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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55·2151113·1241 |
作者:【美】索尔·贝娄 著 | |
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 | |
版本:2014年11月第1版 | |
定价:55.00元亚马逊19.20元 | |
ISBN:9787532155033 | |
页数:276页 |
《洪堡的礼物》是贝娄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通过对两代作家命运的描写,揭露了物质世界对精神文明的压迫和摧残以及当代社会的精神危机。曾两获普利策奖并获封法国骑士勋章的中年作家查理·西特林一切都在走下坡路,前妻要刮尽他的财产、流氓砸烂了他的奔驰车、现有的情妇是个敛财娘,最重要的是他什么创造性的东西都写不出来了。他对潦倒而死的前辈诗人兼导师和挚友的洪堡一直心怀歉疚,洪堡曾教他认识艺术的力量,要他忠于自己的创造性精神,而他在洪堡贫病交加时却并未伸出援手。最后在面临物质和精神双重破产的情况下,西特林终于借助洪堡留给他的一个剧本提纲摆脱了物质危机,同时也深深体会到洪堡当年的精神苦痛。为企鹅经典丛书之一。
《洪堡的礼物》:肚皮以下是粗野的裸体
我的领会是,没有教养的死者必将在愚昧中摔打受苦。尤其是在最初的阶段,灵魂还执著地依附在它沾满泥土的肉体上。因为它突然被分开,便感到茫然若失,就像截了肢的人对他那失去的腿的感觉一样。
最初阶段其实充满了诱惑,充满了诗意,充满了向往,可是它被分离而出灵魂和肉体的时候,哪一种力量会改变最初阶段的种种执著?而且肉体还沾满了泥土,泥土还带着腥味,当突然被分开的时候,宛如现实和艺术分开,在运气、才智和声誉的虚幻中,那一截肉体已经不成为人体的一部分,它会腐烂,最后终归为泥土的一部分。
只是,对于洪堡来说,却是另一种死亡。棺材被封上,是为了不让泥土直接落到棺木上,而那截了肢的肉体却在棺材里,是肉体和泥土分离罢了,但是在洪堡的世界里,他却和母亲葬在一起,“可是,这样一来,人又怎么出来呢?那就出不来了,出不来了,出不来了!”为什么要出来,只有泥土不进入棺木,不沾在肉体上,灵魂就以另一种方式依附在那里,那是和母亲在一起的归宿,也是和艺术和人生的母题在一起的归宿。死去的洪堡,或者并没有死去的洪堡精神,但是对于见证了这一种回归母题的死亡的我来说,“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日子里,万物看起来却更是十倍的死气沉沉。”
为什么会死气沉沉?是触目的分离,是落魄的腐烂,是被沦落的人性?萨克斯特文章中的那句话看起来像是一部小说的虚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大街上,热闹的餐馆门口,“有三个人拿枪对准了我的脑袋”,似乎是危险迫近,似乎是死亡降临,可是三个人的枪指向肉体的一部分的时候,即使死去,是不是也只是一个不再思考的脑袋,一个不被艺术武装的脑袋?“此刻,除了我们自己,他们都已经离开人世了。”是的,死亡是多种形式的,洪堡之死是回归最后的母题,而凯瑟琳远嫁西西里岛,也是一种肉体在世界的灭迹,还有报纸上的各种关于犯罪、丑行、凶杀、失常、恐怖,是不是也在让人性死去?还有那一部洪堡留下草稿和写作计划的小说,最后当被搁置在那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种运气、才智和声誉的死亡?
