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8《大人与小孩》：为什么只有一个露西
《大人与小孩》，原片名是“The Major and the Minor”，少校和未成年人，“and”所并列的两者是故事展开甚至最后走向“爱情”的主要人物，但是比利·怀尔德在这部来到好莱坞后执导的第一部电影里，主题却写在海报里：“Is She A Kid - Or Is She Kidding?”她是个孩子？她在开玩笑？因为是孩子可以戏弄别人，因为开玩笑所以是个孩子——在因和果都存在疑问的情况下，kid和kidding之间其实是一种错位的关系，而一切事件的发生都源于“she”的一次身份置换。
其实，和第一部电影《坏种》一样，怀尔德似乎热衷于身份置换和错位后的戏剧性变化，在《坏种》中，富家子弟在失去了心爱的豪车之后变成了偷车贼，体验了偷窃的生活，这是一种身份的巨大反差，所以最后又回归到真实的自己。《大人与小孩》的身份置换来源于“she”即苏珊的一个逃票计划，当她想要结束纽约令人生厌的生活回到老家，买火车票时发现车票涨价了，本来27.5元的价格涨到了32.5元，无奈之下急中生智，从旁边买票的乘客那里受到启发，将自己扮成一个小孩就可以购买半价票了：她让自己穿上了格子裙，梳成了麻花辫，带着一副可爱的样子，还顺手牵走了小女孩的气球，又找来男人以付小费的形式让他扮自己的“爸爸”，然后一起来到售票台买了一张半价票，买票时她说自己“下周就满12岁了”，于是计谋得逞，顺利坐上了开往家乡的火车。
花格子裙子、麻花辫、稚气的声音、气球和一个“爸爸”，苏珊完成了自己身份的置换，这样一种欺骗性行为让她获得了新的身份，那就是“下周就满12岁”的孩子，而且在火车上当乘务员检票时她假装看漫画书，还装作孩子哭泣，面对质疑还说自己家族有某种遗传病，不想抽空去车厢外面抽烟时被乘务人员发现，苏珊情急之下误闯了火车上的64号车厢，车厢里的乘客便是去华莱士军事学校的科比少校，苏珊又假装说自己胃部不舒服，科比便将这个12岁的孩子留下来，他把她叫做侄女，她称呼他为叔叔。这是“少校和未成年人”相遇的故事起点，第二天科比的未婚妻帕梅拉和父亲席勒上校来接科比，帕梅拉来到科比的车厢发现他的床上竟躺着一个女人，于是大骂科比“可耻”。因为未婚妻误解，所以科比想要苏珊帮忙澄清误会，于是带着她来到了华莱士军事学校，科比向帕梅拉、席勒以及一帮军官解释说苏珊还是一个12岁的孩子，于是众人释然，科比让苏珊先留下来，苏珊无奈留在了华莱士军事学校。在和学校里300名学生一起度过了几天的时光，在这期间苏珊和科比也有了接触，似乎也暗生情愫，但是在帕梅拉的阻挠下，苏珊最后和科比不辞而别离开了学校，直到几天之后科比经过苏珊的老家前去看她，苏珊又假装自己的母亲，说苏珊去上学了，在科比准备坐车离开时，苏珊以真面目站在他面前，于是在她那一句“我准备嫁给一个士兵，他要去参战”时，两个人才在热情一吻中回归内心、回归真实、回归爱情。
| 导演: 比利·怀尔德 |
苏珊的身份变化，其实经历了几重的置换：她从一个理疗中心的服务人员变成12岁的孩子，又从12岁的孩子变成了在科比面前的“母亲”，可以说，她都是在一种简单化的“异装”中完成的，而且怀尔德似乎给了这种置换完全的可信度，火车站买票的服务人员被她骗过，乘务人员发现了不对但是苏珊成功逃离，她闯入火车包厢科比没有看出她的真实年龄，还在雷电交加时抱着受惊的苏珊，他完全把她当成了12岁的孩子，在帕梅拉在火车上误解之后，当科比带着苏珊来学校解释时，大家竟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而学校里300个少年军官也都没有看出破绽——以及当苏珊装扮成自己的母亲，科比也丝毫认不出眼前戴着眼镜的“母亲”就是苏珊本人。
可以说，苏珊骗过了所有人，如果这是一种剧情设计无可厚非，但是怀尔德明显是在“kidding”观众，苏珊的扮演者是金杰·罗杰斯，电影拍摄于1942年，也就是说当时的罗杰斯已经31岁了，一个31岁的演员要扮成12岁孩子的模样，再怎么精细化妆也不可能骗过众人的眼，如果说买半价票时工作人员有些怀疑，火车上乘务人员也对她怀疑，尚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但是科比在车厢里被她欺骗、华莱士学校的军官、学生以及帕梅拉也都看不出破绽，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或者在电影故事里，苏珊的确变成了12岁的女孩，但是怀尔德在挑选演员时应该选择比罗杰斯更年轻的演员，比如十七八岁，那样扮成12岁女孩还可能在镜头前说得过去。但是如果说在故事里苏珊的确骗过了所有人，那么帕梅拉的妹妹露西为什么一看见苏珊，就直言不讳地说她装得太嫩了，太嫩就是太假了，在这样被识破了骗局的情况下，苏珊说出了真相，露西替她保守秘密，也只有在露西的房间里，苏珊才做回了自己，才告别了12岁女孩的虚假身份。
