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编号:C37·1940626·0054
作者:(英)狄更斯
出版: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3年10月第一版
定价:6.80元
页数:388页

朴素的、带有19世纪英国绅士风度的小说家,狄更斯将富于惊心动魄的题材描写得干枯无聊 ,巴士底风云而掀起的法国革命掩饰了这位传统作家应有的天才创造性,尤其是语言上的拖沓,浪费了对18世纪这场大革命的批判。狄更斯的失败是太追求纪实,而忽视了悲剧性的内在结构。


《双城记》:我看到这个时代的邪恶

这酒是红葡萄酒,它染红了巴黎圣安东区那条狭窄的街道上它倒出的地方。它也染红了许多手,许多脸,许多赤脚和许多木鞋。
——《第一部·第五章 酒店》

不同的时代写着不同的词语,纪元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的时代写着“罪恶”两个字,而一千七百九十二年的旗帜上写着“革命”两个字,但是不管是罪恶还是革命,时代的土地上总是流下红色的东西,那是伤痛,那是鲜血,那是葡萄酒,那也是爱心,而对于红色的救赎,有时候需要力量和权力,有时候只需要自我牺牲,而当那么多的“雅克”用红色染红了许多手、许多脸,许多赤脚和许多木鞋的时候,那自由、平等和博爱的旗帜上却永远有无法更改的死亡印记,在圣安东,在巴士底,在巴黎,以及在欧洲的时代中,成为再也清洗不净的污点。

一千七百九十二年的狂热和革命是新的时代,而在旧的时代里,却写满了苦难和罪恶,那是一把剑对身体的伤害,端庄、贞洁的姐姐被可耻的特权玷污,而用正义复仇的弟弟却被刺倒,站在姐弟农奴眼前的是贵族老爷,在他们眼里,姐姐或者弟弟只像一条普通的小狗,只有在鲜血流进的时候走向死亡。痛苦和绝望,是被马内特医生看见,在那个夜晚,在巴黎的街头,他便成为罪恶的见证人,但是在这样的痛苦和绝望中,医生已经无法拯救,甚至他会成为另一种罪恶的牺牲品,未经审判被关进巴士底狱,这便是那个时代对于拯救的惩罚。

“马车却把我送到这儿,把我送进我的坟墓。”巴士底狱的监狱是“北塔楼,一百零五号”,是折磨,是压抑,是另一种痛苦和绝望,是被埋的十八年,而在这从来没有申诉,没有自由的地方,那生锈的铁尖,那蘸着血的烟灰,那木炭调制的灰浆,写下的是对于那个时代那种苦难的控诉,唯有用笔才能写下真相,写下罪恶,写下控告:“我,亚力山大·马内特,不幸的囚犯,谨于一七六七年最后一夜,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向这些罪恶都要抵罪的那个时代,控告他们和他们的后代,直至最后一个子孙。我向上天,向人间控告他们。”

这是被监禁的第十年的最后一个月,这不是终点,对于马内特来说,世界只剩下一个“北塔楼,一百零五号”的狭小空间,而外面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妻子的死亡,女儿的降生,都在自己之外发生,而对于他来说,十八年留下的是活着的力量,留下的是文字的文稿,留下的是被救出的命运。这个写着“起死回生”暗语的夜晚,他离开了监狱,离开了苦难和绝望,也离开了曾经仆人德法日酒店的那间锁着的阁楼:“为什么!因为他锁着门过了这么多年,要是让他的门开着,他会吓得,说疯话,把自己撕碎,死去……我不知道会得到什么不幸。”为了不把自己撕碎,他整天修补着鞋子,不闻窗外的一切,长期生活在淫威下,“他还是那样驯服地吃喝他们给他吃喝的东西,穿上他们给他穿的斗篷和其他披的围的东西。”而当“起死回生”的时代降临的时候,对于马内特来说,只有那活着的微弱回声:“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发出的声音的最后的微弱回声。它完全丧失了人声的活力和共鸣,使人觉得它像一块原来很美的色彩,后来黯淡失色,成了一抹污迹。”甚至在女儿马内特小姐看来,也只是一个“幽灵父亲”。

但毕竟走出了监狱,走出了阁楼,走出了巴黎,对于仆人,对于女儿,对于一切的人来说,马内特代表着一个苦难的过去,一个幽灵的生活,所以对于他来说,世界就是一个秘密:“每个人,对别人来说,生来就是个秘密,那么深奥,不可思议。”那里只有夜的阴影,而这样的阴影也折射出那个时代的所有背景,“在英国,几乎谈不上有什么社会治安和人身保障,可以证明国家那样自吹自擂有多大道理。”而在法国,“总的来说,虽然在降神通灵上不如她的手持盾牌和三叉戟的姊妹那样受惠,却一边造纸币一边挥霍,极为顺利地走着下坡路。”手持盾牌和三叉戟的神权已经幻灭,而基本的人权却又无法保障,所以在这个苦难的时代,一切呈现的是“最高比较级”:

那是最好的年月,那是最坏的年月,那是智慧的时代,那是愚蠢的时代,那是信仰的新纪元,那是怀疑的新纪元,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绝望的冬天,我们将拥有一切,我们将一无所有,我们直接上天堂,我们直接下地狱——简言之,那个时代跟现代十分相似,甚至当年有些大发议论的权威人士都坚持认为,无论说那一时代好也罢,坏也罢,只有用最高比较级,才能接受。

狄更斯:我看到这个时代的邪恶

最好和最坏,智慧和愚蠢,信仰和怀疑,光明和黑暗,以及希望和绝望,在矛盾中呈现出苦难,在矛盾中保守着秘密,对于拥有神权的大下巴来说,只有高压手段进行的镇压,而伐木工人、农民都成为小人物,在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的历史中,“沿着展现在他们前面的条条道路前进。”而对于马内特医生来说,即使离开巴士底离开巴黎,也并非是按照前面的道路前进,那修鞋的箱子似乎是他生活的写照,但是在女儿马内特的爱中,他似乎渐渐从十八年坟墓般的生活中醒了过来,只是秘密依旧在内心深处,甚至在达奈对马内特小姐表达爱意要娶她为妻的时候,马内特医生也以保守秘密为条件,对于他来说,那一切都已经埋入了内心的坟墓。而只有当女儿的爱,别人的照顾渐渐汇成一种力量的时候,马内特才慢慢从患病的生活中走出来,“我沉浸于幻想时,我是一个人,而且我想象这些脚步,是要进入我的生活和我父亲的生活的那些人的脚步。”这是马内特小姐对于父亲的关爱,只有隔绝那段苦难,才是拯救的唯一办法,而和达奈结婚对于马内特小姐来说,是最伟大的爱的降临,“今晚上我感到很幸福,亲爱的父亲。我为上天如此祝福的爱:我对查尔斯的爱,查尔斯对我的爱,感到深深的幸福。”而她把这样的幸福献给了遭受苦难和不公的父亲:“她怯生生地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作祷告,她要像她的爱所渴望的那样,永远孝顺他,这也是他所受的痛苦应得的报偿。”

但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远去,像鲜血一样的红色呈现的是酒的颜色,但是却染红了更多人的手和脸,更多人的脚和鞋。那城里的爵爷是朝廷掌权的显贵,“地和其中所充满的,都属于我。”虽然经过几代人的穷奢极侈,大量挥霍,已渐渐坐吃山空。而他依旧把妹妹从修道院接出来,像一个奖品一样嫁给出身贫寒但很富有的税收承包人,在爵爷的生活中只有金钱,只有财富,只有权力,而当那飞驰的马车把穷人的孩子撞到在地的时候,他却反而咒骂孩子的父亲:“你们这些人,照顾不了自己,也照顾不了你们的孩子,真让我惊奇。你们总有人挡路,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怎么知道你们把我的马伤得多重?喂!把这给他。”随手扔出的钱像是对于穷人的施舍。而乡下的爵爷却也像穷人征收各种苛捐杂税,“老爷,请听我说!老爷,请听听我的要求!我的男人死于穷苦;许多人都死于穷苦;还有许多人会死于穷苦。”农民的唯一希望是在死去的男人坟头立一块写着名字的石头或木块,而这小小的要求竟也不能满足。

“饥饿无处不在。饥饿被赶出高楼大厦,呆在晾在竿子和绳子上的破烂衣服上;饥饿、和干草,破布,木屑,纸片一起,补缀在那些衣服上。”这便是时代的图景,而在这形形色色的看客里,“即使各显自欺欺人的本事,对他们的兴趣无论怎样粉饰,究其根源,那仍然是吃人恶魔的兴趣。”正是这“吃人恶魔”的兴趣,总是游戏般地把“耶稣纪元”说成是安娜·多米诺的克伦彻以钓鱼为名进行盗尸的勾当,而那个被称为爱国者的巴萨,却是一个受雇佣的暗探和卖国贼,“一个厚颜无耻的赚血腥钱的家伙,一个继可恨的犹大之后天下最大的恶棍”,他的生活就是偷听,就是获取情报,就是拿到报酬:“他渡过海峡,在法国接受了一份差事:先混在同胞当中,引别人上钩,偷听别人的话:又渐渐混到本地人当中,引别上钩,偷听别人的话。”而辩护律师斯特赖弗先生却把自己叫做“相当富裕的男人,地位迅速高升的男人,有点名气的男人”,他对于马内特小姐的爱慕就是为了过一种“舒心的日子”。而在这时代图景里,有两个人,却在追求着一种自由的生活。

一个是达奈,侯爵老爷的侄子,“对上等人的痛恨,是下等人不自觉地表示的敬意。”这是侯爵对他灌输的思想,而达奈却不想拥有这种家族的显赫赞美,他反对叔父对于穷人的“鞭子哲学”,反对被庇护的屋顶哲学,所以他从法国来到英国伦敦,教授法语,“家族的荣誉不会受到损害,在别的国家,我们的姓不会因为我受玷污,因为我在别的国家不用这个姓。”而他对于马内特小姐的爱情,也完全是从内心出发,他遵守着马内特给他提出保守秘密的两个承诺。而律师助理的卡顿,却是一个沉默寡言,郁郁不得志的人,“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怪人拿起蜡烛,走到挂在上的一面镜子前面,照着镜子仔细地察看自己。”而这个和达内很相像的男人也爱上了马内特小姐,他向她表露心迹,向她敞开心扉,无非是从她的眼神中获得一点安慰,而充满爱心的马内特小姐对于卡顿也是充满了同情:“想到他荒废一生,日益沉沦,落头到不能自拔的地步,露西小姐在他回过头看她时,不禁为他失声痛哭。”

