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话

编号:B52·2000826·0528
作者:(台)南怀瑾
出版:复旦大学出版社
版本:1997年4月第一版
定价:9.00元
页数:173页

禅宗的博大就是最大可能地挖掘人的智慧潜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传播理念使禅宗具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南怀瑾的意义就是把“不立文字’的学说通过禅宗发展中的故事给予它言说的权利,给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禅学以最民间的阐述。


《禅话》:一点也谩他不得

“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曰:‘廓然无圣’。帝问:‘对朕者谁?’师曰:‘不识’。”
——《中国禅宗的初祖——达摩大师》

一个“不识”,展现了达摩祖师的机锋,一个“不识”,又把自己隐藏在对话之外,避开谈及“圣谛第一义”,避开与帝王对话的“我”,似乎禅宗的义理在此已经显露出来,但是当发展到后来,禅师们以“念佛是谁”的回答形成另一种问题,是对于问答式传统教法的革新,还是对于“我”的重新认识?

当达摩大师从印度来到东土传授禅宗的心法,当面对“对朕者谁?”而选择回答“不识”,是因为站在达摩面前的是以帝王之尊舍身佛寺为奴的梁武帝,一个帝王不去做帝王应该做的事情,而专注于传播佛法,是不是一种失道?所以很明显达摩用否定的方式回答梁武帝的提问,恰恰是一种讽刺——至少在南怀瑾看来如此,他在“新语云”这一对禅话故事做出评析的案语中说,梁武帝作为政治上的统治人物,却做着满足自己作为传教师与学着的瘾,多少是“违背大政治家的法则”,没有做到无偏党而“允执厥中”,也注定了他要失败的后果,而这种失败在南怀瑾看来,并非是梁武帝一个人的失败,甚至是中国佛教出现灾难的源头。

达摩来中国之前,般若多罗曾经告诉他三个预言,第一个预言是说,到中国传道之后将来悟道之士会多不胜数,在般若多罗去世后六十多年,将有一个灾难,犹如“水中文布”,所以要好自为之,不要在南方久耽,“因为南方的领导者,只是喜欢世俗有所为而为的佛教功德,对于佛法的真谛,并没有真正的认识。”“水中文布”指的就是梁武帝,因为他只是为了满足佛教的功德,所以会有灾难;而对于中国佛教以后的发展,般若多罗说再过一百五十年会有小灾难;同时支持另一个预言则是“心中虽吉外头凶,川下僧房名不中。如遇毒龙生武子,忽逢小鼠寂无穷。”——在南怀瑾看来,这个预言指的就是北周武帝废佛教废僧尼的灾难,这也成为中国佛教史上又名的“三武之难”之一,而导致这一灾难的便是中国佛教僧众的“不知检点”。

般若罗多在达摩那里讲出了三个预言,所以达摩来到中国之后,面对梁武帝的发问,以“廓然无圣”否定了“圣谛第一义”,以“不识”避开了“对朕者谁”——当达摩成为“不识”的自己,禅宗似乎开始认识“我”的真正意义,而这个“我”从某种意义上,一方面是对预言的警示,另一方面则开始了实证修行之路,导向中国佛教的另一条路。但其实,在南怀瑾看来,不管是警示还是修行,都表现了达摩祖师自我牺牲的精神,也以行动主义回答了“圣谛第一义”这个终极问题:“廓然无圣”指的是“空廓无相并无圣道的境界”,也就是直接否定了梁武帝舍身佛寺为奴,充当传教师讲解道书的行为,而达摩在中国开启禅宗历史,完全是遵循着如理如实的禅宗法门,四卷《楞伽经》的义理便是证明。

达摩开创的“达摩禅”,其要义便是“二入”和“四行”,“二入”指的是“理入”与“行入”二门,“四行”指是“报冤行、随缘行、无所求行、称法行”四行,所以达摩的修行要义是以“行”为主旨,他确立的自我省察和自我修正的实证经验,成为中国禅宗精义所在,而且也是隋、唐以后中国佛教与中国文化融会为一的精神之所系。但是后世学禅的人,只看祖师的语录,只读禅宗的史书,只看禅宗的公案参机锋、转语才是禅宗的宗旨,实在是谬误,在南怀瑾看来,如果禅宗只注重禅定的功夫,欠缺“心行”和“行为”上的功德,那只能偏向于小乘,不能达到觉行圆满的佛国境界;另一方面,中唐以后的南北二宗有异处,但更有相同点,最重要的便是遵守着达摩初穿禅宗的“四行”,“如果确能依此而修心行,则太小乘佛学所说的戒、定、慧学,统在其中矣。”

