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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C38·2190617·1579 |
作者:【英】派特·巴克 著 | |
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 | |
版本:2019年04月第1版 | |
定价:98.00元当当43.10元 | |
ISBN:9787208156197 | |
页数:816页 |
《重生三部曲》是派特·巴克最富盛名的作品,包括《重生》《门中眼》《幽灵路》三部。故事背景设定于“一战”期间的英国和法国,几位主人公虚虚实实、贯穿故事始终。1917年8月,写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著名诗人萨松发表拒战宣言,反抗国内政客操纵战事、无数年轻人白白送命的现实,被军方以疯癫为名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他进而结识了更多的“战时异类”:不愿和官方同流合污、坚持对士兵进行人文疗法而被边缘化的精神医师瑞弗斯上尉,因身份卑微而被军方排挤的下级军官普莱尔少尉,口吃的年轻诗人后辈欧文。最终,萨松、普莱尔、欧文都宁可选择离开所谓安全的后方,返回战场和同袍们一起共患难同生死。小说大多以对话推进情节,三部分别以心理学、政治哲学、人类学等视角提供坚实的理论支撑。
《重生三部曲》:你站在无人地带中间
“倘使其人想象力活跃而强烈,最好任其想象力驰骋于战场上的苦难与危机,不宜设法长期压抑……”
——《门中眼·第十七章》
战场上的爆炸和硝烟,战场上的自我和敌人,战场上的幸存与死亡,当战争展示了它残忍的非人性一面,如何又成为了一种拯救?当瑞弗斯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写出了这一份军训报告,当用这一句开头揭示了解决长期压抑的方法,这个英国人类学家、神经学家以及精神科医生,是不是站在反战的对面,用重现战争的方式为其医学研究找到一个突破口?
军训报告来自于对病人的观察,它是科学和理性的文本,当用这样的方法解决病人的压抑状态,避免身体引发暴力,也是科学和理性时实际应用,但是矛盾产生了,科学合理性释放了压抑而把人推向战场,在战场这个充满暴力、非人性的地方,必然是非理性的场域——理性和非理性,是不是在战争面前,就是结合在一起的混合体?瑞弗斯写作这份军训报告的时候,却也遇到了两个鲜活的样本:一个在战场之外,医院里,博尔登上尉和护士发生了争吵,四年来都在接受训练的博尔登面对问题时“第一时间以武力反应”,所以即使在不是战场的后方,他也动不动诉诸暴力,而护士普拉特照顾病患三十年,见惯了听话的患者,所以她就成为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但是当她用这种方法面对博尔登的时候,是不是武力和权威的对立?
医院反而变成了另一个战场。而第二个样本来自于萨松,他从战场上归来进入医院,这一次是因为一颗子弹差点击中了他的头,但是最后还是被擦伤了,毫厘之间留住了性命。当瑞弗斯见到萨松的时候,萨松回忆战争显得有些困难,他认为自己根本无法忠实呈现整场悲剧,结果满脑子想得是前线的一小块区域,“短短三十码的沙袋就代表整场战争,对其他区域毫无概念。”一小块区域对于他来说不是为了忘记战争,而是将其扩展,用想象的方式看见全部大军,看见信号弹升空,“几百万,几百万。”而在这样一种想象中,他竟然站在无人地带中间,然后摘掉头盔,然后转身面对德军的阵线,于是在一种宣战并且“相去送命”的站立状态中,一颗子弹擦过了脑袋。
站在无人地带,是想象的一次扩展,不再是短短三十码的沙袋,而是几百万的士兵,这一种准备去送命的状态,对于萨松来说,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我那时只是好快乐。”为什么快乐?是因为想象满足了他,在生与死的中间地带,萨松看见了自己喷薄而出的诗意,他会将这一切写进诗里,在诗里他会感到自我的存在。战场上的诗人,是萨松矛盾而病态世界的一个反映,而其实那颗子弹根本不是德军射击的,而是自己这边的士官,他冲进无人地带,喊着“你这个王八蛋”,然后朝萨松开枪。事后证明是误伤,萨松也没有失去生命,但是在中间地带出现的战争疯狂却成为萨松在战场之外无法满足的欲望。
