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16 被遗忘的白帝

这里有着“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旷达，这里有着”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的悲壮，对于奉节白帝城来说，那一首奔放的诗歌脍炙人口，那一个托孤的故事千古流传，但是在这被贴上标签的背后，却也狠狠撕下了属于白帝城得名的真实一面，如今那从城而为岛的白帝城虽屹立于悠悠江水之上，但那一段历史却早已经被湮没在深处。

1946年拍摄的白帝城照片挂在风雨廊桥的起点，从长江登岸到登临山顶，需要爬上几百级台阶，而现在随着长江截流，从风雨廊桥而过，只需几分钟便可以抵达白帝庙。变迁似乎从未停止，从西汉末年改名为白帝城，历经二千年，白帝城也早已不是那个争夺天下的起兵之地，而被冠以托孤之城，诗歌之城。从迁移而兴建的夔门开始，李白、杜甫、刘禹锡等诗人的雕像便矗立在江畔，那一句“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似乎还响彻在江水之上，虽然白帝城已非高耸云霄，两岸也几乎听不到猿声，但这一首诗却成为不羁的经典象征，加上杜甫、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黄庭坚、范成大、陆游等都曾登白帝，游夔门，留下大量诗篇，也使白帝城甚至奉节都称为“诗城”。

而过了风雨廊桥，眼前的元素也几乎和三国有关，诸葛亮的巨大雕像屹立在山下的广场，扮演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和蜀兵的演员们演绎着三国故事，再过去，是草船借箭的射箭游戏，而慢慢登临，不管是抵达的白帝庙，还是其中的明良殿、武侯祠、观景亭、望江楼，不管是“伯仲伊吕”的诸葛三代的塑像，还是“汉代明良”的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涂金塑像，无不体现着三国元素，而在大殿的屋脊和飞檐之上，也绘着一幅幅和三国有关的彩色图画，桃园三结义、单骑救主、义释曹操、刘备托孤，讲述着生动的三国故事。

对于白帝城来说，最闻名的似乎就是刘备托孤的故事，在托孤堂的群像里，栩栩如生地展现出当时托孤的一幕。《三国志》中记载：“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也成为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写照。

但是这白帝庙，以及白帝城的主人却是比三国故事更早两百年的公孙述。白帝城原名子阳城，东汉王莽篡位时，手下大将公孙述便割据了四川，自称蜀王，并在此屯兵积粮，继而开始称帝，而自称白帝也无非是衍化的手段，城中有一口白鹤井常冒出雾气，宛如一条白龙，公孙述便说是“白龙出井”，预示着必然登基的征兆，后来他自称白帝，在此建都，城被叫做白帝城，山被叫做白帝山。后来因与刘秀争天下被战死，从公孙述割据益州称帝，到战死，共在位十二年。后来白帝城在战火中化为灰烬，蜀人为了纪念他，在白帝山上修建庙宇，供奉白帝像，也便有了白帝庙。

虽然在唐代以前，白帝庙增建了祭祀刘备的先主庙和祭祀诸葛亮的诸葛祠，但是白帝庙在明代以前一直供奉着公孙述的像，只是到了明正德七年，四川巡抚毁掉了公孙述像，祀江神、土神和马援像，改称“三功祠”。明嘉靖二十年又改祀刘备、诸葛亮像，名“正义祠”，以后又添供关羽、张飞像，逐形成“白帝城内无白帝，白帝庙祭刘先帝”格局。如今，在白帝庙乃至在整个白帝城，都无法看到公孙述的任何遗迹，这种“三国化”的处置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于封建正统思想的维护。当初毁掉公孙述的像，就是因为他自称白帝是非正统而系僭称，而代之以刘备、诸葛亮、关羽和张飞的像，便是忠君思想的体现。

其实，白帝城对于刘备来说，并非是悲壮，而实际上是冒险付出的代价，当时关羽因为败走麦城被杀，张飞又被部下所害，刘备愤而不谋，催兵猛进，不想被东吴大将陆逊用计火烧七百里军营，退守到白帝城中。对于刘备来说，统一大业遥遥无期，两弟先后丧命，大军又遭重创，国事私仇使他忧愤成疾，才招丞相诸葛亮星夜赶至，当他把儿子刘禅委托于诸葛亮后，便一命归天了。白帝城是刘备雄心幻灭的象征，而其实真正托孤之地并不在白帝城，而在永安宫中。后人附会而成的故事也无非是彰明刘备力图统一的壮志，也为了弘扬诸葛亮鞠躬尽瘁的精神。

但是这样似乎对白帝城原先的主人公孙述是不公平的，虽然公孙述自立为帝，是对权力的僭越，但是在当时王莽篡位混乱局势之下，对于当时的蜀地却是有益的，在早期，“公孙述熟练吏事，治下奸盗绝迹，由是闻名。”而在称帝之后，公孙述喜苛求细枝末节，斤斤计较小事，也敢诛杀而不识大体，造成了群臣的埋怨，但是在历史上也做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以致在公孙述死后，当地人还建白帝庙祭祀这个白帝城的开创者。王夫之《读通鉴论》中是这样评价公孙述的：

王莽之乱，法物凋丧，公孙述宾宾然亟修之。其平也，益州传送其瞽师、乐器、葆车、舆辇，汉廷始复西京之盛。于此言之，述未可尽贬也。述之起也非乱贼，其于汉也，抑非若隗嚣之已北面而又叛也。于一隅之地，存礼乐于残缺，备法物以昭等威，李业、费贻、王皓、王嘉，何为视若戎狄乱贼而拒以死邪？

江水悠然东流，那些诗歌，那些故事，那些历史，随着白帝城孤立为一座岛，很多东西也已经随着时间的变迁湮没在水底。
 

诗城奉节

1946年的白帝城

风雨廊桥

刀旗猎猎

歌舞表演

诸葛亮雕像

《出师表》

远眺夔门

郭沫若题词

白帝庙

白帝城托孤

拓碑

红墙

龙饰石

刘禹锡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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