灵魂在何处,每一种死亡是不是都在消灭肉体,消灭泥土,消灭权力,消灭金钱?而洪堡本来的计划就是:“他自己挂号给自己寄了一本电影剧本,可从来没有把它打开过。”当那部电影变成《考多夫雷多久》的时候,被埋没的也是艺术的一种肉体呈现,有人剽窃,有人处理,有人把它变成了赚钱的工具,或者洪堡早就在给我的“礼物”里预言了这一切,那个名叫科科伦的作家,是荒疏了好多年的创作,是遇到了美丽的女人然后坠入情网,是写出了一本不能出版的小说,是不允许经纪人更改一个字,是最后在旅行结束之后看到了出版的书,是最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是迎来了他孑然一身的命运。
科科伦是写在洪堡的写作提纲里,但是他没有完成,他把这个故事交给了我,交给了另外的写作者,或者说,洪堡和我之间构建起了一种预言和实践的关系,“这样一部电影将会捞来几百万,三号马路上将在整整一年之内挤满排队的人群。一定要坚持票房利润。”这是洪堡对我说出的计划,那时,他把“我们”当成是超自然的生物,预见了最后的结局,预见了摆脱束缚的方式,那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不,我已经虚构了另外一个故事。我相信它能值一大笔钱。这个小作品对我是非常重要的。”原来的写作提供其实已经找不到了,但是留下了副本,而副本的真实命运是,他根本没有再打开过,实际上,这只不过是洪堡摆脱“最初阶段”的一种计谋,当柏拉图的美丽诗句在无法让人承受,当一个人被金钱击垮,当撒谎取消人的现实感,他就已经把六千块钱取光了,但是金钱是什么,有时候是一种生计的需要,有时候却变成了支柱:“当然,这种疯狂的纠缠是不必要的。反正你要受苦的,因为你已经被金钱和荣耀所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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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贝娄:“该剧作者是个叛徒” |
洪堡似乎要摆脱的也是这样一种击中身体的金钱和荣耀,一个先锋派作家,一个新一代的奠基者,一个博学的人,一个充满着运气、才智和声誉的人,一个以写作为生鄙视权力大谈艺术的人,为何会追逐金钱和荣耀?文学带来的“感应性”或者就是一种危险,为什么热衷于养猫?为什么迷上《芬尼根守灵夜》?为什么会大谈“机械、豪华、控制、资本主义、技术、财神、俄耳甫斯和诗歌,以至人心的复杂、美国的状况和世界的文明”?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妻子凯瑟琳?甚至在凯瑟琳从汤普森街上的罗科餐厅里失踪了之后,发狂的洪堡“用枪托猛砸马格纳斯科的门,把木头都砸碎了”?关于现实,关于权力,关于肉体,关于资本主义,洪堡或者是在反抗一种秩序,但是反抗秩序的时候,他却把自己当成了另一种秩序,那个故国旧土是不是一种虚幻的理想,而当他站在今天的世界的时候,靠诗歌能否躲避?靠小说能否自救?靠电影能否解困?当乘船遇难的旅客成为人类的一种比喻,怪癖的洪堡或者只能接受尴尬的命运。
那些诗歌在诗集里被砍去了大半,就像他的身体被现实砍去了一部分,他把凯瑟琳关在深闺里让她与世隔绝,就像他自己不想进入这个现实,可是,他依旧带来一种暴力,依旧是一种偏执。1952年,他被邀请去柏林自由大学讲学,但他却不愿意去,因为他怕被苏联国家政治保安局和人民内务委部劫持去,作为一个积极的反斯大林分子,他怕暴力会让自己失去生命。实际上,洪堡的灵魂和肉体从来就是分离的,他反对集权是灵魂意义上的柏拉图主义,但是却要极力维护肉体的某种完整性,但是在美国式的自由生活里,他又陷在“美国艺术家之烦恼”里,就像在那一部剧作,“美国同胞们听着,如果你抛弃了功利主义和人生的正当追求,那你将会像这个可怜虫一样被关进贝莱坞。”
其实是矛盾,甚至是悖论,而在我这样一个从学生时代就喜欢洪堡诗歌的人,似乎正在走进洪堡的世界,体验洪堡精神,可是,这样一种学徒式的身份却再一次造成悖论,我在灵魂和而身体的分离中,在才学和金钱的矛盾中,是走向了自我的人生之路,但这条路绝不是对洪堡精神的实践,它在慢慢的自我否定中却让泥土依附在肉体上,让肉体里长出灵魂。“我自己对城市的丑恶也深有感慨。在现代的这种赎回平凡的潮流之中,一切卑劣的东西,统统通过艺术与诗,被灵魂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赎回了。”艺术和诗歌所做的是将卑劣的东西变成灵魂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城市的丑恶,那种带有自尊的欺骗和带有关荣的奸诈,是不是也被吗,美化和虚构成一种美国精神?对于洪堡来说,美国伟大的狂郁症患者就是林肯,而丘吉尔其所谓的沮丧情绪则是狂郁症的典型病例。也就是说,在他看来,精力之乐,富足之美,只不过是因为狂郁症患者比别人更懂得乐与美,“因为有谁还能比他拥有更多的精力和富足呢?”