而从达摩在中国的经历来看,他的一生都在追求着这一修行要义:他到少林寺“面壁而坐”,并非是一种修道的刻板功夫,而是在寂寞无言里等待后来者,当神光大师到来并成为二祖,达摩的等待终于有了传人,“终日默然,面壁而坐”的沉寂被打破,不管是安心法门,还是断臂求道的公案,都是达摩借此接引神光悟入心地境界的做法——神光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我为汝安心竟”,除了一种启发性的教授法,更是“外息诸缘”等四句教诫性的方法,“这都是宗不离教,教不离宗的如来禅,也就是达摩大师初来中国所传的如理如实的禅宗法门,地道笃实,绝不虚晃花枪。”另一方面,达摩最后坦然面对个体灾难自愿饮毒,也体现了他实践“四行”之法而“心安理得”,在南怀瑾看来,达摩的自我牺牲精神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为真理而选择死亡的苏格拉底,困于陈蔡厄于鲁卫而传道的孔子一样,都是在艰危困顿中选择了大道,甚至二组神光临终受害,也同样是一种伟大的实践。

无疑违背大政治家法则的梁武帝被南怀瑾搁置在这种伟大实践的对立面,所以当达摩“廓然无圣”否定了“圣谛第一义”,实际上也是对梁武帝行为的某种漠然,因为梁武帝之行为只是为了所谓的功德,而失去了其作为帝王应有的使命。这一种对比其实显示了南怀瑾对中国禅宗的一种关照:实践达摩的“二入”“四行”,本就是佛学在中国发展的正确道路,本就是禅宗修行的要义,本就是和中国文化融合为一的精神所系。南怀瑾举了一个和梁武帝完全相反的例子,那就是傅大士,他认为傅大士身为平民,为了赈灭,为了供养众生,舍卖了妻子,从而消灾集福,灭除罪垢,这一种精神就是不为自己甚至牺牲自己的伟大精神,而梁武帝却只是为了学佛求福——一个是为众生着想,一个是为自我积德,如此便也是大乘和小乘的区别,所以南怀瑾认为傅大士可称为“南朝的奇人”,是中国维摩禅的大师,“傅大士悟到前缘之后,便发大乘愿行,不走避世出家的高蹈路线,所以他说出‘炉撬之所多钝铁,良医之门多病人。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的话。这话真如狮子吼,是学禅学佛的精要所在,不可等闲视之。”

傅大士说出的那句“学禅学佛的精要所在”的话,在南怀瑾看来,代表着中国本土大乘禅学的新面目:他不现出家相,特立独行维摩大士的路线,弘扬释迦如来的教化;而且“现身说法”,以道冠僧服儒的表相,表示中国禅的法相,以“儒行为基,道为首,佛法为中心”的真正精神体现的就是以身设教的行为主义,南怀瑾认为,他“亲自写出—篇‘三教合一’的绝妙好文。”而同时,南怀瑾认为达摩在来印度前说“东土震旦,有大乘气象”,其实是指中国固有文化中的修证禅定就具有“大乘”风范,“佛学的主旨,重在修证。而修证的方法,都以禅定为其中心。”这里并无是不是禅宗的定义问题,而本土大乘禅的代表人物,除了傅大士之外,还有宝志和尚、慧文法师等,他们的言行对于隋唐以后新兴的禅宗和天台、华严宗等都有莫大的影响,尤其是宝志禅师提出的十四相“不二法门”,影响了隋唐以后佛学和学术思想,南怀瑾甚至认为,唐代以后的禅宗,与其说是达摩禅的单一发展,不如说混合了达摩、志公、傅大士的禅宗思想。