医院里暴力和权威的对抗,一样变成了暴力,无论是上尉还是护士,都将战争的病态延伸到了后方,他们是不是也是在长期压抑中的必然反映?战场上无人地带诗人的想象,是不是也是用激情驱赶死亡的压抑?两个鲜活的样本,对于瑞弗斯的那份军训报告似乎具有注解意义,他认为,萨松在进入无人地带摘掉头盔是一种“调适”的方式,这种调适,让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反战的和平诗人,另一个则是嗜血能干的连长,瑞弗斯的结论是:“这种分离心态不算是一种病,因为从一种心态得到的经验能提供给另一个心态使用,而且不仅是提供:战场军官的体验能在谱诗时提供原料,可以说是为创作供应弹药。更重要的是,也许更模棱两可的是,厮杀的体验提供军人反战宣言里的道德权威。”分离而不是分裂,是用两种方式寻找经验,从而在想象力的驰骋中,获得诗歌的灵感——那颗子弹不是擦过了他的脑袋,而是激活了脑袋里的诗意,而这份诗意变成诗句之后又变成了一份反战宣言——嗜战只是释放想象力的手段,是克服压抑的方法,最后的归结点是:反战。
就像曼宁在看王尔德的那部戏时,发现王尔德所隐喻的就是一股庞大的热情受到限制和被毒害的时候,需要一种热情来发泄那被堵死的管道,从而挣扎出来。挣扎出来,在曼宁看来是爱,在萨松看来的诗歌,但是当爱和诗歌最后都无法变成现实的时候,它又会向何处去?曼宁作为同性恋者,在遇到从克雷格洛卡医院出来回到伦敦的普莱尔身上暂时找到了爱的渠道,但是这种爱又变成了压抑,因为在普莱尔那里,他所渴望的是在墓地里第一次遇见的萨拉身上的爱,这种爱和安笃感的性结合在一起,让他暂时忘记了战场上的痛苦回忆,所以在普莱尔离开之后,他的爱反倒变成另一种压抑。同样对于萨松来说,当他在想象中找到了诗歌,在诗歌中开始反战,却依然无法走出战争制造的那个巨大的阴影。
萨松第一次出现在瑞弗斯面前的时候,正是在和普莱尔一起的克雷格洛卡医院,而他反战的强烈愿望表现在那份“拒绝再战”的宣言里,“本人谨此违抗军威,因为本人相信,有权停战的主事者刻意拖长这场战争。”在他看来,入伍时所宣称的防卫之战、解放之战,变成了侵略和征服,而他所反对的不是战争本身的行为,“而是抗议政治失策与政客的虚言假意,日日因而战死的士兵不知凡几。”为了这份反战宣言得到重视,他扯下了胸口的那枚十字勋章,他在医院里做出疯癫的举动,“引人注目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强迫军方审判我。”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战争的敌人似乎从德军变成了“英国同胞”,在强烈的抗议中,在疯狂想要审判的行为中,瑞弗斯认为他得了非常剧烈的“反战神经官能症”——反战是一种态度,是为了揭露战争本身的不仁,但是当成为了一种神经官能症,是不是反而变成了非理性的疯癫?
在克雷格洛卡医院,和萨松一样有很多从战场上归来的病人,他们都成为非理性的样本,都为瑞弗斯进行理性和科学研究提供了样本。但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甚至背谬,对于瑞弗斯来说,如何找出他们的病因,如何施以治疗手段,才是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最迫切的任务,而治病救人从某种意义上又将瑞弗斯推向了他并不在场的战场,甚至让他也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布恩斯是他的一个病人,在对德作战中,他遇到了炮击被轰上半空,当他头部先落到地上,底下是一具德军的尸体,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和鼻子里都塞满了人类的腐尸肉。被送到医院之后,他似乎整天都在做噩梦,“刚才我好像跳不出梦境。人是醒了,明明知道自己清醒了,可以动作,可是却……那东西还在。从我的脸上往下一直滴。我尝得到滋味。”这个21岁荣升为上尉,热爱乡野的士兵,其实战场中渴望成为一个“成熟”的人,但是战争似乎没有真正“催熟”他,他反而在“腐蚀肉”的恐怖中再也无法走出来,从而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信仰,他问瑞弗斯的是:“基督的死因是什么,你知道吗?”瑞弗斯说是被钉在十字架上后使得肺脏无法扩张,但是在布恩斯看来,基督就是一具腐尸——战场上无法摆脱的恐惧和梦魇,解构了他的宗教信仰。
