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苏格拉底

编号:B31·2201215·1713
作者:【古希腊】色诺芬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4年09月第1版
定价:20.00元当当7.40元
ISBN:9787100023863
页数:204页

“我常常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控诉苏格拉底的检察官们究竟用了一些什么论证说服了雅典人,使他们认为,他应该由城邦判处死刑。他们对他的起诉书的大意是这样的:苏格拉底的违犯律法在于他不尊敬城邦所尊敬的诸神而且还引进了新的神;他的违法还在于他败坏了青年。”这是雅典人判处苏格拉底死刑的两个罪状,恰恰相反,在色诺芬看来,“他制止了许多人的犯罪行为,引导他们热爱德行,给予他们希望,如果他们谨慎为人,他们就会成为光荣可敬的人。”在《回忆苏格拉底》中,作为苏格拉底的弟子,色诺芬回忆了苏格拉底一生的言行,着重追述了苏格拉底对政治、宗教和道德等问题的看法,其实是色诺芬为苏格拉底写的申辩书。色诺芬,古希腊历史学家、作家。雅典人,公元前401年参加希腊雇佣军助小居鲁士争夺波斯王位,未遂,次年率军而返。前396年投身斯巴达,被母邦判处终身放逐。


《回忆苏格拉底》:死比生更为可取

但是,在这一类事上,除了信赖神以外,谁还会信赖任何人呢?一个信赖神的人,怎么还会以为没有神呢?
——《第一卷·第一章》

他说死亡和活着到底谁更幸福是“除了主神之外谁都不知道的事”,他被判有罪赴死的时候说“我们应该献一只公鸡给阿斯克勒庇俄斯”,一个信赖神、对神虔诚、临死还要把公鸡献给医疗之神的人,为什么会被公诉为“一个危险人物”?为什么会因为亵渎神灵而被判处死刑?公元前三九九年,完成了法庭辩护的苏格拉底最后被判决有罪,走向了生命的终点,但是对于死亡,苏格拉底并不痛苦,甚至认为是“死比生更为可取”:“不过,无论如何,别人不义地把我处死,我自己是没有理由因此而自惭形秽的。因为不光彩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定我罪的人。”

被处死的人和定罪的人,苏格拉底在生前完成了一次区分,而“苏格拉底之死”作为一次事件更是彰显了生和死之间的本质区别——当苏格拉底上路去死,而“你们将活着”,只有神知道到底谁有“比较幸福的远景”,而这个态度,这样的行为所解构的正是检察官对他所定的罪:不尊敬城邦所尊敬的诸神,还引进了新的神,同时败坏了青年。对苏格拉底的三项罪名其实可以合三为一:不敬神是亵渎,引进新神是亵渎,败坏青年是亵渎。面对这个亵渎的罪名,苏格拉底用“幸福”击破了罪名的虚无,而这种幸福又是神所知道的事,也就如色诺芬所说,“一个信赖神的人,怎么还会以为没有神呢?”

这是色诺芬“感到奇怪”的事,苏格拉底没有从事占卜,没有像求教于征候、声音、异兆和祭祀的人们引进过新神,甚至他认为这类事还问神的人就是犯了不敬虔的罪,如此,苏格拉底是反对那些不敬虔的人,这正是他敬神的表现。而且,在色诺芬看来,苏格拉底也并不像一些哲学家那样,辩论事物的本性,推想智者们所称的宇宙的产生过程,天上物体通过什么必然规律形成——这些都是虚妄的表现。没有做出不敬虔的事,没有说亵渎神明的话,苏格拉底反而是对神最敬虔的人,那么,法庭的判决所说的罪状和苏格拉底敬虔的态度,在“神明”的问题上是不是形成了某种异见?

苏格拉底在和阿里斯底莫斯的对话中,阐述了他心目中的神明,他认为,“为了一定目的而制作出来的事物不是偶然的产物,而是理性的产物”,人的身体有“非常美好的结构”,那就是身体和目的之间的吻合,所以在理性主义之下,人就是一种秩序的产物,而这种秩序就来自于神明,因为神明规定着宇宙间事物的秩序,神明的造化统治着宇宙;神明预想了作为对象的人,而且神明照顾着人,教导着人,“如果人们正确地崇拜神明,他们就可以确信神明一定会乐于帮助他们。”而阿里斯托底莫斯就是一个不向神明献祭的人,他反而讥笑那些人,对此阿莫斯托斯莫斯解释说,“我并不是轻看神明,不过我以为它们都非常崇高,无须我对之加以注意罢了。”这或者也是一种托词,所以苏格拉底对他说:“它们越是崇高,就越应该受到你的尊重才是啊!”他告诉阿里斯托底莫斯的是,神明,不仅照顾人的身体,而且他们在人的身体里放置了一个灵魂,这才是人最重要的部分,“神明具有这样的能力和这样的性情,能够同时看到一切的事情,同时听到一切的事情,同时存在于各处,而且关怀万有。”

