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伯勒的婚约

编号:C37·1950731·0157
作者:(英)安东尼·特罗洛普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1992年2月第一版
定价:5.50元
页数:606页

安东尼·特罗洛普,19世纪英国小说家,写作了《斯卡伯勒的婚约》,仅此而已,他并没有其它彪炳的东西,所以在19世纪英国文学中,他是一个被忽略的人,即使现在有人重新提起 ,也只是过眼云烟。特罗洛普,与其它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一样,沾染上了世俗的道德气和冗长的文风,其苦心经营的宏大故事让人真正能记住的,的确太少了。

前夜·父与子

编号:C37·1950728·0156
作者:(俄)屠格涅夫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79年9月第一版
定价:赠送
页数:458页

“凡是不想使自己的作品产生社会影响的人,他自然就不需要屠格涅夫。”这句加里宁的幽默评语多少使屠格涅夫的地位上升为社会小说的代言人。这是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关注民生 ,关注民族,19世纪的屠格涅夫无疑使这一传统发扬光大,这位俄罗斯贵族主义者在社会转折时斯有意无意地表明了自己矛盾的立场,《前夜》的英沙罗夫、《父与子》中的巴扎罗夫 都成为时代的一个典型,体现了屠格涅夫自己所理解的堂诘德精神。

敌人

编号:C28·1950724·0148
作者:格非
出版:花城出版社
版本:1991年7月第一版
定价:1.80元
页数:188页

格非,曾被称作是中国先锋小说的一员战将,这位中国南方温湿气候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作家有着对恐怖、未知世界的探想欲望,这种先锋小说的共性,从远处说,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等拉美魔幻小说在中国的一次发育。“村中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这种压迫式的开场几乎与《百年孤独》如出一辙,最后的废式结局也相差无几。这里有不尽的复仇、宿命、先验以及死亡,最后让人们不禁提问:谁是敌人?

简·爱

编号:C37·1950718·0147
作者:(英)夏洛蒂·勃朗特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1990年7月第一版
定价:赠送
页数:426页

简爱,就是勃朗特自己,当家庭教师,貌不惊人而遭嫌弃,追寻爱情……勃朗特当然更多在于对当时女子社会地位偏低时的一种呐喊,“我们每个人都将穿过坟墓,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这句女性的宣言象征着自由,解放与平等,简爱的起伏即是当时女性的自我觉醒,她是一个样板,追求着精神与灵魂的独立,在爱情中,她尤其不会低头。 

总统先生

编号:C59·1950714·0143
作者:(危地马拉)阿斯图里亚斯
出版:云南人民出版社
版本:1994年6月第一版
定价:5.40元
页数:331页

相对于巴尔加斯·略萨、加西亚·马尔克斯、豪·洛·博尔赫斯等作家来说,阿斯图里亚斯创作手法更多使用现实主义,虽然总统虚构成怪戾、荒诞的典型,但小说的语言、结构皆趋于传统,196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阿斯图里亚斯作为拉丁美洲的代表,将创作根植于拉美大陆,其夸张的思维触角反而使作品具有累的感觉。

红高粱家族

编号:C28·1950622·0141
作者:莫言
出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版本:1987年5月第一版
定价:2.90元
页数:454页

莫言突然之间向大众释放了他的“红色”意象,自得其乐,而一发不可收拾。高梁地里充满野性的情欲,情杀与复仇在莫言手下成了一种象征,那种发生在古老土地满怀激情的传奇,又一次把新时期传统的战争小说进行了翻版,“我”的出现将原先一脉相承的客观纪实性写作重新改装。经过再次加工的电影透出一股唯美的暴力,似乎在人性的突然解放中嘎然而止 。内包括《红高梁》、《高梁酒》、《狗道》、《高梁殡》、《狗皮》等五章。

十日谈

编号:C33·1950609·0132
作者:(意)薄伽丘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4年第一版
定价:11.80元
页数:724页

痛苦生活的一种无聊逃避,在瘟疫流行的大痛苦时代,七个年青人逃到一个避难处,用悲观离合的爱情纠葛、离奇曲折的事件来消磨身心。“十日”,也是薄伽丘对自我失去爱情的痛苦所着力虚构的一个讲给自己听的故事,自娱自乐的薄伽丘在内心深处甚至产生了对爱情的游戏想法,这位人文主义者其实在骨子里仍是一个十足的教徒与封建道德的卫道士。唯一可吸取的地方,在于其详明的现实主义文风与轻松的讲故事能力。

娜娜

编号:C33·1950609·0131
作者:(法)左拉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85年5月第一版
定价:6.60元
页数:505页

《卢贡—马卡尔家族》第9卷,左拉体验生活的提炼。这位痴迷于“自然主义”理论的小说家,却把娜娜放进了一个充满堕落,呼唤良知的社会里,左拉最大的贡献在于继承了巴尔扎式对大环境的描写,这位如医生一样的作家把娜娜当成了另一个试验品,看着她如何逐渐被环境社会所泯灭,却永远无能为力,除了不尽的谴责与憧憬。这位哲学家的逻辑思想却已经相当成熟。


《娜娜》:巴黎在雪白的大腿中间堕落

娜娜梦想有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床,那张床就是王座,就是神坛,叫整个巴黎都到这儿来崇拜她的至高无上的裸体。
———-第十三章

她是《金发爱神》里的爱神,她是小路易的母亲,而这种艺人或者慈母的定位对于娜娜来说完全是巴黎病态社会中的一个讽喻,她是“第一流的风流娘们儿”,她是抚爱别墅里的“女神”,她是公馆里的时髦女人,她是荡妇中的佼佼者,她是“一个驯良的畜生”,而对于巴黎第二帝国时代的一个符号,那张从没有见过的床上,陈列着她的肉体,而这种肉体既腐烂着那些跪拜在地上的男人,也腐烂着自己的脸庞,而最后天花无非是一个时代堕落和解体的隐喻,即使之前有过让巴黎翻滚的激情,有过对男人膜拜的报复,但最后也只是一种亵渎,至高无上的裸体深处是从来无法逃避的死亡。

“这一切让人一望而知她是一个过早就被她的第一个正经男人拋弃的姑娘,而后又落到一些下流的姘头手中;可以想象得出她初出茅庐十分困难,第一次下海就没有得到成功,因为她遇到了层层困难,既被人拒绝通融贷款,又被人威胁要驱逐出住房。”这是《金发爱神》第三幕肆无忌惮的裸体之后的现实背景,在左拉《卢贡—马卡尔家族》里她就是一个被抛弃、被拒绝的女人,《小酒馆》为她设置了悲剧的起点,作为绮尔维丝·马卡尔和白铁工古波的女儿,娜娜在六岁时,就“已经显得是个女无赖”;而到了十岁时,这“坏孩子竟像一个妇人一摇三摆地在他的跟前走路,并且斜眼瞅着他,眼光里充满了邪气”;十三岁到花店老板娘那里当学徒;“娜娜长大了……只十五岁便长得像一只小牛似的肥胖,皮肤十分洁白……嘴唇很红,两眼像两盏明灯,所有的男子都希望在她这盏明灯上点烟斗”……洁白的皮肤,肥胖的身材,对于娜娜来说,是堕落生活的开始,马车上她虽然穿着盛装,但是已经沦为了下等妓女,她的人生就如在下流歌剧《金发爱神》中的演出一样,难以阻挡堕落的肉欲:“这时候,舞台底部的云彩散开了,爱神出现了。以十八岁而论,娜娜长得十分高大和肥壮,她穿着一件女神的白内衣,金黄色的头发自然地披在肩膀上,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台口,向观众莞尔一笑。然后她开始唱起主题歌来。”

那白色内衣,那金黄头发,那莞尔一笑,以及那扯着破嗓子的唱歌,只不过是掩盖在肉体上的道具而已,当第三幕开始的时候,对于全场观众来说是战栗,是震撼:“原来娜娜是裸体的。她肆无忌惮,赤身裸体地出现在舞台上,对于自己肉体的无限魔力,有着十分把握。” 从海里诞生的是爱神,而娜娜除了头发以外,没有别的什么来遮盖身体,这是对宗教意义的神话的亵渎,而这种亵渎在娜娜那里只有肉体,只有欲念,只有狂热:“娜娜始终微笑着,可是她的微笑十分凶恶,仿佛要把男人吞下去。”

欲念的不可知大门打开了,弥漫在那些观众,那些男人身边的是“禽兽身上发出”的纯情,然后扩散,然后布满全场。而这小小的剧院里的一切只不过是人生的一次纵欲演出,也是对于巴黎糜烂生活的见证,就像游艺剧院经理博尔德纳夫直言不讳地让别人不要叫剧院,“管它叫我的妓院”。从剧院到妓院,是默认,是自甘堕落,而巴黎无非是另一个更大的妓院。

在这个社会里,充斥着各种的交易,“从街的一端到另一端,到处有一堆一堆的女人在进行这种肉的交易,她们直截了当地讨价还价,仿佛这里是一家妓院的露天走廊。”这是肉体的交易;“他的赛马马厩是巴黎最有名的,他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巨资去维持这个马厩;他在帝国俱乐部每月赌输的钱,总数令人震惊;他的情妇不管年成好坏,每年总要吃掉他一个农场,或者几顷地,或者一座森林,把他在庇卡底广阔的产业割去一部分。”在旺德夫尔这个名门望族的最后一代子孙建立起来的财富帝国里,充斥着各种和金钱有关的交易,无法抑制的花钱欲望将一切变成私有的统治力,而这种统治力对于巴黎社会的解构是赤裸裸的。而这种交易和解构看起来是男人的统治,是男人的挥霍,而实际上,不管是银行家,还是剧院经理、伯爵和侯爵,还是诉讼代理人,甚至是理发师,都在情欲的世界里被女人的肉体吞噬,而这具让男人走向亵渎、腐烂和死亡的肉体,便是娜娜,“她是荡妇中的佼佼者,她既目空一切又充满叛逆精神,象一个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女主人,把巴黎踩在脚下。”