在马内特小姐身边的两个男人,达奈和卡顿,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爱,而马内特小姐对于这两个男人,也都给了他们不同的爱,一种是追求幸福的婚姻坚守,一种是更多体谅和尊重的人格之爱,而这两种爱在这个时代的可贵也变成了对于自由、平等、博爱的真正阐释。但是结了婚的马内特小姐还是听到了可怕的回声:“大约在小露西过第六个生日的时候,这回声才开始发出可怕的响声,好像法国遭到狂风暴雨,大浪滔天。”这是一起七百八十九年七月的一个晚上,目标是爵爷的城堡和全家的德法日、不停织着裹尸布的德法日太太,终于在红葡萄酒般的红色夜晚,向着巴黎无数贫穷、饥饿的“雅克们”发出了宏亮的声音:“爱国者们,朋友们,我们准备好啦!到巴士底狱!”警钟、战鼓和呐喊,开始了一场进攻,”干哪!雅克一号,雅雅两号,雅克一千号,雅克两千号,雅克两万五千号;以一切天使和魔鬼的名义:你们爱用什么就用什么,干哪!”以爱国的名义攻占巴士底狱,火烧爵爷的城堡,也发现“北塔楼,一百零五号”,发现一个医生的印记,这是革命,那七个获释的囚犯,那挑在长矛上的七颗血淋淋的头,那八座坚固楼的那该诅咒的要塞的钥匙,那些被发现的信件和早已因忧伤而死的从前的囚犯的其他纪念物,“圣安东发出响亮回声的脚步护送着诸如此类的东西经过破巴黎街道”,报仇、暴行、鲜血,巴黎的街道上都是那不易洗净的红色,“因为圣安东边叫喊边舞蹈,那愤怒时的血已经激得往上冒,在天快黑时,听到被处死那个人的女婿,又一个人民的敌人和侮辱者,由五百多名清一色的骑兵押送到巴黎来了,那血液又沸腾起来。”

这是疯狂的革命,这是危险的革命,而在这场风暴中,侯爵的老仆人加贝尔被关进了阿贝义监狱,“我分辨说,在查封移民财产以前,我就免除了他们已停缴的税;根本没有收租;我也没有诉诸法办,说也无用。”而在这阴森恐怖的监狱里,仆人其实不应该是被革命者,他们也是底层的那些“雅克”。为了拯救仆人,达奈告别了马内特小姐,只身返回法国,但是返回法国,他变成了移民,变成了爱国者眼中的被革命对象,“驱逐一切移民出境,回国者一律处死。”这便是法国新时代的法律,当达奈移交给福斯监狱时,他发出的那一声“根据哪一条法律,犯了什么罪?”显得那么苍白。而为了拯救入狱的女婿,马内特医生和女儿一起也回到了巴黎,在审判达奈的法庭上作为证人寻求解救之路。

而其实医生关于十八年监禁的证词揭开了巴士底的黑暗,虽然使得达奈免除了监禁,但是在他刚被释放的第二天,又被抓了进去,因为德法日的告发,他又成为共和国的囚犯,而马内特医生在监禁中写下的那封控诉信却也无力回天,“投票一致同意。彻头彻尾的贵族,共和国的敌人,恶名昭著的迫害人民的家伙。押回法庭监狱,在二十四小时内处死!”这便是在打着“自由、平等、博爱”的革命中的审判,医生的力量和权力在新的苦难面前被击溃。

是的,这是新的时代:“国王受审,判处死刑,被砍了头;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的共和国,宣布抗击武装的世界,争取胜利,或死亡;巴黎圣母院的几个巨大塔楼上日日夜夜飘扬着黑旗;有三十万人响应号召,从法国各种各样的土地上纷纷起来反抗世上的暴君,仿佛撒播了龙牙,无论在山丘,平原,岩石,砂砾,淤泥上,在南方明朗的天空下,在北方的阴云下,在沼泽地,在森林里,在葡萄园,在橄榄林里,在割了草,割了庄稼的地里,在大江大河丰饶的沿岸,在海岸的沙滩上,都同样结了果。谁的个人忧虑能抵挡自由元年的洪水:这洪水,发自地下,而非天降,天堂的窗户都关着,没有打开!”在这个自有怨念,这个天堂房子都关着的时代,砍掉了那么多的头,他们的身上,这块土地上,都是令人厌恶的红色,“一个国家陷入狂热,就跟病人发高烧时一样,不顾时间了。时而,刽子手提着国王的头示众,打破了那时全城不自然的沉默:时而,似乎就在同时,提着他美貌的妻子的头示众,那头,由于她在监狱里守寡,悲惨地苦熬了八个月,金发已经灰白了。”

到处是断头台,到处是流下的红色,到处是死亡,“那是最好的年月,那是最坏的年月”,而在这个最高比较级的时代,红色成为最刺眼的颜色,而这一切或者已经远离了当初革命的目的,当马内特的那封手稿变成新的证据的时候,那种苦难和绝望又在新的时代成为难以逃脱的梦魇。“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所以狄更斯借用吉伦特派成员的妻子罗兰夫人的名言来指出这场革命的实质,实际上,在这场充满流血的暴力中,狄更斯倾向的是一种非革命的改良,“所以对于这一场革命,如果一切法律、规矩、仪式,先前没有被穷凶极恶地滥用,导致革命的自杀性的报复,把这一切完全废弃,那么,本来不会发生这种革命。”也就是说,对于社会问题的解决,应该是遵守而不是滥用法律、规矩和仪式,应该保持法庭在诉讼审理程序基础上的公正审判。而对于已经发生的红色革命,狄更斯提出的救赎方式,便是自我牺牲的精神。达奈入狱即将被处以极刑,在这样的悲剧面前,卡顿挺身而出,他掉包了即将送上断头台的达奈,对于这疯狂的行为的解释只有一个字:爱。因为卡顿从来都爱着马内特小姐,她曾给他人格的尊重,给他无比的关爱,所以对于卡顿来说,这是最好的报道机会——帮助马内特小姐所爱的丈夫达奈,就是帮助马内特小姐本人,因为他从来相信耶稣说的那句话:“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

这种爱是自我牺牲,也是最大的救赎,不管是曾经的罪恶时代,还是现在的革命年代,唯有着爱才能解救苦难,才能争取自由,才能从地狱中出现一个美丽的城市,才能使时代的邪恶真正消亡,而那最终的地方必是充满着幸福:“我做了一件比我所做过的好得多,好得多的事;我就要去比我所知道的好得多,好得多的安息处。”

永别了,武器

编号:C55·1940620·0050
作者:(美)海明威
出版: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1年12月第一版
定价:11.00元
页数:458页

“那年深夏,我们住在村里的一所房子里,越过河和平原可以望见群山。”简单的开场使故事在平淡中展开,但很明显,这位富于冒险精神的美国“垮掉 的一代”,更多将自己的悲剧性理解溶解在这部反战小说中。谁可以永创武器?只有远离战争。一位无可救药的自杀狂将枪口朝向自己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远离战争式悲剧的创伤。海明威喊出的只是自己无可逃避的复仇心理:现代主义死了,在冰山之下。作品集另收有《杀手》、《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乞力马扎罗的雪》、《老人与海》4部中短篇小说。

《永别了,武器》:没有一个地方能撇开战争

我生来不是思索的。我生来是要吃饭的。我的天,是这样的。吃饭、喝酒和跟凯瑟琳一起睡觉。也许就是今天晚上。不,那不可能。可是明天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和洁净的床单,从此决不离开,除非结伴同行。
——《第一部》

这不是在前线,甚至不是一场和敌人的战争,是曾经受伤的我所经历的第一次大撤退。大撤退之后不是结束战争,不是回家,而是另一种杀戮。当摆在面前的欲望只剩下吃饭、喝酒和跟凯瑟琳一起睡觉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脱离了一个获得银勋章的立功战士的属性。但是,这里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香醇得好酒;那瓶酒保存得太久,而失去了原来的品质和颜色,而凯瑟琳呢,也没有人影,我只是在撤退的时候想到过她:“凯瑟琳现在准是上床就寝了,身上有盖的身下有垫的。她是朝哪边睡的呢?也许她还没有睡着。也许她正躺着想念我。”

“今天晚上”像是永远抵达不了现实的梦境,而明天晚上呢?这个未来的时间也像是无休无止的梦魇,里面充斥着寒冷、恐惧和死亡。撤退其实最后变成了逃跑,当战地警察把撤退的人抓起来的时候,战争就变得有些奇怪而可笑,这里没有什么讨论和申诉的可能,甚至没有山头上打出枪的敌人,只有警察,只有把撤退的士兵当做逃兵的警察。或者在黑暗中被枪毙,或者落荒而逃,实际上对于每一个失去战场的人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中校被枪毙了,中尉被枪毙了,而那些置人于死地的战地警察,保持着“优美的公正不倚和献身于严峻的正义的精神”,但是在这样的精神之下,枪声总是奇怪地响起。而挣脱了审讯的我,依然在枪声的世界里孤独地面对死亡:“第一次冒出水来时也听到枪声。我差不多露在水面上的时候就听到砰砰枪声。”。

在死亡面前,还有什么留下来的?我没有了证件,没有了荣誉,甚至没有了枪,连愤怒跟责任也不复存在,“那个宪兵两手抓住我的领子的时候我的责任就已经结束了。”撤退变成了最逼近死亡的存在方式,在这样最直接的人生遭遇里,还有什么形而上的东西可以思考的?可是,少校曾经面对牧师时说过:““所有能思考的人都是无神论者。”没有思考,也就没有上帝,没有上帝,也就没有信仰,没有信仰,是不是也没有了爱?而所有关于思考、上帝、信仰,以及战争的胜利荣誉曾经都属于那个夏天,“那年深夏我们住在村里的一所房子里,越过河和平原可以望见群山。”望得见的群山上有敌人,有我们必须痛击的敌人,所以即使那年深夏开始的时光里充满了连绵不绝的雨,充满了夺人姓名的霍乱,但是至少有明确的敌人,有激烈的战斗,“河上游的那些山,还没有攻占下来,河那边的群山连一座也没有占领。这一切都留待来年了。”

这也是一种希望,一种可以实现得到希望,甚至在护士巴克利·凯瑟琳的眼中,看见自己的男友受伤进入医院也是希望一种。“我记得有个愚蠢的念头,他也许会到我所在的医院来。我想象,他带着马刀砍的伤口,头上缠着绷带,或者肩膀给子弹打穿了。一种非常生动而又形象的念头。”这便是群山世界之外的“遐想”,这个距离现在已经八年的爱情故事尽管有着伤痛,有着鲜血,有着愚蠢的想象,但至少在枪声里变成一个生动的故事。但是这样的故事最后还是以战死的方式结束了。八年的爱情,八年的想象,最后被索姆河染红的河水淹没了。

但是,当翻过了八年的想象,当我出现在巴克利面前的时候,爱情是不是又以置换的方式重新回到想象里?我谈起的战争,是寂静无声的,是闷热肮脏的,“我越过铁丝网望见奧地利的防线,看不见一个人影。”对于我来说,似乎需要遗忘战争,但是巴克利却说:“没有一个地方能撇开战争。”不能撇开战争,当然也无法在想象中完成一个生动的场景,而那个我吻巴克利的场景最后真的很生动地发生了,在黑地里,我凑过去,吻她,“突然眼前出现一强我烈的令人刺痛的闪光。”然后,她狠狠地掴了我一个耳光。但是这不是最终的拒绝,这不是最后的反抗,当一种看似暴力的方式接近肉体的时候,对于巴克利来说,似乎变成了一种依靠。“这时她的嘴唇张开了,她的头也向后靠在我的手臂上,接着她扑在我的肩上哭了起来。”

动人的场景没有想象,只有现实,只有最后说出的“亲爱的”,只有那一句“你会对我好吗“的询问。可是这对于我来说,又何尝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异国,在战场,对于爱情只能是奢望的想法,只能是一场不能太接近的游戏,即使巴克利将她的圣安东尼的像给了我,但是对于陷在这个冬天里的每一个前线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假装出来的故事。战争似乎永远不会结束,马内拉说:“要是每个人都不愿意进攻,战争就会结束了。”如果一方停止作战,战争不可能结束,只能是战败,对于帕西尼来说,战败就是意味着可以回家,但是这也无非是一个想象中的可爱形象,当那颗子弹击中帕西尼的双腿的时候,他只能无奈地向着上帝哀叫:“圣母马利亚,上帝保佑你。呵,耶稣毙了我吧,基督,毙了我吧,哎呀哎呀呵耶稣呵最圣洁可爱的马利亚毙了我吧。”

