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15 《金瓶梅词话》:情色主义的文本“隐喻”

潘金莲:“一味在我面上虚情假意,倒老还疼你那正经夫妻。他如今见替你怀着孩,俺每一根草儿,拿甚么比他?”
               ——第七十六回 孟玉楼解愠吴月娘 西门庆斥逐温葵轩

一根草的罪恶从何而来?因着“正经夫妻”的妒忌和愤懑而所释放的情欲就如一个轮回的渊薮,跌进去便再无爬出来的可能,洋洋洒洒百万巨著到最后也是“闲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的感叹。这“循环”或许潘金莲不知,西门庆不知,对于金钱和肉欲永无止境的追逐就如那喧闹而罪恶的故事一样,只是文本的另一种存在,而当合上的时候,归寂的也无非“今古皆然,贵贱一般”的寓言,和“兰陵笑笑生”这个不断被猜测的作者名字一样,情色主义的打开和关闭都在文本之中完成了轮回。

1365页,1125千字,我曾经说过这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但其实当抛弃充满仪式和偷偷摸摸这两种极端化的阅读之后,才发觉文本中充满了“隐喻”,上下两册,精装,红色,除了沉甸甸的感觉,拿在手上更像是一本宗教的圣典,而打开,步入的则是那个迎奸卖俏市井淫妇的乐园,如此近距离透视的这个本能世界,和那宗教典籍的封面形成了强大的反讽,但似乎这样的反讽也是一种隐喻,肉欲的罪恶靠什么来救赎?是释放和征逐之后的死亡,是因果轮回,是天道循环,所以“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的出发点就如宗教的皈依一样,正如廿公书在《跋》中所说:“《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钜公寓言,盖有所刺也。”

世庙寓言,所以也是“世情之作”,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说的“明人伦,戒淫奔,分淑慝,化善恶,知盛衰消长之机,取报应轮回之事,如在目前始终”大抵也是为了“所刺”,而那个叫西门庆的男人就是这世情的标本,他一出场便是“十分博浪”,而且“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完全是个“好浮浪子弟”,在那个特定时期就如一个“人才”,而最为关键的是,西门庆不仅懂得人情世故,还专营于在政治舞台上纵横捭阖,蔡御史在西门庆家作客,就因受到优厚的款待,还得了两个歌妓陪夜,而位极人臣的蔡太师,也因收受了西门庆的厚礼,“升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做了一笔权钱交易;在过生日之际,更以超过对待“满朝文武官员”的礼遇接待这位携大量金钱财物来认干爷的豪商。正如苗员外所说:“西门大官家里豪富泼天,金银广布,身居着右班左职。现在蔡太师门下做个干儿子,就是内相、朝官,那个不与他心腹往来。(第五十五回)”至于贿赂官吏,偷税逃税,受赃枉法,在西门庆更是轻而易举之事。由此带来西门庆家族物质主义欲望,其享用的奢华远远超出于一般官僚,以至其妻妾走在大街上,会被路人议论为“已(一)定是那公侯府位里出来的宅眷”,“是贵戚皇孙家艳妾”。而正是凭藉其金钱买通政治权力,在相当的范围内为所欲为,乃至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掳了许飞琼,盗了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
  ——第五十七回 道长老募修永福寺 薛姑子劝舍陀罗经

但是与此相对比的,则是无告的沉冤。西门庆毒死武大,娶了潘金莲,逍遥法外,即使英雄武松也对他莫可奈何;苗员外惨遭杀害,主犯苗青却因此成了富豪;宋蕙莲被害死后,她父亲想给女儿报仇,结果也被迫害而死……这种贫富差异当然映射了那个时代的悲剧,所以西门庆的“豪富泼天,金银广布”在某种程度上也只是一种轮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官场规律在最后西门庆死后也成为一种现实:“朝中蔡太师、童太尉、李右相、朱太尉、高太尉、李太监六人,都被太学国子生陈东上本参劾,后被科道交章弹奏,倒了。圣旨下来,拿送三法司问罪,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太师儿子、礼部尚书蔡攸处斩,家产抄没人官。”

