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20 《缪斯》:美人鱼,或者只是一只青蛙
“我为你洗净北方的海岸。我纵身跃入茫茫大海。我寻遍每一寸土。我翻山越岭欲穷千里。然后,我找到了你。”她在大海深处,他在海之岸边,她隐匿于其中,他却穷尽所有,寻找而且获得,当终点走向“我找到了你”的时候,这是不是“完美的一天”?宛如颂歌,宛如爱情,在孤寂的世界里响起,在渴望的生活里回荡,而这样的完美如何归结为一种永恒的存在?
一座古堡,一片草地,一个男人,只有风吹来的声音,只有草摇摆的姿态,对于爱德华来说,这个世界仿佛孤绝为一种最简单的单数,在这个单数的世界里,一切似乎正是他创作的灵感,可是,总是少了什么。当那条美人鱼从茫茫大海中进入他的世界的时候,或者是灵感的一次迸发。是的,她是美的,柔软,透明,一种流动的感觉,一种愉悦的姿态,她完全取代了这一片的草,这一阵的风,她的到来就是这个世界馈赠他的最好礼物。
但是到来不是最后的终点,他把她放进了那只大水缸里,里面盛满了水,也是柔软,也是透明,也是一种流动的感觉,也是一种愉悦的姿态。而当美人鱼活在那四方的世界里,无疑是一次囚禁。水而无形,水而有界,有界是无形的终点;水是自由的,水也是被束缚的,束缚是自由的牢笼。这是水的魔咒,这是水的寓言,美人鱼无法逃离,她只能在有限的世界里游动,在被固定的水缸里呼吸。为什么囚禁?“你是我生命中的挚爱。你毫无欲求。只有我看得到你。”这是爱德华对于美人鱼的渴望,生命中的挚爱,是“the best of me”,也就是他为美找到了它的主人,那就是自己,只有拥有,他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赠予是有归宿的。
| 导演: Tim Walk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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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爱德华来说,重要的不是一条美人鱼,而是美人鱼激发的灵感,让他感受到美,感受到爱。而其实,美是想象的美,爱是被束缚的爱,隔着厚厚的玻璃,美人鱼似乎在挣扎,目光中都是痛苦和无奈,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哀求。当美只是自我欣赏,当爱只是占有,那一种原本的自由,原本的透彻,原本的柔美,最后都成了一种物——成为照相机和摄像机里的作品,成为冲洗出来的照片,成为墙上挂着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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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电影海报 |
“我将你的身体囚禁,却也对你魂牵梦萦。传说一个男人爱上一条美人鱼,她将长出双腿,只要她愿意。双腿会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那个她用水之魔咒迷住的男人。”爱德华爱上了美人鱼,爱上了美人鱼身上的美,但是她真的可以长出双腿,真的可以远走高飞?照片挂在墙上,美留在心里,连同过去的岁月,连同爱情的影子,最后却变成了一种虚无。在虚无的世界里,水缸已经锈迹斑斑,里面的水已经浑浊不清,而美人鱼早就失去了她的生命。一种死,早就注定在这个被束缚的世界里发生,她没能长出双腿远走高飞,而是在男人囚禁的世界里无法逃脱最后的魔咒。
美人鱼之死,是被物所限制的美之死,是被占有取代的爱之死,是想象的作品之死,是最后的灵感之死:他每天看着墙上她的照片,沉浸在她的微笑里;他每天给她几处远方的信,最后收到的是永远被退回的信;他播放着美人鱼的影像,却永远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她在影像里,她在屏幕里,她在水缸里,当他闭上眼睛,用手触摸大屏幕,却永远隔着厚厚的帷幕,隔着厚厚的玻璃。而在被隔绝的世界里,他唯有想象才能重新找到她,才能重新拥有她,才能重新看见美,而当想象替代活生生的自由,想象无非是另一重牢笼,不仅囚禁了她,也囚禁了自己。
一座古堡,一片草地,一个男人,似乎从来都是在自我封闭里,一扇压抑的窗,一个黑暗的屋子,一个寂静的世界,寻找缪斯是他的一个突破的方向,但是在逆光而行中,他根本无法看见那真正存在的美,囚禁,占有,不是将魔咒施与了美人鱼,而是把自己完全囚禁起来。美人鱼之死,是艺术之死,艺术之死,是创作者之死,所以爱德华最后的问题是:“那个男人的结果如何?他最后怎么样了?当她已离去而魔咒尚存?”死亡不是解除了魔咒,而是设置了另一种魔咒,一种囚禁自己的魔咒,一种让自己死去的魔咒——走出屋子,爬上水缸,俯身而视的时候,他看见了美人鱼,在水世界里游动,而他终于纵身一跃,在水世界里双手高高托起,嘴里吐出一两个水泡。
他不是追随美人鱼,而是追随被自己想象的美和爱,追随被施以魔咒的死亡,追随“完美的一天”。当自己纵身入水,当自己成为美人鱼,当自己看见了死亡,囚禁囚禁者,才是水最后的寓言。而在没有水的世界里,那条美人鱼或者就是在草丛中被发现的那只青蛙——跳动,丑陋,聒噪,永远是动物世界的存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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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爱与憎》:如何摆脱自我憎恨