帕西尼死了,而我也被一枚战壕追击炮弹打伤了脚。死亡和伤痛,成为战争的唯一场景,而我似乎也像巴克利曾经想象的样子,走进了医院,走到了她的身边。在经历了很近的死亡,对于我来说,并非急需要如里纳迪所说的因“成功的奇袭”而获得的银质勋章,而是对巴克利的想念。或者在肉体没有被战争挫伤的时候,我会想到如何结束战争如何回家,如何不爱上某一个人,如何用一种谎言来得到愉悦,“天知道我原不想爱上她。我原不想爱上任何人。但是天知道我终究爱上了。”爱上是一个曲折的过程,只有在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才会疯狂地想要得到,而巴克利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用疯狂去拥抱她,“我把她紧紧地贴着我的身躯搂抱着”,或者我用受伤的现实实现了巴克利八年前希望看到的那个生动形象。

但是,这样的爱情充满了未知,弗琪用一种悲观的论调解说着我和巴克利的爱情,“那你们千万别吵架,也别让她怀孕。”这似乎是在战争中保留爱情唯一的办法,因为结婚,因为怀孕,都会被赶走,都会被拆散。尽管我顺利进行了手术,巴克利也几乎和我在一起,但是战争没有结束,甚至在米兰城里还发生暴动,在都灵也发生了严重的暴乱。我和凯瑟琳·巴克利甚至只能在城区的一家旅馆里约会,“我从来没有感觉像个妓女,”巴克利说。而在病情好转之后,我必须再次回到前线,那没有结婚的爱情却以巴克利怀孕的方式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其实,对于我和巴克利来说,害怕的不是因为结婚和怀孕被拆散,而是因为战争而离开。

战争依然属于群山,依然属于炮火,依然属于死亡,为了远离战争,有人用自我伤残的方式逃避前线,有人用酒来麻醉自己,“一天又一天地自我毁灭”,看不到胜利,也看不到战败,它像一种无法摆脱的困境,将你拉向生命的终结。“谁都没有打赢”的战争意味着消耗,意味着无望,“你打下一座山,他们打下另一座山上,可是一旦要动真格的,大家都得从山上下来。”群山依旧存在,炮火依旧在轰鸣,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心中的信仰正在慢慢解体,上帝不在这边,上帝也不再那边,当然,荣誉也不在这边。对于我来说,那枚银质勋章倒成了一个讽刺,是你必须遵守战争的秩序的象征,可是受伤的腿,受伤的爱情,如何找到最适合的表达方式?“神圣的、光荣的和牺牲等等这些字眼,以及徒劳无益的豪言壮语常常使我困惑。”神圣和光荣,也在那边,在这边只有牺牲,只有肉体的泯灭,“牺牲像芝加哥屠宰场的牲畜围场,要是肉无法处理只有把它埋掉了事。”而在这样的世界里,“最后只有一些地名还有点尊严。”这地名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戈里齐亚,是我受伤的普拉伐北面的伊宗佐河,是我从米兰离开去寻找巴克利的斯特雷萨,但其实,这些地名的恒久性,并非给我带来那种安慰,“光荣、荣誉、英勇或圣徒之类的抽象的字眼,跟村庄的名字、道路的号码、河流的名字、团队的番号以及日期等等具体的字眼相比使人感到厌恶。”
 
在厌恶的现实面前,只有和巴克利的那种在一起的爱还在,这或许也是我逃命所看到的唯一希望,就像巴克利曾经说过的那样:“因为世界上只有咱们俩,余下的全是他们。要是在咱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给搞得晕头转向,他们就把咱们压倒了。”“咱们俩”的对面是他们,是战争,是死亡,是荣誉,是无法回家的现实,所以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结成“咱们俩”,才可能度过这样的岁月。当我从米兰赶到斯特雷萨去见巴克利,第一句话就是:“但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从未感到寂寞,从从未感到惧怕。”但是我已经是一个逃兵,在大撤退之后逮捕也已经开始了。我和巴克利趁夜逃到了瑞士,以一个划船运动员的身份进入瑞士国境,并在气候宜人、风景美丽的地方居住下来。

这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战争,没有伤痛,没有荣誉,只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只有“咱们俩”,其实在这样一种现实里,对于我和巴克利来说,都应该是幸福的开始,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生活,但是在这“不跟你在一起,我就根本没有生命”的厮守下,命运却也没有办法给他们一种真正的幸福。去洛桑生孩子,是风和日丽的,是愉快幸福的,“它给我们俩—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我们,我们不能失去一分一秒厮守在一起的时刻。”而巴克利也把肚子里的孩子命名为“凯瑟琳·亨利”,用了我的姓和她的名字,仿佛就是“咱们俩”的结晶。但是五公斤重的孩子最后却因为脐带绕颈而死去,“他似乎和我毫不相干,我也没有感到一种做父亲的感情。”因为他从来没有活过,像是一个空空的符号,“他没有呼吸过。他从来没有活过。除非在凯瑟琳的肚子里。”死亡那么直接,似乎只要在近旁,就有人把他杀死,像被枪打死的阿伊莫,或者被染上梅毒的里纳迪,命运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变成了被现实掌控的东西。还有凯瑟琳,在一次大出血时,她就被推向了死亡的边缘,“我会来的,夜夜都会跟你待在一起。”在痛苦的尽头,在死亡的现在,这一句话让我感觉到“咱们俩”也变成了一种虚拟语气,变成了一种没有活过的想象,就像战争,总会在你不想看见的视线里发出刺眼的光。而我对于这一场死亡,只能在房间里最后和凯瑟琳呆在一起,直到她死去。

“没有一个地方能撇开战争”,其实从意大利偷渡到瑞士,在没有炮火告别了武器的地方,应该可以享受幸福时刻,享受“咱们俩”在一起的生活,但是这充满幸福期待的这一刻却最终还是变成了死亡的场景。当我离开凯瑟琳,离开医院,回到旅馆的时候,那死去的不再是凯瑟琳,而是生活的所有期望,荣誉或者现实,都成了一座必须告别的塑像。这是对于死亡的无奈,孩子和凯瑟琳的意外之死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战争的残酷性,但是海明威似乎并不是单纯谈到炮火中的死亡,他变幻了死亡的形式,拉长了死亡的战线,“永别了,武器”其实只是一个侧面,在没有武器的时代,有着死亡的战争也无法避免。

死亡在《杀手》里,似乎变成了内心的一种恐惧,亨利餐室来的连个杀手最终没有等到名叫奧尔·安德瑞森的瑞典人,而尼克去赫奇公寓找到安德森,他却没有想到逃跑,“人在家里待着,又明明知道自己会让人给杀死,我想起来就受不了。这他妈的太可怕了。”但是面对旁观者的害怕,最好的办法或者就是如乔治所说:“你最好别去想它。”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战胜法,安德森最后有没有逃避杀手制造的死亡,似乎变成了海明威水面之下的冰山。而在《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里,死亡却在幸福到来的那一刻降临,曾经胆小的麦康伯在那里杀死了一头狮子,“一头呱呱叫的狮子”,但是也只是背后作为打猎的白人威尔逊的帮助,但是这样的帮助更多是取笑,包括结婚十一年的妻子,“靠一次偶然的、奇怪的打猎,一次没有机会事前担心的、手忙脚乱的突然行动,麦康伯终于长大成人了”,这只不过是威尔逊制造的一场骗局,而等到麦康伯真的拿起枪,将一头公牛打中的时候,他似乎找到了那种战胜自己的办法,“麦康伯感到一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抑制不住的和莫名其妙的快活。”只是这样的“短促的幸福生活”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当受伤的公牛以鲜血淋淋的形象向着麦康伯奔袭而来的时候,一颗本来解救他的子弹却射中了他“颅底骨上面约摸两英寸高、稍微偏向一边的地方”,死去的不是公牛,是幸福的麦康伯,开枪的当然也不是威尔逊,而是麦康伯的妻子,“干得真漂亮。他早晚也要离开你的。”威尔逊用微笑的赞叹将麦康伯的幸福生活变成了自我得到牺牲。

而对于在乞力马扎罗山上的他来说,死亡却变成了一种梦幻的抵达,在这“上帝的庙殿”之上,在这只有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旁,他作为一个作家,其实陷在一种自我缺失的困境中,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写不出文章的苦恼,当然更不是那只受伤的脚给他带来的疼痛。那个女人,离开威斯特伯里、萨拉托加和棕榈滩的老相识,用财富的方式爱上他的冒险,是不是对他来说是另一种束缚?他为什么要骗她说爱她,又为什么迟迟不肯把那一个撤退的故事写下来?“我想,这是想用毁灭一切来让自己活着。”毁灭的是信任,毁灭的是激情,毁灭的是也是虚构的世界,那个老头儿说山上下的不是雪,可是当女人们被送到山里去的时候,脚下踩着的正是积雪,“直到他们死去”,这已经可以被写下来的故事最后还是以被欺骗而死亡的方式结束,所以他不写这一些,不愿意留下发生或者没有发生过的一切,“我不愿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留下来。”不愿意留下来,就是一个句号,唯有这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这罕无人迹的地方,才是一个没有身后故事的起点,“非洲是在他一生幸运的时期中感到最幸福的地方,他所以上这儿来,为的是要从头开始。”所以即使最后飞机前来搭救,在他眼中,死亡也变得不再恐惧,“你可千万别相信死神是镰刀和骷髅,它很可能是两个从从容容骑着自行车的警察或者是一只鸟儿。或者像鬣狗一样有一只大鼻子。”所以在这常年积雪的高山上,他如梦中一般,看见了世界的宽广无垠,看见了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也看见了自己想要飞去的地方。

或者没有死,只有看见的自己。而在《老人与海》里,这样看见自己、发现自己的过程被赋予了一种力量,八十四天打不到鱼的老人在出海中终于收获了一条大鱼,那是一种巨大的兴奋,巨大的不安,甚至是巨大的死亡,而鱼拖着小船拖着老头,也完全去除了捕鱼这样一种生存困境,“他想,我希望我是那条鱼,用它所有的一切来对抗我仅有的意志和智慧。”用自己来对抗自己的死,大鱼和老人合二为一,所以最后在大海之上变成了一起和鲨鱼的搏斗,当击败了一头两头三头的鲨鱼之后,他反而觉得那条被吃掉的大鱼变成了生活的隐喻,只有骨架却不是死亡,包括一切,都具有了重生的象征,“风算是我们的朋友,他想。然后他又加上一句:不过也只是有时候。还有大海,那儿有我们的朋友,也有我们的敌人。床呢,他又想。床是我的朋友。正是床啊,他想。床真要变成一件了不起的东西。”所以在精疲力尽之后,老人安然睡去,“他依旧脸朝下睡着,孩子在一旁守护他。老头儿正在梦见狮子。”在梦中,那一头狮子像是走进了他曾经的生活,也走进了他未来的生活,而死亡,在一头狮子的吼叫中,最终也变成了被战胜的敌人。

于松太太的贞洁少男

编号:C37·1940610·0048
作者:(法)莫泊桑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3年1月第一版
定价:2.95元
页数:168页

