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08 《天水围的日与夜》：无关悲情的淡然生活
淡然，是两个人生活的简单，是上班学习的平常，是“生活哪有这么难”的直接，是生活所有问题的“哦”回答。暑期在家的儿子，超市上班的母亲，死了女儿独居生活的老太，他们在各自的生活里遇见了变化，遇见了变故，却也在平淡的生活里寻找到了乐趣和温馨。日与夜，是每天开启的生活每天度过的日子，日与夜，是每个人可能走的那条人生路——“The Way We Are”。
那些蝴蝶、螃蟹、海潮的照片，仿佛是静止在那里的生活，而即使镜头转换到城市里的火车、人流，也一样安静，一样淡然。白天开启的生活，是在床上还在睡觉的儿子阿安，翻一个身继续入睡，而母亲贵姐出门，也没有惊动儿子，拿上钥匙，开门，再关门。在超市里上班，也是在一次次搬运水果、打开箱子、放好榴莲的规定动作，然后下班，买菜，回家，做饭。两个人的家，两个人吃饭，桌上也只有简单的两碗菜，谈论其实也没有话题，只不过是问报纸买了吗，儿子喜欢看娱乐版，母亲要翻一下头版，或者是问报纸是不是对面OK那里买的，因为在那里买可以送一包纸巾。
如此而已，对于儿子是从黑夜到白天，从卧室到客厅的无聊暑期，对于母亲来说是从家里到超市，从上班到下班的简单生活。他们的生活似乎和别人没有太多的交集，贵姐的母亲做寿，阿安和母亲一起去了饭店，在等客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阿安的舅舅和舅妈在一起打麻将，几个表姐表妹表弟则在一旁玩扑克，阿安坐在一旁，贵姐也坐在一旁，他们只是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舅妈有事找贵姐打一下麻将，她也是赢了钱放进舅妈账内输了用自己的钱赔，看起来是做姐姐照顾弟妹，而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世界的维护。
|
| 导演: 许鞍华 |
 |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而贵姐母子似乎也安于这样的生活。在她看来，这样保持着距离的生活似乎也是为了自己的那份自尊，自己赚钱，自己供儿子读书，而曾经，她也是这样牺牲着自己供大舅、小舅上学。那是阿安的外婆住院的时候，对阿安说的话。吃着阿安母亲熬的燕窝粥，外婆说，你妈就是这样傻乎乎的，只知道干活。似乎记起了那些往事，贵姐14岁的时候就早早弃学，供自己两个弟弟上学，而现在，弟弟都有了钱，而她自己依然这样平静地生活。
他和儿子相依为命，只是偶尔会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儿子在箱子里翻出那条旧的牛仔裤，是丈夫曾经穿过的，只是太瘦了儿子穿不上，她把裤子丢尽了垃圾桶，却若有所思地又将它拿出来，折叠好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整整齐齐的，希望有需要的人能捡去，而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想起了丈夫去世的时候自己悲伤的情景。这是这样的悲伤早就湮没在时间里，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只有在睹物思人的时候，才会触动。
这只不过是人生变化的一个背景，而在更多的日子里，她和儿子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里。这种家庭的氛围也影响着阿安。他不优秀，也不调皮，只是一名普通学生，在家里无聊了，也就到同学那里去，他们一起打着麻将，他坐在一旁，有时候打些游戏，仅此而已，而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也会按时回到母亲身边。他是乖儿子，几乎对什么都没有反对过，在学校的团契活动中，Candy设置的主题是“爱恨家庭”，要大家用绘画的形式描述自己和家里人的关系，阿安画了一棵树，树干是自己，而树冠是母亲，一株树是一个家，但是没有爸爸。Candy说，如果树枝和树干离得远，就说明和家里人的关系疏远，那些女同学在回到Candy的问题是，也都是很规矩地听家里人的话，那些男同学则有些叛逆，会反问爸爸或者妈妈，你为什么不去做。而同为男生的阿安却没有这样的叛逆，妈妈叫你做功课，妈妈让你多穿点衣服，妈妈让你早点回家，妈妈让你不要打电话，你会怎么做？对于这四个问题，阿安的回答都是简单而一致的“哦”，没有过多的叙说，也没有什么不满，就是在这“哦”的生活里度过每一天。
|
|
| 《天水围的日与夜》电影海报 |
在他的世界里，母亲是普通一个人，而父亲死了，这是对他家庭的描述，仅此而已，所以对于父亲的死，阿安也没有过多的悲伤，没有像母亲那样可以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哭泣。阿安代表着年轻的一代，普普通通的学生，或许有些迷惘，或许有些孤僻，但是对于他来说，似乎一切也都是按照生活给他的样子度过。而阿贵属于中年的一代，丈夫死去，和儿子生活在一起，日程生活中的变故也没有改变她对生活的态度，一种平静，一份坚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而在这年轻的一代和中年一代的平静生活里，出现了老年一代的梁老太。她独居在贵姐家的楼下。在超市上班的时候，他们有过一次交集，曾经卖过菜的梁老太想在超市里卖菜，所以她们成了同事，而在回家的电梯里又巧遇，他们便成了邻居。一个独居的老人，每天的生活也就是外出买菜，回家烧饭，过着节俭的生活，比如超市买油最好能有促销的套装，比如买一只电视机最好能便宜一点，但是她偶尔也会买十块钱的牛肉，在中午一个人吃了青菜之后，便坐在那间房子里发呆，一张床，一部电话机，仅此而已，而到了晚上，则把中午的青菜再热热，又把那牛肉炒进去，改善一下伙食。但不管如何，也总是一个人吃着饭，整个房间只有那青菜咬在嘴里发出的声音。
