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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38·2150822·1203 |
作者:【奥】罗伯特·穆齐尔 著 | |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 |
版本:2015年05月第1版 | |
定价:140.00元亚马逊108.80元 | |
ISBN:9787532766819 | |
页数:975页 |
“也许我们有理由害怕:如果不把自己的个性塞进某个公共认可的口袋里,那我们的个性就会像粉末一样四散而开。”32岁的平行行动委员会秘书乌尔里希认识到,可能性比中庸死板的现实性更重要,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个性的人,因为他不再把人,而是把物质看作现代现实的中心:“今天……已经产生了一个无人的个性的世界,一个无经历者的经历的世界。”他看到自己被迫面对时代的种种问题,面对理性和心灵、科学信仰和文化悲观主义之间的种种矛盾。这是1914年前的奥匈帝国,人们成立委员会筹备1918年庆祝奥皇在位70周年的活动,而在这同一年,德国将庆祝德皇威廉二世在位30周年,这个充满着仪式的“平行行动”却是将两个王国推向覆灭的年份。《没有个性的人》是奥地利作家罗伯特·穆齐尔未完成的一部“精神长篇小说”。
《没有个性的人》:上帝最喜欢用虚拟语气
“现在你必须想象,这座大海是一片静止和孤独,充斥着连绵不断的、水晶般纯净的事件。古代人曾试图设想人间就有这样一种生活:这就是千年王国,由我们自己所塑造,但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种王国!我们将这样生活!我们大家都将丢弃自私心理,我们将既不积聚财富,也不积聚知识、情人、朋友、原则、我们自己的思想:根据这一情况,我们的意识将张开,对人和动物解开并以这样一种方式展现自己,致使我们根本就再也不能依然是我们,我们将只纠缠于全世界,维护住我们自己的本色!”
——《第三部 进入千年王国(罪犯们)》
如大海般的静止而孤独,如水晶般的纯净,却并不是我们知道的世界,它是无限,无限的想象,无限的吞没,无限的存在,无限地设想在古代人的世界里,而这种无限却由我们自己塑造,由我们自己生活,由我们自己拒绝——拒绝自死,杜绝财富,拒绝知识,拒绝情人,拒绝原则,以及拒绝我们的思想,在所有的理性主义、人本主义和行为主义被剔除的存在中,无限扩展成一个整体,把“我们”带向终点,带向没有我们的世界。
一段引语,也是一段隐喻,当自己塑造自己追求,最终是为了消除自我为了分开人和动物,那个“维护”我们的本色的千年王国是不是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而我们是不是就在里面成为括号里的“罪犯们”——罪犯是对于道德的舍弃,是对于信仰的背叛,是对于美好的否定,是对于国家的解构,但这却恰恰就是我们的本色,就是为了“展现自己”。而在这千年王国的理想世界里,乌尔里希是不是其中的引领者,是不是王国的命名者,是不是成为自己的“罪犯们”?一个没有个性的人似乎从来不是在”我“的意义上,而是我们,是罪犯们,是从古代的理想到现代的现实而凝结的种种“要素”。
没有和有,否定和肯定,拒绝和接受,人和动物,在对立、矛盾中,千年王国其实不是在1913年8月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被打开的,也不是在所有人都成为“罪犯们”而被纳入到第三部的括号里才发生的。它是在一种被书写的文本里确定了分开的基调,上下册,可以完全合二为一,但是当抽离出其中一本的时候,无论是叠加,还是分开,无论是继续,还是背离,它们都独立于自己的叙述,并且在不同的时间段里成为两种“个性”。所以即使千年王国在那最后的半部里,即使以有限的页码打开无限的可能,即使在未完待续中走向永远的未知,世界已经无法归类为一个整体,无法被认知为一种事件,无法被合成为一些“我们”——在没有终结的结局里,可能性已经不是一种虚幻,而变成了现实,它是1913年的历史,是1918年的事件,是1942年的文本,是2015年的阅读。