和阿里斯托底莫斯的对话可以看成是苏格拉底的一种总体神明观,神明的存在是秩序的象征,而秩序一方面制造着人,另一方面照顾着人、教导着人,而在人这方面来看,他是神明的对象,当他献祭于神,当他敬虔于他,并不是一种物质意义的供奉,而是在灵魂意义上达到神明的高度,那就是秩序和理性,所以苏格拉底认为,人的本分就是去学习神明,“因为凡神明所宠眷的人,他总是会把事情向他们指明的。”学习神明什么,简言之,就是一切的德性。苏格拉底自己锻炼心灵和身体,让自己能愉快而安全地生活,而免除不必要的开支;苏格拉底用食物也是以自己愉快地欣赏的量为限,在他看来,食欲本身就是最好的调味品;苏格拉底认为人要严格禁戒和俊美的人亲近,因为一旦和这样的人火热起来,就很难控制住自己了,他让克里托布洛斯远离美人,他劝色诺芬“看到一个美人儿的时候,赶快拼命跑开”……

从生活习惯入手,苏格拉底的这些标准更多在于个人的自制力,也就是自律,在他看来,自制的人具有光荣而有价值的美德,“既然我们不愿意有一个不能自制的奴仆,那么,我们自己谨慎不做这样的人岂不是更重要了吗?”苏格拉底就是把自制看成是一切德性的基础,就是一种自我的本分,只有自制了才能学会任何好事,才能付诸实践,他指着赫拉女神发问,“有哪个做肉欲奴隶的人会不是在身体和灵魂双方面都处于同样恶劣的情况呢?”不做肉欲的奴隶,就要做自制的主人,只有这样,灵魂才能得救。他仅对自己,苏格拉底对门人也实践着自制的教导,他对尤苏戴莫斯说,不能自制就使智慧和人远离,就会走向相反的方向,“你岂不认为,由于不能自制使人对于快乐留连忘返,常常使那些本来能分辨好坏的人感觉迟钝,以致他们不但不去选择较好的事,反而选择较坏的事,从而就阻碍了人们对于有用事物的注意和学习吗?”很多人认为不自制反而会带来快乐,但是苏格拉底说,这种快乐是暂时的,是欺骗的,真正的快乐只有自制才能获得,“因为,不能自制就不能忍饥、耐渴、克制情欲、忍受瞌睡,而这一切正是吃、喝、性交、休息,睡眠之所以有乐趣的原因;在经过了一段期待和克制之后,这些事才能给人以最大的快乐,而不能自制则恰恰阻碍了人们对于这种值得称道的最必要的最经常的乐趣的享受。惟有自制能使人忍受我所讲的这一切,因此,惟有自制才能使人享受我所提到的这些值得称道的快乐。”他反问尤苏戴莫斯的是:一个不能自制的人和最愚蠢的牲畜有什么区别?

自制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是一种对秩序的追求,在这里就有着神明的影子,在好的和怀的之间,色诺芬记录下了和苏格拉底有关的自制言行。苏格拉底在饱食、性欲、睡眠、耐冷、耐热和劳动等方面都实践着自制,自制就是一种不受束缚的自由,在和阿里斯提普斯的对话中,就谈到了这种自由的意义。阿里斯提普斯认为,不想把自己放在想要统治人的那一类人里,要肩负为全国人民提供必需品的重担,在他看来是荒唐的,“自己所想要得到的许多东西尚且弄不到手,竟还要把自己列于一个国家的领导地位,从而使自己如果不能为全国人民提供必需品就要受到谴责,岂不是愚不可及吗?”苏格拉底问他,是统治人的人生活得更幸福还是被统治的人生活得更幸福?阿里斯提普斯却告诉他,自己既不想通过统治,也不想通过奴役,而是想通过自由走向幸福的光明大道,而且阿里斯提普斯不想要做一个国家的公民,而是要成为一个到处周游的过客。对此苏格拉底认为,一个客旅并不安全,他很容易成为歹徒袭击的对象,“你的力量总是没有那个城市的居民那么强大”,言下之意,做客旅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它必须有一种秩序的保证,所以在纳入城市的整个体系的时候,苏格拉底又回到了自己所提出的统治和被统治者那个更幸福的问题,阿里斯提普斯认为,受了统治术训练的人和被强迫受苦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同一身体,不管是自愿或非自愿,反正是受了这些苦楚,在我看来,除了自愿受苦的人的愚不可及外,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苏格拉底更进一步反问,“难道你看不出自愿受苦的人和非自愿受苦的人之间有这样的区别,即自愿挨饿的人由于他挨饿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当他愿意的时候他可以随意进食,自愿受渴的人由于他受渴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当他愿意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进饮,其他自愿受苦的事也是有同样的情形,而被强迫受苦的人就没有随意终止受苦的自由?”