“九品书库”第一部外国作家作品。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的莫泊桑是一生创作了300多篇中短篇小说,《于松太太的贞洁少男》为其全集中的一部,可管窥莫氏的小说特点:短小精悍,发人深省。初读因其语言特点多有不适,但掩卷之余令人深思,是19世纪法国社会的另一种百科全书。此集共收14部短篇小说。

万家诉讼

编号:C29·1940517·0045
作者:陈源斌
出版:法律出版社
版本:11992年12月第一版
定价:4.90元
页数:256页

陈源斌因电影《秋菊打官司》而走红,这是其偶然之处,但陈对法律小说的独特驾驭无法归结为偶然,特别对身边的一些法与情之间不可逾越的对立入木三分,有很强的思考空间。文字洗练,情节突兀,极有发藏其中的功力,被人称为“文坛黑马”并不为过,只是被埋太深,无法更多地走入读者群,《万家诉讼》之后的又一次沉寂也说明此理。《万家诉讼》内收陈源斌创作的8部短篇。

儿女英雄传

编号:C26·1931013·0038
作者:[清] 文康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1年第一版
定价:8.10元
页数:598页

文康,即费莫氏,满族人。文中开宗明义:“儿女无非天性,英雄不外人情。最怜儿女最英雄,才是人中龙凤。”初名《金玉缘》,开篇即以传说为起,已入窠臼,内中对社会的嘲讽,即以英雄行侠为寄托,安学海、十三妹、何玉凤等人嫉恶如仇,与朝廷官吏抗争,有其积极之处,这是侠义小说成型之作,情节曲折,人物鲜明,但不免落入矫揉。《儿女英雄传》原53回,现仅40回。


《儿女英雄传》:只为点缀太平盛事

不想今日侥天之幸,也竟中了。且无论他此后的功名富贵何如,只占了这个桂苑先声,已经不负我十年课子的这番苦心,出了我半载作官的那场恶气!
——《第三十五回 何老人示棘闱异兆 安公子占桂苑先声》

占桂苑先声,是安骥半年足不出户认真诵读所得,中第六名举人,是安公子每日目不窥园发奋用功所获,而这仕途开门红也是何玉凤、张金凤“红袖添香伴著书”所帮助的结果,当安公子命中举人、探花,乃至后来的国子监祭酒、山东学台、观风整俗使的钦差、右副都御史,当功名集于一身,终于没有辜负妻子和老父的期望,风风光光光宗耀祖了一番,但是安学海的这一番感慨,分明在褒扬儿子功成名就的同时,也是对自我命运的一种安抚,十年课子寄予的是希望,亲自命题批阅是付出,而所有这一切,却也归结于一种自我命运的关照,“出了我半载作官的那场恶气”里分明看到了一个被压抑在官场世界里的自我,也正是儿子安公子的功成名就,完成了多年来自己无法完成却记挂于心的夙愿。

一种生活的改变,寄托的是两代人的心愿,所谓儿女英雄,大约就是一种从现实的落魄到理想的实现的转折,而安学海为什么在欣喜之时,要将这一切又归因于“侥天之幸”?““也竟中了”似乎更多是意外,而这十年,安学海分明看见了诸多的不公,诸多的冤屈,甚至差点成为官场上的一个牺牲品,一个是坠落于宦海,一个是扬名于桂苑,这两代人命运之不同,或者也折射出转型社会的诸多社会现实。“这部书近不说残唐五代,远不讲汉魏六朝,就是我朝大清康熙末年、雍正初年的一桩公案。”开卷就交代了时代背景,无疑是现实意义的一种呈现,而对于个体来说,也是在着政权更替中成为一个标本,安学海的祖上是正黄旗汉军,“也曾跟着太汗老佛爷征过高丽,平过察哈尔,仗着汗马功劳上头挣了一个世职,进关以后,累代相传,京官、外任都作过。”这当然是祖上的辉煌,而这辉煌的历史无疑打上了皇族的标签,但是到了安学海这一代,却是“世职袭次完结”,累代相传的功名,到这一代却被画上了句号,仿佛一下字归零,让人生出许多感慨。

而安学海身上分明有着作者“燕北闲人”的影子,在“马从善偶述”的序中,道出了作者的部分身世,“先生少席家世余荫,门第之盛,无有伦比。晚年诸子不肖,家道中落,先时遗物,斥卖略尽。”着“门第之盛,无与伦比”就像安学海的祖上一样,但是最后却也是在家道中落中品尝那一份现实的无奈,特别是“诸子不肖”甚至比安学海更惨,因为没有了后续之人,也就没有了十年课子的苦心,没有了出官场恶气的机会。但是,燕北闲人却以笔墨著书,虽然是稗官家言,是先世旧闻,但是用笔墨呈现,并非只是记录,马从善认为,燕北闲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一种未遂的心愿:“且先生一身亲历乎盛衰升降之际,故于世运之变迁,人情之反覆,三致意焉。先生殆悔其已往之过,而抒其未遂之志欤?”无论是世运,还是人情,内中有着太多的感慨,有着太多的寄托,一种是在儿女身上寄托心愿,一种是在书本世界里抒发胸臆,其目的就是为了在“侥天之幸”中看见翻身的一日。

如此,安学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燕北闲人的一种投射,甚至那残缺零落的后十三回也成为盛衰升降之时代的一种写照,一边是用笔墨所长抒发志向,另一边却是被蠹蚀而刊削的现实,依旧是落差吗,只不过对于燕北闲人来说,身后的种种续作只是一种象征而已,和家道中落、诸子不肖所构成的个体悲剧,也都属于文本意义上,而这种文本意义却也关照了一种理想主义,鲁迅在评价此书是说:“荣华已落,怆然有怀,命笔留辞,其情况盖与曹雪芹颇类。惟彼为写实,为自叙;此为理想,为叙他。”

一方面是写实,是自我的感叹,另一方面则是理想,是为了他人的借鉴,如此,在写实和理想的双重意义上,也在安学海身上得到了体现,甚至完全可以简单地将他一生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一个是在做官中所受的恶气,另一个阶段在改天换地中发出“竟也中了”的惊喜。当“累代相传”的功名在安学海身上画上句号的时候,对于他来说,要改变就必须从自身开始,“便靠着读书上进”变成了唯一的途径。当安学海终于考中被点了知县,这条仕途似乎也是顺意地启程了,但当成了知县,安学海却是不安:“完了!正是我怕走的一条路,恰恰的走到这条路上来!”为什么会有如此担忧?本来作为地方官可以惜爱民命,但是在安学海看来,自己走上这条路,是无法摆脱那些潜规则:“见世上那些州县官儿,不知感化民风,不知爱惜民命,讲得是走动声气,好弄银钱,巴结上司,好谋升转。甚么叫钱谷刑名,一概委之幕友、官亲、家丁、书吏,不去过问,且图一个旗锣扇伞的豪华,酒肉牌摊的乐事。就使有等稍知自爱的,又苦于众人皆醉,不容一人独醒,得了百姓的心,又不能合上司的式,动辄不是给他加上个‘难膺民社’,就是给他加上个‘不甚相宜’,轻轻的就端掉了,依然有始无终,求荣反辱。”

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官场之腐败和黑暗,所以自称是个“拘泥人”的安学海,在这种秩序面前,如何明哲保身?“学些圆通”似乎是至理,但是在大局势下如何避开这些?不仅无法避开,反而后来也成了牺牲品,在给河台送礼时,由于不同人情,便被看成是轻慢之举,当邻省水涨,洪泽湖倒灌,上段口岸冲决发生之后,河台便把责任全推给了安学海,最后以“革职拿问,带罪赔修”之名终结了官场。安学海一直公正廉明,一直高明浑厚,叶通是仆人,他对安学海的评价是:“自从跟了安老爷,他便说从来不曾遇见这等一位高明浑厚的老爷,立誓不再投第二个主人。”遇到邓九公,也是对他刮目相看,更是对他的遭遇表达了愤怒:“这位安太老爷的根基,你们大略着也未必知道。他是天子脚底下的从龙世家,在南河的时候,不肯赚朝廷一个大钱,不肯叫百姓受一分累,是一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真是金山也似的人!”甚至那一帮强盗,听说是安大爷的时候,也变成了轻财仗义之人:“因看了看作官的尚且这等有冤没处诉,何况我们百姓?想了想,还是当强盗的好,因投奔山上落草。如今难得遇见我恩官的少爷,敢烦大哥把少爷请到寨里用些酒饭,也见得我们的义气!”

只因不托人情,只因忌才贪贿,河道总督平日又合他不对,便以事故为由“革职拿问,带罪赔修”,安学海被下在山阳县县监,安顿在土地祠,这一生似乎也在这遭遇中落入低谷。“要是这样的顽法,这岂不是拿着国家有用的帑项钱粮,来供大家的养家肥己、胡作非为么?这我可就有点子弄不来了。”安学海的感慨也是一种愤怒,而其实这似乎也成了官场的常态,茌平县的县官本是个卖面茶的出身,却无意发了横财,于是捐了县官,走上了仕途,被称为是“糊太爷”。而当安公子深陷能仁寺,十三妹侠义相救杀死了那里的和尚,当这一案件通报到县里,书办竟出了计谋,说是僧人由于窝留妇女,最后导致两个和尚护奸相残,“这等一办,把太老爷失察一家杀死三命的处分也躲开了,凶手也不用拿了。”用这样瞒天过海的阴谋,完全将真实的案情掩盖。

而安学海这样的不公遭遇也在十三妹的父亲身上发生,“却又因我身上的事,得罪了那厮。他就寻个缝子,参了一本,将我父亲革职拿问,下在监里。父亲一气身亡。”几乎和安学海一个版本,这也说明当时官场的黑暗如出一辙,而使得十三妹的父亲身亡的直接罪人就是权力握在手上的朝廷官员纪献唐。纪献唐少时顽劣,不服打了老师,本也是对于“天命之谓性”的某种反驳,但是内心的顽劣却也是使他走上了弯路,一开始是有志于读书,潜心埋首简炼揣摩书本,从中了孝廉开始,到进士,再到内阁学士,再到四川巡抚,一直封到一品公爵,甚至连儿子也被封了子男,“朝廷并加赏他的宝石顶三眼花翎,四团龙褂,四开禊袍,紫缰黄带,又特命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印,称为‘秃头无字大将军’。功高权重,便开始放纵起来,在他身上的罪是:“只那屈死的官民何止六七千人,入己的赃私何止三四百万。”

十三妹的父亲无非是纪献唐权力秩序下的一个牺牲品,和安学海一样,在盛衰变迁的时代里饱尝了屈辱。但是这种现实却并非扼杀了所有希望,作为一种对现实的改变,安学海和十三妹似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十三妹成了侠女,走上报仇之路,完全是一种武的复仇,一个闺门女子,不安本分,无辜多事,多少是世俗之外的,“我只得靠着这把刀,这张弹弓,寻趁些没主儿的银钱用度。”十三妹所说的“没主儿的银钱”就是对准那些结交官府,盘剥乡愚,仗着银钱,霸道横行,无恶不作的刁民恶棍,而用这些钱,她反的却是那些既存的体系,如此,“我就把个红粉的家风,作成个绿林的变相”,便是十三妹选择的道路。

