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5《法兰西》:凝视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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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她不再恶心于爱着自己和自己爱着的查尔斯是一个记者,终于,她不再关注身边发生的狂热分子毁坏一辆自行车的暴力行为,也终于,她不再以凝视的方式面对镜头:她靠在查尔斯的肩上,他们在散步的大街上恩爱着,她闭上了眼睛,又慢慢睁开,又缓缓闭上,嘴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眼中的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这是布鲁诺·杜蒙安排的最后结局,也是对曾经受伤的法兰西最好一次安慰,那微笑,那眼泪,是闭上眼睛而关闭向外世界的一次努力,是回到自我内心成为女人的一个态度,而在更大意义上,是让一直以来对世界、对他人甚至对镜头的“凝视”的终结。但是,这最后化为一个真实女人的表情似乎太过短促,对于法兰西来说,这一次的转变似乎也缺少了铺垫,甚至看起来更像是另一次迷失的开始——为什么杜蒙最后的场景安排会成为一种危险的信号?因为自始至终,法兰西都是一个凝视他人的女人,她和世界建立的关系就是凝视和被凝视的互动,在闭上眼睛寻找内心安慰的那一刻,自己反而被剥离出来成为了杜蒙人为的一次设计。

作为法国的第一女主播,法兰西不仅在名字上,而且在职业上,都然她无可避免地成为一种“公共空间”的象征,她主持着一档名为《世界观察》的电视栏目,尖锐、大胆、犀利的主持风格让她的节目收视率居高,而她本人也成为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所以面对电视观众,法兰西构筑了她的第一种凝视。在节目中中,她关注的是世界局势,法国战略,战争,税收等一系列社会问题,虽然在镜头前她带着微笑,看起来和蔼可亲,但是在和嘉宾讨论时对这些问题的揭露,让她的凝视变成了一种公共态度。而这种公共态度最主要的是,法兰西经常以记者的身份“深入”战争一线,她将话筒对准反对和打击恐怖主义的农民武装,她在枪林弹雨的现场发挥报道,“战争的景象都是相似的,那就是悲剧和荒凉。”这些动荡的镜头使得法兰西永远“在场”,而在在场中,她就是以凝视的方式表明一个记者的态度。

但是,名声对她来说变成了一把双刃剑,在一次送孩子乔乔去学校的过程中,她因为接打电话撞到了前面骑摩托车的男人,这个男人叫巴普斯蒂特,这次车祸让他的髌骨移位,他必须休息三个月。法兰西没有逃避,也没有以自己的名声“解决”这件事,她去医院看望他,出院之后她还去巴普斯蒂特的家里,巴普斯蒂特的父母都是她的崇拜者,当法兰西知道父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巴普蒂斯特是唯一的收入来源,而在他出车祸期间他们只能靠父亲的救济金生活。于是法兰西拿出支票本,给他们开出了支票,在巴普斯蒂特休息的这三个月时间里,法兰西给他们一家开出了4万欧元的钱。

这本来完全属于私人之间的故事,因为法兰西的名声,马上进入了记者的视野,从她不小心撞到巴普斯蒂特开始,到医院看望,再到去巴普蒂斯特家里,记者的照相机和摄像机就对准了她,让她的私人生活完全在聚光灯下,记者甚至深扒一些八卦,这给法兰西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她的助理露就抨击记者的这种行径,而法兰西也是一个人躲在车里流泪。这实际上就对她的凝视提出了一种反思的角度:她自己是记者,是主播,面对观众时她就是一个凝视者,甚至这是一种单向度的俯视,观众无疑变成了她阐述观点、播报新闻的被动接受者。但是当车祸发生,她变成了被记者拍摄的被拍摄者,变成了被观众凝视的被凝视者,这是一种角色的反转,对于声名远播的法兰西来说,当然变成了一种压力,甚至变成了对于记者的整体蔑视。