禅宗修行要“二入”“四行”,“行”的要义就是对中国深层社会问题的关切,甚至体现以身设教的行为主义,而回到祖师禅,从达摩到神光,再到三祖、四祖、五祖,也都体现着中国大乘人的要义:三祖僧璨的《信心铭》,与志公大士所作的《大乘赞》、傅大士所作的《心王铭》等汇流,奠定了隋唐以后中国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正信资料,尤其是《信心铭》开场就提出了“至道无难,唯嫌拣择”的警语,就是指出了世人不能自信其“心”的弊病,最后他又归结为“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为结论,所以南怀瑾认为,“禅宗自此开始,才完全呈显出中国文化的光芒与精神,学者不可不察也。”四祖则“纯以达摩禅的一脉为宗旨”,以“摄心无寐,胁不至席者十年”的笃实禅修,为行持的宗风,而且他为后世学者留下不慕虚荣,轻生死,重去就的清风亮节,成为世出世间的典范;五祖的禅宗法要体现在他的弟子所记述的《最上乘论》,它与达摩大师的《血脉论》和《破相论》,以及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一脉相承;即使禅宗南北分立时,牛头山法融禅师的一系早就开创了北宗的风格,他们以注重笃实的行持与禅定相契为根本,既平易,又奇特,有机锋,有实语;南宗禅则在六祖慧能之后确立了自己的风格,之后的青原行思和南岳怀让,“一反历来死困在经论义理中的传统,渐启中国佛法的光芒。”

南怀瑾认为,唐初中国佛学已经茁壮成长,律宗有南山道宣律师为其翘楚,天台宗在初唐到中唐时开始盛行,华严宗的贤首和尚与清凉国师先后相继执持牛耳,密宗:号称开元三大士的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跃登宝座,净土宗已普入民间,而禅宗也已普遍流传……考察中国佛教各宗派的发展,南怀瑾认为,“自汉末、魏、晋、南北朝到盛唐之间四五百年来的佛教,无论哪个宗派,只要注重实证的佛法,唯一的法门,都是以‘制心一处’、‘心缘一念’的禅观为主;而禅宗到了马祖一系,已经将极其高明深奥的佛法妙理,显现在乎实奇的日常应用之间,开放了中国文化特殊光芒的异彩,这绝不是对“二入”和“四行”的否定,绝不是走避世出家的高蹈路线,甚至在他看来,“所谓中国文化儒、佛、道三家的密意,统统都在马祖的言行和举止中表达无遗了。”这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南怀瑾并未展开论述,但是他用一段公案总结了“契合于无相三昧的真谛”的实践意义。

有一位大德问怀让大师说:“如果把铜镜熔铸成像以后,镜的原来光明到哪里去了?”大师回答说:“譬如你作童子时候的相貌,现在到哪里去了?”问:“那么,何以铸成了人像以后,不如以前那,可照明了呢?”大师答:“虽然不会照明,但一点也谩他不得!”铜镜铸像少了照明的功用,这只是“用”的改变,而铜镜之“体”依然不变,这“一点也谩他不得”的体便是“制心一处”、“心缘一念”的禅观,便是“二入”和“四行”的法门,便是观照现实的实践,在南怀瑾看来,或者也是“圣谛第一义”。

老子他说

编号:B52·1990313·0476
作者:(台)南怀瑾
出版:复旦大学出版社
版本:1996年8月第一版
定价:19.00元
页数:449页

“内用黄老,外示儒术”,对中国传统心理解构有着重大影响的“老子学说”,在南怀瑾看来是“人、道、物”相吻合的一种大哲学,在历代的哲学社会中扮演着一种“治病救人”的目的。在《老子他说》中,南怀瑾仍以他特有的解读方式对《道德经》进行现代阐释,寓庄于谐,具有另一种阅读的快意。

金刚经说什么

编号:B52·1971220·0418
作者:(台)南怀瑾
出版: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1993年1月第一版
定价:12.80元
页数:343页

将深奥复杂的佛学经典用通俗的方式翻译出来,是南怀瑾的一大贡献。这本《金刚经说什么》是南怀瑾于1980年在十方书院成立之后为学员们所讲的讲稿,书中对佛学的理论进行了简单的介绍,意在使学员们读懂。全书分32章。多篇》。


《金刚经说什么》: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佛说没有度人;度尽一切众生,他说没有一个众生是他度的,自性自度,个个都是佛,只要你平实地去做。
——《总结论》

上面坐着讲述的是南怀瑾,下面听着的是学佛之善男信女,上和下,说和听,构筑了一个场景,就如“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里,须菩提在发问,佛在说道,在问答之间形成了一个体系,在须菩提“恭敬而白佛言”,在“佛告须菩提”中,一切都是在言说中完成经义的解读,而面对文本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对于“金刚经说什么”的疑问之解答,南怀瑾之讲述也成为言说之一种,于此,那上座的说者如何在“不立文字”中阐述佛理?于此,那底下的大众,甚至文本的阅读者是不是只在“如是我闻”中接近那个般若智慧?