一个人的生活，是孤单的床，是墙上贴着的黑白照片，是等待响起的电话，而梁老太到超市做事，和贵姐便有了交集，也便有了生活上的理解。贵姐帮她一起买促销的油，还叫阿安帮老太搬刚买的电视机，阿安还为梁老太更换了灯泡，邻里之间的帮助消融了一些隔阂，梁老太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她还把自己不舍得吃的冬菇给贵姐他们。三个人的生活交集，并不是简单的生活上的帮助，其实是一种契合。贵姐或者在独处的梁老太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而梁老太也在贵姐和阿安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影子——外孙和阿安一样，刚考了会考等待放榜，所以，梁老太在这母子的生活里找到了一种安全感，淡淡的人情味让她有些满足。
但是梁老太似乎牵挂着外孙，她想到沙田去看望自己的外孙，贵姐答应陪着她一起去，其实在自己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她倒是没有时间去探望，这是一种故意的回避，还是无奈的缺失？在沙田的相见中，梁老太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外孙，来的只有自己曾经的女婿，三个人坐在饭店里，是淡淡的隔膜，女婿告诉她外孙在打暑期工，也说自己太太的母亲很小气，但必须尽一份责任，而梁老太在之前买来送给女婿、外孙和女婿现在的老婆的项链、戒指，女婿也都婉拒了。从沙田回家的路上，贵姐和梁老太坐在公车上，梁老太从包里拿出也早已买好的项链和戒指送给贵姐，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照顾，而她把女婿拒绝的东西也一并送给了她，给姐说，先给你存着，到时你要用钱的时候再给你，其实这是一种淡淡的像是母女的感情，她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点的失落，从天水围到沙田，又从沙田到天水围，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旅程，她们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却最后失去了一些东西。
这或许是生活中真正的牵挂，不管是贵姐还是梁老太，对于生活似乎没有物质的追求，贵姐在和阿安参加表哥的母亲追悼会的时候，就说起过表姐的丈夫因为赌输了整天嚷着做人没意思而要跳楼，而其实他的儿子是医生女儿是律师，月薪上万，但老人还是觉得什么也没有。或者也是孩子的某种冷漠让生活变得赤裸裸，而贵姐在安然的生活里从不祈求什么，就像梁老太一样，平时生活节俭，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舍得买一些礼物，希望能得到自己最亲的人的关爱，甚至只希望能见上一面。但是在弥漫着隔阂的生活里，他们都在用另一种生活的态度化解，贵姐终于去医院看了母亲，母亲说起大姨妈的女儿前几天找到了，但是母亲的感慨是：分开这么多年回来又有什么用？“做人好难啊！”母亲说。而贵姐的回答是：“哪有那么难啊。”她在一旁削着苹果，随口淡然的回答道。
哪有这么难？生活不是金钱的多少，是一种坚韧和释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也会得到一些东西，阿安开始自己折叠衣服，甚至比表姐家的菲佣还要好，不会切榴莲，在贵姐的示范下也渐渐学会了，而那个中秋节的到来，成为这三个人最温馨的聚会，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人生经历，一起围坐在夜晚的灯光下，吃着阿安剥开的柚子，贵姐和梁老太说真甜，而外面，是灯火，是车流，但仿佛一切和屋里的温馨无关。其实，一切的东西在时光的过滤中慢慢变成永恒，天水围的日与夜像珍贵的黑白照片，散发着一种真情，一种恒久的记忆，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一幕，广场上大家坐在一起，燃放着中秋的花灯，一起说着话，一起望着天上团聚的圆月。
这份淡然，这份平常，或许就在消融那些生活中的变故，天水围，这个小围村发展起来的市镇，其实在香港的历史中，是一个悲情市镇，因为几起震惊社会的惨案发生，是这里笼罩着一种底层的悲情，但是在这个普通人的生活故事里，这一切的冲突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维护也好，是唤回也罢，在人情的冷暖中寻找到自己最适合的生活方式，和那些黑白照片一样，所有普通的生活都会沉淀在时间里，而最后吴莺音的《明月千里寄相思》响起，“夜色茫茫照四方”的淡泊和朴素演绎出一种不被幻灭的真情，温暖而柔软地展开。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432]
顾后： 见过“泼先生”
文以类聚
随机而读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