自愿挨饿是一种自由选择,而被奴役的人挨饿就无法拥有终止受苦的自由,这两种人到底谁更幸福当然一目了然,而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自由选择是一种良性和理性的秩序所然,这种秩序所需要保证便是自制,便是德行。苏格拉底还说起了一个关于叫“德行”的女人的故事,德行和恶行是两个女人,当赫拉克雷斯遇到她们的时候,德行就这样对他说:“通过我,他们受到神明的恩宠、朋友的爱戴、国人的器重。当大限来临的时候,他们并不是躺在那里被人遗忘,无人尊敬,而是一直活下去,永远受到人们的歌颂和纪念。”德行女人带来的是“最大的幸福”。面对这个最大的幸福,苏格拉底无疑是倡导者和实践者,在和诡辩家安提丰的三次对话中,苏格拉底分别阐释了自制的作用、朋友比金钱好处更多、治理国家需要更多的人参与等观点,在苏格拉底看来,这些都是智慧都是德行,都是神明所造化的秩序,“神性就是完善,愈接近于神性也就是愈接近于完善。”其中提到的参与政事,面对安提丰“为什么训导别人管理政事而自己却不参与政事”的疑问,苏格拉底反问的是,“是我独自一人参与政事,还是我专心致志培养出尽可能多的人来参与政事,使我能够对政治起更大的作用呢?”

这个反问当然指出了导师的重要作用,但是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提示,如果一个不真正热爱德行的人,即使和苏格拉底这样的老师一起交游,也可能走向不自知、不敬虔的歧路。克里提阿斯和阿尔克比阿底斯和苏格拉底一起交游,在苏格拉底面前,他们是能够控制自己不道德的倾向,但是一旦离开了苏格拉底,便失去了自制能力:克里提阿斯逃到赛塔利阿,和一些不行正义而一味欺诈的人结交;阿尔克比阿底斯由于他的美貌,受到许多妇女的追求,又因他在城邦和同盟国中有势力,还受到许多善于谄媚的人的勾引和败坏……这是两个人缺乏自制的表现,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并不喜欢他们的老师苏格拉底,或者不喜欢苏格拉底的观点,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想在国家掌权,交游的目的也是如此。两项对比,无疑苏格拉底品德的伟大之处就显露出来,所以色诺芬再次回到那个判决,像苏格拉底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处死,“遵循这样一种立身处世之道的人,难道不应受到城邦的最大的尊敬吗?”

自制是品德的基础,而在自制基础上,苏格拉底更是构建了敬虔于神的秩序和理性体系,他谈论了子女和父母本分问题,“父母使子女从无而变为有,使他们看到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分享到神明所赐予人的这么多的福气;这些福气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这些福气。国家之所以对于这种最大的罪处以死刑,就是因为他们相信,非借这种重大的刑罚不足以防止这种不义。”所以尊重父母、不忘恩负义便是对神明的尊重;他听到哈赖丰和哈赖克拉泰斯两兄弟争吵劝说他们要有手足之情,“财富是没有知觉的东西,弟兄是有知觉的,财富需要保护,弟兄能够提供保护,除此以外,财富是很多的,但弟兄只有一个。”一个人的两只手就像兄弟一样,而他们都是神明创造用来互相帮助的;当然,苏格拉底在多种场合中论述了友谊的重要价值,“有什么马,什么耕牛,能抵得上一个真正好的朋友那样有用呢?有什么奴仆是像朋友那样的好心肠,或富于友爱呢?有什么其他的财富是像朋友那样有益呢?”不要交危险的朋友,要避开从来不想回报的朋友,要在友谊中努力成为更有德行的人,要帮助处在贫困中的朋友……