当然,对于《金瓶梅》来说,西门庆家族的盛衰只是其中的背景,而真正的“取报应轮回之事”是另一种欲望,那就是对女人的征服,对肉体的沉溺,《金瓶梅》开篇便说:“说话的如今只爱说这情色二字做甚?故士矜才则德薄,女衒色则情放。”情色贯穿在整部书里,同时那种因情色纵欲而死也成为轮回的一个寓言。在西门庆的婚姻生活中,婚嫁早逝,止有一女是他的起点,而后随着官场得势家产殷实,终于“妻妾成群”,“新近又娶了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又“常与抅拦里的李娇儿打热”,“又占着窠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及至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和李瓶儿,六房妻妾完全成为他最求膨胀肉欲的写照,甚至是“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的春梅,都纳入到他的情色世界里,而且还不止于此,林太太、宋慧莲、王六儿、如意儿、一丈青,却是光明正大的“偷情”,乐此不疲,甚至引以为耀,不断满足他的欲望。但是这欲望分明没有一点道德的考虑,而且充满着挥霍的冲动。如此众多女子,西门庆不可能都用情,专于“厨中饮食”的孙雪娥到后来甚至只是一个被遗忘的女人,西门庆一年多都没有到他房中来,而在和李瓶儿的浓烈的感情中,当初以杀死武大为代价而获得的潘金莲也受到了冷遇,而且还用家庭暴力对待她。所以,在西门庆身上,有着非常人的欲求,蒋竹山说西门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而在西门庆不断膨胀的欲望中,不管多少女性似乎都不能满足,在身体的不断消耗中,他不仅用“银托子、相思套、硫黄圈、药煮的白绫带子、悬玉环、封脐膏、勉铃”等淫器,而且向胡僧“求房术的药儿”,走向了“器物主义”的不归路,可以说在西门庆满足欲的征途上,胡僧的“房术的药儿”是他走向死亡的一个加速站,胡僧春药用尽之时,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日。第七十九回是西门庆生命的最后一章,走向纵欲末路的西门庆“到次日起来,头沉,懒待往衙门中去”而就在这得病之日,不仅还和王六儿云雨,在“腿软了,被左右扶进”之后甚至还要和潘金莲云雨,如此,则是“初时还是精液,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以致后来,“到次日,下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晕来了,连肾囊都肿的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最后一命归天。

西门庆之死是对身体的极度挥霍,而这种“邪火聚于欲海”的死亡也是一种象征,对于西门庆来说,家族奢华已达极致,而妻妾成群、偷情无数却无法满足他不断征逐的淫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最后必归于熄灭,对身体的欲望的不满足反过来当然是戕害身体,甚至是失去了生命。其实这种身体的寓言贯穿在《金瓶梅》这个淫乐的世界里,除了西门庆之外,当然还有那些妻妾、丫鬟,李瓶儿、潘金莲和春梅,作为《金瓶梅》书名的三个女性,也都上演着一出身体的寓言。