而安学海似乎在官场上跌了跟斗,却也要在官场上重现站起来,只是不是自己站起来,而是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儿子出生,他取名安骥,表字千里,别号龙媒,就是希望他将来如“天马云龙,高飞远到”。所以对于儿子走上仕途,他是没有犹豫的,“这等看起来,功名一道,岂惟科甲,便是一命之荣,苟非福德兼全,也就难望立得事业起!”如此一文一武,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是正是安学海的遭遇,使得安公子和十三妹相逢,他们在江湖上相遇,最终却走上了同一条路,而这条路,无论是对于安学海,还是对于燕北闲人,都变成了理想主义之路。

安公子为了让父亲结束“带罪赔修”的遭遇,筹集钱财,似乎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即使在能仁寺遭遇生死考验,也是被十三妹轻易化解,而且还认识了同样被困在那里的张金凤一家,十三妹做媒,竟也喜结连理。一切都朝着那条理想主义的道路前进,十三妹为父报仇其实也没有费什么力气,纪献唐就已经伏法,而帮她了却心愿的竟然是当今的天子,“便有内而内阁翰詹九卿科道,外而督抚提镇,合词参奏了他九十二大款的重罪。当下天颜震怒,把他革职拿问,解进京来,交在三法司议罪。”真是皇恩浩荡,所以理想主义便是回归到国家秩序中。而对于十三妹和安公子个体而言,点缀太平花盛事也成为他们的一种理想。

现实姻缘中的理想主义,安公子和张金凤结为夫妻,但是十三妹却也是早已喜欢了安公子,“如今果然要照梦中光景撞出这等一段姻缘来,不用讲,我当日救他的命也是想着他,赠金也是想着他,借弓也是想着他,偏偏的我又一时高兴,无端把个张金凤给他联成一双佳耦,更仿佛是我想着他才把他配合他,好叫他周旋我。”但是由于安葬父母的使命在身,似乎也并没有顾及个人私事,但实际上,十三妹和安公子的婚姻并非只是男女相悦之事,它寄托着另一种理想主义。安学海夫妇喜欢十三妹,邓九公喜欢十三妹,连张金凤、安公子也喜欢十三妹,甚至都力图使得这一桩婚姻能够实现,而这一桩婚姻完全是“鼎足而三”的美满婚姻,“叫他姐妹二人学个娥皇、女英的故事,倒也于事两全,于理无碍,于情亦合。”也不是一妻一妾,而是姐妹同位,当众人尤其是张金凤撇除了伦理,“十层妙解”说服了十三妹的时候,这理想主义的婚姻便如安学海所说:“当日娥皇、女英又何曾听得他分过个彼此?讲到家庭,自然以玉凤媳妇为长;讲到封赠,自然以金凤媳妇为先。至于他房帏以内,在他夫妻姊妹三个,‘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我两个老人家可以不复过问矣。”

而婚姻存在的意义却有着明确的理想主义指向,当十三妹嫁给安公子便成了何金凤,“想到上天这番厚恩,众人这番美意,我如今既作了他家的媳妇,要不给公婆节省几分精神,把丈夫成就一个人物,替安家立起一番事业来,怎报得这天恩,副得这人望?”婚姻或者只是小家气象,而丈夫的功名才是报天恩的全部理由,所以她和张金凤“痛下一番针砭”,让彼此的丈夫安公子能奋志成名、力图上进,她对犹豫的安公子说的那个理由完全站在一种使命的高度:“如今天假良缘,我两个侍奉你一个,头一件得帮助得你中个举人,会上个进士,点了翰林,先交代了读书这个场面。至于此以后的富贵利达,虽说有命存焉,难以预定,只要先上船,自然先到岸。你是个读书明理的人,岂不知‘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那时博得个大纛高牙,位尊禄厚,你我也好作养亲荣亲之计。这等讲起来,我那插金花、饮琼林酒、想封赠个夫人的令,那一句没道理?”

于是有了“红袖添香伴著书”的付出,于是有了“足不出户,目不窥园”的发奋,于是有了占桂苑先声的开局,最后也是一路向前,甚至安公子成为探花,也完全是天子钦点,后来成了参赞,按照皇上的意思,“叫他到边疆上磨砺几年,阅历些困苦艰难,然后再加恩重用,便好造就他成个人物。”可是毕竟路途遥远,家人分离,而最后安学海的学生乌克斋从中安排,才使得安公子最后成了山东学台,免去了去远疆的命运安排,如此也是一场“侥天之幸”:“列公请看,这场因果,若不是他安家一家的德门积庆,和气致祥,怎的有这般意想不到的天人扶凑!”

当四十回结束时,燕北闲人说:“后来安公子改为学政,陛辞后即行赴任,辩了些疑难大案,政声载道,位极人臣,不能尽述。金、玉姊妹各生一子,安老夫妻寿登期颐,子贵孙荣,至今书香不断。这也是安老爷一生正直所感。”也是因果轮回,却也是寄托了浓厚的理想主义情感。从安学海受辱遭遇、十三妹父亲身亡,看见的是官场的黑暗,但是这似乎这是现实的一种际遇而已,所有的苦难都有着光明的未来,所有的遭遇都有翻身的希望,而这也正是燕北闲人在文本里构筑的一个理想国,什么是儿女英雄?按照一般的见解,无非是两种状态,一种叫儿女,无论情长还是轻薄,都是调脂弄粉而已,另一种叫做英雄,无论志短还是气壮,也都是好勇斗狠的代名词,而其实“儿女英雄”是一种结合,“殊不知有了英雄至性,才成就得儿女心肠;有了儿女真情,才作得出英雄事业。”

儿女是一场美满的婚姻,英雄是对于事业的最高成就,正如“缘起首回”所说:“譬如世上的人,立志要作个忠臣,这就是个英雄心,忠臣断无不爱君的,爱君这便是个儿女心;立志要作个孝子,这就是个英雄心,孝子断无不爱亲的,爱亲这便是个儿女心。至于‘节义’两个字,从君亲推到兄弟、夫妇、朋友的相处,同此一心,理无二致。”而一切都归结为忠孝节义四个字,“浅言之,不过英雄儿女常谈;细按去,便是大圣大贤身份。”有着理想的个人品德,有着理想的婚姻,有着理想的事业,而这便是上天注定的,所以一切的遭遇,最后都回到了对于盛衰升迁之世的美好期待:“方今正值天上日午中天,人间尧舜在上,仁风化雨所被,不知将来成全得多少儿女英雄。正好发落这班儿入世,作一场儿女英雄公案,成一篇人情天理文章,点缀太平盛事。”

老残游记

编号:C26·1931013·0037
作者:[清] 刘鄂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1年第一版
定价:4.35元
页数:198页

作者自叙云:“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国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种教之感 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鸿都百炼生所以有《老残游记》之作也。”其书是刘鄂垂泪而作,以老残游走江湖目睹之事为因,痛击时弊,与清末遣责小说以哭应天不同之处,着置于“清官”,故鲁迅将其定为“揭清官之恶者第一小说”。凡20回本,后有9 回《老残游记续集》疑其子作。

十二楼

编号:C25·1930919·0036
作者:[清] 李渔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2年11月第一版
定价:3.85元
页数:184页

“十二楼”者,为合影、夺锦、三与、夏宜、归正、萃雅、拂云、十卺、鹤归、奉先、生我 、闻过是也,又名《觉世名言》,盖受冯梦龙《三言》影响,极募世之人情,劝惩世人。书中所言:“是编以通俗语言,鼓吹经传;以入情啼笑,接引顽疾;“为书之旨。渔为一代批评学者,自有《闲情偶寄》、《笠翁十种曲》等戏剧理论,“十二楼”之小说只属闲娱之作 ,男女风情,不免俗之无味。


《十二楼》:使人忽忽忘为善之难

大抵有缘人,头头相遇,费尽造化苦心;无缘人,头头相左,亦费尽造化苦心。
——《合影楼》

《生我楼》里“乱离是桩苦事,反有因此得福”是不是一种“头头相遇”的有缘?《夺锦楼》里“只因不能慎之于始,所以不得不变之于终”是不是“头头相左”的无缘?《闻过楼》里“善劝不如恶劝”是不是费尽造化苦心?《十卺楼》里“世上人的好事,件件该迟,却又人人愿早”是不是也是费尽造化苦心?只是何以来判别有缘还是无缘,是天作之合还是男女相悦?又该是谁费尽造化苦心,是朋友相交,还是切磋自效?

“如今编做小说,还不能取信于人,只说这一十二座亭台都是空中楼阁也。”李渔用文本建造十二阁楼,内中的风情,外面的风景似乎也就呈现在那里,但是他却在这十二层楼里敞开了那一个登楼的入口,一层又一层,总有登楼者上来,阅尽人间不同的故事,那么,所遇见或向左的也大约是登楼者和故事人物之间的纠葛,这便是一种开放的目的,正如钟离睿水在序中所说:“笠道人将以是编偕一世人结欢喜缘,相与携手徐步而登此十二楼也,使人忽忽忘为善之难而贺登天之易,厥功伟矣!”每一层都是不同的故事,或善或恶,或正或鞋,或形或影,或假或真,但是最后登上高处,俯视而望,大约也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本来,十二座亭台也是空中楼阁,但是一旦与故事相遇,登楼人便也在“为善如登”中体验了不同的人生风情。

人生风情,对于登楼者来说,首先是看见,而看见从来就是一个和自我体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词汇,入目,是真是假?《夏宜楼》并非是第一楼,却凸显着“看见”的人生况味。首先是小姐娴娴看见,那一楼便宜于夏,是有着夏日的本来风景,一处做卧房一处做书室,对于娴娴来说,也绝非是在欣赏自然风光,年已及笄,芳心易动,父亲为她安排那些女伴并非可以起到惩邪遏欲的目的,不想偏在梦醒之后看见女仆脱衣游水,梦之幻影,水之摇曳,竟都有着不羁的开始,所以娴娴之看见,却也是一种释放,尽管那些女仆被惩处,但是却打开了娴娴的心门。

起初是看见别人赤身露体,之后是自己被看见,不管是吃打戏水之从者,还是夏宜时的端坐,不管是玉笋作诗,还是那“何来蝶梦到花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看着何人?无非是偷窥者,那瞿知廉能看见娴娴的青春愁思,无非是有着一幢可登高而望的楼阁,更重要的是有出自西洋的“千里镜”,所以娴娴的一举一动都在目下,当知廉以远观的方式洞察娴娴,其实就像一个仙人,费尽造化苦心只为美人心动,但是这本身带有偷窥性质的看见,也偏离了正常的情缘交际,甚至跌入了慌者的行列。娴娴先前做好的诗,被他续作一番,也是表露了心意,而娴娴在奇巧之中竟也心慕之,心许之,到后来却成了一段奇缘。

只是这奇缘并非是善缘,结为因缘才揭露真相,“及至睡到半夜,见他欲心太重,道气全无,枕边所说的言语都是些尤云雨之情,并没有餐霞吸露之意,就知道不是仙人,把以前那些事情,件件要查问到底。”不是仙人,却也是骗子,但是这真与假却也是娴娴夏宜不安于心的结局,所以利用千里镜骗得因缘,对于瞿知廉来说,也并非是被贬到了道德底层,甚至是“不是单羡牡丹,置水面荷花于不问也”,竟瞒着小姐与女伴背后调情,“既占花王,又收尽了群芳众艳”。这真与假的纠葛,也是关于看与被看的方式而已,李渔点评说:“露了标致的面容,还可以完名全节,露了雪白的身体,就保不住玉洁冰清,终久要被人点污也。”也是对于被看者的警告,所以亵狎与正经,也并非是如此截然而分开,“就如男于与妇人交媾,原不叫做正经,为什么千古相传,做了一件不朽之事?只因在戏耍亵狎里面,生得儿子出来,绵百世之宗祧,存两人之血脉,岂不是戏耍而有益于正,亵狎而无叛于经者乎!”