个人的品德是体现对神明尊崇的一个方面,国家治理方面体现的德性当然更是秩序的重要方面。苏格拉底对想要将领的艺术的狄阿奴沙多鲁斯说:“一个将领还必须能够为战争的必要事项进行准备,他必须能够为部队取得粮秣,必须是一个足智多谋、精力旺盛、谨慎、懂事、坚忍不拔而又精明强干的人;和蔼而又严峻;坦率而又狡诈;善于警惕而又巧于偷袭,挥金如土而又贪得无厌;慷慨大方而又锱铢必较;审慎周详而又大胆进取,有许多别的品质,有的是天生的也有的是学习得来的,这些品质都是一个想当将领的人所必须具备的。”他认为,一个好的将领必须为他手下人的幸福着想;他把骑兵指挥官的责任定义如下:改善土兵和马的情况;不把照料马的责任单单留给士兵;他告诉尼各马希代斯,安提斯泰尼斯虽然没有率领过军队,却可能具备一个成功的将领所必备的资格,因为他懂得“战胜敌人更有利更合算”的办法;苏格拉底认为,一个统治者对于国家事务如果没有精确的知识,他就不可能对国家有好处,也不可能使自己有光荣;苏格拉底劝勉有才干的、熟悉公共事务的哈尔米戴斯参加政府工作,免得被人指责为游手好闲……

管理国家事务,不仅仅是所谓的统治术,但是这种管理却具有统治者自由选择的权力,归结到国家层面的德性,便是正义,所以苏格拉底认为,君王和统治者就是那些懂得怎样统治的人,而这种统治就是体现神明之爱,“最好而最为神所钟爱的人,在农业方面,是那些善于种田的人;在医药方面,是那些精于医道的人;在政治方面,是那些好的政治家们;至于那些不能把事情做好的人,既没有任何用处,也不为神所钟爱。”为神所爱,敬虔神明,这是一种呼应,所以在德性的世界里,苏格拉底既没有对神明亵渎,也没有引进新的神,而他对神的信赖在更现实意义上则是教导青年如何具有德性,如何实践德性,如何敬虔神明——这两者就是不同面向而已。

苏格拉底认为青年应该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对尤苏戴莫斯说:“如果说,没有多大价值的工艺,不必经过有本领的师傅指导就会自己精通这一见解是荒谬的,那么,把像治理城邦这样最伟大的工作,认为人们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来,那就更加荒谬了。”他让弟子们在神明面前保持自制,使那些和他在一起的人生活得更为虔诚,更有节制;他教导他们要热爱正义,“在他的私人生活方面,他严格遵守法律并热情帮助别人,在公众生活方面,在法律所规定的一切事上他都服从首长的领导,无论是在国内或是从军远征,他都以严格遵守纪律而显著地高出于别人之上。”他告诉门人要有实践能力,要有独创精神,要坦率和真挚,在他看来,“一个受了良好教育的人对于各门实际学问应该熟悉到什么程度。”

对青年的教导,在苏格拉底看来,就是为了接近智慧,就是为了对神虔诚,就是为了得到神明的指点——在这里,正义被苏格拉底看成是对法律的绝对遵从,所以当他最后被判处死刑的时候,在他看来,这就是法律,所以他不肯做出违法的事,“宁愿守法而死,也不愿违法偷生”。但是当时苏格拉底只要讨好法官,谄媚他们,祈求他们,那么法官就可能释放他,这里其实就有了一个重要的正义观:正义的代表是法律,而不是法律执行的人——苏格拉底就有过对人的拒绝:当他做议会主席的时候,他不让群众作出违反法律的决议来,他甚至抵抗了别人所无法忍受的来自群众的攻击;当三十僭主命令他做违背法律的事的时候,他曾拒绝服从他们;当他们禁止他同青年人谈话并吩咐他和另外一些公民把一个人带去处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因这个命令与法律不合而拒绝执行……

“死比生更为可取”,这是苏格拉底的正义观,也是他的死亡观,一个绝对服从法律的人就是服从秩序,就是服从神明,另一方面来看,苏格拉底认为:“正是由于神明恩待我,照顾我,他才不仅使我在适当的年龄死去,而且还是用最容易的方法。因为,如果我现在被判罪,很明显,那些判处我的人会让我考虑一种最容易的、使朋友最少感受痛苦、使死者最多被怀念的方式来结束我的生命。”这是他对法官海尔莫盖尼斯说的话,而在死亡面前,他并不是生命逝去的遗憾,而是一生充盈着正义的幸福感,“最幸福的人是,那些最意识到自己是在越过越好的人。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我自己的情况正是这样。”正是苏格拉底的这种敬虔于神明的正义观、幸福观和死亡观,所以他认为把自己处死的人才是不光彩的,定自己罪的人才会自惭形秽,才是不敬神甚至亵渎了神明。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有人敬虔神明有人亵渎神明,有人行正义之事有人举不义之手,有人内心充盈着幸福有人被罪恶折磨,“苏格拉底之死”在色诺芬那里变成了永远活着的“回忆苏格拉底”:

当我考虑到这个人的智慧和高尚品格的时候,我就不能不想念他,而在想念他的同时,更不能不赞扬他。如果在那些追求德行的人们中间有谁会遇到比苏格拉底更有益的人,我认为这个人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长征记

编号:Z42·2150120·1141
作者:【古希腊】色诺芬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5年05月第1版
定价:25.00元亚马逊21.10元
ISBN:9787100017923
页数:228页

公元前400年左右,色诺芬带着自己的理想,怀着探索世界的志气,加入了由一万名来自希腊各个城邦的精锐战士组成的远征军。这支军队受雇于当时的波斯王子小居鲁士,当小居鲁士在战争中阵亡后,希腊雇佣军由波斯腹地穿过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进抵黑海南岸,最终撤回希腊。在这场冒险远征中,色诺芬讲述了亲身经历的事情,也揭示了波斯帝国的腐行性,对以后马其顿、希腊人的东侵起了巨大的启发和鼓舞的作用。所以,色诺芬的这一部著作常被人们用来作为西方优于东方的偏见的“根据”。作为色诺芬的著作中是名声最高、影响最大的一本,卡尔维诺说:“在今天来阅读色诺芬的《长征记》是件非常特殊的事,就好像我们观看电视或者电影中不断重播的古老战争记录片一样。当我们观看一部黑白的褪色老片,那刺眼的光影对比和加速的动作令人着迷。”


《长征记》:我们自己必须做勇士

作为这些胜利的标志,我们如今仍可见到战利纪念物,但最为强有力的见证便是我们生于兹、教于兹的邦国的自由。你们从不屈从于人间任何人,而只敬仰天神。你们是从这样的祖先传下来、成长起来的。
——《长征记·第三卷》

不是远征,只是撤退,不是进攻,只是解救,不是崇高的事业,而是为了逃出威胁而顺利回家,当万人希腊大军在居鲁士被杀、将帅们被设计遇害之后,这一场争权夺利的“长征”其实最后变成了如何保全性命回家的故事,而对于被推上“统领”之位的色诺芬来说,不死在异乡、安全回到希腊成为唯一的目的,虽然在撤退途中显示了色诺芬对战局的判断能力,显示了战略的运筹能力,显示了战术的指挥能力,但是除了被拔高的勇气,被命名的自由,以及被神化的护佑,一年零三个月的征战和回乡之路被生生地切割成两个方向,两种命运。

一个方向是从萨尔迪斯到巴比伦门户,这是远征,是进攻,是夺权,而这也正是这一场“长征记”最初的目的。但是这一场聚集了希腊部队的长征却并非是充满了完全的正义,而是大流士两个儿子之间“兄弟阋于墙”的内斗,甚至小儿子居鲁士想要摆脱哥哥的权力控制,也完全是寻找了一个正义的借口。作为长期被派驻在外,任省区总督的居鲁士在大流士驾崩的时候,并不在身边,而老国王病逝的时候,自然将王位传给长子阿尔塔泽西斯,这无论如何也属于王室的正统传位法,但是居鲁士却敢于反抗,其真正的目的也就是在母后帕莉萨蒂斯的爱护下篡权夺位。“居鲁士这样遭难受辱,回去之后便开始盘算不再受他哥哥的权力控制,在可能时就取王位而代之。”居鲁士遭受了何种屈辱?无非是没有继承王位,无非是被曾经的好友蒂萨弗尼斯的谗言,而被诬告蓄意谋反或者也正是居鲁士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挑起兄弟之间真正矛盾的是蒂萨弗尼斯,是偏袒一方的母后帕莉萨蒂斯生,所以无论如何,居鲁士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发动远征行动,实在是挑起事端的借口而已。

不是为了完成春秋大业,而是为了个人的卑微利益,所以要将希腊部队集结起来为我所用,居鲁士完全是进行了一场钱钱交易。居鲁士是卡司特卢斯平原所有军队的司令官,但是似乎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强大兵力,他在阿尔卑斯对面的科尔索尼斯招募军队,是将流亡者克利尔库斯重新找来,并赏识他一万达利克的金币,而对于塞利人阿里司提鲁斯,居鲁士则以朋友的身份借给他四千名雇佣军的六个月饷银,远远超过阿里司提鲁斯两千人三个月军饷的要求,成功摆脱了被政敌围困攻击的窘境,还有包括朋友彼奥提亚人普罗克西努斯、司腾法利亚的索菲涅图斯和阿加亚的苏格拉底、阿卡狄人泽尼亚斯,居鲁士几乎都以这样的物质满足为前提,招募了这一些希腊军队为他征战。而他也把这一征战命名为对异邦的庇西狄亚人的讨伐,从而在萨尔迪斯集结,向着自己的被哥哥统治的波斯进发。