“那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对于正月十五出生的李瓶儿来说,就如那“鱼瓶儿”的器物一样,充满了象征。李瓶儿就像一尾鱼,不小心游进了西门庆的生活里,密约和偷窥之后,西门庆和李瓶儿双双打开了心中的情欲闸门,当初李瓶儿的丈夫花子虚在行房上没有多少欲望,这对于李瓶儿来说,也是一种煎熬,而当他遇上西门庆,对情欲的体验完全打开了她的世界,花子虚之死后李瓶儿期盼着西门庆来娶她,而期盼无望的时候她又嫁给了蒋竹山,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过渡,她的欲望依然没法满足,而最后成为西门庆的第六房的时候,李瓶儿的生活似乎才走上了正规。对于李瓶儿和西门庆之间的纠葛,似乎要超越一般的肉欲,这在《金瓶梅》却是难得的“正面描写。一方面,李瓶儿很快怀孕了,这对于没有子嗣的西门庆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所以对于李瓶儿,西门庆完全把她看成一个希望,也从一般的肉欲而上升到某种感情的寄托,从而冷落了其他妻妾,特别是潘金莲,从而也在潘金莲心中埋下了报复的种子。当李瓶儿为西门庆生下官哥儿,似乎完成了西门庆最大的愿望。但是所谓轮回,对于李瓶儿来说,却是一种罪孽。被潘金莲的雪狮子所吓,官哥儿患病,及至最后夭折,李瓶儿的命运也开始峰回路转,而她所患的病也和肉欲有关,在危难之际,西门庆倒是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职责,请医看病,甚至还不断安慰,“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我的姐姐,你不要管他。有我一日,供养你一日。”而最后李瓶儿死去的时候,西门庆完全表现了一个重感情的男人的伤痛:“也不顾的甚么身底下血渍,两只手抱着他香腮亲着,口口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有仁义好性儿的姐姐!你怎的闪了我去了,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着做甚么!’

而对于潘金莲来说,则是另一种”礼遇“,从当初偷情到设计害死武大,再到嫁给西门庆,这是潘金莲关于地位、欲望的上升时期,但是自从嫁给西门庆之后,命运峰回路转,不仅受到冷遇几乎成为一个怨妇,而到后来也成为武松报仇目标而死去,甚至死后都无人收尸埋葬,最后只是由曾经服侍过的丫头春梅将其葬于永福寺。而正是潘金莲身上的复杂性,也使其成为《金瓶梅》中着墨最多的人物。“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虎中美女”是不是潘金莲的写照?而那“风情故事”的全部表象都是情欲,可以说,潘金莲身上的肉欲比之西门庆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先后偷琴童、陈经济、王朝儿,作为一名女性,她的偷情不仅没有道德的耻辱感,而且几乎都是自己先勾引别人。潘金莲作为纵欲的一个代表,一方面是也是自身命运使然。潘金莲最早失身于张大户:“大户暗把金莲唤至房中,遂收用了。”这收用或许是她多舛命运的起点,她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听别人的摆布,嫁给武大也是免费,而丑陋的武大压抑着潘金莲的欲望,这不仅有生理上的欲望,更有出入门户的面子,对于潘金莲来说,她的婚姻生活无异于煎熬,所以当他看到与武大截然不同的武松时,内心的渴求被迅速点燃而做出出格的事情。而等到遇到西门庆之后,她似乎找到了寄托,但是当嫁给西门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也只是一个梦,伴随她的仍然是不公,仍然是压抑。在西门庆妻妾中,潘金莲地位最为低下,吴月娘是嫡妻,娘家是千户,在经济上有特权;孟玉楼、李瓶儿都是富孀;李娇儿是妓女出身,私房钱不少,还在家中管过银钱账目,甚至在西门庆死后,她还趁乱偷了几锭银子,再回妓院重操旧业……只有潘金莲,没有私有财产,甚至连过节的棉袄都没有,只有像别人借。所以对于潘金莲来说,剩下的只有身体,只有自己的色相,她希望用自己的淫荡来拉住西门庆。