只是这“精神的无实体”,是不是需要沉醉其中,是不是要当成经典,是不是必须窥探那一个千年王国?也是引语,也是隐喻,当“它竟唤起对放荡不羁的想象的兴致来”的时候,世界出现的是一种虚拟语气,“告知你我已经逝世。”一份奇特的电报,一个被预言的死亡,父亲从来不在千年王国里,所以作为一个实体,它是精神意义之外的,却以一种反讽和寓言的意义进入到这个世界的入口处。他是有个性的人,富有的人,为儿子指路的人,甚至给他安排好工作,在他看来,那扇门里必须有一个结实的门框,必须从这个门框里进来,“老教授过日子一直遵循着的这个原则,简简单单是一个现实感要求。”这是一种不可逃避的现实,这是触摸得到的现实,这也是从父权意义上打开的现实。可是在乌尔里希那里,那扇门是市侩的门,是物质的门,他也从那里成了家庭教师,成了大学生,成了律师,在六十九岁的父亲的生活中,他就是一个儿子,但是这种种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不是拥有,而是废弃,甚至是背叛,在他看来,“和所有的大城市一样,它也由规则、更替、预先滑动、跟不上步伐、事物和事件的碰撞、穿插于其间的不可测的寂静点,由道路和没有被开出的道路,由一种大的有节奏的搏动全部节奏的永远的不和谐和相互位移组成,并且总的说来像一个个存放在容里的沸腾的水泡,那容器由房屋、法律、规定和历史沉积的经久的材料组成。”城市都是一体的,就像某种人生,在规则、更替、预先滑动、跟不上步伐、事物和事物的碰撞、穿插其间的不可测的寂静点,与其说是个性,不如说是一种普遍性和共同性,是泯灭的个体,是无法独立的自我。
所以,在父亲之外的乌尔里希看见了崭新的、集体的、似蚁类的英雄主义,看见了“人们想干啥就能干啥”的自由,看见了像狗一样“出于依恋和忠诚”寻找自己的位置,看见了游牧时代的饲料厂,看见了现实感之外的虚拟感,“但是如果有现实感,那么就没有人会怀疑它有其存在的理由,而且一定也会有某种人们可以称之为虚拟感的东西。”现实感是父亲,虚拟感是自我——不仅是独立的自我,而且是精神的自我,是神化的自我,爱父亲是一种尊敬,是对于权力的服从,就像爱祖国一样,并非是在祖国的十全十美中成为一个膜拜的影子,而是要在后面加上第二句话:“也许上帝也最喜欢用虚拟语气谈论自己的世界。”那个自己的世界,上帝创造的世界,里面有太多的可能性,有太多的虚拟性,所以,“上帝创造世界并暗想:这完全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嘛。”
为什么乌尔里希要变成一个著名人物进行三次尝试?为什么他会喜欢奇思妙想的奇异算术?为什么他喜欢用体育代替神学?为什么他周旋在不同的女人之间却从来不会想到结婚和生孩子?三次尝试是接近虚幻的英雄,喜欢算数是要在确定中偏离生活的本题,用体育而不是神学是因为上帝写下了第二句话,爱上女人是因为在美貌中获得了征服的快感和抛弃的准备,“乌尔里希感觉到自己心中怀着某种敌意,一种想激怒这个笑眯眯的女人的欲望,但是他不能完全无视狄奥蒂玛的美貌。”勾引而且调戏,他释放着天才的光芒,却总是不理睬道德的约束,他埋没着自己的个性,却建立了活生生的现实,“人们不能自己没遭损失就生自己时代的气。”所以在虚拟、自由和独立的生活里,乌尔里希变成了一种“难以领会的东西”——“一种预兆。一种幻想。就像一块磁铁放开铁屑、铁屑又陷入一片混乱。”
父亲原本就存在的,就像关于国家的存在一样,是在现实里成为一个无法绕开和逃避的主题,所以在那个“平行行动”中,爱国就像爱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现实感的存在,莱恩斯多夫伯爵把平行行动说成是与“和平皇帝、欧洲里程碑、真正奥地利以及产业和教育”四样东西一起的爱国行动,目的是要让“奥地利的光辉的生命公告”成为全世界的“一个里程碑”,并且和“拥有一位八十八岁的和平皇帝联结在一起”,所以这是一个和政治、经济、文化有关的“祖国的和谐的幻象”,就像“卓越的表妹”狄奥蒂玛所说,“平行行动简直是一个实现人们认为是最重要、最伟大的东西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