所以对于瑞弗斯来说,他曾经坚持的回忆疗法,并不能让布恩斯找到自己的症结,反而在被塞满了腐尸肉的记忆中陷入更大的痛苦,而真正的解决方法是忘记,“他坚信只要能回萨福克郡,忘掉战争,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如今看来,事后证实他的信念是正确的。”普莱尔也是瑞弗斯的病人,也是陷入在恐怖的梦中,为了逃离噩梦,他总是写那些印刷体大字,据普莱尔说是为了能够看得比较清楚,就像内心的秘密一样,不愿被隐藏。被隐藏的痛苦经历,就像战场上的“无人地带”,和萨松跑上去摘掉头盔不一样,普莱尔的回忆中是“水淹到被炸得屁股开花”的经历,而且站在隐蔽坑里长达五十个小时。瑞弗斯想要得到更多的战争回忆,但是普莱尔却告诉瑞弗斯:“没关系,你可以逼我挖掘出我惧怕的事,可以逼我回忆死状,你却永远无法逼我‘感受’。”那种直接的感受被普莱尔隐藏起来,像躲在隐蔽坑里,五十个小时的忍受,就是变成自身不再对外的秘密。
萨松通过写诗似乎慢慢在恢复,布恩斯在遗忘中远离了战场,而普莱尔在隐藏内心秘密的时候,似乎在遇到了那个名叫萨拉的女人之后,看见了更美好的性与爱。女工萨拉不知道他是克雷格洛卡的病人,他们相遇在那个墓地里,当普莱尔把他压在墓碑上想要开始复杂动作的时候,萨拉却避开了他,“你看,老妈说,男人和女人之没有爱情这档子事。爱自己的小孩,有。爱男人?没。”对男人天生保持警惕性是母亲的教育结果,但是家规之外萨拉是喜欢普莱尔的,但是这种喜欢在“不——不要”的拒绝中,对于普莱尔来说,似乎变成了对于爱的怀疑,即使如此,在萨拉的身上,普莱尔也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安笃感,“她把凡事的定价分得清楚楚,并非崇尚物质主义,也非视钱如命,纯粹显示她对活的限制有所体认。”躺在滨海小径上,听听海风,似乎也是普莱尔想要遗忘战争获得爱的感受的方法之一。
但是毕竟那个隐藏之内心深处甚至连普莱尔自己都无法说清的秘密,以噩梦的方式压抑着他,再加上他的哮喘病体,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乐观,所以普莱尔想要离开格雷格洛卡,他想要归建,萨拉的安笃感让他的疾病暂时好转,所以在经过医评会评估而获得归建机会时,他对瑞弗斯说想从事政治方面的工作,“当然,我大概搞不出什么成就。在这个狗屁国家,没有牛津、剑桥学位的人,无法成就什么大事。”普莱尔只不过是为了告别那个可能激活他某种记忆的医院。而那一次,因为写诗而释放了自己情绪的萨松也获得了归建的机会。在瑞弗斯看来,两种归建目的不同,对于萨松来说,重返战场是寻找更多的诗意,甚至可能会走向死亡,“怀抱这种信念的他一旦重拾枪炮,内心的矛盾必定比上一次更锥心刺骨。”瑞弗斯预测他可能会真正崩溃。而普莱尔从事政治,是想从中获得一种存在感,和萨拉给他的安笃感一样,政治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从事“大事”。
普莱尔和萨松,或者就是在出现了神经官能症之后的两种解决办法:用诗歌发泄反战的情绪,用身份获得存在感。但是在这个从来没有逃离战争阴影的时代,一切似乎又可能回到起点,而所谓的“重生”意味着真正的死亡。普莱尔回到了伦敦,进入了军需部,在情报处工作,他的上司是洛德少校,当普莱尔进入情报处从事政治,开始调查贝蒂暗杀首相一案,当他走进监狱看见贝蒂,才知道她是自己小时候的邻居,他和贝蒂的两个女人做过游戏,而当询问是否暗杀了首相劳合·乔治时,贝蒂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暗参与杀,“箭毒是用来毒狗的。”作为一个妇女投票运动的参与者,她所坚持的是“不威胁人命”这条准则,“威胁物业,不威胁人命,这才是妇女参政运动值得荣耀的一点。”而随着普莱尔对于此案的调查,对于贝蒂一家的接触,他发现自己进入到了某种回忆里,那个和父亲有关的家暴记忆慢慢成形,“我在牧师寓所被强暴过一次。”童年记忆在深处,在战场“无人地带”的非人性忍受,让他的脑子从此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而这便是视觉记忆丧失,当现在慢慢找到丧失的记忆,普莱尔第一次相信妖怪的存在,它所标注的正是那一段无人地带的记忆,但是当一旦揭开,妖怪就会被赋予力量,从而改变对现实的看法。