《金发爱神》第三幕之后的娜娜住处,是拥挤的男人,“太太,我再也不愿意去开门了……楼梯上排了长队。”这是贴身女仆佐爱的抱怨,“老吝啬鬼”和“黑鬼”、情郎达盖内、德·舒阿尔侯爵、米法·德·伯维尔伯爵和银行家斯泰内先生,以及十七岁的孩子乔治,男人们用各种理由找到娜娜,他们有着金钱,有着权力,而一切的目的只为了娜娜,就如勒拉太太所说,“所有的男人在腿肚里都有魔鬼”,所以男人们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也就是带着自己的身体,带着魔鬼的欲望,所以在排队的盲从中,“午夜十二点,娜娜家。”成为男人们再次追逐的一个暗号,而三十八个人组成的强大宵夜队伍让夜晚充满了荒唐的味道,喝酒、争吵、赌博、将香槟倒进钢琴,而对于娜娜来说,她或许只是为了“不愿意人家瞧不起我”,但是在这种疯狂的追逐中,娜娜想到的是从前“既被人拒绝通融贷款,又被人威胁要驱逐出住房”的困境,而她正是可以利用男人手中的权力和金钱为自己打开摆脱困境的方法。所以在男人的世界里,娜娜是肉体的展示者,也是俯视男人的怪兽,她出卖自己的肉体,也获得了摆脱贫穷的财富。

娜娜是左拉感官化世界里的一只金色怪兽

作为一个女人,娜娜从一开始是讨厌巴黎社会的,“面对着巴黎的这个哀伤的早晨,娜娜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少女的感情,她突然向往乡村、田园,以及赏心悦目与洁白无瑕的东西。”所以银行家斯泰内为她购置的抚爱别墅就在巴黎之外,而其实这种向往更是一种逃避,对于乡村、田园以及洁白无暇的追求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母性的表现,她有一个男孩小路易,这是她十六岁时生下的孩子,他不留在身边,只交给一个奶妈照管,而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作为生命的延续,她一方面要照顾她,另一方面也无时不刺激着父亲缺失的现实,当别人问“这孩子的爸爸是谁”的时候,娜娜的回答是“一个上等人”,上等人的虚拟性其实是娜娜希望摆脱自己作为妓女的身份属性,也在另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介入腐烂的生活,但是这种期望在肉欲的生活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讽刺,娜娜和男人的乱交生活中,竟然又一次怀孕:“她不断地感到惊异,因为她的性器官乱了套,原来是为别的目的而不是为怀孩子而用的器官,居然也能怀上孩子,这不是很奇怪吗?大自然的七颠八倒使她很恼火,她在享乐的时候,竟叫她当严肃的母亲,她把周围的男人一个个害死的时候,竟给她一个新的生命。”

娜娜身上的只不过是性器官,而乱了套的性器官又颠覆了仅仅作为性欲的功能,她或者又是一个母亲,而那个孩子也会像小路易一样成为父亲缺失的孩子,而那些父亲在娜娜日益膨胀的欲望面前,甚至连虚拟性的身份都不存在了,甚至成为她需要统治的对象,所以最后怀孕三个月小产是对生命的亵渎,更是对自身悲剧命运的一种预演,“把周围的男人一个个害死”,对于娜娜来说,男人的追求已经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主动去征服,主动将他们带入肉欲的陷阱,而她的目的是“象一个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女主人,把巴黎踩在脚下”。

在娜娜的征服的男人中,似乎只有乔治能激发她真正作为女人的感觉,那仿佛是巴黎之外的“乡村、田园,以及赏心悦目与洁白无瑕的东西”,十七岁的孩子使他的“宝宝”,“这以后的几天里,生活是愉快的。娜娜在小家伙的怀抱中,仿佛又回到十五岁的年纪。她早已习惯于男性的爱,而且已经感到厌倦,现在沉溺在童年的爱抚中,她的身上又重新开出了一朵爱情之花。”那些求爱的话她不当真,但是在童年的爱抚中,娜娜感受到的是某种难能可贵的纯真,是对于巴黎社会的颠覆,那里仿佛有广袤的原野,有芬芳馥郁的草,有房子和蔬菜,“一切都使得她神魂颠倒,弄得她竟认为自己离开巴黎已经有二十年了。”而这种逃避的生活状态,同样在与方堂的感情生活中被触动,蜜月的热恋,以及带着一万法郎远走高飞,像潜水或者逃亡,一点也不留痕迹,一方面这样的逃亡使她可以离开纠缠她的男人,另一方面一直在剧院里的方堂给她一种艺术般的享受:“在三个星期里,这一对恋人过着真正幸福的生活。娜娜仿佛又感到了当初她第一次穿上绸裙子时的那种无比快活。”

对于乔治的母性之爱,对于方堂的恋人之爱,在娜娜的生活中,似乎只是微弱的光芒,与乔治陷入的使他母亲对他的囚禁,而对于方堂,则是一次欺骗,不仅因为金钱发生的争吵时方堂打她巴掌,更有甚者,方堂也出去找女人,那个意大利剧院里的小演员就和方堂睡在一起,所以在娜娜的眼皮底下,这样的背叛也仅仅是对于娜娜自己的惩处,“第一次穿上绸裙子”时的快乐只是一个恶作剧,所以在娜娜心里萌生的是对于男人的报复,是情感的泯灭,对于她来说,肉体是她唯一的武器,是她让全世界腐烂的力量。

从逃跑到回来,对于娜娜来说,是一个恶毒的计划,她用金钱撵走了米尼翁的妻子罗丝,为自己获得了一个演公爵夫人的机会,虽然演出十分失败,但是娜娜的欲望从此不可收拾。她用米法伯爵的钱住进了公馆,这是她奢侈生活的开始,富丽堂皇的设备,家里服侍人员让她有了统治的感觉:“于是娜娜从此就变成了一个时髦妇女,专靠男人们的荒唐和:堕落来谋生的寄生虫,妓女中的花魁。她的崛起是突然的的和不可逆转的,她一跃而成了最有名望的风流女人,人人皆知的的最会挥霍金钱的入物,肆无忌惮地糟蹋东西的美人。”她的目的是统治,是糟蹋,男人和家具成为她王国里的臣民,在放纵的风流生活里成为男人们的女神,成为巴黎的女神。

而在这个计划里,米法伯爵无疑成了丢掉了信仰被肉欲侵占的男人,这个“一直都在奉行严格的教规,按照箴言和道德规律来安排自己的生活”的伯爵甚至在老了的时候依然不知道肉欲的快乐,而娜娜启开了他被封闭的欲望,“她的笑声,她的乳房和她的屁股,都充满了罪恶。”朦胧中的魔鬼开始统治他,一开始米法伯爵是害怕的,甚至是奋起反抗,“使他想起他读到过的宗教书籍,使他回忆起他从儿童时就不断听到的魔鬼迷人的故事。”他虽然相信有魔鬼,但在罪恶的娜娜面前,他失去了抵抗,那化妆间后脖子上的一吻让他在性欲的冲动中滑入不可收拾的陷阱里:“青春活力终于在他的内心觉醒了,青少年时代的旺盛青春期,在他冷漠的天主教徒内心燃烧,在他庄重的中年人内心燃烧。”

燃烧的欲望不可遏制,甚至在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不轨的时候,因为自己的不忠而无可奈何;甚至在他眼皮底下娜娜躺在另外的男人怀里,他也出于懦弱的需要和对生活的恐惧而继续着骗局。“他的肉体的欲望,他的灵魂的需要,已经混合起来,似乎从他的生命的模糊深处上升,在他的生命树上只开出一朵花朵。他任由爱情和信仰两种力量摆布,这两种力量建成的杠杆可以掀起全世界。无论他的理智怎样奋斗,娜娜的这间卧室永远能够使他疯狂,他只能在全能的性欲面前哆嗦着沉没,正如他在宽广天空的不可知面前昏迷一样。”在这样的肉欲面前,爱情也不是爱情,当然,信仰也绝非是信仰,他只是维持着身体的欲望,维持着对于生活的感官享受。而在娜娜的世界里,那些男人只不过是自己那张巴黎大床上的玩偶,是自己征服的一切,“她象一个驯良的畜生,生下来就不习惯穿衣,朋友要她的肉体她肯给,过路人要她的肉体她也肯给。”完全没有了所谓的爱,没有母性,“她在罪恶的领域里更加显得高大,她无耻地炫耀她的奢侈生活”,而这一切正如和米法伯爵的妻子不轨的福什里曾经写过的那篇文章一样,那只被命名的《金苍蝇》就是年轻妓女的写照:“她变成了自然界的一种力量,一种有破坏性的酵素,她自己虽然不自觉,但是她使巴黎在她两条雪白的大腿中间堕落,解体,她使巴黎翻腾,正如一些老大娘每月一次搅拌牛奶一样。”

她是荡妇,她是怪兽,她用一股意识不到的力量使世界腐烂,而对于娜娜来说,她的身体和欲望其实是被抽空了的,她对拉博德特说过:“我同他们干那事儿的时候,我一点乐趣也没有,真的没有丝毫乐趣。老实说,这只能叫我讨厌……”讨厌这样的社会?讨厌那些男人,还是讨厌自己无法摆脱的命运?所以那金色的怪兽是从贫民区的垃圾堆里飞起来,然后带着腐蚀社会的酵素,“落在这些男人身上,把这些男人一个个毒死了”。是的,死亡的悲剧在一幕幕的上演:旺德夫尔自焚;富卡尔蒙在中国海上过着凄凉岁月;斯泰内破产了,如今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拉·法卢瓦兹的痴想得到了满足;米法一家完全败落;乔治的白色尸体旁边,有昨天才出狱的菲利普坐着守灵……她的周围全是男人的灾祸,而“她独自一人站在她公馆的财宝中间,脚下躺着整整一代被击倒的男人”。

这是娜娜毁灭和死亡的工作,但是娜娜从来不是胜利者,她在失去灵魂的皈依之后,也失去了肉体的欲望,而最后的结局是自己无法逃脱的死亡。在经历了失踪和传闻之后,娜娜再次来到巴黎已经是一具腐烂的肉体,天花在她脸上开出丑陋的花,这是夺走她的孩子小路易生命的病症,没钱医治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表面的无奈,在刻着全裸体的美惠三女神雕塑面前,在豪华大饭店的凄凉里,在“进军柏林!进军柏林!进军柏林!”的街头口号声中,娜娜痛苦地死去,“啊!她的样子变了,她的样子变了,”最后一个留在屋子里罗丝·米尼翁说,而其实这种变化是腐烂,那激荡过肉体欲望,沾满了征服欲望的人生,最后也是腐烂:“看来好象她在阴沟和弃置路旁的腐烂尸体上所吸取的毒素,也就是她用来毒害了一大群人的酵素,现在已经升到她的脸庞上,把她的脸也腐蚀了。”