《夏宜楼》里是偷香窃玉的风情,是“贼智而无他智”的感慨,但是在真与假的故事里,分明也标示了一种对立,登楼而看见,也便是头头相遇还是头头相左的矛盾。《萃雅楼》里这矛盾便是俗和雅,花铺、书铺、香铺为俗中三雅,三个朋友开了三铺,也是同筑起“萃雅楼”,即使那权汝修是个赛过美貌妇人的男子,而金刘二人也有“后庭之好”,不管如何偏离伦理,对于三个人来说,也都是美好时光,“人只说他两个增为三个,却不知道三人并作一人。”仿佛也是合体,李渔冲破禁忌的胆大也可见一斑。但是唯独出了个同样好“后庭”之乐的严世蕃,只是作为一个闯入者打破“三人并坐一人”合体世界的他,是严嵩相国之子,威权赫奕。所以对于权汝修,便完全是一种权力的侵占,“烈女不更二夫,贞男岂易三主。除你二位之外,决不再去滥交一人。宁可把这些货物算在我帐里,决不去做无耻之事!”也正是这恶意,导致了权汝修最后被骗到宫里,还被净了身。

净身,便是对于身体的一种阉割,还有什么后庭之乐,还有什么三人并做一人,还有什么龙阳之趣,而这样也变有了“雅中三俗”:“尽有生意最雅,其人极俗,在书史花香里面过了一生,不但不得其趣,倒厌花香之触鼻、书史之闷人者,岂不为书史花香之累哉!”所以不管是雅还是俗,最重要的是人的品味,权汝修被净身,便是恶带来的悲剧,而反抗恶也只有另一种恶,于是他将严世蕃所做之事、所说之话,凡有不利于朝廷和妨碍军国者,全部记下来,到最后有机会都向皇上交代了,““人说他倚势虐民,所行之事,没有一件在情理之中,朕还不信。这等看来,竟是个真正权奸,一毫不谬的了!”最后严世蕃被捉拿,被杀头,而权汝修在法场上痛骂他,用诗歌发泄怨气,最后,“既杀之后,又把他的头颅制做溺器。”恶之为恶,毁坏的是一种不妨碍他人的善,所以最后也只能以更恶的方式惩戒。

但是这种惩戒在矛盾对立中也需要某种转换,《三与楼》中的对立是“喜买田置地,再不起造楼房”的唐玉川和“只喜欢构造园亭”的虞素臣,一个是有着对于田地和钱财的癖好,而另一个则是绝意功名寄情于诗酒,于是后来那楼卖给了唐家,虞家只留下“与古为徒、与天为徒、与人为徒”的三层书楼,只是这也并非是两家恩怨的结束,唐家依然得寸进尺,最后甚至垂涎于书楼,到了虞家儿子虞继武手里,完全被操控了,但是却在书楼的地板下发现了二十锭元宝,这到底是谁家的?告到官府,知县设计,出现了神秘人,而此人就是当初在虞家用白鼠埋下财宝的人,也是为事后惩处唐家的恶买下了伏笔,“便宜了受业之人!欺心谋产,又得了不义之财,将来心有横祸。”果不其然,最后真相大白,三与楼上神秘人说:““前人为善之报,丰厚至此;唐姓为恶之报,惨酷至此。人亦何惮而不为善,何乐而为不善哉!”也算是对于善恶的一个交代,而李渔建造这“三与楼”也分明是为了彰显一种规则,“县令之神明,老友之任侠,与继武之廉静居乡、不修宿怨,三者均堪不朽。仕宦居官者,当以县令为法;居乡者,当以继武为法。”

这种惩恶扬善的规则在《归正楼》里更为明确和自觉,,明朝永乐年间有个神奇不测的拐子叫贝去戎,今日拐东,明日骗西,遇物即拐,逢人就骗,不仅最初开门七件事,样样不须钱买,后来连女人也都被他骗得团团转,成为风月场中要的“第一个大老”,一个“访不出他姓名,查不着他乡里,认不出他面貌”的人是个神人,只是拐骗的本领,在道德意义上便是骗子,就如那千里镜一样,为了不善的目的,也只能自欺欺人,但是拐子却又一天断了邪念,甚至厌弃了红尘,把房子改成了道院,取名“归正楼”,“改邪归正的去处,就是变祸为祥的去处。”此乃回头,而回头的意义便是自救,李渔引用《四书》上的话来说,就是:“虽有恶人,斋戒沐浴,亦可以事上帝。”从前的拐子,最后的修行者,就是分列为恶与善、邪与正,而最重要的意义是能够自新:“至于下流之人,当初偶然失足,堕在罪孽坑中,也要及早回头,想个自新之计。”

也是一种宽恕。而在十二楼故事里,善与恶、真与假、正与邪之间的矛盾呈现出来,似乎更在于一种人心的救赎,而李渔并不止于这种和平时期的她救和自救,《奉先楼》、《生我楼》和《闻过楼》似乎都将故事纳入到离世的环境下,似乎在这样颠破流离中更能看出真情的可贵,“乱离是桩苦事,反有因此得福,不是逢所未逢,就是遇所欲遇者。造物之巧于作缘,往往如此。”“奉先楼”是关于守节和存孤的矛盾,其实也无矛盾,只是一种选择,当舒秀才的妻子抓阄了“存孤”,也就意味着此生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全孩子,当贼兵来侵犯时,妻子遵守承诺,“宁可辱身,勿杀吾子!”母子未曾分离,但是却让夫妻的婚姻失去了意义,颠沛流离之后再次相遇时,妻子已在将军身边,而孩子当然也是平安,当将军将孩子交给舒秀才,妻子却留下,不想着夫妻分离的悲苦故事却有了反转,妻子说身体已归于他人,但是却还是要和孩子一起回去,身心分离,何不用另一种说法呢?“你如今回去,倒是说前妻已死,重娶了一位佳人,好替她起个节妇牌坊,留名后世罢了!”舒秀才用这样的方式给了妻子一次新生的机会。

这倒是一种仅仅停留在肉体上的“节义”,可是分明是开辟了另一种真情的阐释,而在李渔的《十二楼》里,男女之情似乎也都在寻找一种不按世俗方式定义的表达。《十卺楼》里愚民郭酒痴被一只提仙帖言说了一种命运,“十卺楼”的意思是新婚十次,“令郎必有一位夫人、九房姬妾,合算起来,共有十次合卺,所以名为‘十卺楼’。”看起来是极美之兆,却不想给郭酒痴带来了跌宕,第一个新妇人很漂亮,却是一个石女,这是设置在“十卺楼”里的第一个障碍,于是被封闭的石女成为一种预兆,第二个新妇是石女的妹子,不想有小遗病,又换了长女,不想在风流中此女已有他人五个月的身孕……如此,一共换了九个女子,最后娶了新娘竟还是当初的石女,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但是那一夜,“夫妻两口搂作一团,却好男子的情根对着妇人的患处,两下忘其所以,竟把偶然的缺陷认做生就的空虚,就在毒疮里面摩疼擦痒起来。”也算是造物弄人,最后现出人间至宝,终于将“十卺楼”完美地进行了阐释。为此,李渔的点评是:“可见天下好事,只宜迟得,不宜早得;只该难得,不该易得。古时的人,男子三十而始娶,女子二十而始嫁,不是故意要迟,也只愁他容易到手,把好事看得平常,不能尽琴瑟之欢、效于飞之乐也。”

这便是一种时间的对错问题,从开始历经曲折,又回到起点,但是起点也不在是当初的时间,不早也不迟,放得始终。“只因不能慎之于始,所以不得不变之于终。”《夺锦楼》里的故事似乎也在这始终里求得美满,一开始是乱许婚姻的错,两夫妻脾气迥异,像是仇敌一般,对于两个女儿的婚嫁各执其词,最后竟然四家人家送上聘礼,无解而争吵,最后竟也闹到了官府里。在对立的矛盾中,邢遵似乎就变成了救星,他出一主意,“本年乡试不远,要识英才于未遇之先,特悬两位淑女、两头瑞鹿做了锦标,与众人争夺。已娶者以得鹿为标,未娶者以得女为标。夺到手者,即是本年魁解。”最后是名叫袁士骏的人夺锦,而且第二名也是他代考的,也就是按照邢遵的承诺,两个女儿都要嫁与他,偏偏袁士骏说自己命犯孤鸾,不能有妻室,本该做个僧道之流,现在这样也无非是做好了逃儒归墨的准备。但是邢遵却劝解说:“所谓命犯孤鸾者,乃是‘单了一人、不使成双’之意。若还是一男一女做了夫妻,倒是双而不单,恐于尊造有碍。如今两女一男,除起一双,就要单了一个,岂不是命犯孤鸾?这等看起来,信乎有命。从今以后,再没有兰摧玉折之事了。”

好事成双,却也是夺锦的结果,“只因不能慎之于始,所以不得不变之于终”,此种变看起来也无非是为当初的过错寻找了一个理由,似乎不管有缘无缘,也都在造化中被成全。而在《合影楼》里,这种造化倒也有了某种梦幻的色彩。也是最初不可调和的矛盾,两家本是连襟,却风格迥异,管提举诗歌古板执拗的道学先生,屠观察是跌荡豪华的风流才子,一个生了女儿叫玉娟,一个生了儿子叫珍生,本来也是亲人,却最后因为道不同,两家竟然如仇家敌国一般,一宅分为两院,而且筑了高墙,从此不相往来。

这是一种父母之命的断绝,而其实在高墙之下却是一道水阁,而这水是无法阻断的,也正是这流动的水,变成了传递情感的中介。两个孩子血脉相荫,有曾经同居,其实多几分相似,起先被隔绝的时候,两个人各自面对着镜子,在镜子里寻找另一个;后来发现了水阁,于是坐在那里对着影子说话,影子相会,就如镜像一样,无非是看见了另一个人,也把这种身体被阻隔的情缘延伸到虚空的世界里,“谁想回头一看,那个影子忽然变了真形,立在她玉体之后,张开两手竟要来搂抱她。”是真是幻,似乎也不重要的,后来相互写诗,合著了“合影编”,在影子世界里做了夫妻。

但毕竟还有着相思之苦,于是化解矛盾便有了“中间道路”,那就是路公的出现,“他的心体,绝无一毫沾滞,既不喜风流,又不讲道学,听了迂腐的话也不见攒眉,闻了鄙亵之言也未尝洗耳。”他是两家的朋友,也正是这“既不喜风流,又不讲道学”的调和使得两个影子之间的爱恋变成了一件真实的故事,“一面娶亲,一面赘婿,把二女一男并在一处”,而这样的做法是化解矛盾,却也是构筑一种理想,“当初娥皇女英同是帝尧之女,难道配了大舜,也分个妻妾不成?不过是姊妹相称而已。”

于是一番计谋,联姻缔好便成了真,而最后路公所说:“从来的家法,只能痼形,不能痼影。这是两个影子做出事来,与身体无涉,哪里防得许多?从今后,也使治家人知道这番公案,连影子也要提防,决没有露形之事了。”似乎在提醒要防范影子爱恋,就是要扼杀露形之事,李渔对此也点评说:“所以惩奸遏欲之事,定要行在未发之先。未发之先又没有别样禁法,只是严分内外,重别嫌疑,使男女不相亲近而已。”在他看来,男女之事,最后到了动了念头之后,“玉皇大帝下了诛夷之诏,阎罗天子出了缉获的牌,山川草木尽作刀兵,日月星辰皆为矢石,他总是拚了一死,定要去遂心了愿。”所以需要扼杀在萌芽状态,而其实,这无非是他用礼俗来反道德而已,不管是道学先生还是风流才子,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用高墙来禁锢形体间的接触,只不过是一种虚妄,只要那影子还在,那镜子还在,那梦境还在,就无法阻隔男女相慕之情,而这样的有缘,何必费尽造化苦心将他们拆开?