上和下,说和听,仿佛自动分开了智慧拥有者和追求智慧的众生,但或者这种形式意义的不平等关系才需要在金刚经的解说中消除“所住”,才能接近平等,佛说,“我应灭度一切众生。”却又说:“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应灭度”是有,却又成为“无有”,何以故?因为,“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有是无有,是非有,是非非有,一切到最后都成了话头的“如是,如是。”因为,“如来者。即诸法如义。”如是而如来,佛在佛堂,佛在庙里,佛在这里,佛在那里,佛在上面,佛在下面,“即诸法如义”。世间一切法,都是佛法。

“即诸法如义”指向的就是一种消除障碍和歧见的平等,“彼非众生,非不众生。”指向的是众生平等,但是如何达到如来说众生,只是“名众生”?如何在空性而自性中达到无我状态?南怀瑾说,要“善护念”,要“无所住”,要“不生法相”,要如如不动,才能领悟金刚经的要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一种般若智慧何以产生,何以抵达?首先就必须知道般若智慧的要义,从悟道、明心见性的实相般若,到智慧自动打开的境界般若,从以定力打开文字世界的文字般若,到诸多方便方法的方便般若,再到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的眷属般若,拥有五种般若组成的智慧才能大彻大悟而成佛,但是在成佛之路上,众生如何不是众生,有我何以无我?所住何以无所住?南怀瑾说,金刚经的最重要一点是:“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无为法而破除一切宗教的界限,既超越了宗教性,也包含了一切宗教性,而要达到无为法,就必须断舍离,也就是金刚经名字的意义:能断一切法,能破一切烦恼,能成就佛道的般若大智慧,脱离苦海.而登彼岸成就的经典。

但彼此其实就是此岸,“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要去求无上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要求无上的道心,要把不可得的过去心去掉,把没有来的未来心挡住,就在现在心,当下即是。在此岸,在当下,“你要认清楚才行,要先认清自己的心,才好修道。”就如金刚经开篇那句话,“一时”便是这个时候,也是那个时候,“一时”是无古今,也无未来,它是“如来”,是“如是”。要在此岸和当下中修道,其实必须有我,必须在有我中认清自己,必须在有我中自性自度,这便是须菩提对佛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他从座上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长老须菩提”提出的第一个问题里已经含有了一切宗教的修养方法,南怀瑾认为金刚经的重点就是三个字:善护念,如来“善护念”,就是念身、念受、念心、念法,而善男善女要达到佛的境界,就应该“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就是发无上正等正觉的心,但是须菩提的疑问也在这里:““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法修持的方法很多,但是不二法门是“止观”,就是要使一个人的思想专一,止住在一点上,这里提出的“住”不同于止,也不同于定,那时一种安详的状态,但是如何“住”?住是要降伏其心,但并不仅于此,佛说要降伏其心,要“如是住”,但是佛又对此进行了否定,“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一切众生,佛都会“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无余依涅槃是佛的境界,是非常彻底的,而罗汉的境界是“有余依涅槃”,佛说学佛的人第一个发愿使一切众生都成佛,都能够达到“我”的成就一样,“令人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但是佛又说,“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当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和寿者相,是“非菩萨”,也就是说,要完全离开这四相,才可以说是学佛的真正境界。

由此,佛从善护念开始讲如何住,首先就从般若的眷属的第一层面讲起,那就是布施,“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色是表色、无表色、极微色、极迥色,色就是地水火风四大,即我们的身体,佛提出“行于布施”,但要“不住”色布施、声香味触法布施,也就是说,要“不住于相”的如是布施,“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只有不住相布施,才可以让福德不可思量。佛在这里提出了修行要认识真正的佛法,就要无所住,真修到无所住,就是福德成就。为什么要不住于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因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有相都是虚妄,只有让“诸相非相”,才能见如来。而反面的意思便是“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成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和化身,法身是本体,报身是现象,所谓不可以身相见如来,就是不要把现象当作本体,化身则是变化的千百亿形象,法、报、化三身,就是体、相、用,南怀瑾认为,金刚经大体上是着重在见法身,如何见到法身?就是悟道、见道,金刚经是般若的部分,所谓般若是侧重于证得实相般若,就是生命万有无始以来的本体,报身、化身则是属于境界般若,所以佛提出来,不可以身相见如来。