逾矩的罪人

编号:C38·1950521·0128
作者:(英)D·H·劳伦斯
出版:译林出版社
版本:1994年5月第一版
定价:7.20元
页数:306页

比起《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以及遭禁的《恰达莱夫人的情人》等书,《逾矩的罪人》更缺少争议,在劳伦斯的创作中,体现了前期对自然的热爱。这一颇有卢梭式思想的小说选择在伦理压迫下的西格蒙德悬梁自缢为结尾,缺少更多的震撼性。劳伦斯所立足的西方现代文明,剖析最透彻的是对人性的压抑、性的束缚以及道德的禁锢,西格蒙德可以暂时逃避这一切,在自然与爱中享受人间最纯美的感觉,但他逃脱不了机器文明对他的最后审判,所以这不是一部现代主义作品。

编号:C41·1950521·0127
作者:(日)夏目漱石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83年10月第一版
定价:2.40元
页数:259页

夏目漱石后期创作明显趋向于个人心理的描写,以第一人称“我”的叙述口吻反射出一个孤独、内向,冲突不断的形象。“我”对爱的节制追求和疯狂争夺,导致了最后用死亡解脱的心理。“我”的典型意义更在于其无法在道德社会中生存,不敢为,而又不敢不为,始终苦闷地过活,心永远在冲突中跳动。夏目嗽石的小说直接影响了后来留学日本的鲁迅、郁达夫等中国文人。

白鹿原

编号:C28·1950518·0126
作者:陈忠实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3年6月第一版
定价:赠送
页数:682页

“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和娶过七房女人。”开篇第一句的沉重即让人压不过气,神秘的序曲预示着不祥,白家与鹿家不停息的争斗为这一中国农村式的史诗增添了一股野心,陈忠实的精巧在于,他摒弃了传统的善恶观,战争年代的全新阐述使人物的性格趋于复杂与多元,在这里,道德多于政治。这一全新视角使《白鹿原》成为90年代中国小说的另一面旗帜 ,以陈忠实为代表的“陕军”几乎给小说创作以巨大的震撼,这种透出原始的博动与宿命的因果报应是我们重新审视历史小说的一个开端。

红楼梦(上、下)

编号:C25·1950512·0125
作者:[清]曹雪芹 高鹗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88年第一版
定价:21.00元
页数:1988页

虽有《石头记》、《情僧录》、《金陵十二钗》等旧名,均不敌“梦回红楼”之艳与悲。曹氏题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亦是“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之意,虚华之末,只是空幻之境,一代盛衰,皆为梦尽之处。 红楼之中,有几个能安享太平,皆如烟飞。曹氏所著前80回本隐有悲悯,高鹗所续,尽显末落,然“悲”字有损,实为苦也。开篇以神话为缘,为古典传奇一固有模式,呼应结尾,结构严谨,有起有伏,暗里明中,皆不一般也。凡120回本,参阅脂评抄本或程伟元刊活字本,护花主人、大某山民、太平闲人三家评。

新爱洛伊丝

编号:C36·1950506·0123
作者:(法)卢梭
出版:译林出版社
版本:1993年3月第一版
定价:赠送
页数:810页

“浪漫主义开拓者”卢梭在《忏悔录》之外,表现了强烈的对自然的热爱,这种对纯真感情的呼唤体现在朱莉与阿贝拉的爱情抗争中,这个法国人熟悉的爱情故事在卢梭手中成为自己对浪漫主义的一份宣言,与《爱弥尔》一样,闪烁着卢梭纯真的追求。两情相悦,却迫于世俗压力,只能以通信的方式传递感情,一如《西厢记》里的红娘传情,最后寄托在天国的憧憬,却有西方悲剧的光芒。卢梭追求着灵感的光芒,死亡也是崇高与有诗意的。


《新爱洛伊丝》:他爱我是仅次于爱美德的

不过,没有你,我的灵魂还能存在吗?没有你,我还能幸福吗?不能;我不离开你,我要等着你。美德虽使我们在世上分离,但将使我们在天上团聚。我怀着这美好的愿望死去:用我的生命去换取永远爱你的权利而又不犯罪,那太好了;再说一次:能这样做,那太好了!
         ——第六卷

在世上,她转身,那个名叫朱莉·德丹治的美丽女子就变成了朱莉·德·沃尔玛,变成了有丈夫的妻子,变成有孩子的母亲,当她留给世间的只有这最后的一瞥,那曾经的幸福,那如泣如诉的爱情,那隐藏在心里的秘密,都离开了“在世上”的秩序和规则,她进入的是遥远而满怀希望的天国,那个可以和情人团聚的天国,那个重新激活幸福的天国,那永远有“爱你的权力而又不犯罪”的天国。第一次看见了属于自己的爱情,而死亡已至,灵魂永存的美好愿望,只不过是最后一封信里自我忏悔和救赎。

世上和天国,总是隔着生与死,隔着有罪和美好,隔着爱与不爱,隔着分开和团聚,“我的一生是好的,是幸福地度过的。我过去是幸福的,现在是幸福的,将来仍然是幸福的,我的幸福已定,它是我和命运搏斗以后得来的,是永恒而无止境的。”这是神甫面前的忏悔,那秘密永远隐藏在活着的身体里,而她面对的这个世界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幸福的定义,所以不管是那个被社会和家庭所拆解的“过去”,还是维持了婚姻的“现在”,都只不过是“在世上”的现在时态,是被看见的幸福,而心中的爱情只在将来,只在那许许多多的东西连同自己的身体死亡之后才会到来,像是一场和命运的搏斗,而那搏斗的力量对于朱莉来说,不是自己,不是分开了的情人,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上帝,是仁慈和正确的上帝,是有力量的上帝,是宽容的上帝,甚至为救孩子而死也成为上帝救赎的一部分,所以朱莉把这即将过去的一生看成是对上帝的忠诚,“我只要信奉上帝,我必中就不惊慌,我的良心告诉我:不管我犯有多么严重的错误,上帝将以仁心对我,我愈接近他,我愈感到安全。”而即使死去,也还是回归到上帝的怀抱,而在这世上的一切,也成为她对上帝忠诚的一种投射,甚至劝说自己的丈夫,从一个无神论者和怀疑论者转变成一个基督徒,转变成一个依靠上帝的能力改变自身的人,如此,在神父面前最后的忏悔就变成了朱莉对于在世上一切的安排,这是新的秩序,这是新的生活,这是新的美德。

回归秩序和美德,对于朱莉来说,似乎一直是搏斗,是努力,是永恒而无止境。那么她早就看到了罪恶,看到了错误,看到了背离美德的一切行动,不光是看见,而且是行动,是关于自己和情人圣普乐之间的爱情。这场爱情似乎有着太多的冲动,有着太多的隐秘,有着太多非现实的理想,圣普乐说:“我爱慕你,是爱慕你极其高尚的胸怀和一贯的温柔之情的表里如一,是爱慕你对他人的种种痛苦的深厚的同情心,是爱慕你由纯洁的心灵产生的纯洁的正确思想和高雅的审美力,一句话,是爱慕你的感情的美,而不是你的容貌的美。”感情的美超越了容貌的美,看起来是纯洁,是圣洁,是无法拒绝的爱慕,是无可取代的审美,在圣普乐看来,这就是最高尚最无罪的美德,作为一个音乐教师,一个哲学家,朱莉成为他现实中实现爱的一个化身,这个化身有着他强调的感情美,也有着引诱的身体之美,而这样的美对于他来说,变成了无法离开的营养,变成了必须结合的真理,实际上,是对于“井然有序的大自然”的一种投影:“我始终认为,我们所说的‘好’,就是见诸行动的‘美’,两者是互相深深地联系在一起的。它们在井然有序的大自然中,有一个共同的源泉。”

书本中有着原理和法则,哲学家有着幸福和道德的界定,但是这一切在美好的朱莉面前,都变得空泛,“当我不爱美德的时候,我也就不爱你了。”这是圣普乐对朱莉的表达,这是在寻找井然有序的美德的努力。而在朱莉看来,自己是引诱者,也是爱情的追随者,圣普乐身上的道德修养和“本事”成为她开启心灵窗户的力量,“我觉得,只要爱情和纯洁的心相一致,就构成世上的天堂了。”世上的天堂永远是一个理想国,在这个社会里,天堂就是井然有序的大自然,就是美德,就是爱情。两个人的心连接在一起,就是对于那种纯洁的向往,那种对于自然的融入。圣普乐说:“在第一天,正是这些变化多样的美景,使我心中恢复了宁静。我赞赏这些毫无知觉的事物对我们激动的情欲产生的镇定作用;我觉得哲学真是一文不值,因为它对心灵的影响,还不如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在那个叫上瓦勒的地方,在韦威兹河发源之处,在开满鲜花的大自然里,有流经草地的小溪,有寂静的灌木林和小树林,有浓密的森林里,还有一些人迹罕至的幽暗的隐藏处。“大地之所以装饰得这么美,是为了给你的幸福的情人做一张与他所钟爱的人和把他消磨得精疲力尽的爱情相配的新床。”所以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的幽会,他们的倾诉,都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变成了抛弃所有一切卑下的尘世感情的所在:“当我们愈来愈接近穹苍时,人的心灵就会濡染穹苍的永恒的纯洁。”这是有益于人情欲的地方,这是不受人折磨的地方。而对于之后历经航行重新回来的圣普乐看来,朱莉亲自营造的那个果园又再次让他看到了出纯美的自然,那是德·沃尔玛夫人的房子,“公鸡的鸣唱、牛群的哞哞声、其他家禽的叫声、马车声,以及在庄稼地里用餐的情景、工人收工回来的情景,和乡村生活的那一套方式,使这座房子比原来死气沉沉的样子更具有浓厚的田园景色,更有生气,更话泼,更痛快,使人感到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欢乐和幸福的气氛。”在果园里,有浓密的树荫,有绿茵茵的草地,有周围盛开的鲜花,有潺潺的流水,有许许多多鸟儿的鸣唱,“不仅使我的感官感受到了此处的清新,而且也使我的想象力也像我的感官那样活跃起来。但同时,我也觉得,这里好像是天地间最原始和最孤立的地方,我是迄今第一个走进这个荒野之地的人。”