乌尔里希成为委员会的秘书,而这个行动到底如何实施,如何成为象征,在沙龙聚会中,在会议讨论中,平行行动被赋予了思想,被赋予了精神领袖,被赋予了伟大目标,被赋予了固定组织“社交和才智”交相辉映的“沙龙”里的狄奥蒂玛,父亲是“铁的德国”的最强有力统治者的保罗·阿恩海姆博士,希望生活将会重新找到回归基督教原则的简单、自然、超自然、健康和必然的道路的莱恩斯多夫伯爵,追寻什么是真正的爱祖国、真正的奥地利和真正的进步的奥·菲舍尔经理,无论是狂热的爱国主义者,无论是知识渊博的理性主义者,无论是呼唤目标产生于人民的人本主义者,也无论是欲罢不能的权力主义者,实施平行行动的群像都在那个现实感的世界里建立一种秩序,建立一种道德,甚至建立一种信仰,而这种种的秩序、道德和信仰,在乌尔里希那里无非和父亲一样,是一种象征,而经验、科学事业、经济,以及思想、目标、组织所建立的伟大奥地利精神,其实就是一种去除了虚拟性的假象,“所有像她这儿的这种强制的社交聚会——如果它并不完全单纯和粗糙——也确实来源于这样一种需要:佯装人性的统一,这种统一该包括人们极不相同的活动并且是永远也不会存在的。”
古老的文化,在前面加上修饰语而成为古老的奥地利文化,“只是为了使自己在古老奥地利文化的巴罗克魔力熏陶下从一个今天正从事创造性工作的文明人的计算、实利主义、荒凉的理性中稍稍恢复一些元气。”可是在恢复古老的奥地利文化的元气之前,是有那一个叫做德国的国家存在,所以行动嫉妒的锋芒指向普鲁士-德国,目标是呼唤一个弥赛亚,拯救或者重振,在国家强盛的理念里,平行行动却只是一个乌托邦,父亲是“铁的德国”的最强有力统治者,保尔·阿恩海姆以一种统治者的方式进入和平行动委员会,以知识、文学、理想来构建一种文化,所以就是一种背叛的现实感,他提出的“他们会自动来的”格言像是为自己寻找一种理由,“这期间,这句格言已经上升至一个在爱国行动中为人所信赖的政治预言的等级,它大致有如下内容:人们必须首先争取‘其他的奥地利各民族’支持爱国主义,而一旦做到了这一点,所有德国圈里的人就也得不参与进来,因为不参加大家都在做的事,这显然要比拒绝开这个头艰难得多。”
其他的奥利地各民族,其他的背叛者,其他的爱国者,保尔·阿恩海姆将他们命名为“私生子”,就是要将这些私生子中建立一种废除强制的秩序,“这就是娇惯秩序;使人有能力成就大事”,而其实,这无非是一种概念,一种爱国主义的概念,一种民族伟大复兴的概念,一种弥撒亚解救的概念,那上帝明明在虚拟语气里写下了第二句话。所以身为平行行动委员会的秘书,没有个性的人乌尔里希就是看见了野心家的幼稚和可笑,“长时间来一直把人类当作宇宙中心的、但自几个世纪以来就已经在渐渐消失的人本主义态度的瓦解大概终于已经波及自我本身,因为在经历上最重要的是人们正经历这件事,在行动上最重要的是人们正在做这件事,这种信念开始让大多数人觉得是一种幼稚。”在他看来,只有正在经历这件事才是重要的,也就是只有“看得见”的原则下,才能回归到平行行动的本质意义,就像他看见女人的美貌,经历欲望的满足,就像在数学的迷恋中确定存在,即使是恶,也绝非只是精神意义的道德,而是建立在身体之上的物质性,“出于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上帝似乎正在开创一个保养身体的时代;因为唯一还可以撑住思想的,是身体,思想从属于身体,你作为军官在这方面本来就有一段领先的距离。”
身体的恶,是看得见的恶,就像那个杀死妓女的莫斯布鲁格尔,是以病态的暴力来释放生命中的恶,但是那个死去的妓女又何尝是一种必须活着的理由?“他的整个一生就是是一场令人发笑和惊愕的笨拙的战斗,目的是为了强求自己的生命的价值。”如尼采一般,在精神的癫狂中完成了自我的定义,而在杀人之后,他自认为神经错乱,却又像是一个悖论,这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合理性,还是将自己推向了恶的深渊?“在他为一种阴森森的嗜杀狂罪行打断的诚实的一生中,人们常常在精神病院里抑制或释放出他的情感。”所以在乌尔里希看来,没有恶和物质的帮助,精神和善是不能长久存在下去的,而在这个平行行动中,如果没有虚拟语气,没有消亡和熄灭的世界,没有“精神的无实体”东西,何来重生,何来释放,何来看得见,何来现实感?