不可以身相见如来,是因为佛认为,“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凡所有相都是虚妄,所以要统统放下,这便是无法相,但是无法相也无非法相,因为执着于非法相也是着相,也是虚妄,“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真正学佛不应该着相,也不应该不着相。佛告知须菩提其中的道理,“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佛之说法就像渡过河的船一样,等真正过了河,何必还需要这船?一切真正的佛法到了最后,就要将其丢掉,何况非法?佛更进一步指出,佛所说义也无定法,“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无定法,“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佛法不可说,亦不可取,因为说的都是影子,真正的佛法是说不出来的,既是非法,也是非非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无论是罗汉,还是菩萨,不管是你,还是我,对于道的了解,只是程度上不同而已。

“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其实消弭了佛与众生不可逾越的鸿沟,对于佛来说,“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他们不认为自己就是佛,就是圣人,佛法也是非佛法——当“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被提出,其实就指出了大乘佛法的要义,与大乘相对的是小乘,小乘是以自救自渡为目的,要达到四果罗汉的境界,就必须断掉见惑、思惑,只有将心中的魔障去除,只有解开八十八结使,才能修得阿罗汉果,但是这种修行,一方面是自渡,另一方面也是有所住,“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所以也无法进入大乘之道。由此,佛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而要生清净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而生其心,便是一种开悟,南怀瑾说,禅宗六祖当初悟道时就是这一句话,而禅宗祖师还有一句话,“我眼本明,因师故瞎。”因为执着于师说,最后反而将自己的明眼弄下了,在这个意义上,金刚经提出的“应无所住”便是在禅宗的发展上建立了内在逻辑,佛也说,一切善男子和善女人,要在金刚经中“受持四句”,“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

究竟是那四句偈语,南怀瑾保留了自己的说法,佛说:“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这一本经,这四句偈,无疑就是佛的塔庙,这便是文字般若,但是经典之文本也并非要执着于文字,否则还是一种执着,还是一种相,所谓受持的经典,其实是心,是佛,是悟道的过程,只有心地本处是佛,便成为佛塔,一切天人、阿修罗,没有不皈依,不供养的,而佛法就是世间法,或者说世间法就是佛法,“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在南怀瑾看来,善护念念的是无住之定,是般若法门,是持菩萨大戒——戒什么?就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正是因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才能进入实相般若,“是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实相而非相,“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实语而如语,“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如者如同实相般若,生命的本来毕竟清净,清净到无言语可说,就是如语,所以佛是如语者。

实相非相,实语如语,在肯定和否定中,或者肯定即否定的矛盾统一中,“我应灭度一切众生”便是“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这种矛盾同一性便是佛说“如是如是”,一种话头提供了无限空间,世间法都是佛法,佛处处在,处处有佛,“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所以在本体面前,一切都只不过是现象而已,“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一切都是“名”,都是修饰,都是形容,非心而心,非具足色身而具足色身,非众生而众生,只有在“非”之中达到空性而无我,才能不断接近佛法,这种“如是如是”便是消除了一切阻隔和差异,“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所以要达到“无有高下”的平等境界,就必须断灭,必须无我,必须“成于忍”,南怀瑾认为,金刚经的一个突出特点便是“遮法”,它不告诉你肯定的东西,而是以否定的方式把方法遮挡起来,“他没有承认你,或肯定你哪一个才是对,要怎么样来肯定。一切法无我,到了这个境界,悬崖撒手自肯承当,要你自悟、自证、自肯。”而这种自悟、自证、自肯并非是小乘的自渡自救,而是必须“得成于忍”,“所以说菩萨要得无生法忍,才进入大乘的境界。”大乘境界就是般若境界,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那么所谓外道者,即非外道,是名外道;所谓魔鬼者,即非魔鬼,是名魔鬼;所谓我者即非我,是名我,一切无住、无著,所以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

从善护念到无所住,从无所住到“不生法相”,在否定的遮蔽中,留出了一个裂隙的存在,那个正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在空性中自己去寻找,只有在“不取于相”中“如如不动”,于是,言说,文字,经典,偈语,都成了相,于是,连同佛法,连同无上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连同无上道心,连同般若,都成为了如是,如来,如语,于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