“更有生气,更话泼,更痛快,使人感到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欢乐和幸福的气氛”是大自然的馈赠,对于追寻美德和爱情的圣普乐来说,是另一个天堂,也是一个理想国。所谓社会风俗,也是朝着这个方向也是好的,所以在那个民风淳朴的上瓦勒,那些供应食宿的农民,那些不收钱的农民,那“连一个乞丐也没有”的村庄正是抵达心灵天堂的地方,即使在后来跟随爱德华去往法国巴黎之后的小型聚会上,圣普乐也感受到了一种美德,“洋溢着一种使我心向往之的古代的淳朴气氛”是秩序,是友善,是规则,是和谐,是团结,是尊重,就如那个理想国一样。

但这样的纯洁、淳朴并非永远闪烁着大自然的和谐之美,那个美好的源泉是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是会被损害和玷污的。这种玷污一方面是包裹在爱情外面的那一层情欲,另一方面则是社会地位带来的命运。“我的贞洁将最终由你美好的德行来证明。”这是朱莉写给圣普乐信里的一句话,在她看来,自己的贞洁需要圣普乐德行的维护,需要对情欲的克制。但是圣普乐所爱慕的感情美,实际上无可避免参杂着身体和情欲,“我不仅感觉到,而且还不断接触你的身子,你的胸脯和我的胸脯一下子完全贴合在一起了。”而在小树林的约会里,圣普乐的感受是:“我从你嘴唇上得到的全是毒液,它使我的血液沸腾,使我的血液燃烧,快要把我烧死了;你想怜悯我,结果反而把我害得要死了。”苗条的身体,销魂的身体,“胸前那两个微微隆起的东西……啊,太好看了!紧身衣上的线条十分清晰……迷人的线条啊,我要吻你一千次!天上的神灵啊!天上的神灵啊!当……将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对于圣普乐来说,爱慕其实是对身体的征服为开端的,“既然我爱你,我的欲念无论多么强烈,也不敢在你端庄的仪态面前有无礼的表示。我要征服你,但不会侮辱你。”这是一个冲动的文艺青年,这是一个渴望着身体之爱的男人,所以即使“不侮辱你”的承诺在情欲面前,也是在是一种绕不过去的悖论,欲念是爱的一种表达,而欲念又成为美德的破坏者。在下瓦勒,对于那些经过眼前的女人,圣普乐“觉得她们的胸脯又宽又厚,有点儿太刺眼;不过她们的胸脯的确是白嫩得迷人,这一点,可以和我用来与她们相比的模特儿媲美;你这独无二的、罩着薄纱的模特儿,我偷眼观看你的轮廓,正是按照世界上最美的胸脯的漂亮的外形制作的”。那双贪婪的眼睛在花丛中肆无忌惮地观看,即使手不敢去真的抚摸,但是已经超越了那种对于爱情的坚守,而在巴黎的那一次聚会上,圣普乐甚至喝醉了酒,失去了“最后剩下来的那一点儿清醒头脑”,“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吃惊地发现:我在一个幽静的房间里,躺在一个女人的怀里。”

从对于朱莉的爱慕和赞美,到对于女性身体的观看和注视,以致在巴黎的失身忏悔,圣普乐似乎难以摆脱自己冲动的欲念,而这种欲念在与朱莉的爱情中,变成了敏感、鲁莽、多疑、自暴自弃,他气愤时喝酒,和爱德华用剑决斗,而当朱莉提出不见面的时候,圣普乐意气用事地说出了“小姐,你不要生气,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打扰你了。”的话,他在信中说:“永别了,美丽的朱莉;愿你安安静静地生活,恢复你从前的活泼的样子。从明天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不过,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真诚热爱之情,在我一生中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的心有了一个极其高尚的目标,就永远不会败坏;我今后唯一尊重的,是你和美德。人们将永远不会看到我用另外一种感情来亵渎朱莉前往的祭坛。”从明天起永别,从明天起尊重朱莉以后的婚姻,而这种绝望无非是自我难以控制的感情,也隐含着无法把握的欲念:“我的创伤今后是无药可治了;我绝望地发现,把我弄得精疲力尽的情欲之火,只有到坟墓才能熄灭。”熄灭就是死亡,而这种敏感和多疑,让朱莉一直生活在某种痛苦之中,甚至最后变成了罪过。

“对我来说,为人谦虚和诚实,是极其重要的。我决心在勤劳简朴的生活中培养这两种美德。”这是朱莉的美德观,谦虚和诚实是对秩序的服从,是对自我的把握,而圣普乐显然走向了极致,走向了反面,“从我不幸与你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感到有毒素在败坏我的感官和理智,我从开头的那一会儿起,就有这种感觉了,你的眼睛,你表现的感情,你说的话和你那支罪恶的笔,使我受到的毒害一天比一天严重。”这是一种引诱的罪,对于朱莉来说,是爱情的毒,是一步一步陷入到邪恶的圈套,是滑向那可怕的深渊的边缘,而这种邪恶和深渊在她看来,是违背美德的,“我是在严格的家庭教育中长大的,因此,即使是最纯洁的爱情,对我来说,也会把人羞死的。”实际上,朱莉所追寻的是一种基于克制和理智的爱,是一种区别于混乱的思想和真正道德的爱情。而这种克制和理智,其实是源于朱莉的家庭观。

与圣普乐对于纯美自然的向往不同,朱莉的自然观是一种秩序,是合乎规则的“实用”。对于爱情,她认为:“我向上天祈求的,不是和一个可爱的人结合,而是和一个有美好的心灵的人结合,因为我认为,在人们所能获得的一切快乐中,只有美好的心灵不会变成令人憎恶的东西,品行端正和重荣誉的人,他心中的感情必然是美好的。”,对于荣誉,她说:“像你这样的人,你的荣誉并不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它的存在在于它的自身,而不在世人的评论。要保护你的荣誉,既不能用剑,也不能用盾牌,而要用你无可指摘的正直的一生。与其和人决斗,不如另做一件事情来表现你的勇气。”她讨厌圣普乐的决斗,实际上是害怕,因为正是父亲年轻时的一次决斗,失手把一个人刺死了,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朋友,所以朱莉的父亲最后没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在她看来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现在上天要替那个不幸的父亲报仇,也让他失去他的儿子。”所以对于圣普乐盲目的勇气,她称之为可怕,称之为缺乏明智,所以在被爱情占据了心的朱莉,永远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听从内心的呼唤和情人共同编织爱情,另一方面却要在社会的规则和秩序面前展现自己的美德,所以这样的矛盾也使她一方面追求这种不合乎道德的爱情,“就我个人来说,正如你你所知道的,只有爱的迷醉,才能使我忘掉当前的处境的可怕。我必须狂热地爱,没有这种爱我就会痛苦地死去。”另一方面则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有罪的人,“最纯洁的爱情,对我来说,也会把人羞死的。”

所以,朱莉对圣普乐说:“你克服你的情欲,就会给我带来幸福,你今后享受的快乐,将得到上天的赞许。”克制爱情,克制情欲,“如果这个希望达不到,我就只好盼望我早早死去。”这是朱莉希望得到解脱的办法,但是对于圣普乐来说,却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欲望,自己的冲动,自己不合乎朱莉的美德观,而是家庭地位上的差别,使他不得不面对爱情的迷失。尽管他呼唤着,“快来吧,我心爱的人,来到你的朋友的怀抱中”;尽管他把两个人的结合看成是对自然秩序的实践,“把我们两人结合在一起;上天已向我们指引逃跑的道路,它是我们两人的誓言的证人,让我们对上天盟誓:我们生要生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尽管他急于用神性来消除罪恶感,“只要嫁给我,你就没有罪了。啊!我的妻子!我忠贞的伴侣!我一生的幸福的保证人!不,你和我相爱,是没有罪过的。”但实际上吗,他无法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命运,以及朱莉无法摆脱的美德束缚。

圣普乐到处漂泊,没有家庭,“几乎连居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他的现状,也就是说,和朱莉的富有门第相比,圣普乐是被拒绝在外的,特别是朱莉的父亲,把圣普乐看成是道德的败坏者,“他想高攀一个有封号的家庭,和这个家庭的姑娘结婚,自己就有了封号,他这样做,就把我们一家的名声都连累了。”这是的父亲的这会秩序,虽然圣普乐告诉朱莉:“我们尽管贫穷,我们将生活得很幸福。”尽管爱德华劝他:“两个人的心是否相爱,由两个人自己去判断,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秩序。”即使朱莉的母亲暗着也同意他们的交往,但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父亲是永远无法超越的。这种无奈一方面是圣普乐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则是朱莉对家庭的忠诚,“问题不在于我是不是有权利违背我父母的意愿,去自己安排我的生活,而在于我安排了自己的生活之后,会不会使他们感到无比的悲痛,会不会使他们陷入绝望的境地。”也就是说,在她看来,父母的利益是最高的,是唯一的,“须知,我无情地抛弃的,是生我、养我和爱我的人,是把我看作他们唯一的希望和欢乐的人:一个是年近六旬的父亲,—个是身体素弱的母亲!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在他们晚年圣孤单寂寞、无人照顾之日,正是我报答他们抚育之恩之时,我怎能丢下他们不管!我能让他们在晚年蒙受羞辱,感到悔恨和悲哀吗?”实际上在她看来,抛弃父母即使找到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也是有违道德的,所以她给圣普乐的信中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一个女孩子,如果火热的爱情能使她忘掉天伦的快乐,情人的诉怨能使她对她父亲的爱无动于衷,这样一个天性败坏的女孩子,你爱不爱?你不爱的。”