所以那种歇斯底里,那种偏执和狂躁,在另一种艺术世界里构成了乐与美,而我似乎也在这样的世界里开始了自我的反叛,芝加哥凶杀集团的人物里纳尔多·坎特拜尔、有名的阿飞维托·兰戈巴迪都进入了我的生活,他们代表着暴力,代表着金钱,在我的内心是希望把他们通通干掉,但是却有装作和他们友好的样子,行走在和他们一样的世界里,乔治说,血是一种富有生命力的物质,而我也把金钱看成是一种富有生命力的物质,这种物质的诗意化,恰恰是自我美化的一种方式,恰恰把洪堡精神变成了抵抗现实的武器。
还有女人,和洪堡对妻子的暴力统治不一样,我却在一种放荡的世界里体会肉体的美与残忍,我有妻子和两个女儿,但是在家庭之外,我的世界似乎充满了色欲的诱惑,勾搭上“大奶头娼妇”莱娜达在我看来是因为遇到了“文明史中的最大危机”,所以我一直认为莱娜达只是一个妓女,而且是“整个身心陶醉在美国文明的喜悦之中”的妓女,一起去米兰,抛弃妻子和女儿,对于我来说,是一次错误,但其实也是一种对与肉体的惩罚,“莱娜达、丹妮丝、孩子孩子、法庭、律师、华尔街、睡眠、死亡、形而上学、因果报应、宇宙存在于我们身上、我们存在于宇宙之中。”在这些词语构筑的肉体和现实世界里,我无非是看见了洪堡式的存在:“一位曾经存在过的、受人爱戴的、但是已经死了的同志。”
死去的是肉体,也是精神,所以在肉体和精神世界里,其实本无所谓死亡和活着,他们只是一种状态,或者有时候活着就是死亡,在被删除了诗歌、被改变了艺术、被制造了权力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成为一个孤独的柏拉图主义者?我爱上了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内奥米·卢茨,而她的丈夫却是一个寻花问柳之徒,却是一个被高利贷追踪者敲断了腿的人;我爱上了黛米·冯格尔,在她赤身裸体中,在她神情恍如情欲达到高潮的阶段,却总是有一种犯罪的因素,“而我身上也总是有一种狼狈为奸的成分”。而朵丽丝·谢尔特小姐,是一个小姑娘,唯恐自己怀孕,但是她的外表却显示出她身上隐藏着的一个殉道者,甚至她将变身为一个专横的少妇。
“我从来不是一个彻底的柏拉图主义者。我绝对不相信谁能转生为一只鸟或一条鱼。”人的灵魂不会被关进蜘蛛的躯体,而在肉体世界里是不是也不存在真正的灵魂?在花花公子俱乐部里,我的周围充斥着美女、醇酒、时装,以及戴着珠宝、洒着香水的男子,一片财富与权势的阿谀奉承。而这一切也几乎是“洪堡精神”的一种反讽式的翻版,“他洪堡费尽了心机,只不过才装饰到肚皮上,而肚皮以下,还是众所周的粗野的裸体而已。”这便是一个诗人,一个先锋艺术家,一个藐视集权主义者,在现实中最尴尬的处境,肚皮之下,是下半身的生存,却是粗野的,却是裸体的。而我在美色、肉欲的世界里,解构了家庭、规则、道德和信任,而这是基于对洪堡的继承和模仿,但是最后却走向了相反方向,或者在影子之后找到了另一种肉体,它反过来变成了对于洪堡的解构,“而当我也成了别人的善于表现的一代时,到头来这就成了纯粹的苦难。”
我是洪堡的苦难,受折磨的生活,尴尬的现实,以及穷困潦倒,让洪堡几乎失去了一切灵魂意义上的东西,他成了疯子,他被关进了疯人院,他得了心脏病,她变成了狂郁症患者,而他最终死在破败的伊尔斯贡旅馆的走廊里。而在他出现在那条街上的时候,我却没有和他搭腔,因为我正在同参议院参加政治午餐,我那时气色挺好、口袋里有钱、保持着体型的优美,和洪堡讲话在我看来“太失身份”了,因为洪堡过时了,而这种境况对于我来说何尝不是一次讽刺,当艺术和诗歌被抛弃,实际上不是被下流胚、文学的葬送者、政客们抛弃,而实实在在被自己抛弃,洪堡的命运如此,我的作为也如此。
“回到直接的体验中去,走进广阔的天地里去吧,艺术不再能代替现实生活,而诉讼和精神分析才是现实的。”这是美国的现实,这是一代人的现实,无论是洪堡还是我,在最后的灵魂里,是放弃了对于母题的寻找,而那个洪堡的礼物,那部可以改编成电影的提纲,甚至是那个副本,都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它指向的依旧是一个被矛盾中和的零,当一切都离开,一切都死去,活着或许只是一种没有意义甚至是讽刺的行动,灵魂脱离了肉体,肉体早就是一个被摆放的物体,正如施太内尔的说法,“在主观与客观的武断的分野中,世界已经消失了。零本身在寻求转移。它变成了一个行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