,谁苦谁乐,谁可得,谁不可得,谁能谁不能,等等,远离一切分别、取舍妄想,不作思量,以能忍之心、宽厚之心、平等之心、平淡之心、随顺之心,对待一切,为人处世,修学佛法,转变自身妄想习气,成就真实智慧,使自心得到彻底解脱。

而这个第一义的“无所有境界”却不用开发,“无所有境界,离生、住、灭,自心起,随入分别。大慧,彼菩萨不久当得生死涅槃平等,大悲巧方便,无开发方便。”离生、住、灭相而生其心,入一切境界,这样便能获得生死与涅槃平等,获得大悲说法巧妙方便,不开发,是因为一切智慧和种种方便,本住自心,到达自觉圣智境界后,即不用开发,便能随众生心量而自心自在地说法。就像云散日出,暗退明现,复归本来清净自心,不用不增,用之不减少,“是故,大慧,诸修行者,应当亲近最胜知识。”所以不可与二乘、外道为伍,在佛之中,以最胜知识了知藏识真相,最终摘得正果。所以众生之心境界是虚妄境界,就像海水遇风起浪,镜子显现色像,夜眠生起梦境,“彩色本无文,非笔亦非素,为悦众生故,绮错绘众像。”也就是说,人都有三自性,一种是妄想自性,是心的妄想,一种是缘起自性,事物缘起是心的自性,第三种则是成自性,即自心具有成就圆满功德、无上菩提、常不思议之性,又名圆成实性。因为每个人都有“三自性”,所以人人都有妄想,都有烦恼,但是人人皆可成佛,因为人人都有成自性,所以人需要的是“自性清净”,“是故,空、无生、无二、离自性相,应当修学。”

如何修学?从外道的“神我”走向如来藏是一种途径,从所行禅、观察义禅、攀缘如禅到如来禅,也是一种修习,“离因离缘离妄想”更是一种方法,而在佛看来,这也是“不即语言”的表现。佛告诉大慧,有四种言说的妄想:相言说、梦言说、过妄想计著言说、无始妄想言说,为什么说言说是一种妄想相?就像大慧的疑惑一样,“为言说即是第一义?为所说者是第一义?”当人开始言说的时候,是言说这个句子是“第一义”,还是言说所说者是“第一义”?佛的回答是:“非言说是第一义,亦非所说是第一义。”不是言说句也不是言说之事,而是言说句所要表达的真理,“谓第一义圣乐,言说所入是第一义,非言说是第一义。”言说所入才是第一义,言说的方式只是一种方法,一种工具,“第一义者,圣智自觉所得,非言说妄想觉境界。是故言说妄想不显示第一义。”

言说妄想不显示第一义,是不是言说本身也是一种妄想相?“是故大慧,当离言说诸妄想相。”佛说,“言说法如影”,一切法都是心自性,言说的时候就如梦幻泡影,所以应该离开言说妄想相,只有“自觉圣智子”,才能见诸法空空,所以“言说者,是作耳”。言说到底是怎样一种法?佛分别阐述了名身、句身和形身,“名身者,谓若依事立名,是名名身。”它是一种命名;“句身者,谓句有义身,自性决定究竟,是名句身。”句子显示什么义并不是句子来决定的;“形身者,谓显示名句,是名形身。”显示名身和句身的声音、文字就是形身,所以,言说是自相的显现,当自心现所想,故有言说现。这就是所说的名身相、句身相、形身相。也就是说,言说和文字,都是自心现,凡作言说,或者写文字,皆是现妄想,佛说千法万法,是为破一切执著,令众生不取一切相,去一切分别,离一切妄想,在所有时,对任何事,都心无所住,“种种义、种种不实妄想,计著妄想生。”

心中有所想之事,然后借用文字来表达,于是通过咽喉、唇、舌、齿、龈、颊辅等发音器具相互配合而发出声音,于是有了言语,而义本身却在言语的反面,“谓离一切妄想相、言说相,是名为义。”但是这样说并不是要将语和义对立起来,“若语异义者,则不因语辩义;而以语入义,如灯照色。”因为欲见义,须闻语,闻语而后才能见义,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不离言语”才成为可能,欲证佛道,就是需要佛经的指引,若以为成就无上菩提不需要读经,则是大错,离开佛的开示,我们很容易误入魔道,堕落外道,走入歧途,更不能速得三藐三菩提,所以在语和义的关系里,重要的是在“不离言语”中不堕入文字。

一方面,“一切言说堕于文字,义则不堕。”佛法之义是落于文字的,这是一种真义,而言语和文字只是一种法,“文字有无不可得故,除不堕文字。”如果佛法是落于文字的法,则就没有了一切佛法,也就无有文字可得,譬如岸树不落在水影中,若认为岸树是落在水影中,则就无有岸树,因为水影中的树是虚幻不实,不可得到的,所以言说是言说,文字是文字,和义并不对立,只有以语入义,才能如灯照色,而佛所反对的是那些“堕于二边”的存在,如世间的言论,“种种句味,因缘、譬喻采集庄严,诱引诳惑愚痴凡夫,不入真实自通,不觉一切法妄想颠倒,堕于二边。”世间的所谓言论,以种种有文采的句子,用讲因缘、打譬喻等来装饰严密其说,以证明他们言论的正确,来诱引、欺诳、迷惑愚痴凡夫,而实际上他们并未入了自通,并未觉了一切法,所说都是颠倒妄想。

堕于两边,就是“堕有无见”,就是妄想,就是执着,“大慧,彼诸痴人,作如是言:义如言说,义说无异。所以者何?谓义无身故。言说之外,更无余义,唯止言说。”那些愚痴之人认为,法义就是言说句,法义和言说句无有区别。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愚夫认为,对于法的说义,这个义是没有实体的,是不可见的,因此在言说句之外,更无别的含义,一切意思都在言说句中,言说句去除了义的实体性,甚至取代了义,就是在执着于妄想相中失去了第一义,也在“堕有无见”中湮没了自性,而佛所开方便门,“唯说一乘法,是则为大乘。”一乘而大乘,就是普度众生,在自性清净中“离一切相”,言语在与不在,文字说与不说,都是诸法而已,而义自在,“世间非有生,亦复非无生,不从有无生,亦非非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