忘掉天伦的快乐,对父亲的爱无动于衷,在朱莉看来,这就是一种“天性败坏”的表现,当然也不配拥有所谓的爱情,“爱情的火焰在一个陷入绝望境地的人的心中已经熄灭。”那么在朱莉看来,余下的生活就是侍奉母亲陪伴父亲,但这样的一种生活也没有可能,父亲将她许配给了沃尔玛,爱情之门重重地关上,对于朱莉来说,是遵守着社会秩序的婚姻,所以即使圣普乐写信骂她的父亲是谋害亲人,也不能挽回,所以圣普乐带着一种伤害踏上了远航之路。而对于朱莉来说,临别时告诉圣普乐要记住的两件事:“你绝不会抛弃美德,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朱莉。”看起来也只不过是心头的一个秘密而已,因为她从此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婚姻,自己的的丈夫,以及未来自己的孩子。在她看来,婚姻是一种生活状态,是一种社会秩序,“婚姻的纯洁性,不容许破坏;这不仅是夫妻两人的利益,而且是所有的人共同关心的事情。”当朱莉从此叫朱莉·德·沃尔玛,当她的爱情之火熄灭,婚姻成为她重新找到的寄托,甚至将那爱情深深隐藏起来,“很久以来,有一个问题使我钻了牛角尖,也许也使你钻了牛角尖:我们把恋爱看作是结成美满婚姻的必要条件。我的朋友,这个看法是错误的。只要为人诚实,有美德,在某些方面情趣相投,地位和年龄虽有差别,但性格和脾气合得来,就可以结为夫妇。”

实际上,作为朱莉的丈夫,沃尔玛是一个充满理智的人,他或者正好有着圣普乐没有的那种宽容、理智和友善,所以即使朱莉陷于告诉他曾经的爱情还是永藏在内心深处的矛盾,沃尔玛也从来不过问不打听,甚至在圣普乐在远航回来之后还邀请他来自己家里住。这个离开宫廷,加入军队的男人,在朱莉身上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爱,并且让朱莉也看到了生活中应该有的光亮,这种光亮是泛道德的救赎,“德·沃尔玛先生是在信奉希腊教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对可笑的宗教崇拜的荒唐做法,是无法忍受的。他的理智不容许人们强加在他身上的不合理的枷锁,不久,就满不在乎地把它摆脱了;他把一个如此可疑的权威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都通通拋弃,成了一个不信宗教的人,一个无神论者。而作为一名无神论者以及怀疑论者。”这是沃尔玛的宗教观,而朱莉婚姻的最大意义就是要让沃尔玛成为一个基督徒,“不,我不愿意看见他在这么可怕的状态中死去。只有—个办法能使他从这个状态中解脱出来,我要为此贡献我的余生;我的办法不是说服他,而是感动他;为他树立一个榜样,诱导他,使宗教对他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是的,当朱莉从爱情走到婚姻,她不仅自己成为道德的救赎者,也成为整个一家的救赎者,她信仰上帝,她也成为上帝的代言人:“普天下的人都是能动之以情和义的多她到处都看到神的善行,她的孩子,是神交给她保管的珍宝;地里的出产,是神赠与她的礼物;她认为桌上的食物是神的恩赐;她在神的保护下安睡;她静静醒来,是受到神的召唤;当她受委屈的时候,她认为是神在教育她,她高兴的时候,是神在宠爱她;连她亲爱的人所享受的美好生活,都成了她敬拜神的新的理由。”

一切都是理想国,爱情的乐园,婚姻的救赎,孩子的教育,以及对于死亡的坦然,朱莉用自己的美德和教育让自己成为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她或许是做了极大的牺牲,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是痛苦,但是在看得见的生活里,在世上的现实里,她用一切美好的东西来营造生活,她心中有一个上帝,而实际上,那只是一种隐藏,一个秘密,永远不被人知道的幸福向往,“我发现我们的心时时刻刻都是互相沟通的。”当丈夫离开的时候,她和圣普乐到了曾经在一起的地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而当最后面临死亡的时候,心中的上帝才有限地变成了自己,才变成生命中应该有的权力,那讲给神甫的话其实是对自己的一个总结,那里没有上帝,没有美德,只有自己,“我要像我开始生活那样结束我的生活。”被抽空的道德里,只有最后一声的抗争:“我不离开你,我要等着你。”等着的是永远的爱情,是永远的权力,是永远没有信件的相逢,而这不过是一种臆想:“爱情不过是幻想,可以说,它为自己开辟了一个新天地。”

天才

编号:C54·1950425·0117
作者:(美)德莱塞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1994年5月第一版
定价:赠送
页数:856页

《天才》被舆论拒绝与抨击更多是政治目的,而非道德目的,这一反讽式的称呼正是基于德莱塞这一代艺术家在政治上受到的不公与偏见以激起的抱怨与发泄。德莱塞有一种自诩的快感,但却是失败的,主人公尤金在美好抱复下投入创作。但最后成为堕落与受迫害的“御用工具”。《天才》是另类的谴责小说,它与政治舆论的力量相比,只是一点微弱小光。在静处燃烧,最后归于沉寂。 


《天才》:每个人内心隐藏着美丽的幻影 

假如他的意识中可以说是有位上帝的的话,他也渐渐变成一种双重性格的人物或是善与恶的混合物——是最理想、最清高的“善”,同时又是最离奇、最卑贱的“恶”。他的上帝(至少有一个时期)是一个狂暴而恐怖的上帝,同时,又是一个恬静、完善的神明。
       ——《第三部 反抗》

混合着善与恶,混合着上帝与魔鬼,对于尤金来说,最理想、最清高的善是不是对美的极致追求,而最离奇、最卑贱的恶是对道德的背叛?肉体带来的青春力量也一定会带来迷失,带来病痛,带来邪恶,而当这种被追逐的美以欲望的方式展现的时候,对于尤金来说,只能以婚姻的背叛为代价。而当最后这种混合着狂暴、恐怖的上帝和恬静、完善的神明出现在尤金矛盾的的人生世界时,尤金反而以一种悔悟的方式重新回到了美的范畴和道德高地,这是救赎,广义的宗教救赎,形而上学的灵魂救赎,也是自我世界里那个美丽幻影的救赎。

却开始于一种死亡的悲悯。当安琪拉痛苦地挣扎在生产的病床上的时候,尤金似乎看见了人生的恶,“哦,天啊,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人生!”那并不漫长、却经历坎坷的人生在他面前,最后变成了死亡,变成了开刀,变成了失去知觉,变成了疼痛,变成了“她能活下去”的疑问,对于尤金来说,似乎一切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所以他在回答大夫的时候,说出的那句话是:“尽一切可能的方法救她的性命。我没有别的希望。”让安琪拉活下去,远离死亡,对于尤金来说,仿佛是生活的一种完整状态,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了,自己就要成为父亲,而如果一个人的生是伴随着另一个人的死,如果生命的意义是建立在不可避免的死亡之上,那么那么美,那么道德,那么艺术,还有什么作用?这种对安琪拉面临死亡的悲悯恰是对自己所犯错误的悲悯,”由于他的欺骗,他的不可靠,他的游移不定的性情,她才落到这步田地的。“这是死亡之因,尤金内心受到的是自我的谴责,但是这样的谴责依然以安琪拉生命的终结作为背景的,当他说出“我真对不住你”这句话,当他发誓“我会照护她的”,他其实完成了一种从恶到善的救赎,完成了自我的命名,完成了人生的界定——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叫“安琪拉”就是让死去的妻子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死亡是为了重生,重生是为了告别罪恶,在尤金的救赎里,这是一种轮回。

似乎一切都向着善的方向前进,甚至在艺术道路上,尤金也凭着自己的创造力,在矛盾的幻想中创作了一张充满鲜明有力生活的画,一万八千块的价格刷新了他从事绘画创作以来的最高价,也预示着生活的回归,而在尤金的心里,似乎这样一种对于美的追求始终没有泯灭过,而当和苏珊暂时分开一年的等待变成了分开五年后的相遇,那种欲望,那种青春,那种至死相守的疯狂都变成了留在心里的一道美丽幻影。纽约第五大街,是重逢,却是陌生的重逢,“他竟然不认识我了,再不然他现在痛恨我了。哦!五年就变成了这样!”苏珊的世界里,尤金仿佛已经走远,而在尤金的内心,却有着一种报复的想法:“虽然我不能确定,嗯,即使是她,也去他妈的!我要使她得到她应得的创伤。”匆匆相遇,却又各奔东西,于苏珊来说,是一种隐隐的忏悔,而对于尤金来说,却是“决不让她知道我还喜欢她”的放弃,其实,在两个人形同陌路的相遇中,内心都依存着那一种既渴望又藐视的“美丽幻影”,像过去的影子,像未来的梦境,却始终不敢走近现实。

美丽的幻影,却终究没能完全逃脱恶的引诱,而对于尤金和苏珊那种反抗无果的生活里,救赎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一种幻影,约翰斯夫人在给尤金精神治疗的时候,引用的是以赛亚的话:“你们的罪虽象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朱红而变雪白,丹颜而成羊毛,都是对于罪恶世界的救赎,但是在尤金那里,上帝似乎一直都不存在,他所感兴趣的仅仅是一种广义的宗教,“一种当代、形而上学探讨的概略既精神调合”,甚至就像一种暂时的安慰剂,让灵魂感受到某种震动,让自己从现实的遭遇中逃避,“逃避他的疑惑与失望的避难所”,这种用来保护被环境弄得血淋淋的心灵的绷带,从不可逃避的渺茫不定中包起来的套子,却不是永恒的,“宗教显然给了生活一个安身之处和一个名义——虽然那只是一个幻想。所以我们给带回到时间、空间和无涯的心灵那儿去——可是我们给当作什么呢?我们总是站在它们面前,把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都归之于它们。”

德莱塞:内心的青春力量有时候是一种恶

只是一个安身之处,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难所,对于尤金来说,那美丽的幻影隐藏着,却随时可能变成另一个魔鬼,在这个意义上,尤金的自我救赎是不彻底的,甚至只是一种妥协,就像他面对苏珊母亲提出的威胁时,开始慢慢退步,慢慢接受,科尔法克斯搬出来的那些地位、权益、名誉,对于尤金来说,代表着现实,代表着生存,“他失去了这个一年两万五千块的真正优厚的职位。他上哪儿去找一个象这样的职位呢?还有谁——还有什么公司能出这么大的薪俸?除非跟苏珊结婚,否则他现在怎么能够维持河滨大道上的公寓?他怎么能保有他的汽车和他的贴身仆人?”一场和苏珊可能的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爱恋,最后却要以这样一种身无分文的现实方式作为代价,对于一个成功的商业人士来说,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而这种疑问解构的正是尤金内心那个属于自己的上帝,如果一切的幻影变成现实,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失败,他的理想就会全部破灭,“不久,他就会没有汽车,没有河滨大道上的住所,没有职业,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结局,对于尤金来说,无疑是一个自己都无法预见的人生的开始,而当苏珊接受母亲分开一年的建议时,尤金虽然把这样的建议叫做陷阱,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除心中那个已经被撕碎的欲望,就像那个星象家的预言,第二次失败将会成为不可逃避的命运。同居,不是结婚,那种冲动对于尤金来说,却是自然而然的,是不加掩饰,是天性使然。不管是事业上从亚特兰大到芝加哥再到纽约,也不管是和丝泰拉、璐碧、芬奇、钱宁以及佛黎妲,对于尤金来说,都是在追逐着那个美丽的幻影,也不管是对绘画艺术的创作,还是对女性肉体的迷恋,在尤金看来,都是一种人生之美的写照,所以他一直生活在自我构筑的世界里,被幻影照耀,也终被幻影所淹没和吞噬。