这或者只是病理上的,而其实对普莱尔来说,进入情报处工作,非但没有让他有存在感,反而变成了被监视的对象,“门中眼”就是那一双邪恶的眼睛,注视着他,控制着他,让他成为战场上的一颗棋子。这便是政治化的“战场”一面,洛德少校便是一个象征,这个军需部的少校,天天穿着制服,过着程式化、纪律化、层级分明的生活,“对少校而言,天下如同一大片棋盘,林林总总的杂牌军包含了贵格会、社会主义分子、无政府主义分子、妇女参政权分子、工团主义者、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教友,另外还有什么,只有天知道。”妇女投票运动的参与者贝蒂是其中的棋子,普莱尔当然也是。所以在普莱尔再次找到瑞弗斯医生的时候,他正陷入“门中眼”的恐惧和压抑中,甚至和萨拉之间的爱,也无法让他安然走出。“全天候被监视”成为他新的噩梦,而瑞弗斯让他把梦境写下来,然后告诉他进行分析,而这种样本分析其实又回到了战争的罪恶,萨松在那篇反战宣言中指出,战争的最大问题是“政治失策与政客的虚言假意”,让战争变成侵略和征服,是政客做出的决定,用“门中眼”监视棋子,不也是政客对于公民隐私的入侵?
内心世界需不需要保留一种隐秘,即使是战争造成的创伤?是不是必须用所谓的科学态度,才能解除内心的痛苦迎来重生?实际上,战场上的武力,战场外的暴力,构成了一种整体性的“战争”,它无处不在,而它最致命的是让人生活在暴力的异化世界里,萨松的反战诗歌表达的是对战争的谴责,但是他却必须争取归建以获得更多的想象;普莱尔的噩梦来自于战场的无人地带,当他归建而进入政治生活,却失去了所有秘密,“我诞生在两年前,生在法国的一个炮弹坑里。我没有父亲。”而瑞弗斯身为一名医生,却在无数的病例中让自己变成了他们一员,“自己认同病患,居然认同到了替他们做梦的地步。”在这个异化的世界里,他为了解决异化问题却让自己进入其中,从此也无法自拔,而他的训练报告,直接把压抑者推向了战场——重生是重回战场。
于是,所有人都走上了比战争本身更让人害怕的“幽灵路”:瑞弗斯走上了美拉尼西亚之旅,在小岛上对原始人进行观察,从而想获得关于幽灵和性的研究成果,其实无非是所谓的白人对于原始部落设置了“门中眼”,最后演变成了人种之间潜在的战争,“白人到底来岛上做什么?他们表面善良,真的不会伤害岛民吗?他们为什么想听幽灵的言语?白人在场,是否可能触怒幽灵?”而普莱尔归建之后回到了战场,来到了法国埃塔普勒基地,加入了曼彻斯特团二营,远离了萨拉带给他的安笃感,远离了对于爱的憧憬,看见了队友的死亡,看见了战争的残酷,普莱尔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象,“恐惧:理性、均衡、适度的恐惧。”但是这次他和萨松一样,认为战壕外的滋味很性感,“那种感觉的确和性爱有共同点——血脉偾张、冒险、肢体暴露、有一种胆大妄为的感觉。”
从政治压抑走向战争疯狂,从噩梦生活追求性感生活,从性爱缺失发现死亡的冒险,重生从来不是为了抵达最后的善,从来不是追求心中的爱,它是另一种方式的回来,是走向覆灭的归建,而在这个战场上,只有想象力,只有解除压抑的疯狂,是另一个无人地带,是的,旭日东升,“最初一束晨曦击中水面,爬向河岸的尸首,在这里发现一人的手背,在那里发现一人的颈侧,为乏血的皮肤抹上一许瑰红。随后,朝阳再也找不到有反应的事物,于是跳过他们身上,开始探测远方的原野。”炮弹的响声之后,普莱尔的世界彻底安静了,在这重生的无人地带,瑞弗斯也仿佛听见了小岛上恩吉鲁驱逐阿委的咒语,如灵魂飘飞,最终遁入病房里再也无法拯救病人的那道光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