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前走一遭_『行·者』＠地图册

2014-08-15 “鬼门关”前走一遭

白无常吐着石头说“你也来了”，黑无常哭丧著脸叫道“正在捉你”，黑与白，其实是阴与阳、男与女、魂与魄、善与恶的人生无常的写照，而在丰都这个“鬼地方”，凭想象力而建造的“阴曹地府”其实构建了一个完整的鬼文化系统，这里有鬼斧神工的建筑，有神出鬼没的造型，甚至还有装神弄鬼的行为艺术，在你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回首从奈何桥走过的路，无非也是反思一下现实之人生。

三峡截流，丰都县城是被淹了，而新丰都也从南岸搬到了北岸，南北迁移，或者也像从此生到彼生的过渡，倒契合着鬼城“上天入地”的循环报应，只不过鬼城依然在平都山上，通往这“鬼国幽都”大约是500级台阶，拾级而上，慢慢接近的阴阳分隔之界。阴和阳，其实便是现实人生和想象人生，而在这个“中国神曲之乡”，鬼神共处混杂着一种惩恶扬善的观念和教化功能，只不过在刻意制造的恐怖阴森氛围里感受无法看见的死亡。

“鬼国幽都”自然和神仙有关。汉代的王方平和阴长生是方士，他们在平都山修炼成仙，道家便设天师，将其列“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这个记载在晋人葛洪《神仙传》里的故事，后人便附会“阴、王”为阴间之王的“阴王”，其居所即为“鬼都”，而这座山亦渐附会为 “阴都”。“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李白的这句诗便道出了这个成仙为鬼的传说。而其实，关于丰都成为鬼城的传说并非只有这一种：一是道教之说，张道陵的孙子张鲁在丰都设立道教“平都治”，这里遂成为了道教的传教中心，后来，道教又杜撰出一个“罗丰山”，说它是北阴大帝治理的鬼都，这位北阴大帝是道教的第七级中心神，专管地狱；二是鬼帝（土伯）之说：当人类社会还处在上古时代的时候，由于科学不发达，在遇到一些大自然现象的时候无法做出正确的解释，认为这一切是由鬼神在主宰。而巴族和蜀族是以氐羌部落为主，两个部落。东周时，丰都曾为巴子别都，随着巴蜀两族的不断交往，政治、经济、文化、思想、习俗相互渗透，于是产生了一个共同信仰的宗教神——土伯，这就是巴蜀鬼族的第一代鬼帝，这位鬼帝就住在幽都，至今丰都还留有“幽都”遗迹；三是佛教“阎罗王”之说，佛教沿用“阎罗王”说法，称为管理地狱的魔王，传说他手下有十八判官，分管十八地狱，据《一切经音义》称，“阎罗王”即“平等王”，他能平等治罪。

传说种种，其实也使丰都融儒道佛于一炉，集人鬼神于一体，所以，凭想象构造的“阴曹地府”也就有了现实的投影，有了可见的模板。人从生到死，便是无常作为使者勾摄生魂，鲁迅说：“在印度的佛经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地狱里做主任。至于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却似乎于古无征，耳所习闻的只有什么‘人生无常’之类的话。”不在佛经里，黑白无常却在道家文本里，而“人生无常”却在现实里。所以人生无常，不管是善者交于阴天子还是恶者报给崔判官，都有了明显的分界，而在那一座奈何桥上，人生的诸多无常也便有了最后的映照，在这座沟通历史与现实，连接阴曹和阳界，审视善良与罪恶，宣制生存与死亡的桥上，走过便是新的轮回。不管是前世的离别，还是今生的相见，或者是来世的重逢，都是生与死最后的分界。

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有一块石叫三生石，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有一个台叫望乡台，当然还有一碗汤，叫孟婆汤，三生石记着你的前世今生，孟婆汤让你忘记人间悲喜，所以当一切都忘记，走入阴曹地府，何来恐怖？何来阴森？何来痛苦？鬼城仿阳间司法体系营造的那一个等级森严的阴间机构，那个融逮捕、羁押、庭审、判决、教化功能于一炉的“阴曹地府”，也只是为了惩治生前作奸犯科者，为了惩恶扬善的社会教化功能，所以监狱、酷刑也只有被观者看见，才会在生者的想象中完成自我的暗示，才会在活着的世界里体悟人生无常。

是的，在“鬼国京都”的对山之上，不是有天堂山吗？在三百米高、一百米宽的山头上俯瞰长江，”玉皇大帝“的头、手、身躯与脚上到处都是日宫天界月宫灵霄宝殿一类的天堂设施，而不管是平都山的鬼城，还是天堂山的天堂，却都面对着隔江对岸的那一座凡人居住的新县城，不管是神出鬼没还是装神弄鬼，或者，生命才是最值得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