导演: 布鲁诺·杜蒙
编剧: 布鲁诺·杜蒙
主演: 蕾雅·赛杜 / 布朗什·加丁 / 班哲明·比欧雷 / Emanuele Arioli / 茱莉安·柯勒
类型: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德国 / 意大利 / 比利时
语言: 法语 / 德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2021-07-15
片长: 134分钟
又名: 芳名法兰西 / 此晨半晴阴 / 天后主播法兰西(台) / On a Half Clear Morning / Par ce demi-clair matin

但是在露质疑记者的行径时,她至少从自身角度来说,是袒护记者的,“对方是记者,这是他们的工作。”而在节目现场有嘉宾批评记者在煽动意义上比有些政客还不齿,法兰西也产生了对他的鄙视。但是在自己宣布离开电视圈而去阿尔卑斯山疗养时,因为遇到查尔斯而开始对记者产生了彻底的厌恶。她偶遇了查尔斯,查尔斯说自己是教拉丁文的老师,是第一次来这里疗养,当然他也不看电视节目,不认识眼前的法兰西就是第一女主播,这反而让法兰西第一次感受到了轻松,他们一起聊天,一起散步,在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之中,查尔斯用拉丁文唱起了“你现在想我吗?对我说点什么吧……”似乎一下子俘获了法兰西的心,她以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爱情也像这白雪一样纯净。

但是从阿尔卑斯山疗养回来,在不小心看到查尔斯的手机时,她才知道自己受骗了,查尔斯根本不是拉丁文教师,而是一名杂志记者,他接近并且爱上法兰西,只是为了采写有关她的第一手故事,于是法兰西再次成为记者曝光的对象,再次成为被读者凝视的人物,这甚至比她去巴普斯蒂特家里被跟踪的记者更让人觉得恶心,因为查尔斯不仅接近了她,让她爱上了他,还和她睡觉,这一切都是策划,“你让我感到恶心。”口水直接吐到了查尔斯的脸上。这让法兰西真正陷入了凝视的困局,对查尔斯的恶心变成了对记者的彻底厌恶。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法兰西从凝视者变成被凝视的受害者,她本应该从中发现真正的问题,但是,告别电视圈她的说法是自己太累了,是为了不让名声压住自己,但是最后她又选择重回电视圈,这种退出和回归无疑根本没有区别,甚至它只不过一次次形成舆论焦点,所以,真正让法兰西无法摆脱的正是“凝视”本身的悖论性质,它就是让法兰西得病的主因。

但是很明显,法兰西并没有意识到她身上的这一病症,她习惯了用凝视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他人,当被记者伤害当自己成为被凝视者,她所采取的唯一办法就是重新让自己回归,让自己在场,当她重新站在摄像机镜头前,当她再一次出现在战争前线,复活的她并不是真正代表新闻的良心,而是有着非常自私且直接的目的,回归时露旧说,这又将成为爆炸性新闻;而在一次直播时,露的文件夹不小心触碰到了按钮,他们内部的谈话被全部直播出去了,在法兰西的焦虑面前,露竟然说:“这又将是爆炸性新闻,最糟的往往是最好的。你将会重生”他们一次一次利用“事件”提高收视率和知名度,法兰西一如既往用摆拍的方式将策划好的场景当成新闻现场,那一艘载着难民跨越地中海去欧洲避难的船只,连同海岸警卫队的“营救”,都是节目组设计好的。而总是出现在现场的法兰西,更是将自己置于新闻的中心,在场变成出场,出场就是提高出镜率,提高出镜率就是为了制造关于自己的热点——所有节目,所有新闻,都变成了她的演出舞台。