“这个艺术家是个感情细腻而复杂的人物,他的感情是无法加以分析的。那时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满足尤金性格上的各个方面。他最重视的是美。随便哪一个姑娘,只要年轻、有着适度的情感和同情心,并且美貌,就会吸引住他一个时期。”这其实就是对尤金“艺术人生”的概括,一个时期和另一个时期,总是会以不同女性出现的方式映照出那道幻影,也总是会以不同城市的生活方式转折出这样的美丽,在世俗意义上,这就叫成功。亚历山大是年轻的,是有劲的,而芝加哥是真切的,是动人的,也是突出的,而在纽约,则是富裕的、冷酷的、苛刻的,不同的城市,活在不同的形容词里,对于尤金来说,也是不同的人生世界。而在这些不同的世界里,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具有无限诱惑的女性成为主宰他生活的主要因素。

在亚特兰大,他遇见的是丝泰拉,这是一种青春最初的懵懂,就像这个城镇一样,“差不多人人都对前途抱有希望。活着可真够劲儿。”十七岁的尤金在这里付出了自己对于女性的第一次爱抚,但是这种恋爱必定只是一个青春的起点,丝泰拉也无非是一个可远观的符号,而尤金也不会在这个城镇里度过一生,他的眼光在远处,在芝加哥。这是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他主动追寻生活的意义,也第一次在这样的空间改变里看见内心里慢慢成长起来的自我上帝,“世界就是为了他的成功而创造的。他也就是为了要在世上成功而诞生的。这正是他应该做的事。……”这是“新世界的实体”,从刷炉工到房地产公司助理员,从洗衣店送衣服的员工到人人家具公司的收账汇报员,尤金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寻找自己的位置,而在和女性的交往中,尤金第一次的性体验竟然是和在洗衣店工作的苏格兰小姑娘玛格兰·杜佛,这完全是肉体意义上的,没有任何灵魂的交往和共鸣,所以这个和女人风流韵事的先例“唤醒了他性格上的一种新癖好:“他爱女人,爱她们的曲线美。他爱容貌的美,往后更爱心灵的美。”这种美是模糊的,是冲动型的,不是理想,不是爱情,不是真正的美。

而在这个阶段,有两样东西改变了“新世界的实体”,一个是他第一次走进了展览会欣赏法国画家笔下的那些“色泽鲜艳的裸体画”,这肉体的写真却以艺术的方式进入到了尤金的欲望世界里,“这幅画向他表明了他这时理想中的女性——肉体的美。他一心一意地渴望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儿来对他钟情。”而模特作为写生画的裸体模特,一度打开了他这个欲望王国,但是那次聚会上,“从一群人人到另一群人,作为一种戏耍”的璐碧在他心里变成另一种欲望的代表,这是集体主义的游戏,而不是自我主义对美的欣赏,而住在黑森林的安琪拉的出现,似乎让他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找到了某种契合的美。她安静,她优雅,她美丽,她传统,这样的女人变成了尤金自我定义的婚姻的主角。从爱恋到婚姻,尤金似乎太早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框架,他甚至在事业并无发展的时候开始向安琪拉求婚。

如果尤金一直生活在芝加哥,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构筑他的婚姻,和安琪拉的生活或许是一种幸福,但是对于充满欲望的尤金来说,这远不是一个终点,他的下一站是纽约。“金钱,金钱,这是最大的障碍。”因为缺钱他不能娶安琪拉,因为他缺钱必须到更广阔的天地,但是也因为缺钱使他踏上了一条人生的曲折之路。纽约是巨大存在,“可是现在,他是孤独的,而这个大都市正在他四周喧哗,发出一片海洋般的大声音。他必须进去战斗。”不被湮没,就必须站立起来,像一个战士一样把城市当成敌人去征服。“人生是什么?”这是他在纽约的孤独和迷失中一直问自己的问题,而最后的答案是:热情,就像人体一样,必须要用一种热情来燃烧自己,“他起了一种热切的渴望,想把财富和名誉从世界的怀抱里夺过来。生活必须把他的一份给他。”燃烧的火焰里他念叨的一句话是:“假如我有财力——”尤金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又不断地创作,他的“天才”能力终于在纽约站稳了脚跟,而手里有了钱的尤金回到黑森林,和安琪拉举行了婚礼。

一切似乎都是顺利的,都在向着尤金内心越来越大的欲望前进,但是在这场表面上看起来坚贞而又幸福的的婚姻中,尤金的内心世界却越来越受到煎熬。其实在对于生活的理解上,安琪拉和尤金是截然不同的,尤金渴望的是自由的自我主义,而安琪拉却生活在被礼俗包围的生活里,这个比尤金大五岁的女人遵从着父母的教诲,坚守着保守的婚姻观,不能离婚,不能背叛,一生只能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所以他们是相异的两个人,那一次尤金从纽约返回黑森林,当拥抱安琪拉之后想要肉体的抚摸,却被安琪拉拒绝,这对尤金来说,变成了一种不安,甚至变成了一种逃避。而在尤金尚未走进和安琪拉婚姻殿堂之前,一个人在纽约的他就不断和女人来往,雕刻家芬奇和歌唱家钱宁,都给了尤金不一样的体验,这种体验中也有那种肉欲的放纵,两个性情、职业截然不同的女人,给尤金揭开了两种崭新的天地。这种欲望的满足对于尤金来说,却是一种伤痛,“你这么美、这么妙,而人生这么短促。”所以在这种悲观主义下,反而激起了尤金对于欲望更强烈的攫取本性,“生活必须把他的一份给他”,对于尤金来说,这是生活的新宣言,他必须把自己当成上帝,当成生活的神,不断地获得自己想要的。

而这种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在婚后生活中渐渐变成了一种恐慌,在尤金看来,把两个人扯到一块儿的,是欲念,而已经和自己结婚的安琪拉既不具备芬奇的品质、钱宁的才艺,也不具备那种肉体散发的欲望,结婚对于他来说成了一种义务,一种一旦取消可能将安琪拉推向崩溃甚至死亡的仪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和我结婚,我就只好自杀。我不能呆在家里。”所以尤金在痛苦中建立了家庭,更在不安中和安琪拉回到了纽约。但是重新回来的纽约生活却让尤金的生活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虽然尤金创作的作品在自己“需要的天国”巴黎展出,他“被内行的名批评家认为是个大艺术家”,这是艺术和人生的完美结合,但是也似乎到达了最高处,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站在油画面前,握住画笔,疑讶不定,似乎再也创作不出画了,而他把这种身体的问题归结为纵欲,身体满足了欲望,但却不得不付出身体被损害的代价,这像是一种悖论,而尤金就是陷在这样的悖论中无法挣脱出来。

“恶毒的行为、尸居余生的生活、公然的强暴一—这就是生活的特色。如果有谁失去了气力,如果生活不很厚道,不赋予才能,如果有谁生来不该受到命运宽容的照顾——其余的就都是苦难。”尤金在苦难中看到了死亡的深渊,在苦难中看到了永远的空虚,而安琪拉也发现了尤金曾经和其他女人暧昧的通信,她遭受了打击,“那帮下流、卑鄙、轻贱、自私、装模作样的家伙。她要她们瞧瞧。啊一啊!她多么痛恨她们。”而她对于尤金,也不再温柔,不再冷静,她吵闹,她大骂,在她看来,这种背叛是对于自己坚守的礼仪的挑战和摧毁,而在安琪拉的大吵大闹和自己身体的病态中,尤金陷入到恐惧里:“欲念、狡诈、自私、妒嫉、虚伪、毀谤、憎恨、盗窃、奸淫、谋杀、痴呆、癫狂、愚蠢——这一切和死亡腐朽占有着他的思想。四处都没有光明。只有邪恶和死亡大风暴。这些想头加上跟安琪拉的淘气、自己的不能工作、婚姻上犯了错误的感觉、以及怕自己死亡或是发疯的恐惧心理,使他过了一个可怕而痛苦的寒冬。”

可怕而痛苦的寒冬到来,尤金似乎想着自我的解救,这种解救激发的是欲望,十八岁的佛黎妲是“处女时期的妩媚”,是青春的美,“青春的美;十八岁的美!在他看来,没有它,生活就是一场笑话,一场卑鄙的争夺,一件牛马于的活儿,只有些愚蠢的物质上的琐碎东西,象家具、房屋、车辆和商店,全牵涉的一场为什么的斗争里?给更多的卑鄙的人造成一个住所吗?绝对不是!给美造成一个住所吗?当然!什么美?老年的美吗?——多么糊涂!中年的美吗?胡说八道!壮年的美吗?不!青春的美吗?是呀。十八岁的美。一点儿不差。这就是标准,世界历史证明了它。”在这种美的激励下,尤金从头开始,做散工,搬木段,就像他当初从亚达兰大到芝加哥,再从芝加哥到纽约,重新从底层的生存中开始,一步步叩开财富和成功之门,当然这样的成功也包括对欲望的满足,已婚女人威尔逊仅仅以一条胳膊的诱惑就将尤金带向了“在春日的风光里去谈情说爱”的境地,可是他的面前永远有安琪拉,永远有婚姻的约束,永远有争吵和猜疑。在事业上,也在单纯追求成功的路上越走越远,他不断地跳槽,从《世界日报》馆到卡尔文出版公司,再到联合杂志公司,尤金的职位和收入不断增加,他拥有了权力,拥有了奢华,拥有了安乐和舒适,他结识当代的大多数艺术家和知识分子,“他觉得仿佛他的一生自然而然是属于这个完美境界的,在这个境界里,乡村别墅、都市华厦、都市和乡村俱乐部、华贵的饭店和旅馆、汽车娱乐胜地、美丽的姑娘、矫揉造作的态度、精妙的赞赏和完美的装置,一般总是分不开的附属品。”