一万一千名重甲和大约二千名轻装,这一支庞大的希腊军队,在居鲁士的指挥下越过米安德河,穿过科洛萨克,经过赛莱尼,一路前行到达塔尔苏斯,而为了避免和塔尔苏斯的叙涅西斯进行交战,居鲁士和叙涅西斯也一拍即合,完成了另一场交易,叙涅西斯给了居鲁士军队一大笔钱,而居鲁土送给他一些在朝廷认为代表荣誉的礼物,包括配有镶金笼套的骏马,金项链和手镯,金匕首和波斯袍,甚至还答应他不再抢劫他的辖土,并可领回被抓走的奴隶。用金钱和贵重物品打通长征之路,居鲁士不仅对沿途的城市守进行买通,甚至对不满的希腊士兵也是如此,一名将士在行军途中说:“如果他的事业和从前雇军去干的相像,我认为我们也应当随从他,不应比以往和他出征的人表现更为怯懦。”实质上是对居鲁士提出了意见,所以居鲁士答应给他们全都再多发五成的军饷,从每人每月一个达利克增加到一个半。

色诺芬:“打酱油者”如何成为统帅

也许只有这样的“友好”才可以一路无阻,而实际上,在长征途中,居鲁士也在希腊将士面前表现出宽宏大量,表现出重情重义。当泽尼亚斯和帕西昂叛逃之后,居鲁士拒绝追击他们,他把将官们召集到一起,说:“我却对神发誓不去追他们,不能令任何人说,当人跟随我时,我用他;而一旦想离开我时,却把他抓起来加以虐待,并夺取其财物。不能那么做。让他们去吧,让他们知道他们对我们的所做不如我们对他们的所为。”这一段话让希腊人感觉到居鲁士的宽宏大量,所以热切地继续征程。当梅浓手下士兵和克利尔库斯士兵发生口角和冲突的时候,居鲁士对双方进行劝阻:“因为一旦我们自相残杀,眼前这些人将比支持国王一边的人对我们更为敌视。”正是这种将矛头一致对外的劝阻,才最后平息了争斗。所以在居鲁士心中,这一支希腊军队是他最后争夺王位的保证,所以他鼓励士兵:“你们要确实配得上你们所享有的自由,我为你们拥有这种自由表示祝贺。你们可以确信,我将选择自由,它百倍地胜过我所有的一切。”而在成功之后,他允诺将满足所有将士的需求:“因此,成功之后,恐怕不是我将无物足以予诸友,而是怕没有足够多的友人来分享。”

但是,居鲁士的目的也只是打着征讨的幌子为了自己的利益,克利尔库斯就曾对自己的将士说:“不要忘记,与居鲁士友好时他是一个可贵的朋友;若与他成仇,他便成为一个极危险的敌手。”在经过吕考尼亚的时候,正是居鲁士让希军随便劫掠,“因为它是异己之邦”;当自己率领的波斯人中有名叫奥戎塔斯的人谋反,居鲁士甚至在审讯之后秘密将他处决,“在把他带到居鲁士的最忠实侍官阿尔塔帕特斯营帐以后,是死是活,便没有人曾再看见奥戎塔斯。也没有人确实知道他是如何处死,都是些这样或那样的猜测;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坟墓。”足见其心狠手辣。居鲁士一路前行以速度的优势长驱直入巴比伦,但是在和波斯军队交战中,有人用投枪击中了他的眼睛下部,一个被称为“自大居鲁士以来他是最有王威、最有治世之才的波斯人”便战死在沙场,“居鲁士的头和他的右手被砍掉。国王追逐阿里柔斯,冲入居鲁士营地。”这个希望能取代哥哥王位的篡夺者最后终于以这样一种悲惨、血腥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那些希腊的将士们在波斯国王“友好”的休战中也在一场蒂萨弗尼斯安排的“鸿门宴”中全部被杀,其中包括“如果与国王友好,我们保有武器比交给别人更能成为可贵的朋友;如果和他交战,我们保有武器比交给别人能更好地交战”的克利尔库斯,这位爱好战争和冒险的将士在五十岁的时候被国王处决。虽然这些将士被杀主要原因是波斯国王和蒂萨弗尼斯的无信和阴险,但实际上也是他们自身的缺点所致,克利尔库斯无非是因为居鲁士的交易而参与了战争,所以这一个“声音暴厉,经常严于惩罚”的将官必将死于自己喜爱的战争暴力中;死时只有三十岁的彼奥提亚人普罗克西努斯,是一个领袖,也能够指挥君子,“但他不能使士兵对他起敬或畏惧。”而塞萨利人梅浓是一个贪图巨富的人,“急于获得指挥权力,以便得到更多的财富,急于获得荣誉,以便能增加所得。”