而被作为标本的卡卡尼本来就是一个虚拟的国家,取自奥匈帝国正式名称Kaiserliche und Konigliche Monarchie的缩写字母,在这里,人们刮胡子,人们吃饭,人们相爱,人们读书,人们从事自己的职业,“好像四堵墙壁静静地站住了似的”,而这一切都是“墙壁在行驶”中发生的,“人们却没觉察,而且它们的路轨向前投抛,宛如长长的、摸索着的弯曲的线,人们却不声知道它们伸向何方。”一种虚拟而现实感的存在,这是天才认为是粗人的国家,这是的居民有着第十种性格:“这个性格允许人做一切事,唯独不允许做这一件事”,而在卡卡尼的民族政策中,德意志“民族”成为一个特殊的角色,这个角色就是:“人们在卡卡尼可以从当叛逆犯开始和以当部长告终,但也可以反过来又以叛逆犯的身份继继续其部长生涯,它才也开始觉得自已是受压迫的民族。”
虚构的卡卡尼,虚拟的民族和居民,建立一种秩序,赋予一种思想,只不过是佯装人性的统一,只不过设计出一种现实,所以在上帝也喜欢用虚拟语气的世界里,伟大行动无非是一种讽刺,“平行行动只有唯一一项任务:为一次精神总盘点开一个头!我们必须大致去了解倘若世界末日降临在一九一八年,旧的精神将结束、一种更崇高的将开始而不可避免要做的事。”末日般降临在一九一八年,现实感的一九一八年,而那个具有伟大目标的平行行动“却在一九一八真的走向了解体,不论是奥皇弗兰茨·约瑟夫在位七十周年,还是德皇威廉二世在位三十周年,平行地走向覆灭,“现在他们在谈论战争!”看起来是战争的原因,将一切的恢复和解救都化作了一种末日般的存在,而实际上这是”另一种状态“的开始,“今天……已经产生了一个无人的个性的世界,一个无经历者的经历的世界。”
这个世界就是千年王国,就是乌尔里希的父亲发出“告知你我已经逝世”电报之后的世界,在这里,他和妹妹走向一种“向可能性边缘之旅”的爱,在这里,命运变成一种统计学的内容,在这里,道德自相矛盾,在这里,只有“一种好方式做坏人的人与一个以一种坏方式做好人的人”。矛盾和统一,悖论和和谐,物质和精神,伦理与背叛,道德和欲望,都变成了一个整体,或者说,这些对立的东西变成了“平行行动”的主要内容,矛盾是平行的,却是不被覆灭的,而这些平行的矛盾才是人和动物的区别,才能从“精神的无实体”中解脱出来,才能在无个性的人中找到意义,这就是真正的道德,“所有创造性的时代都是严肃的。没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是不伴随着强烈的道德的。如果道德不可以从某种强劲有力的东西中派生出来,那就不会有道德。没有一种幸福不建立在一种信念的基础上。”所以当千年王国打开,罪犯们进入其中,是为了一种永恒的幸福,“乌尔里希预言这命运,却对此毫无所知。对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他也毫不在意,他在为永恒的幸福而斗争。”
虚拟语气的上帝,虚拟存在的可可尼,虚幻打开的千年王国,带着身体的罪恶进入其中,带着父权的死亡进入其中,带着矛盾的平行进入其中,带着被分列成上下两册的文本进入其中,却是一个无限而悬置的世界,没有完整的出口,没有最终的命运,没有大写的句号,“然后乌尔里希才得知,阿加特已突然告辞并在没有他陪同的情况下离开了这所府邸;人们向他转告,说是她不想他来扰乱她的决断。”谁也不知道“另一种状态”里,妹妹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乌尔里希自己会去向哪里,谁也不知道上帝会说出哪一句话——在添加的第二句之后,是一个再也没有合拢的省略号,在“静止和孤独,充斥着连绵不断的、水晶般纯净”中走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