那么怀尔德拍摄这样一个自我身份置换的故事，其用意是什么？苏珊一开始假扮12岁的孩子，是为了买半价票，这是一种纯粹的私利，但是当她被科比带到军事学校留在那里，身份置换的目的就发生了变化。从露西的口中得知，帕梅拉希望科比调离这里不想科比和发生的战争有关，但是露西讨厌她的这种急功近利，苏珊也支持露西，实际上苏珊已经慢慢对科比有了感觉，而之后科比也对苏珊有了好感，在学校少年军官不断和苏珊“约会”中，他提醒她不要成为被飞蛾围着的灯泡，因为那些飞蛾很容易被折断翅膀，“学校有300只蛾子”，而杜绝蛾子的最好办法就是关灯——在科比对苏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睁眼和闭眼看见的苏珊仿佛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以叔侄为关系在科比叔叔眼中的“苏苏”，一个则是男人所看见的“美人坯子”，而提醒苏珊不要成为被300只蛾子围住的灯泡，一方面是“叔叔”的关心，另一方面也是男人的提醒。苏珊也讨厌帕梅拉的急功近利，还恶作剧地冒充帕梅拉和华盛顿的科西尼亚通电话希望她找关系不要让科比调离，当最后苏珊想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和科比“谈谈”，帕梅拉首先揭穿了她，苏珊不辞而别回到了老家。
《大人与小孩》电影海报
在老家他躺在睡床上抬头看见被飞蛾围住的灯泡，这是那个比喻化成现实的写照，男朋友威尔用石子打破了灯泡，这是他生气时的动作，也是对于他们并不稳固关系的一次破坏，当威尔愤然离开，留下的苏珊还没有从军事学校的科比的世界里走出，他假扮母亲不以自己的真实身份面对科比，也是因为她知道科比和帕梅拉是一对，但是科比却告诉她帕梅拉嫁给了一个银行家，于是在最后科比要离开时苏珊现身，这是回归自我的真实，当两个人最终以激吻而拥抱在一起，这个关于假扮的故事走向了一种幸福的结局。但是对于苏珊的身份置换问题，为什么只有一个露西看出了她哄骗的真相？在众人蒙在鼓里的时候，苏珊的孩子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相比大人来说，孩子代表着纯真，代表着直接，代表着善良，但是苏珊假扮孩子恰恰是对真善美的某种违背，这里就有一个合理化的原因，苏珊之所以从一开始设计这个骗局，就在于她的无可奈何：铁路车票涨价了，中巴司机又在罢工，所以走投无路的她只能选择出此下策，而在回过头来，苏珊来到纽约，已经找了25份工作，最后一份工作头部理疗也是充满了怨气，所以对顾客奥斯本的服务，完全带着情绪，最后她以一句“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告别了纽约，很明显，苏珊来到纽约是为了谋生，但是现实让她失去了太多，所以离开是最好的止损，在这个意义上，苏珊之所以离开这里，是为了维护真实的自己，而这就是对抗现实的办法，而电影开篇的字幕和电影内容无关，却传达了现实更大的欺骗性：“1626年荷兰人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了纽约，直到1941年没有一位印第安人后悔他们祖先当初的举动……”如果没有这些现实的问题，苏珊当然不会去买半价票，当然不会让自己尴尬地变成12岁的美萝莉。
现实和内心的矛盾被呈现出来，而科比和帕梅拉的隔阂也是关于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不管是露西还是苏珊，他们都支持科比的决定，“关于法国的战败，我有自己的看法，这里是色当，这里是大马其诺防线和小马其诺防线，德国部队从荷兰和比利时迂回进攻，一支装甲部队就从这里攻击。”军事学校学生的这些战略思想其实也指向了一个军人的使命，科比身上具有的使命感是理想，更是一种“善举”，所以苏珊最后以真人身份出现在科比面前，就是为了支持一个要去参战的人，就是为了让自己爱上他——科比作为军人的身份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这是身份一致性所折射的真实，苏珊虽然几次变换了身份，但是最后的目的还是回归真实的自我，所以变是一种不变，谎言是一种真情，身份置换最后只是为了身份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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