而其实,居鲁士和这些将士之死,才使得色诺芬能够登上舞台,能够展示其军事指挥能力,能够完成希腊大军的回归,这个曾经在居鲁士面前露过面的“征战者”,只不过说了句口令:“宙斯救主和胜利”,当然也没有给居鲁士留下深刻印象,或者也不会像克利尔库斯、梅浓一样成为将官,而其实,在这次长征中,色诺芬完全是一个“打酱油”的人,只是因为老友普罗克西努斯往他家中送去邀函请其同行才使得他成为其中一员,而她也只是在“按照阿波罗神谕向指定的神祭献之后便起航”,所以,对于色诺芬来说,长征没有任何政治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才华展露,而只有在居鲁士和那些将士们被杀害之后,才将他推向了历史舞台。

被推向历史舞台,其实也是一种形势所迫,而其实对于色诺芬来说,从来没有期望在这次长征中线路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他只是一个被动者,一个旁观者,甚至在成为统领的时候,内心也渴望神的护佑。而色诺芬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有神论者,当初被好友邀请参加征战,也是按照阿波罗神谕,向指定的神祭献之后才踏上征程,可以说,色诺芬活在一个自我构建的神话体系中,在渴求神的护佑中,在不断出现的征兆中,他也变得更加自信,也更加坚持了胜利的决心。一开始他担心能否突出重围,那一晚他便得了一梦,“好像有一声雷鸣,击中了他父亲的房子,整个房子着了火。”他认为这是一个吉祥之梦,因为在危难痛苦之中他好像看到宙斯的神光。而在他发表言说鼓舞士气的时候,有个人打了个喷嚏,这喷嚏作为一种吉兆,使得在场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地对神俯身致敬”,而色诺芬将波斯的休战阴谋看成是对神的誓言的违背和破坏,必将受到惩罚,而希腊将士只要遵守神的指示,使自己成为“地道的勇士”,就可以依靠神的力量从“极端可怕的危厄中得救”。在撤回中遭遇肯特里特河的阻扰时,色诺芬又得了一梦:“他被上了枷锁,但是枷锁自动脱落了,于是他自由了,能够想走多大步子就走多大了。”从枷锁到自由,对于色诺芬来说,完全看见了方向,看见了希望,所以告诉客里索甫斯,并和他一起祭神供献。可以说,在返回希腊的过程中,在遇到各种艰难险阻的时候,色诺芬总是从神谕中找到方向,祭献中获得力量。

对于色诺芬来说,转身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自己和其他希腊人离开波斯国土,回到自己的家中。在当时情况下,个人命运其实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色诺芬对将士说,“他的弟弟,而且还是已经死了的,他都要砍其头,断其手,并刺穿示惩。那么,对于我们这些无人给说求情的,对他进行讨伐、打算把他贬为奴隶的、能杀就杀掉他的人,我们能期待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呢?”也就是在野蛮的波斯人面前,这些被集结的希腊士兵如果不转身逃出去,最后的命运一定会更加悲惨,所以在被推举为领头人的时候,色诺芬渐渐开始展示其不俗的军事领导能力。

一方面色诺芬表现出一种谦逊的态度:“让我们凭天地诸神,不等候别人来召唤去进行这番崇高的事业。让我们自己带这个头,唤起其余的人鼓起勇气。要表现为最高超的队长,做比将官本人们更称职的将官。至于我本人,如果你们决定这样干起来,我将跟随你们。如果派我领导,我将不以年轻为借口而拒绝。我认为我正年轻力壮,足以抵抗危险不受伤害。”而另一方面,他必须树立一种威信,以统领的方式使得希腊人团结一致,激发大家的战斗力,所以他激励士兵,发挥希腊士兵的优秀传统,他在动员的时候就指出,“在战争中决定胜利的不是兵员数目或力量,而是要看双方哪一方的部队,皇天在上,具有更坚强的心气。这一般说来是无敌不摧的。……我们自己必须做勇士,并使伙伴们也勇武起来。”而且他认为,希腊将士本身就具有勇敢和自由的传统,“作为这些胜利的标志,我们如今仍可见到战利纪念物,但最为强有力的见证便是我们生于兹、教于兹的邦国的自由。你们从不屈从于人间任何人,而只敬仰天神。你们是从这样的祖先传下来、成长起来的。”