这是真正的天堂,物质和精神完美结合的天堂,但是对于尤金来说,独守着妻子安琪拉似乎将他又推向了另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之中,那种青春的美在哪里,那种“处女时期的妩媚”在哪里,那种艺术的冲动又在哪?当他遇见“青春及美丽的奇迹”的苏珊的时候,似乎一切的问题都找到了答案,“看到灵魂与肉体都十全十美的苏珊·戴尔,他疯狂了——不是为了色情,而是为了爱。他要跟她一块儿,握住她的手,吻她的嘴唇,看着她笑,没有别的。”十全十美或者也是尤金的一种幻觉,是对于痛苦人生的一种疯狂补偿,婚姻的吵闹、艺术的失败,对于尤金来说,是青春力量的一种覆灭,所以他要在和苏珊的爱恋中找到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上帝。但是他面对不仅是安琪拉,还有苏珊的母亲,在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和苏珊在一起的疯狂中,他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婚姻,而这种否定也是对于道德、世俗的否定。而苏珊选择尤金,只是为她的那种自由主义寻找到了一种寄托,她已经长大,已经可以去爱一个人,可以承担责任,所以她只想和尤金在一起,不需要结婚只要同居。

这当然无法被社会所接受,而这种疯狂也无非是两个人内心的幻影,在现实面前,这样的幻影是易碎的,从等待到妥协,再到放弃,这青春的美注定要被破灭,就像陷于权利的尤金一样,再也画不出一幅画,他被自己异化了,在失去理智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那个上帝还在。所以安琪拉最后以死亡的方式唤醒尤金心中的道德归宿感,也只是一种宗教性的玄想,是对于自己的逃避,而那个属于艺术世界的大门或者暂时关闭了,但是在尤金这样“彻头彻尾不敬神的艺术家”看来,暂时的安身之所也只是因为听从了内心那个恬静、完善的神明,眼前代表生命意义的小安琪拉就是“花一般的小姑娘”,就是“可爱的小娃娃”,就是美的最原初符号,这个符号里其实也没有世俗的那种约束,完全是尤金自己心中的美丽幻影:“她不太早结婚,那末他就可以拿她作为中心,建立起一个美满的家庭。也许,她的丈夫不会反对跟他住在一块儿。”

一个迷途的女人

编号:C55·1950422·0116
作者:(美)威拉·凯瑟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86年8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403页

一曲“拓荒时代”的挽歌,女性作家所着墨的女主人公,是一种虚华世界的悲剧,妩媚的福瑞斯特的善于钻营是自己对时代的一记响亮耳光,象征着威拉·凯瑟的强烈征服欲,力图掌握自己环境,掌握创造的人物,以使自己不成为“迷途的女人”。另收有短篇小说《一个雕塑家的葬礼》、《街坊罗西基》等6部。

女士及众生相

编号:C38·1950321·0110
作者:(德)伯尔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1年6月第一版
定价:7.00元
页数:505页

“女士”与“战争”,这两个一直忧戚相关的词汇在伯尔的小说中结合得天衣针缝,“我试图描写或撰写一个承受了1922年至1970年这一段历史的全部重担的年近半百的德国妇女的命运 。“伯尔的反战小说成为德国文学史的一座里程碑,这个对基督教虑诚之极的作家面对战争只产生了两个字:“废墟”。女士莱尼的命运即是废墟中的挣扎,作为一个人对破坏世界的反抗 ,《女士及众生相》被誉为1971年的“欧洲之书”,次年,伯尔意料之中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另收有短篇小说《岸上》、《一件绿绸衬衣》、《拉客的雅克》、《关系》、《卖柴人》5 部。

暗潮·射程

编号:C41·1950321·0108
作者:(日)井上靖
出版:外国文学出版
版本:1987年11月第一版
定价:2.70元
页数:491页

井上靖所探寻的是战争对日本人民造成的心里阴影,其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是宏大叙事的一种,对人性矛盾的揭露有其进步性,新闻记者速记、青年诹访成为战后日本的一种典型形象 ,而其悲剧式的结局是作者更多的谴责,是日本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继续者,但仍缺乏必要的创新意识以及与西方战争小说的哲学高度。

喧哗与骚动

编号:C54·1950311·0107
作者:(美)福克纳
出版: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2年3月第一版
定价:10.10元
页数:493页

福克纳引用莎士比亚《麦克白》的台词:“人生如疾人如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作为书名,是其对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悲剧阐述。作品中的“福克纳式诅咒”是对现代主义的一大贡献。实利主义者杰生、白痴班吉,以及悲观主义者昆丁,都像是与世隔绝者,天生充满恐惧与不安。大段的心理描写,不同人物的事视角使福克纳的小说艰涩难懂,让我们在阅读中同样充满“喧哗与骚动”。内收《喧哗与骚动》、《熊》。


《喧哗与骚动》: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 

我看见了什么呢?我看见了什么,罪人们啊?我看见了复活和光明;看见温顺的耶稣说:正是因为他们杀死了我,你们才能复活;我死去,为的是使看见并相信奇迹的人永远不死。弟兄们啊,弟兄们!我见到了末日的霹雳,也听见了金色的号角欢响了天国至福的音调,那些铭记羔羊鲜血的事迹的死者纷纷复活。
         ——《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

受难才能复活,死去才能重生,当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的复活声音在教堂里响起的时候,谁能看见罪恶与救赎,谁能看见复活和光明,谁能看见沉重的负担,谁有能看见那羔羊的鲜血?对于“康普生旧家”来说,一切似乎只剩下仪式,只剩下在牧师口中的“上帝的羔羊”,只剩下疾病、阉割和“黑鬼”,以及那燃烧的火光。“受罪的并不是你。”当康普生太太对黑人仆人迪尔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全世界的苦难都变成了一种历史和家族的重,变成了一个信仰意义上的罪,都变成了无法救赎而被阉割和失去童真的错,变成了“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妄。

鲜血和羔羊,在手捧着的那本《圣经》里,在牧师祷念的句子里,可是这被“现在”记叙的一九二八年四月八四,又剩下了什么?耶稣复活的那天,坟墓里“只见细麻布在那里”,而遗体已经不见了,而在小昆丁的卧室里,除了匆忙逃留下的一些乱衣物外,也是空无一物,这并非是一种象征,“正是因为他们杀死了我,你们才能复活”,但是对于康普生一家来说,最后剩下的却只是一个残缺的肉体:“到如今只有那副百折不挠的骨架剩了下来,象一座废墟,也象一个里程碑,耸立在半死不活、麻木不仁的内脏之上,稍高处的那张脸让人感到仿佛骨头都翻到皮肉外面来了。”家族没有人在牧师面前“把羔羊鲜血的事迹铭记在心”,只有迪尔西,静默而虔诚地记住了复活的故事,看见了末日的霹雳,听见了金色的号角,而所有一切的复活都是因为“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

死者是另一个时间里的罪恶,而这样的时间里是不是都充满着喧哗与骚动?1898年大姆娣病了,1910年昆丁投河了,1912年康普生逝世了,而对于所看见一切的迪尔西来说,仿佛就是背负着这死去的沉重罪恶。“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在时间的长河中,并非是如此自始至终地展现死亡,但又如何去消除罪恶?而在时间之外,那些道德又如何变成新的罪恶,在复活之前“杀死了我”?

复活之前却到处是歌声,死亡的歌声,“迪尔西在唱歌。”三十三岁的班吉似乎总是活在另一个时间里,另一个时间里他三岁,另一个时间里他叫毛莱,另一个时间里他有自己的“坟地”,另一个时间里他闻到了树的香味。那一声“开弟”仿佛唤醒了另一个的时间,他听到了“凯蒂”的声音,“她有一股树的香味。”这一股香味永远停留在三岁的时间里,甚至是在1900年圣诞节前两天送一封情书的罪恶故事里,那味道也一直没有散去,所以当衣服从钉子上解下来,当猫着腰钻过去,时间总是以真实的幻觉回到一个被阉割的孩子身上,但是这三十三岁的时间和三岁的时间里,总是隔着那一道栅栏:“透过栅栏,穿过攀绕的花枝的空档,我看见他们在打球。”被阻隔的栅栏,就仿佛是两种时间的隔离物,当前和过去,死去和复活,即使看见,也必须透过,必须穿过,必须改名,必须冲洗,必须逃离。

“现在他的名字是班吉了。”从毛莱到班吉,似乎是将一个带有出生和母系属性的名字从现实中抽离出来,他生下来的时候名字还没有用坏,为什么要改名?为什么要把他带向一个“创世纪”的神话中?白痴班吉的改名无非是一种仪式,一种复活的仪式,甚至是一种死去的仪式,没有用坏的名字其实早就没有了家族的意义,就像他作为男人的器官没有了意义,“它们早不在了。你再这样,我们以后再不给你做生日了。”当班吉看到了自己被阉割的下身,就像永远听不到自己原初叫“毛莱”的名字一样,已经从自我历史中被抹去了。

福克纳:透过栅栏看见“家族的没落”

但是,班吉却还会哭泣,还会脱掉衣服看看自己,这是不是一种“初”,而他似乎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终”——因为终已经被阉割了,三十三岁的终只被定义在三岁的臆想和梦境中,可是那种和家族有关的味道却被班吉敏感地闻到,“接着房间的样子显出来了,但我却闭上了眼睛。可是我并没有睡着。我闻到了那种气味。”1912年康普生去世的那晚,他就在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死”的气味。如此新鲜,如此陌生,却成为无法被抹去的“初”,那根吉姆草上也有味道,那一声“开弟”里也有味道,那撕破的衣服上也有味道,所有的味道在死亡之后都开始复活,“父亲把我抱了起来。他身上有一股雨的气味。”而被改名那天,班吉也闻到了昆丁身上的雨的味道,甚至威尔许,都有那种在时间里复活的味道,在当前和过去,在现实和梦境里,味道混杂在一起,就像时间混杂在一起,但是在这味道的集合里,却再也闻不到凯蒂身上树的香味。
 