但是这多少有些悲情,对于西门庆来说,实在不缺少一个潘金莲,可有可无的现实使得潘金莲更加压抑,她的报复不断滋长,一方面在遭受西门庆冷遇甚至暴打之后,潘金莲找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像,书着娘子与夫主生时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火灰,暗暗搅在酽茶的。”另一方面则是用偷情的方式满足自己的私欲,特别是和陈经济的乱伦,完全将自己的的肉欲释放出来,甚至将丫鬟春梅也拉进来,实实在在上演了一幕淫乱的《西厢记》:“三个吃的大醉,都光赤着身子,正做得好。两个对面坐着椅子,春梅便在后边推车,三人串作一处。(第八十三回)”这种极度感官刺激的描写,其实就是为了增强潘金莲的悲剧性。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潘金莲的放纵是因为自己无法真正进入西门庆的世界。除了出身和地位上的卑微,更重要的是,没有给西门庆传宗接代的希望,特别是在和李瓶儿的对比中明显处于“下风”。李瓶儿怀孕之后,潘金莲极度的失落,并且怀疑那孩子并不是西门庆的:“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蹀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第三十回)”而李瓶儿生下的官哥儿最后患病死去,也可归因于潘金莲所养的那只雪狮子猫儿。因为没有怀孕,所以在背后说吴月娘的坏话,也将自己自比为“一根草儿”;因为没有怀孕,所以央求薛姑子“替他配坐胎气符药吃,寻头男衣胞”。但是这样的“如意算盘”却注定是一个悲剧,直到西门庆命丧黄泉也没有怀上,而却在与陈经济的偷情中意外怀孕了,对于偷情来说,只是欲望的满足,怀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用“红花一扫光”堕胎。这或许也是一个隐喻,对于潘金莲说,美貌和子嗣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两大武器,但最后却一无所获,而随着西门庆纵欲而死妻妾散落,潘金莲也为自己当初的谋杀付出了代价,武松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但见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时,红粉亡身。”这哀叹也呼应了开篇的那句话:“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了破落户相通,日日追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永不得着绮穿罗,再不能施朱傅粉。”

潘金莲的宿命或者也是“世情”之一种,而三十二年的红粉青春也完全是一个身体的寓言,所谓轮回,也就是报应,而在春梅身上,这种报应更为直接,一直是丫头专门伺候人,作为底层女子,不管是世情的盛衰转变,还是自身情欲的体验,春梅实际上是整个西门家族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但是当西门庆死去之后,她的命运却来了转折,卖到周守备家不想却是时来运转成为周统制的正房,而与来旺私奔的孙雪娥却被因偷盗被捉而成为春梅的佣人,主仆之间的卑尊颠倒完全改变了她的命运,所谓“自古世间打墙板儿翻上下,扫米却做管仓人”。而这种命运的转变也彻底将她的欲望释放出来,“淫情愈盛”的后果则是身体的一步步毁坏,不仅“生出骨蒸痨病症”,到最后竟然以可悲的“淫死”结束二十九岁的生命:“一日,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辰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床上,一泄之后,鼻口皆出凉气,淫津流下一洼口,就呜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

不管是李瓶儿,还是潘金莲,甚至春梅,都有着花容月貌,但也有着对于本能的世界的放逐,李瓶儿的受宠,潘金莲的压制,以及春梅的“咸鱼大翻身”,到最后却都没有一个善死的结局,而不仅于这些淫妇,所有纵欲、乱伦都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孙雪娥自缢身亡、陈经济沦落为乞丐之后又被张胜忿杀,如此种种,也就是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所说:“合天时者,远则子孙悠久,近则安享终身;逆天时者,身名罹丧,祸不旋踵。”
这是因果报应,那么对于这些淫欲,谁来拯救?《金瓶梅》中有着大量的佛、道的情节,如丧事则延僧作醮,平时则愿听经宣卷,还有布施修寺、胡僧游方、潘道士解禳、道士迎殡、黄真人荐亡等,甚至最后西门庆遗孤且入佛门清修,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暗喻着宗教的救赎。但是这些佛、道并不是真正的救赎,甚至那些和尚道士也都有着凡人的淫欲,潘金莲烧夫灵的时候,和西门庆媾和,而请来的和尚则听淫声,“古人有云:一个字便是‘僧’,二个字。便是‘和尚’,三个字是个‘鬼乐官’,四个字是‘色中饿鬼’。”将和尚的淫欲之心赤裸裸地点了出来,陈经济落魄之后也是做了道士,却和师兄大搞同性恋;而那座永福寺里的胡僧则直接将西门庆推向了死亡,而色欲方面毫不逊色的潘金莲、陈经济、庞春梅,都葬身在永福寺里,不仅对于救赎的宗教的反讽,《金瓶梅》中也有许多对于道德沦落的反讽,西门庆与林太太在招宣府有三次幽会,一进门,就看见迎门朱红匾上写着“节义堂”三个大字及“传家节操同松竹,报国勋功并斗山”的对联一副,这个彰显道德节操的地方,肉欲却被放大,预示着必然的报应。

