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15 回归的肉身
看着玻璃 看得见里面的床
空着 一些锈弹簧穿通帆布
翘了起来 说明 曾经
被很长时间地压制
已经迫不及待
——于坚《看望主任》
迫不及待地睁眼,迫不及待地询问,迫不及待地起身,迫不及待地离开。整个过程别浓缩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或者一个短暂的上午。人流动,车流动,只有在玻璃里面的房间里,在空着的床上,一个人才会将时间压缩成迫不及待的状态,迅速地走向更漫长、更未知,以及更迫不及待的下午和明天。
变形的时间,只是被人为想象成一个可以穿越过去的状态。其实这是普通的某一天,星期一的一天,寒冷的一天,甚至在早高峰穿过这个城市的时候,时间反而被拉长了。20分钟的高速,本和城市的时空无关,只有在进入城市的时候,一切都无法躲避。路线被不断重复,而每次的时间却只有唯一的一次。在唯一的时间里,所有的经历都变得独一无二,车行驶过去,在进入大门的时候,却是被阻隔在外面,交警在拖拽着违章停放的车辆,那本来容纳拥挤的停车场便关闭了大门。只好沿着小小的路,寻找停放的位置。向右向右再向右,一个循环的圈子,又像要回到起点,回到关闭的大门。终于寻找到一个车库的入口,陌生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卡的身份辨识,于是挺稳,于是进门,而时间无辜被拉长了一个小时。
继续拉长,是关于手续。小结和报告,复印和敲章,简单的过程却需要在不同楼之间,不同层之间,不同科室之间,以及不同的人之间运转,前置和后续,严格按照程序,而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一切都变成了奔波。上上下下的楼梯,甚至抛弃了电梯的等待和运行,以非自动的方式一步步完成程序。而等到任务完成,时间又被拉长了一个小时。从早晨到上午,从上午到中午,时间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而在路边的我们,只有在这样的时间外部来回穿梭,以及迫不及待。
自我隐匿的时间,只有在掐着手指计数的时候,才被赋予了一种轴线的形式。从不安的图像到自设的疼痛,从灰色海鸥的等待到在不一样的岸上行走,从一步之遥到走向可以站稳的地方,这是18天的时间,却跨越了厚厚的命运之门。18天前的父亲,18天后的父亲,在一张床上过完了夹杂着疼痛和不安的生活,手术、点滴、药物,组合成了和床上有关的肉体叙事,它们闯入进来,似乎迫不及待占据时间的一个角落,而现在,父亲靠在支起的病床上,叹息了一声说:“终于要出院了。”
还有造口,还有刀疤,也还有药物,还有禁忌,在扶起来走出病房的时候,那个世界变得宽阔起来,但是却依然在既定的轨道上,无法逃逸,也无法躲避。冬日的风强烈地吹击着,但是有太阳,却也是温暖的。阴影有着一大块,但是只要被阳光照射到,阴影也会消失。所以,当那个不具备隐喻意义的词语从口中说出的时候,父亲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他依然安静地坐在后座上,扭过刚拔掉针管的脖子,朝着窗外张望。目光所及,即使身体无法抵达,也一样是一种观望和欣赏。词语不是谎言,它写在每一张纸上,如此清晰,如此明白,所以把词语揭开上面的影子,无非是要把影子当成是阳光下的一部分。所以一切就只剩下术后康复,就只剩下定期监测,就只剩下把身体还给自己的计划。
一路而行,是缓慢而平稳的,从时间的起点回到家的终点,不是一条高速一个隧道以及不多的街道,也不是十八天的等待、不安和灰色,而是终于在迫不及待中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没有改变的一切会唤醒沉睡的记忆,打开门,房子也醒来了,父亲则走到庭院里,看着那些落叶的树,看看停驻在那里的车,看看外面的田野和天空。依旧是缓慢地行走,小心翼翼地行走,也依旧在看完之后回到屋里,躺在已经铺设好的沙发上。
尽管离开那张床也只是离开了“被很长时间的压制”,但是它同样需要回来,一个星期之后的造口处理,三个月之后的肠镜检查,以及更远未来的检测,更多明天的禁忌,每一件事都将和身体有关,而身体的迫不及待状态是为了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属于自己的命运。词语完全失去了神秘性和被隐藏的必要,在一个需要说出口的生活里,不管是压制,还是迫不及待地回家,都必须打开自己的门,重新设置词语,重新改写符码,重新找到自己,也重新让肉身回归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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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倒下的颠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