《法兰西》电影海报

这当然是一种病,杜蒙非但没有将法兰西的这种凝视当成一种病,反而让她在忧愁、焦虑中将这种病症转嫁给社会。这是在工作意义上的凝视,对于法兰西来说,还有另一种凝视,那就是在私人生活中的凝视。博物馆一般的房间,是她家庭生活冷漠和隔阂的象征,忙于电视台事物的她几乎没有时间和丈夫、孩子在一起——除了早上送孩子上学。丈夫雷蒙德是一位作家,但是法兰西显然对他的工作、对他的著作都充满了鄙视,甚至当雷蒙德得知她将大量的钱给了巴普蒂斯特,于是对她生气,而法兰西对他说的一句话是:“这些钱不是我们的,是我的,我的收入是你的五倍。”正是这个具有蔑视性、侮辱性的“五倍”让雷蒙德不再说话,这显然是极伤自尊心的,但是法兰西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反而在心理医生面前说自己受不了丈夫,也无法关好孩子,所以她做出了退出电视圈去阿尔卑斯山疗养的决定。

夫妻关系是隔阂的,雷蒙德地位的卑下只能让他成为一个受害者,但是杜蒙却给了法兰西更多的同情,所以她才会在皑皑雪山中遇见查尔斯,所以她才会被查尔斯骗了之后再次回归电视圈:她说受不了丈夫,自己却寻找所谓的爱,她在拍摄现场对口译者的暧昧、在疗养时对查尔斯的付出,难道不是对丈夫的背叛,难道不是让雷蒙德再受伤?在从公共身份转到私人身份上,杜蒙安排了法兰西撞到巴普斯蒂特的车祸,这是对她公共身份的解构,这是让她寻找私人空间的开始。一场车祸让法兰西开始关注自我,但是同样是车祸,雷蒙德带着乔乔行驶在无人的山路上,不想突然之间的爆胎让他们失去了控制,紧接着车子又装上了对面行驶而来的大货车,于是父子坠下悬崖——和法兰西成为记者关注焦点的车祸不同,这是一场纯属于私人性的车祸,但是结局截然不同,法兰西开始从车祸事件中退出,而意外造成的那起车祸却造成了两个人死亡——杜蒙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场意外?似乎是为了凸显一种道德性取向:丈夫和孩子是法兰西迷失的重要原因,但实际上,他们的这种意外之死毫无意义,甚至为法兰西重新开始和查尔斯的感情开辟了道路。

在属于法兰西的私人空间里,凝视更是无处不在:她在聚会上和雷蒙德相互凝视,夫妻之间的不信任甚至演变成敌视;当她感觉到自己内心压力在增大时,她就开始凝视,开始流泪,开始悲伤,开始愤怒——似乎是无来由地充满了情绪,而这种凝视的特殊性在于,法兰西直面的是镜头。当杜蒙用特写的方式对准法兰西的脸部,但法兰西以凝视的目光看见镜头,这里无疑建立起了一种互文,这种互文在空间上打破了“第四堵墙”,拆解了电影和观者之间的距离,使观众更容易代入其中。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杜蒙制造的“凝视”具有某种隐喻,当法兰西面对镜头,她面对的并非是电影镜头,而是记者对准她的镜头,也就是说,法兰西对镜头的凝视依然在电影内部,它不是在和观众的互动中建立关系,而是传递出对记者、对新闻的某种质疑,而这种质疑也正是法兰西内心受伤之后的态度。

但是,在杜蒙的镜头下,当法兰西开始凝视,似乎只是在凝视自己,那些不管是公共生活还是私人生活中的困惑,也完全来自于她自身,而和产生的困惑一样,困惑的消失也无缘无故:她面对镜头保持着乐观,为什么得了抑郁?揭露了查尔斯的骗局为什么又要回归电视圈?最后又为什么接受了查尔斯的爱?“这个工作带来的疯狂名声杀死了我,但是我接受,我认命了。”兜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宿命状态,“我们所剩下的只有当下了。”和身为记者的查尔斯在一起,她又奇迹般地找回了所谓的爱,于是在当下她不再关注狂热分子,在当下不再厌恶曾经炒作的查尔斯,在当下她也闭目静思——终于还是会睁开眼睛,会用永不改变的凝视方式看见“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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