只敬仰天神、不屈于任何人,这是色诺芬在心理上拥有的两个法宝,“在我看来,我总认为宁可带领一半多的人前去攻击,也不要着两倍多的人后退。”而在他看来,回到希腊虽然是一次改变方向的转身,但其实也是展示希腊军队不屈精神和自由意志的好机会,是另一个战场,所以在这一新的战场上,作为无名之辈的色诺芬完全显露了他的军事才华,除了在战略上有神的护佑,有希腊的传统美德,可以藐视波斯军队,而在战术上,色诺芬多管齐下,他将车辆和营帐烧毁,以减轻辎重,可以方便获得军队的给养;他通过一项决议:“如果任何人不服从,你随便哪一个当时在场的人,要协同军官对他进行惩罚。”在给养的过程中,他把重甲兵列成中空的方阵,保证辎重队和其他人员可以有更安全的地方;在遇到卡杜客亚人阻截的时候,他趁着雾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山顶从而击溃了敌军;他以声东击西的方式迷惑追兵,是的希腊军队顺利渡过了肯特里特河;他在行军途中召集举行了运动会鼓舞士气,也展示了希腊人的优良传统;而当客里索甫斯去找海军指挥官安那克西部斯,准备渡海回希腊的时候,色诺芬又提出了两套方案,让士兵补充给养,同时去弄更多的船以备渡河,而如果船弄不来的情况下,则可以从陆路回家,所以他又让沿海各城去修路。

有备无患、声东击西、以快制胜……这些战术的运用使得希腊军队数次击退围追堵截的敌人,而另一方面,在鼓励士兵做勇士的同时,也整饬军队风纪,色诺芬对士兵说的理由是:“否则,以宙斯的名义,我们行违神纪,将何以欣诚供奉诸神呢?又将彼此残杀,何以与敌人战斗呢?看到我们肆无法纪又将有哪个友好城市肯接待我们呢?若是在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我们犯有这这种错误,又将有谁敢给我们提供市场呢?而且若是我们行为如此不端,在那个我们想象得到众人赞美的国度里谁会称赞我们呢?我相信我们自己会称有这种行径的人为恶棍。”也就是在色诺芬看来,要完成使命,就必须不使自己成为恶棍,必须保持庄严敬神、友好对待城市的作风,所以斐十修斯和赞提克里斯由于疏于防守舱货,被处罚赔偿损失计二十迈那,索菲涅图斯由于疏于选任的职守,罚金十迈那。

但是,色诺芬所说的希腊传统,所说的自由和勇敢,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溢美之词,在希腊军队中也出现过多次的争斗、矛盾和分裂,甚至所有阿卡狄人和阿加亚人都离开色诺芬和客里索甫斯,自成一派,而色诺芬也只是通过神谕又将分裂的各派组合起来,但是这支雇佣军里并非永远是团结,而且在撤回过程中,为了实现回家的目的,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军队外出给养,很多时候就是抢劫和占有,就是通过武力的征讨,而在受到抵抗的时候,色诺芬也是施展了贿赂的技能,他请一个村的头人吃饭,嘱咐他不要烦恼,告诉他说不会抓走他的儿女,只要对军队给予好好的向导,就答应在离开之前用房舍来报答他。而当军队进入拉西第蒙领地的时候,色诺芬则要求士兵听从他们的任何命令,因为拉西第蒙人在希腊称霸,海陆无敌,色诺芬对将士说:“若是我带头投石或有其他暴力行动,我应受最严厉的惩罚,我将受之无怨。”也就是说,在强大的拉西第蒙人面前,只有屈从,否则的话就无法完成回家的目的,而在拜占庭,当斯巴达海军司安那克西部斯不法军饷给士兵,士兵暴动的时候,色诺芬也将这种暴动看成是一种自我毁灭的行为,“我劝你们身为希腊人要努力通过服从希腊人的领导获得你们的正当权利。如果你们不能做,无论如何我们即使受错待也不要被弄得不能回转希腊。”

对弱者的欺凌,对强权的服从,这或者就是所谓的自由精神,而这些被色诺芬称为勇士的人在顺利回到希腊之后,也结束了一年零三个月的长征记,但是当他们回到故土并非是战争的终结,“这时提布戎到来,接收了军队,把它和他的其他希腊队伍合并起来,前去对蒂萨弗尼斯和法尔那巴组斯交战。”新的战争开始了,而这些士兵在解散之后重新又成为雇佣军,重新面对蒂萨弗尼斯和法尔那巴组斯的波斯军队,也重新开始了“长征记”,但是在这新的战争面前,在这新的雇佣面前,却再也找不到色诺芬:公元前399年,色诺芬离开这一支希腊雇佣军队伍,同年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在雅典被判处死刑,随后雅典也宣布了对色诺芬的放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