“堑深又怕能生事,水满情编炽。绿波惯会做红娘,不见御沟流出墨痕香?”十二楼人情世故,现实梦幻,无论是善与恶,正与邪,真与假,聚与别,“使人忽忽忘为善之难而贺登天之易”,只要登高而望,看似空中楼阁,却也是影子里看见了真情,有缘无缘,都在造化里变成了结欢喜缘、得志愉快的人生感悟。

上海人在东京

编号:C29·1930206·0030
作者:樊祥达
出版:作家出版社
版本:1992年10月第一版
定价:4.80元
页数:330页

起点:离开上海去东京,结尾:离开东京回上海。一大批青年远涉重洋,在东京演绎了一段生活与生存的畸型留学生活,放弃还是继续,留学生在不断拷问自己,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不同人文价值的另一个空间里,人注定会被异化的,没有逃避,就走不出异化的樊离,与《 北京人在纽约》相比,人的这种悲剧性更流于平面。

寒夜

编号:C28·1930206·0028
作者:巴金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83年4月第一版
定价:4.45元
页数:282页

正如书名一样,小说是巴金为数不多的一部悲剧作品,创作于1946年,无政府主义者巴金的政治生活处于矛盾之中,目睹抗战时的小市民生活艰辛以自身感受而成。汪文定作为知识分子的典型在大社会与小家庭、大战争与小生活之间无助、绝望,读来悲戚之绝,是巴金创作中对小人物刻画的一部上乘之作。

保卫延安

编号:C29·1930118·0027
作者:杜鹏程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56年1月第一版
定价:7.05元
页数:525页

“延安”这一词汇除了地理意义外,更蕴藏了其深厚的政治意义,“保卫延安”意即对政治权威的无限忠诚。杜鹏程的得力之作的最大贡献在于描写战争时的以小见大手法,以延安为辐射,沙家店、九里堡等中心战役的细微描写达到了政治与文字的高度统一。小说第一句: “一九四七年三月初,吕梁山还是冰天雪地。”

火欲

编号:C29·1921231·0025
作者:王朔
出版:群众出版社
版本:1989年10月第一版
定价:5.20元
页数:266页

当然,王朔在写“警官单立人的故事”时尚是个无名小辈,痞子性格虽在外露,但收敛较多 ,单立人的正面形象使王塑驾驭起来更有捉襟之嫌,过多的对对白使侦探小说的情节淡化,这 当然不是王朔小说的主要方向,《动物凶猛》、《顽主》才可代表王朔的行文风格。

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

编号:C25·1921121·0022
作者:[明]冯梦龙
出版:岳麓书社
版本:1992年1月第一版
定价:19.00元
页数:1291页

“极摹世态人情之歧,备悲观离合之致”,此为“三言”的精彩概括。“三言”早于《二拍 》,对明之拟话本写作具有开创意义,也是其代表之作。《三言》中的经商故事正是明末市民文学的兴起标志,冯梦龙辑人野语,通俗话说。如启文有“话说”、“单表”、“且说” 等语词,亦有“看官”、“如今在下说”等词,实为拟话本之特色。《三言》中“喻世明言”凡40卷,“警世通言”凡40卷,“醒世恒言”凡40卷,共计120卷 。


《三言》:天不自醉人醉之

以二教为儒之辅可也,以《明言》、《通言》、《恒言》为六经国史之辅,不亦可乎?若夫淫谈亵语,取快一时,贻秽百世,夫先自醉也,而又以狂药饮之,吾不知视此“三言”者得失何如也?
——《醒世恒言·叙》

何为明言,何为通言,何为恒言?虽然取自不同的名称,但是在冯梦龙看来,却是一致的:“明者,取其可以导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适俗也;恒则习之而不厌,传之而可久。”无论是明、通,还是恒,其最后的意义就是从一种迷障和也愚谬中走出来,进入到恒久的状态中。那么什么是恒久的状态?在《醒世恒言》叙中,冯梦龙建立了一种对立体系,那就是醒的状态和醉的状态,“忠孝为醒,而悖逆为醉;节俭为醒,而淫荡为醉;耳和目章、口顺心贞为醒,而即聋从昧、与顽用甗为醉。”忠孝、节俭、和顺为醒,悖逆、淫荡聋顽为醉,而其实,这种醒和醉的状态并非是固定不变的,有时候会由醒而醉,而有时候却也能从醉而醒,由醒而醉是一种迷失,由醉而醒是一种拯救,但不管是自救还是他救,只要能归于醒的状态,便也是一种恒久,“从恒者吉,背恒者凶。心恒心,言恒言,行恒行。”

醒而恒,恒而久,就是合乎礼仪,就是达到和流进国史一样的功效,就是回到儒学所确立的人伦意义,“《六经》《语》《孟》,谭者纷如,归于令人为忠臣、为孝子、为贤牧、为良友、为义夫、为节妇、为树德之士、为积善之家,如是而己矣。”但是这一种行为规范,这一种礼仪准则,为何会变成冯梦龙所设想的理想状态?在六经国史的传习过程中是不是缺席了什么?而这或者就是冯梦龙编订话本整理里耳小说的一个出发点。这其实并不仅仅在于一种体裁上的变革,更在于对恒久状态复归的一种心理期待。而对于当时的冯梦龙来说,真正的意义是在里耳的通俗故事里找到恢复礼仪儒学的切入口,找到导向恒久意义的清醒状态。而这种复归是基于现实的出发点,是为了得到人性的生动展示。

冯梦龙的时代是城市商业不断发展的时代,这样的时代注定会对旧有的道德体系提出挑战,甚至有了一种瓦解的危险,而当供广大听众消闲取乐的世俗小说得到长足发展的时候,冯梦龙不仅是作为一个编订者,其实更是以一个“作者”的身份坚持发扬儒学的基本精神。在当时来说,对于儒学精神的一种改造,是嵩明之际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而这样一种理学在标榜尊卑之意,三纲五常之理的时候,实际上是禁锢人的个体发展,甚至成为统治的一种工具,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违背先秦儒学的“爱人”准则,所以冯梦龙寻找的精神源头是先秦的儒学精神,是体尝“爱人”、“爱众”的人本主义,而在通俗小说里,这种回归变得更为直接,也更能让通俗文学的创作在死气沉沉的宋明理学氛围里生动活泼起来,已达到“心恒心,言恒言,行恒行”的目的。

所以实际上,在冯梦龙的思想体系里,有着对于人性人情的关照,有着对于情与理和谐统一的追求——“理著而世不皆切磋之彦,事述而世不皆博雅之儒。于是乎村夫稚子、里妇估儿,以甲是乙非为喜怒,以前因后果为劝惩,以道听途说为学问,而通俗演义一种遂足以佐经书史传之穷。”通俗文学为里耳之于,是最接地气的文学样式,在村夫稚子、里妇估儿中,在喜怒笑骂中,甚至比六经国史更能起到道德精神的回归,甚至可以以虚构的方式达到理想的状态,“人不必有其事,事不必丽其人。其真者可以补金匮石室之遗,而赝者亦必有一番激扬劝诱、悲歌感慨之意。事真丽理不赝,即事赝而理亦真,不害于风化,不谬于圣贤,不戾于诗书经史。”

那么本有的那种性情是什么?它在时代的变革中又遭遇和遗失了什么?如何在自救和他救中回归理想状态?时代的发展对于人外部世界的改变是明显的,特别是商业的兴起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传统的生活方式,很多男人开始走出家门,投身到各种买卖中,在客观上造成了人情的冷漠,不论是蒋兴哥,还是阮大,不管是马周,还是杨八老,为了维持生计,为了获得赡家之资,也都要离家千里,短则几月,长则数年,对于稳定的夫妻关系,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考验,正如《杨八老越国奇逢》中引用的古风而言:“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飧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水路风波殊未稳,陆程鸡犬惊安寝。平生豪气顿消磨,歌不发声酒不饮。少资利薄多资累,匹夫怀璧将为罪。偶然小恙卧床帏,乡关万里书谁寄?一年三载不回程,梦魂颠倒妻孥惊。灯花忽报行人至,阖门相庆如更生。男儿远游虽得意,不如骨肉长相聚。请看江上信天翁,拙守何曾阙生计?”道出了为商的苦处。

远游而得意,是生活所迫,也是当时对于男人成功的一种评判,而这种得意却也是失意,骨肉不相聚,夫妻苦离别,时间长了则有了背离的可能。所以这样一种社会现实,无论如何变成了对于恒久状态的最大冲击。但是这或者是一种客观因素,甚至是一种表面现象,但是透过这种表面现象和客观现实,也折射出当时道德体系面临的脆弱困境,当然容易把人引向一种物欲主义的颓废世界。但是冯梦龙所强调的醉态更多是基于人性的变故,“劝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莫为酒、色、财、气四字,损却精神,亏了行止。”在《喻世明言》第一卷,他就指出,在人性的道德方面,人却在寻找“作乐”中,最容易陷入到酒色财气的诱惑中,这四种诱惑能损却人的精神,能改变人的行为。而这四种诱惑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必然,所以在必然之中,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满足人性和人情的同时,又不失却规范和道德,所以冯梦龙提出的是一种中和的方法论:“眼是情媒,心为欲种,起手时,牵肠挂肚,过后去,丧魄销魂。假如墙花路柳,偶然适兴,无损于事。若是生心设计,败俗伤风,只图自己一时欢乐,却不顾他人的百年恩义,假如你有娇妻爱妾,别人调戏上了,你心下如何?”