而在《金瓶梅》中,对于宗教和道德的怀疑也传达着另一种救赎,那就是以吴月娘为代表的自救,“若乃持盈慎满,则为端士淑女,岂有杀身之祸。”所谓“持盈慎满”当然是压抑自己不合道德的欲望,吴月娘身为西门庆的正统,处处以自身道德为原则,在她身上似乎综合了女子的美德,不仅漂亮娴熟,还善于理家,而且可贵的是心中有理想有信念,没有偷情,没有纵欲,甚至在梦中也在极力反抗者那些强奸者,她信佛,有着虔诚的心,所以总能化险为夷,甚至最后的结局也是“善终”:“养活月娘到老,寿年七十岁,善终而亡。”而孟玉楼作为西门庆的第二房,也是恪守妇德,也终有个好下场,《金瓶梅》最后那首诗中说:“闲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西门豪横难存嗣,经济颠狂定被歼。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将人物的命运一一点出,“天道有循环”也是必然的结局。

这种因果报应当然有着历史局限性,但是为何要花如此的篇幅,如此夸张的性描写,来印证这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结论,而如此文本写作甚至超出了合理的范围,几百年来被列为禁书是最好的证明,也就是说,作者所要表达的观点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更大的传播,“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的用意反而遭受了蒙蔽,也就如欲望,没有纵欲反而是禁欲,存世又有什么意义?这似乎也是《金瓶梅》产生以来400余年的命运写照,而这个文本的“隐喻”到底在哪里寻找出口?不论是《金瓶梅》的作者还是成书时间、地理原型,都仿佛藏身在文本的后面,变成了一个个的“哥德巴赫猜想”。

“兰陵笑笑生”当然是一个标签,他背后的真实姓名是谁?“嘉靖间大名士”、“绍兴老儒”、王世贞或王世贞门人、李卓吾、冯惟敏、李渔、徐渭、“集体创作”、李开先、贾三近、屠隆等等,不一而足,潘承玉在《金瓶梅新证》中提出作者是明代的徐渭,自戕戕人、杀妻下狱的结局也和书中的那种悲剧性有着相似性。而对于故事发生的地点,也存有异议,潘承玉说:“第三十九回直接点明西门庆的住址是‘大宋国山东清河县牌坊’。但是,东平,宋、明两代均无东平府之称,东平亦向不辖清河县;清河,宋、明两代河北、江苏均有,明代一隶广平府,一隶淮安府,均不在山东;若云小说所写即江苏清河,江苏清河并不与临清相邻,若云即河北清河,又与第二十八回千户贺金从清河升到淮安,第一百回韩爱姐逃难‘出离了清河县’到淮安上船”诸情节的暗示相矛盾。”

是是非非,实在难下结论,这也直接为“金学”的研究提供了线索。其实,这种隐藏在背后的猜测或许也是文本的一个迷人之处,“今后流行此书,功德无量矣。不知者竞目为淫书,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却流行者之心矣。”当然,在今天《金瓶梅》也绝非是“流行”之书,被禁的历史际遇本身就说明了一切,而即使被开放,那被删的一万余字以及不同的版本本身也是一个被隐去的符号,“盖有所刺”的或许就是我们内心被道德覆盖的那些隐藏的欲望。

PS:题图为芭蕾舞剧《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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