那个没有味道的“始”其实早就写在了凯蒂的故事里,“我是要逃走,而且永远也不回来。”这是1898年的逃离,对于七岁的凯蒂来说,这仿佛是自我世界里的第一声抗议,而在班吉的世界里,这初的逃离就是对味道的背叛,“她打开她卧室的门,可是我拽住她的衣裙,于是我们走到洗澡间,她靠着门站着,盯着看我。接着她举起一只胳膊,掩住了脸,我一边哭一边推她。”凯蒂急急地从外面回来,急急地走进家里,那一个晚上再也没有树的香味了,第一次委身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于班吉来说,是一次真正的开始,推进洗澡间,无非是要洗掉代替树的香味的香水味,洗掉身体上的罪。这是1909年的夏末,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味道,对于已经在另一个时间里被定义、被阉割的人来说,班吉只不过象征着一种最初意义的罪,不是道德之罪,也不是信仰之罪,而是肉体之罪,看见的一切都是黑夜:“接着黑暗又跟每天晚上一样,象一团团滑溜、明亮的东西那样退了开去,这时候凯蒂说我已经睡着了。”

没有了香味,没有了月光,这沉睡的黑暗其实早就在昆丁的时间里出现过,“最后一下钟声也打响了。终于钟声不再震颤,黑暗中又是一片寂静了。”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的黑暗里,时间在逃离,那只从祖上传下来的手表是在复活着时间,还是在扼杀着时间?“我把表给你,不是要让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可以偶尔忘掉时间,不把心力全部用在征服时间上面。”那嘀嗒嘀嗒的声音总是告诉昆丁时间活着,从祖父到父亲,时间一直没有死去,没有死去的时间是不是将改变复活的仪式,是不是会在上帝面前显出人类的愚蠢和失望?“你靠了它,很容易掌握证明所有人类经验都是谬误的reducto absurdum(拉丁语,意为:归谬法)。”时间其实并非是荒谬的,而是钟表的荒谬,人类经验的荒谬,所以在这个“不间断地、永恒地、越来越有气无力地行进”的时间里,昆丁将钟表砸碎,玻璃碎屑布满了表壳,钟表碎了,但是时间活着,对于昆丁来说,无非是从一种荒谬走向另一种荒谬,那橱窗里还有在走动的十几只表,即使被砸坏了也可以再次被修复。当时间必须在谬误的人类经验中被证明的时候,昆丁的征服和逃离最后都只能以一种下沉的方式结局。

“只有铁熨斗才会浮起来”,这无非是昆丁荒谬的命题,当身体投向那水中的时候,那骨头一定会沉向河底,就像把钟表砸碎了之后,时间永远不会在那个夜晚死去。基督不是在十字架上被钉死,耶稣也没有妹妹,所以在关于对凯蒂童真的救赎中,昆丁只能看见那一个溺死的黑影。父亲说,童真是男人想出来的,就跟死亡一样,仅仅是一种别人都有份的事儿,所以这便是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可悲之处,“所有的事情,连改变它们一下都是不值得的。”凯蒂委身于一个男人,失去了贞操,但失去的似乎就是被男人定义的贞操,童真是达尔顿·艾密司口中的“都是骚货”,是赫伯特·海德口中的“什么道德原则去他娘的吧”,是“躺在桌子上每只角上都点着一支蜡烛两朵假花捆在一根玷污的粉红色吊袜带上”的那封结婚请柬。“凯蒂你可不能结婚,你有病啊。那个流氓。”当昆丁对凯蒂说出这一句忠告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我总得嫁人呀。”嫁人、结婚,和童真有关吗?而那次委身的经历只不过是一种自然发展的状态,“女人从来就不是童贞的。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因而是违反自然的。伤害你的是自然而不是凯蒂,于是我说这都是空话罢了。”凯蒂从自然中被剥离出来,而“我总要嫁人”似乎又回归到了自然,而在这曲折的过程中,对于昆丁来说,却是一种信仰的彻底覆灭,是一种爱的彻底沦落,纯洁永远在一种否定状态中,它带来的是背叛、是逃离,以及自灭的死亡。而在昆丁的世界里,纯洁的火焰燃烧起来,便是超越死亡的肉体之美,“纯洁的火焰会使我们两人超越死亡。到那时你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到那时我们两人将处在纯洁的火焰之外的火舌与恐怖当中那支箭没有移动位置却在逐渐变粗,接着一条鳟鱼猛地一扑舐走了一只蜉蝣,动作幅度虽大却轻巧得有如一只大象从地面上卷走一颗花生。”

所以在那个孤独的夜晚,昆丁所看见的是浮出水面的荣耀之主,“再过片刻,那两只熨斗也会浮起来的。我把熨斗藏在一边的桥底下,然后回到桥上,靠着栏杆。”水面上的铁熨斗,仿佛是一种召唤,让他决意于从桥上跳跃下去,看见微光,看见波澜,看见沉睡中睁开的眼睛,看见火焰的燃烧,看见女人周期性排泄带来的微妙平衡,而那个意大利女孩,在昆丁的世界里成为了另一个“妹妹”,给她面包,带她回家,而即使被逮捕被审判,也在生活的“终”里看见纯洁的火焰在燃烧。凯蒂的离开,对于昆丁来说是爱的覆灭,但是却在另一种死亡方式中找到了自己,“我干过的一切也都成了影子,我感到的一切为之而受苦的一切也都具备了形象,滑稽而又邪恶莫名其妙地嘲弄我。它们继承着它们本应予以肯定的对意义的否定,我不断地想,我是我,不是谁,不是不是谁。”尽管像砸碎钟表阻止时间一样荒谬,但是在“Non fui.Sum.Fui.Non.sum.”中变成了一种救赎,过去不存在,现在存在,过去存在过,现在即将不存在。在于不在之间,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其实只是那一片归于寂静的黑暗,那不再震颤的钟声。

“正是因为他们杀死了我,你们才能复活;我死去,为的是使看见并相信奇迹的人永远不死。”但是在昆丁看来,永远否定状态的纯洁在1989年凯蒂的离开宣言中就已经不存在了,投河寻找上浮的荣耀之主,对于昆丁来说,却像是一种自我的救赎,可是当一切的肉体之爱都覆灭之后,谁还会在复活的路上听见时间的声音?而当时间又指向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的时候,当三十三岁的班吉在“初”,迪尔西的祈祷在“终”的时候,复活也变成了一个只有苦难的名词。“我早说过,天生是贱坯就永远是贱坯。”杰生对着凯蒂的私生女昆丁说着关于罪恶的话,一切似乎都和金钱有关,都和财富有关,“你的血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这是现实里的鲜血,不是羊羔的鲜血,对于黑人,对于女人,似乎都在这一种冷冰冰的故事里成为罪恶的代名词。杰生说:“吃饭的时候一厨房都是黑鬼,都得让我养活。你们就光会跟着他满街溜达,等到我想换一只轮贻,就只好我自己动手了。”杰生说:“我给自己立下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给我的片纸只字,我也从不给她们写信。”对于杰生来说,家族的印记已经渐渐在他身上抹去,不像昆丁一样在哈佛求学,凯蒂的丈夫赫伯特也没有给他在银行做事,“我只求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让我把自己的钱赚回来。等我赚回来了,那就让整条比尔街和整个疯人院都搬到我家里来好了,让其中的两位到我的床上去睡,再让另一位坐到我餐桌的位于上去大吃大喝好了。”对公平的追寻在杰生那里,其实变成了疯狂的报复,凯蒂给他50块钱只能看小昆丁一眼,那些寄给小昆丁的信却早就被杰生拆开拿走了里面的钱,而在小昆丁翻墙出去的时候,他也跟踪她,带着某种邪恶的目的,而那一笔不见了的钱其实无非是自己制造公平世界的一个报复的象征:“这笔给抢走的钱,是他用来补偿自己没到手的那份差事的损失的,是他花了好大心思;冒了很多风险才弄到手的,这笔钱象征着他丢失的那个差事,最最糟糕的是,使他丢失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个下贱的丫头片子。”
 
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是基督圣体节的第八天,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至八日,是基督受难和复活日,那些死亡和复活,那些道德和罪恶,那些童真和死亡,在被重新书写的时间中讲述着关于康普生家族的荣辱,从1699年至1945年,从一个被废黜的亚美利加王到一无所有的贱民,康普生家族的时间表上,有着荣耀和权势,也有着没落和颓废,从“康普生家”到“康普生旧家”,“康普生家的任何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但是这种荡然无存的痕迹并非是一种真正的死亡,那朝不保夕的贞操,其实无非是一种家族的荣耀观念的失落,当昆丁用死亡来牺牲自己寻找归宿的时候,他爱的只是死亡,而对于杰生来说,荣耀观念就等同于财富和权力,“他完全不把上帝这样那样的教诲看在眼里,考虑的仅仅是警察会怎么说。”牧场、姐姐和火光都在那个世界里失去,却又重新“复活”,只是这样的复活已经没有了信仰的意义,“耶稣又不是您弄复活的,是不是?”康普生太太无非是一个另一个荒谬的利己主义者,上帝不在她心里,只在那敲响的钟声里。所在康普生家族的时间里,那消除罪恶的羔羊的鲜血,有时是失去童真流出的血,有时是女人自然生理周期性中的平衡之血,有时却是追逐财富头撞在铁轨上流出的血,而这些血和死亡一样,将康普生的家族历史,一层一层掩盖住。而唯一探出脑袋看见这仪式的,是活在自己三岁时间里的班吉,罪恶和死亡都过去了,苦难和疼痛都过去了,肉体和信仰都过去了,甚至白人和黑人的故事也都过去了,最后的“喧哗与骚动”里已经没有了栅栏:

那支折断的花耷拉在班的拳头上,建筑物的飞檐和门面再次从左到右平稳地滑到后面去,这时,班的蓝色的眼睛又是茫然与安详的了:电杆、树木、窗子、门廊和招牌,每样东西又都是井井有条的了。

麦田里的守望者

编号:C55·1950311·0106
作者:(美)塞林格
出版: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1年12月第一版
定价:11.50元
页数:449页

塞林格,“遁世”作家。他有自己的一块麦地,小说中,塞林格是个20世纪美国文学的守望者 ,这个怪癖的作家亲近自然的方式不同于梭罗的柏拉图式,他更直接针对美国社会。16岁的霍尔顿说:“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赛林格无疑是失败的,美国“迷惘的一代”只能作其无效的反抗以及微弱的憧憬,除此之外,我们只能作“救救孩子”式的阅后呐喊。内收《麦田的守望者》、《九故事》、《木匠们,把房梁抬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