“偶然适兴,无损于事”,这看起来就是一种折中主义,甚至是一种妥协主义,也就是说,只要不图一时快乐,只要不为欲望所牵制,只要能收放自如,就既能满足心中欲望,又能顾得百年恩义。但是这样一种理想主义的方法论其实是一种伪命题,如何叫偶然,如何是适兴?在酒、色、财、气的作乐里,往往会无休止地沉浸其中,而最后是酿成了生活的悲剧。所以冯梦龙的中和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理想主义,而那种“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便宜处失便宜”的因果报应才是现实里无法避免的悲剧所在。

“这婆子或时装醉诈风起来,到说起自家少年时偷汉的许多情事,去勾动那妇人的春心。害得那妇人娇滴滴一副嫩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婆子已知妇心活,只是那话儿不好启齿。”《喻世明言》第一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就把这种情欲赤裸裸展现出来,蒋兴哥为了照顾自己的生意,离别妻子三巧儿,而在家的三巧儿本来也是坚守妇道,甚至以拒绝出门的极端方式保全自己压抑欲望,但是就是那偶然的一次,便被陈大郎所看重,“家中妻子,虽是有些颜色,怎比得妇人一半!欲待通个情款,争奈无门可入。若得谋他一宿,就消花这些本钱,也不枉为人在世。”于是设计接近三巧儿,而这个颇有潘金莲和西门庆情节的故事,人性中的欲望完全被那个叫薛婆的妇人所激活,没有提防,没有防备,那学来的“男子汉的行事”也终于将三巧儿引向了一种悲剧的归宿。

人为何要贪色?《警世通言·假神仙大闹华光庙》中说:“欲学为仙说与贤,长生不老是虚传。少贪色欲身康健,心不瞒人便是仙。”实际上,就是说出了贪欲和成仙的共同点,那就是一种对于现实规则的忘记,那个魏生所遇到的仙姑和吕洞宾都将欲望变成了一种成仙之道,“天上人间,其情则一。洛妃解珮,神女行云,此皆吾仙家故事也。世上佳人才子,犹为难遇,况魏生原有仙缘,神仙聚会,彼此一家,何必分体别形,效尘俗硁硁之态乎?”所以宽衣解带,所以三人尽欢,而其实,不管是仙姑还是吕洞宾,都是多年的龟精所变,他们无非是在迷惑人间男女的时候达到一种成仙的目的。而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那蟒蛇为什么要化成白娘子,为什么冒犯天条,无非也是“春心荡漾,按捺不住”所致,而被压在雷峰塔下,法海所提的诗句是:“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怎有恶来欺。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不是老僧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虽是奉劝后人,但是不管是龟精还是蛇精,也只有在满足那一种欲望里,才能体会到成仙的感觉,何况是人?而在《醒世恒言·汪大尹火焚宝莲寺》中,那一个应该守清规的宝莲寺里,那一些应该灭欲的佛门弟子,却也是在求子心切的女人间设计满足欲望,“原来这寺中僧人,外貌假作谦恭之态,却到十分贪淫奸恶。那净室虽然紧密,俱有暗道可入,俟至钟声定后,妇女睡熟,便来奸宿。”最后反倒是新任大尹用两个妓女的“钓鱼执法”,才最终破案,将这一“佛面无光,山门失色”的耻辱明白于天下,最后以一把大火将寺院烧毁,也烧掉了那种贪欲之心。

妖怪而成仙,佛门却淫荡,这些故事的背后,是冯梦龙对于欲望的极端讽刺,而这一切的悲剧对于个体来说,并不是满足,而是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拔的醉态中,所以在《新桥市韩五卖春情》里,便有了身体的最直接悲剧:“坐在马桶上,疼一阵,撒一阵,撒出来都是血水。半晌,方上床。头眩眼花,倒在床上,四肢倦,百骨酸疼,大底是本身元气微薄,况又色欲过度。”因为贪欲,最终必是因果报应。而在利益方面,那种贪利的结局也无非是“得便宜处失便宜”,《一文钱小隙造奇冤》里,就是因为一文钱的纠葛,到最后害了十三条性命,酿成了人世的悲剧。

这是人情的得与失,而在冯梦龙的体系里,当然还有那一个理。何为理,理无非也是一种理想状态,一种道德精神,是忠心,是义气,是和顺,“凡入道之人,先要断除七情。那七情?喜、怒、忧、惧、爱、恶、欲。”斩断七情,也是为了回归本性,不论是《羊角哀舍命全交》”各舍其命,留名万古“的知心结交,还是《范巨卿鸡黍死生交》“鸡黍之约,尚自爽信,何况大事乎?”的守信,都以一种夸张而富有戏剧性的方式呈现出来,为了信义,为了忠诚,无论生与死,都不能违背诺言,所以这种行为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超越个体存在的精神象征。而在普通市井故事里,《三孝廉让产立高名》则提供了兄弟之间的和顺范本,“吾非哭此树也。思我兄弟三人,产于一姓,同爷合母,比这树枝枝叶叶,连根而生,分开不得。根生本,本生枝,枝生叶,所以荣盛。昨日议将此树分为三截,那树不忍活活分离,一夜自家枯死。我兄弟三人若分离了,亦如此树枯死,岂有荣盛之日,吾所以悲哀耳!”田大以树木为喻,阐述了兄弟之间的情谊;而《陈多寿生死夫妻》中,良家女子先后与两个兄弟定亲,上演了一段“安得尽居孝弟里,却把阋墙人愧死”的道德故事,“此乃是个义夫节妇一片心肠,感动天地,所以毒而不毒,死而不死,因祸得福,破泣为笑。”

而在贪欲面前,冯梦龙所树立的那种理想主义便是对于婚姻的坚守,不论是“好姻缘是恶姻缘,莫怨他人莫怨天。但愿向平婚嫁早,安然无事度馀年”的启示,还是“种树莫种垂杨枝,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枝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的忠告,也都有着对于女人“事夫尽道,同甘同苦,从一而终”的劝诫,也有“休得慕富嫌贫,两意三心,自贻后悔”的警示。而在男婚女爱的故事里,冯梦龙对于女性美德的赞扬着墨较多。在《赵春儿重旺曹家庄》里,那个助夫成家的赵春儿有着预见性,也有计划性,“三任宦资约有数千金,赎取旧日田产房屋,重在曹家庄兴旺,为宦门巨室。这虽是曹可成改过之善,却都亏赵春儿赞助之力也。”虽然直击了官场的名利交易,但是也道出了妇人的作用,尤其对于男人贪欲的收敛,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李甲本与杜十娘相爱,颇具有某种抗击礼俗的作用,但是因李甲的嫌弃将她卖给孙富,杜十娘怒斥孙、李,抱匣沉江而死,“独谓十娘千古女侠,岂不能觅一佳侣,共跨秦楼之凤,乃错认李公子,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为仇,万种恩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虽然可惜,但是在杜十娘沉江身亡的悲剧里,却有着道义上的胜利,李甲郁成狂疾,孙富奄奄而终,反面人物得到应有下场。

因果报应是一种对于矛盾的调和,而在冯梦龙的体系里,其实如杜十娘这种反抗精神并不多,在情和理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虚构式的妥协。《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里本来就是一个纵欲的故事,但是后面的情节走向去弥漫着一种折衷的风格,当三巧儿被休后无奈嫁与吴杰进士做妾,蒋兴哥在吴杰所任县内因人命官司而受审,最终就是三巧儿与蒋兴哥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当吴杰县主看出他们不是兄弟,而是夫妻时,让三巧儿重回蒋兴哥的身边。“今日他身处富贵,见兴哥落难,如何不救?这叫做知恩报恩。”而正是这种报恩心理化解了曾经因欲望而丧失道德的错误。而在《闹阴司司马貌断狱》中,司马貌在阴司审的是历史的冤案,而审案的出发点是“恩将恩报,仇将仇报,分毫不错”韩信而为曹操,刘邦而为刘备,萧何而为杨修,英布而为孙权,蒯通而为诸葛亮,就是将历史重新进行了书写,还他们一个公道,而自己一生不得志,也托生为司马懿,最后“传位子孙,并吞三国,国号曰晋。”而这种对于历史的解构,无非是对于现实的不满,其意义就在于“劝人莫作亏心事,祸福昭然人自迎”。在《李玉英狱中讼冤》中,遭受了家族冤案的王英,如何得到公正的解决?那就是写了一直诉状,详述合家受冤始末,最后竟被天子准奏,得以昭雪,“置之重狱,险罹非刑。陈情一疏,冤滞始明。”其实无非是一种偶然。

坚守婚姻之道是醒,不贪欲贪利是恒,忠义和顺是明,不害于风化为通,所以即使是面临着世道的变故,面临着道德的迷失,“岂不闻昔人有云:古人形似兽,却有大圣德;今人形似人,兽心不可测。”但是只要不跌入醉态,只要能够处理好情和理,只要能恒定于道德,便不失于迷途:“自昔浊乱之世,谓之天醉。天不自醉人醉之,则天不自醒人醒之。”

水浒全传(上、中、下)

编号:C25·1921120·0020
作者:[明]施耐庵 罗贯中 著
出版:四川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0年8月第一版
定价:24.00元
页数:1723页

一部农民起义之书,洋洋洒洒,一百零八将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故事曲折,个性鲜明,但结局悲戚,以“忠”为先,义不能全。人在“水浒”,终不能立于陆之地,摇旗呐喊,推翻为官为政者。“水之边”实为政治生活的边缘状态,在征战中自我毁灭。小说的悲剧性令人掩卷长吁,但又无更好之道使梁山兄弟走出“边缘状态”。

凡本120回,以明末杨定见序袁无涯刊本为底,作为注释,并附以明画家杜堇绘制的图像20 帧及情节插图十幅。

浪涛滚滚

编号:C29·1920925·0017
作者:韶华 著 茅盾 点评
出版:中国青年出版社
版本:1991年6月第一版
定价:4.60元
页数:270页

“大跃进”运动中的个人主义者,此书出版于1962年,对当时社会的积极影响使其产生广泛影响 。陈超人,封树凯的自私心理程式化描述较多,缺乏立体刻画,是一部典型的政治作品。因有“茅盾点评”,故小说在文学史中的地位有可研究之处,而其文学创作无一可借鉴。

子夜

编号:C28·1920706·0013
作者:茅盾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60年4月第一版
定价:7.70元
页数:553页

体现了的茅盾的突出艺术特点:“油画式的立体感”,这种成就是茅的辉煌,但也正是如此, 造就了茅盾在《了夜》之后不能清醒过来。1932年写就的这部长篇着力塑造了“典型环境、典型人物”的写实主义风格。30年代的旧上海,吴荪莆为代表的民族工业资本家,织就了一幅广阔的社会画面。悲状之中仍显暗淡,这正是茅盾当时的困惑,像吴荪甫,失败之后是否选择逃避?茅盾用后来的事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儒林外史

编号:C26·1920524·0011
作者:[清]吴敬梓 著
出版:黄山书社
版本:1986年10月第一版
定价:8.40元
页数:513页

虽为一朝之中,最通透视人性的便是政治野心,即在“士林”的各种面目。其书序者闲斋老人云:“其书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将人之性情心本,一一活现纸上”。鲁迅将其定性为 “清之讽刺”小说,这一门类小说在《儒林》前后的短缺,正证明讽刺者,即针砭明弊,大体作者心中积怨需发泄,故笔下人物丑态百出,冷嘲不止,如范进、严监生是也。文章多为短制,波澜不惊,故读之有沉闷之感。《儒林外史》共56回,乾隆进士黄小田作评。

风声鹤唳

编号:C27·1920508·0009
作者:林语堂
出版:花城出版社
版本:1991年8月第一版
定价:5.70元
页数:466页

虽为《京华烟云》续篇,但其中的基调、场面、人物、背景均远离了那个繁华中透出一丝腐朽气的大家族时代。主人公博雅没有很明确的政治目的,但充满了对战争的仇恨。像书名 一样,在一个特殊的 、充满火药味的年代,人们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如何被一场战争捉弄,又如何学会自卫以及去捉弄别人。

西游记

编号:C25·1920229·0005
作者:[明]吴承恩
出版:岳麓出版社
版本:1987年7月第一版
定价:7.30元
页数:764页

吴承恩是个了不起的人,一本《西游记》就可以使自己彪炳千古,你可以说它只是一个童话,猴、猪、马、和尚去拿一件宝,构思简单,但这童话的后面是一个复杂的哲学体系,让我们进去了就再也不能安全地走出,影响我们有限的一生,所以它不是童话,而是一个神话,在想象的世界里完成对现实的否定,等我们掩卷长吁一口气时,吴承恩就如那孙猴,拿起金箍棒,照我们的头顶狠狠一击,我们也该现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